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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的一个寒冬，已在病榻上躺了数月的大奶奶，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囫囵话都讲不出了，全家人忧心忡忡地守在床前，心照不宣地等候着“那个时候”的到来。 只有二婶淡定得异于常人，她从哭哭啼啼的人群里挤了出来，默不作声地进了灶屋，刷锅，添水，烧柴，淘米，削梨，手里的动作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梨粥满满地熬了一大海碗，二婶捧着热气腾腾的梨粥，小心翼翼地走到大奶奶床前，轻声说了句：“娘，喝碗梨粥吧，香甜香甜的，快尝尝！” 大奶奶努力睁开双眼，嘴角嗫嚅着，众人慌忙将她扶起，让她靠着被子半躺着。二婶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将梨粥送进大奶奶的嘴里，喝完大半碗梨粥，豆粒大的汗珠就从大奶奶的额头上滚落而下。 大奶奶吃力地摇了摇头，意思是吃饱了。二婶将盛梨粥的海碗放好，然后哄着大奶奶躺下了，嘴里说着：“娘，睡上一觉吧，醒来就没事儿了。” 大奶奶沉沉睡去。醒来时，眼神里已充满了耀眼的生机。家里人震惊得无以复加，连忙追问二婶咋个回事。 二婶依旧淡定得跟圈里吃饱了干草的老山羊似的，云淡风轻地答道：“我电话里问过娘家三婶了，咱娘这次走不了……” 二婶所说的娘家三婶，我早有耳闻，老太太是个老寡妇，算命出了名的灵验。二婶一直跟老太太有着来往，逢年过节回娘家时，总不忘给她拎点东西过去。 二婶说，她之所以无比相信老太太的话，是因为她曾亲眼见识过老太太的本事。 十几年前，婶子的父亲突感肚子不舒服，吃了几天的止疼片，还是不见效果。串门时，婶子的母亲就将这事讲给了老太太，并且还自言自语地说：“不会是撞上啥邪祟了吧？” 老太太听了，问了八字，然后絮絮叨叨地掐动了一阵手指。婶子的母亲就在一旁看着，见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快去医院查查吧，算出来事儿可不小，”老太太双手合十，朝虚空里拜了拜，然后眼睛盯着婶子的母亲一脸认真地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啊……” 当时就吓得婶子的母亲慌了神，她火急火燎地将家里的孩子招呼回家，半哄半劝地将老伴拉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胰腺癌晚期。医生说，治疗的意义不大，只能回家慢慢熬着。一家人的天瞬间塌了。 本来婶子的母亲下定决心，砸锅卖铁也要救治老伴。可老伴却摆了摆手，他将老太太叫到家里，让她给算一算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日子。 老太太含着泪说，看看今年农历十月能不能挺过去吧，过去了，就能吃上来年的新麦了。 一语成谶。婶子的父亲没能挺过去，在十月三十儿的晚上，撒手人寰。 经此一事，二婶就彻底折服于老太太的本事了。只要家里遇到什么拿不准的事情，都爱回娘家请老太太给掐算掐算。  听村里的桂花婶子说，有次她来二婶家串门，听闻了老太太的能耐，心里正发愁女儿的事，便求着二婶带她过去。 二婶也是热心肠，第二天就提着礼物带着桂花婶子过去了。等见到老太太，还未张口，老太太就说：“你是来打问闺女的事儿吧？” 起初桂花婶子还以为电话里二婶已经跟老太太聊过了，也没在意，事后才知道，二婶压根就没跟老太太讲过她们当天过去的事。 两人坐定后，老太太给两人各沏了一碗茶。桂花婶子心急，顾不得喝茶，也没搞那些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地问：“婶子，您给掐掐，俺闺女的婚姻线啥时候能动啊？” 老太太要了桂花婶子女儿的八字，闭眼掐了一会，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末了，老太太乐了，说： “闺女的事儿不用操心，她命好着呢，这会人家有更大的事儿要干！” “能干啥大事啊，大学毕业了也不去工作，天天窝在屋里不出门，愁死个人！”桂花婶子满腹牢骚地抱怨道。 “你就擎等着吧，不久就有好消息了，将来你家闺女了不得，两口子都是捧铁饭碗的人！”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悠悠说道。 桂花婶子半信半疑，睁着大眼望着二婶，一时不知道说啥好了。 “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法儿，不过有个事也不瞒你，这个要来的闺女，你能享到她的福，你家那位，可没那么好的命了……”老太太面不改色地说道。 “你咋知道俺闺女是要来的？”桂花婶子大吃一惊。 “都在八字里写着呢，想瞒也瞒不住。”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容，眼神锐利似鹰，好似能看透人的内心。 后来的事情，还真的应了老太太的推断。 第二年，桂花婶子的女儿考上了公务员，工作不到一年，就跟单位里的同事结了婚。如今孩子都三岁了。 至于将来老伴不能享到闺女的福这事，桂花婶子说，她也没敢告诉老伴，只是现在尽其所能地对老伴好，免得到时候留下遗憾。 去年五一放假，我回了趟老家。赶老家大集时，看到了二婶，当时她正和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聊天。凑过去打了声招呼，才知道那人就是二婶所说的娘家婶子，那个赫赫有名的算命高人。 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人物，外貌竟是如此普通，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位瘦削干瘪的老太太，身上竟有如此神力。 我笑着跟老太太问了声好，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她就跟二婶道别，艰难地蹬着三轮车走了。 二婶是凑我的车回去的。路上，我问二婶，现在老太太还给人算命吗？ 二婶说：“不算了，她说她的最后一卦留给自己了，她还说今天来赶这辈子最后一个集，你看到她车上放的羊肉没，她说回去吃顿羊肉饺子，就该走了……” 说着，二婶的眼泪溢出了眼眶。 “老太太是不是年纪大了，说胡话呢？”我有些不信。 “过几天就知道了，嗐，但愿这次她没算准吧……”二婶双手抹着眼泪，声音有些哽咽。  两天后，二婶正在我家闲坐，突然来了电话。听了电话，二婶顿时怔住了，眼泪簌簌而下，出了我家大门，她放声大哭。我知道，这是老太太走了。 世间之事，变幻莫测，总有一些高人，料事如神。我之前不信，是因为没有遇到过，如今我也慢慢相信高人的存在了。 当然，有些半吊子的神棍，爱冒充高人装神弄鬼坑蒙拐骗，这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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