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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西北坡 我舅叫永久，小名叫逮住，才刚五十九，却在前天下午，赴了黄泉路。 我舅叫永久，是姥娘连生四个丫头，终如愿以偿在四十六岁有了这个“后”，为了在“广种薄收”生育年代保住舅，姥爷请村里文化人取了名。可是前天下午三点半，就在他五十九周岁生日过后第七天，“永久”“逮住”均告徒有虚名，我舅还是过早的赴了那没有归途的黄泉路。 我舅叫永久，自幼就是姥爷姥娘的心头肉，因老人家年纪已大，四个姐姐自觉承担起对舅的照顾。大姨常瞒着婆婆，把省下的粮票塞给姥娘作家补；舅病了，二姨淌进冰冷的河沟儿去摸溜溜儿的泥鳅；为了照看舅，母亲三年级就不得不放弃了她热爱的读书；自小干瘦如柴的四姨再饿再馋，也从不与舅争一次口。 我舅叫永久，十六那年姥爷撒手人寰，加上他太受宠，年轻时不会过日子，虽然长得端正，却是四个姐姐帮他娶的媳妇。婚后不久妗子发现，结婚时的整壮家什、舅的“光鲜”穿戴，都来自于大伙儿的拼凑。记得每到夺麦争秋，我姨、我妈都会带着表哥表姐们支援娘家，为了不让舅着急，她们宁可自家的庄稼撂在身后。 我舅叫永久，随着年岁增大他终于学会了持家。一夜大风后的清晨，舅匆匆赶来我家，说风刮得好大，他为我家紧挨屋后那棵大槐树撅墙担心了一整宿。舅这一句话，使得母亲顿然泪流:“俺兄弟真是长大了！” 我舅叫永久，他的中年也吃过不少苦头。为了浇地，舅一人挖过几口水井；为了生计，舅一人下过山西的煤窑、去过天涯海角的海南；舅骑自行车去济南大姨家，今天去明天回的事，在我儿时常常有。舅心灵手巧，种西瓜、养羊、做建筑都一把好手，每次过年他凉拌热炒的满桌美味，总引来大家的赞不绝口。
我舅叫永久，因为他走南闯北见识广、点子多，看到落后、笨拙的人和事，总想显显身手；可当人家表现出不屑时，他总急得皱眉头。舅爱喝酒，酒场上的事儿他好像比谁都清楚，他最看不惯的，是有人对场上的规矩表现出满不在乎。 我舅叫永久，他一向强壮如牛，从没个头疼脑热，可就在六年前，突然得了种罕见病。最让人痛苦的，是舅不理解为啥这种病会摊他身上，他中科院博士的儿子和北大博士的儿媳刚结了婚，他与妗子刚把地租出去，他刚关上家门去了外地打工，可就突然间的，得上了这种罕见的病。 我舅叫永久，他一直对病患出现奇迹抱着希望，他总以为表弟给他就医的上海最好医院，用的进口贵药，就能侥幸闯过这一关。表弟也很孝顺，为给舅治病花了近百万，至今三口与岳父母蜗居在狭小的廉租房。可苍天不睁眼，前段时间的复查得知，舅的病情已经急度恶化到不可逆转了。 我舅叫永久，十九天前，当他听到医生说不必再用那种进口药时，他什么都明白了，催着让表弟办理了出院，打电话让我去泰安站把他接到了县医院。在对症治疗的日子里，舅的话变得很少。他的肝功能越来越弱，所以全身又黄又肿，肚子撑得厉害，老说床太硬疙得背疼。他嘴里想着吃点儿软饭喝点儿清水，可是他知道这样会让他的肚子更难受，他积聚的肝腹水需要每天抽出两大袋。最令人不安的，是不停的打嗝让舅日夜无法安睡，他就坐着躺着轮换着转移病痛的注意力，还让妗子用轮椅推着在走廊里走走，这些却都难以掩饰他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厄运的怨恨。 我舅叫永久，上个周末，表弟回来，他还好好的，嗝也不打了，显示出许久没有的平静，与表弟还说没事，催促表弟放心回上海上班。前天中午，在医生再三建议下，我与妗子、四姨买好了寿衣，四姨还怕舅看到让我搁在了走廊的西头。可是，十二点半，我正准备回家吃饭，舅的病情突然急剧恶化。闻讯而来的医生立即给舅打了强心针，舅虽很快恢复了心跳呼吸，可好景不长，尽管又连打了两次强心针，两个小时后，舅还是没能等到从上海赶回的表弟，永远闭上了眼。 我舅叫永久，今天虽是农历三月三，虽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却是诸亲送别我舅的日子。尊舅“简办”意见，各位近亲属在殡仪馆举行了简单的告别，我与表哥们陪着表弟、弟媳，去了一趟曹家林，然后抱着舅的骨灰赶回老家的“冯家林”。那里，从此，我舅，与已经分别三十多年的姥爷姥娘，在另一个世界相拥相守。 我舅叫永久，小名叫逮住，虽然刚刚五十九，却永远离别了我们。今天，所有亲人不停追问，为啥这样的恶病，缠上了中科院博士的儿子刚成家立业、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的舅。 我舅叫永久，小名叫逮住，他这样着急地走，我想，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为了奔着那个世界去，为了快快与姥爷姥娘相亲相守。 2021.4.14 西北坡 ，原名吴元胜，男，公务员。业余爱好写作、唱歌、讲笑话，中学阶段曾多次自编自演相声获奖。 运用业余时间，写作诗歌、散文、小说、杂文等体裁文章一千余篇。写作侧重白话、实话、短话，崇尚幽默、活泼、直率，“致力于做一棵大众喜爱的白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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