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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飞:论嗓子(上)

 2017药药鱼 2024-05-13 发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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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振飞先生

经商的人将本求利,本钱大赚头多。我们台上的艺人,嗓子就是本钱,所以逢到嗓子洪亮的,有人为之本钱足。的确,我们做演员的对嗓子真是等于第二生命一样,嗓子的保养无微不至。

老先生们对保护嗓子有忌酸辣、忌烟酒、忌发肝火、忌多说话、忌女色等等。从前郝寿臣老板每逢晚上有戏,白天只食开水泡饭、酱小菜,因多食油腻,亦能损害嗓子。所以有次周信芳先生对我说:“我们在台上唱戏绝不愿偷工减料,但是有时精神不济,气力不佳,嗓子不听使唤,实在一点办法没有。最好演员们的生活,要像有道高僧一样,才能神完气足,天天演好戏。”这几句话简直被他包括尽了,不过也有例外的。有的喝酒嗓子反而痛快,有的抽了烟嗓子反而该劲,有的近了女色嗓子反而洪亮……但是要论理,这些都属畸形发展,殊失正常。

最近,有人在某刊物上,发过一段小老爷高兄百岁的嗓子问题,说他越近女色嗓子越亮,而且是他夫子自道,绝非谣言,这位作稿的人,引为咄咄怪事。其实这并不奇怪,这路嗓子即名“色嗓”,在戏班中,有此习惯者甚多。据闻,昔日大名鼎鼎的汪大头(桂芬),每逢明日有唱功重头戏,今晚必须与其尊夫人敦伦一回,到明日才能音如裂帛,运用自如。老旦行中前有龚云甫,后有李多奎,都有这种习惯。上海的赵君玉据说逢到演唱《三堂会审》等类的累工戏,在登台两小时前必找异性。如此这般之后,台上才能嗓子痛快。不过据我看来,这种习惯,好比借债过日子,总有还债这一天,那就感到悔不当初了。

喝酒对于嗓子,大家知道是不相宜的。我也是很喜欢喝酒的一个,但是逢到有戏的日子,即滴酒不饮,因为酒后呼吸不匀,而且嗓音亦生阻碍。然而也有例外,俗称“酒嗓”,凡喝到七八分,嗓音才够味儿。据说,从前北京有位名净何桂山,后台皆称何九先生,他的《嫁妹》《火判》《醉打山门》诸剧,可以称得空前绝后。不过,他在扮戏之先必须狂饮,有时在台上饮场,也以白干酒(即高粱)代之。若不如此,则浑身不得劲,唱作俱无精彩矣。

记得我幼年在苏州看昆腔戏,该班中有一小生名尤凤□,(小名阿掌)他上馆子唱戏之前,必在戏院附近的小酒铺中独酌。后台催戏的大家都知道他的习惯,逢到台上戏码将到,而阿掌尚未进后台,只要到附近酒店中一找,必能找个正着。他的嗓子,也非得饮上一两斤酒下去,后然发出来的声音才能悦耳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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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秋、俞振飞

有人说程砚秋兄是酒嗓,这我可以证明不是的。还有人说,他在台上也以酒代茶,更是无稽之谈。不过他的酒量的确好,而且喝起来很痛快。不要看他台上挺会做戏,喝起酒来却一点没有做工,直截了当,毫不牵丝绊藤。有时遇到棋逢敌手,一杯一杯的照起来,虽难免酩酊,然而他有一个本事,喝醉了酒,也能在台上唱一出,台底下照样不觉得他是酒后之作。大概他的身体健康、精神充沛,所以他的抵抗力也高人一筹。

我喝醉酒唱戏,生平有过一次,乃是上了人家的当。不过我逢有戏,绝不喝酒的。这一次,记得是民国廿六年初夏的时候,程砚秋忽发奇,想要到山西太原府去演唱。他说:“太原地方,夏天不热,我们组织一般人去唱上十天半个月,一边避暑,一边还能赚些包银来贴补避暑中的开支。我对于出门游历是生平最喜欢的,因此大队人马就杀奔太原府去也。到了那里,接风洗尘之宴,日必数起。山西地方的汾酒是有名的,有几家本地的士绅,家里都有数十年陈的好汾酒。

有一天,我们馆子的剧目是《赚文娟》,恰巧有一位当地的闻人请我们吃饭,席间饮的即是家藏陈酒,异香扑鼻,饮之亦极和淡。程与我本来是贪杯,想到晚上的戏《赚文娟》也不重头,如此佳酿,停杯不饮,似乎有些舍不得。况且主人以此酒敬客,场面也相当伟大,不过自己拿定主意,绝不让他过量。

岂知这酒初饮,毫不觉得,南方人所谓“好上口,难脱手”。到了馆子扮戏的时候,这佳酿渐渐不佳起来,连这位抵抗力强的程四老板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后来也不晓得怎样糊里糊涂,把这出《赚文娟》唱完的。所以我至今在唱戏之前,连啤酒也不敢呷一口。

《沪报》1946915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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