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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飞先生 烟嗓，据说抽了大烟，嗓子可以好，这是烟民们自说自话，恐怕人家笑他抽烟不大体面，因此把这话来搪塞的。最近政府命令烟民一律戒绝，我们很跟谭富英、杨宝森二位老板担心，因为他们的身体太弱，唱戏的精力完全藉烟力以维持，一朝戒绝，虽不至“奔登仓”，恐怕还要粉墨登场就成问题了。岂知大谬不然，谭、杨还是照样登台，嗓音且更见响亮。据老师杨宝忠云（我跟杨老师学过两出半老生戏）：“宝森以前只够六字调，现在能唱软工调。”那么一看，烟嗓之说，简直谣言惑众，害人不浅。怪不得谭富英对人说：“早知如此，何必将血汗金钱往小眼眼里送呢？” 嗓子最苦的是“火嗓”，我的嗓子就是，但还不算十分厉害。已故的名须声余叔岩先生，他是道地的火嗓。他每逢有戏，非得先在家里吊上三出，嗓音才能响亮。留声机公司逢收余叔岩唱片最感麻烦，因为唱片不比台上演戏，如果留一些毛病在上面，永远洗刷不了。所以这位余三爷特别郑重。听说有一次，有人到北平去收余三爷的唱片，约好了日子，恰巧这天余的嗓子白天吊了半天也不痛快，那么只好不唱，留声机公司职员暨收音工程师人等都大失所望。岂知睡到半夜，忽然接到余三爷的电话，说我的嗓子刚刚吊出来，你们赶紧来收吧，弄得大家手忙脚乱，外国人也只好破例，睡了半宿再起来。这并不是余三爷的架子大，实在他受到火嗓的影响。 我的嗓子虽是火嗓，却没有余三爷厉害，不过我已经感到受累无穷。所以我最怕人家请吃饭的时候，临时要我唱一段。因为火嗓的人，如果不先在家中吊过嗓子，简直开不出口，万一勉强挤出几句来，比哭也好听不了多少。故此，我对临时拉夫似的唱一段，真是感到十分苦恼。朋友不明白的，还骂我搭架子，岂不冤哉枉也？
俞振飞剧照 余叔岩从前搭班演唱的时候，逢到晚上九点钟有戏，他必在七点钟吊嗓，吊完马上到馆子扮戏。如果吊嗓与上台的时间隔得太长，嗓子照样别扭。我的嗓子最好也要在上台前两小时先吊，台上就能运用自如。但是我不够头牌角儿的派头，所用的琴师也不能伺候我一个人，每天能来给我吊一次，就是很大的面子了。有时白天吊的太早，晚上登台还是不能痛快。不过吊过之后的不痛快，晚上唱上一段或者念过一段之后，就能痛快的。因此，我怕唱《探母》的杨宗保，为的宗保上去就唱，唱完一段导板、原板就算完了，但是我的嗓子刚刚把别扭劲儿过去，亮音还没有出来，戏却已完，听戏人听到我的完全是别扭味儿，你说我何苦来哉？上次梅剧团在南京大戏院最后一天是《探母》，因为姜六爷在“皇后”有戏，我只好替演宗保。事后据说还有人在报上说我排挤姜六爷，不让他唱杨宗保，这是哪里说起？如果真有这事，我的戏瘾也未免太大了。 火嗓的人有一种好处，不怕累戏，所演的戏越大，嗓音也越亮。不过逢到身体不佳的时候非常苦恼，因为在家吊嗓，大概需唱三出，三出戏唱下来就觉得筋疲力尽了。等到上台，嗓子固然痛快，然而气力却没有了。嗓子这样东西，若是没有丹田气在下面托放出音来，终是空的。所以北平戏班中人，在每天黎明的时候，要到空旷地方，或城根脚下去喊嗓子。 其实嗓子有的还是有，如果没有嗓子的，喊死也不管事，这喊嗓子就是把丹田气提起来。因为初学戏的人，无论如何提不起丹田气，没有丹田气，不但声音发空，而且坐的较远的听众就听不到你的声音。票友唱戏往往不如内行送的远，就是票友没有经过喊嗓子的这番功夫。外行人都说吃了生鸡蛋，嗓子能好，其实也不这样简单。大概是鸡蛋能补身，身体好气就足，气足之后，当然嗓音就格外有劲了。如果今天唱，今天吃生鸡蛋，那简直白费。不过嗓音唱热之时，切忌酸冷食物，稍一不慎，就能立刻发哑，万一厉害的话，竟能一辈子恢复不过来的。 《沪报》1946年9月18、19、2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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