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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除四大谬误——读尼采《偶像的黄昏:如何用锤子哲思》(十一)

 琴弦在雾中 2024-05-17 发布于山西

1、混淆原因和结果的谬误  

因果关系的探索是哲学的一大主题,何为因?何为果?是否有一个第一因?在哪里?早在赫拉克利特和德谟克里特那里,就断定所有发生的事精都必定有原因,有条件。亚里士多德提出四因说,培根、伽利略和开普勒发展出自然科学的因果概念。但是经验主义者休谟否认存在因果关系,他认为那只是人们的习惯性联想,我们可以从经验上反驳他——例如我吃了四碗米饭,然后感到很饱——但逻辑上的反驳却不容易做到,而且,经验的反驳我们都知道没有说服力,就像虽然看到十万只乌鸦都是黑的,也不能断定不存在白色的乌鸦。康德帮助我们从经验中超拔出来,因果性是先天的知性范畴,是我们得以认识世界的条件。在他身后,叔本华区分了原因、刺激、动机这三种因果关系的形式。

这些都不足以说服尼采,他认为仍然存在着原因和结果的混淆,而且这个谬误是“理性真正的堕落”。尼采的着重点不在于因果性在认识世界时的误用,而是在道德领域设定的第一因。当人们把上帝作为第一因的时候,这个谬误就披上了“宗教”和“道德”的外衣,“教士和道德立法者是理性堕落的始作俑者。”

“请做这个和这个,不要做那个和那个——这样你就会幸福!不然的话⋯⋯”既是命令又是威胁,好像我们是丛林中怯懦的小鹿。尼采认为我们应走向这一套话的反面,走向“一切价值的重估”。一个正常人,他的德行是他的幸福的后果而非条件,只要他是幸福的,他就必定是有德行的。尼采与康德以及几乎全部的伦理学针锋相对,不是先有德行,才有幸福,而是有了幸福,德行水到渠成。

教会和道德说:“一个种族,一个民族会由于恶习和奢侈而灭绝。”重建的理性说:当一个民族灭绝和生理上蜕化时,恶习和奢侈就由此产生,这是因为它需要越来越强烈和频繁的刺激,就像每个疲惫的生灵所熟悉的那样。吸毒者首先是放弃了追求,向生活投降,同时往往有一种“唯有自己能抵抗住诱惑”的意志的自负,吸毒是结果而非原因,不过它将这种结果逐渐放大到堕落乃至毁灭的程度。一个人得病是因为他的生命呈现出衰退的形式;如果说一个政党通过一个错误搞垮了自己,那不是因为错误,而是因为它已经穷途末路。“每种意义上的每种错误,是本能衰退和意志消解的结果:由此大家几乎能给坏下定义了。所有的好是本能——而且,由此说来,是容易的,必须的,自由的。⋯⋯轻松的脚步是神性的第一属性。

2、一种错误的因果联系的谬误

意志、作为“动机”的意识(“精神”)和自我(“主体”)被作为最初的原因。康德说自由意志是一个理性的事实、实践理性的第一因,叔本华说动机是行动着的人的有意识的目标想象。在尼采这里,意志并不推动任何东西,解释任何东西,它仅仅是伴随过程,可以缺席;“动机”只是意识的一种表面现象;自我是寓言、虚构、幻想的语言游戏。我们创造了一个原因世界、一个意志世界、一个叔本华的精灵世界,将精神混淆为现实。

这一谬误的表现就好像关于上帝的本体论证明,首先把全知全能全善这样的东西放进上帝的概念中,然后将它作为原因再取出来,上帝既然完美,就一定存在,当然也一定实存,“上帝是存在的”得到证明。

同样的,人从自身投射出他坚信不疑的三个'内在事实,意志,精神,自我——他先从自我这个概念里,取出存在这个概念,根据他的样子,根据他的作为原因的自我概念,把'设定为存在者。他以后在物中不断重新找到的,只是他塞入其中的东西,这又有什么奇怪?物自身,再说一遍,物的概念,只是关于相信自我是原因的一个反映罢了……精神作为原因的谬误被混淆为现实!被设定为现实的尺度!被称为上帝!——”

3、幻想的原因的谬误

幻想的原因往往由记忆唤起,让我们以为表象和伴随着的意识过程就是原因。对此心理学有话说:

把某些陌生的东西归溯到某些陌生的东西上,使人轻松,满足,此外还有一种权力感。伴随着陌生之物的是危险,不安,忧虑——第一个冲动就是消除这种令人难堪的状况。第一原理:有一个解释比没有好。因为归根到底牵涉到的仅是摆脱压抑人的表象的愿望,人们就不怎么严格地对待摆脱它们的手段:陌生事物借此宣布自己为已知的第一个表象,让人感到如此舒适,以至于人们把它'当作真实的⋯⋯原因的冲动,也就是由恐惧感决定和激起。'为什么?的问题,只要可能,就不该是为了原因自身的缘故而提供原因,相反是原因的一个种类——一个令人宽慰、解脱和轻松的原因。⋯⋯被寻找的不是某种作为原因的解释,而是某种被挑选的和受偏爱的解释。借助这类解释,陌生的、新的和未曾经历过的感觉,能够最迅速和最频繁地得以清除。

这种谬误让寻找原因的旅程偏离了方向。电气工程师都知道,一种控制算法在实验室成功运用是一回事,在实际的工程环境中(汽车、坦克、机床上)能够运用又是另一回事。原因在于工程环境的复杂性,仅仅考虑噪声(例如一个速度传感器,测出90度/秒的图形并不是一条笔直的直线,而是不但弯弯曲曲,上面还爬满了或高或低、或宽或窄的杂波,后者就是噪声)这个因素,很多时候都能将不少优秀的控制算法挡在门外。为人们所诟病的很多学术论文难以运用在工程中,作者们不是刻意忽略,也可能没有充分考虑噪声的因素,他们针对问题找出的原因或方法是为了解脱,就像有的实验不是为了验证理论的对错,他们已经认定理论肯定是对的,需要修改的是实验数据;在韩国科学家宣布成功实现室温超导的丑闻中,他们依据的是“被挑选的和受偏爱的解释”。无论哪种情况,这都是科学真正的堕落。

结果是:某种原因的设定愈来愈占优势,结集成系统,最后取得支配地位,这就是说,简单地排除了其他的原因和解释。——银行家立刻想到'生意,基督徒立刻想到'罪孽,姑娘立刻想到她的爱情。

道德和宗教的全部领域可归到这个幻想的原因概念之下。人们总能找到对自己不满的理由。叔本华说:“每种巨大痛苦,不管它是肉体的,还是精神的,都表明我们理应得到;因为,倘若我们并非应得它,那么它就不会光顾我们。”道德作为生命那实际的投毒者和诽谤者出现

4、自由意志的谬误

自由意志在康德那里就是让我们不再将行为归咎于外物,而是“负起责任”。意志的学说被尼采认为是发明,其目的是惩罚,是发现有罪的意愿。如果我们是自由的,判决和惩罚就是合理的,僧侣、教士、上帝的存在就有了用武之地。

我们这些非道德主义者在竭尽全力,要把罪与罚的概念,重新清除出世界,试图让心理学,历史,自然,社会机构和它们的制裁,变得纯净。在我们眼里,没有比神学家更激进的敌对势力了。他们继续以'道德的世界秩序概念,用'惩罚'罪责来玷污生成的无辜。基督教是刽子手的一种形而上学⋯⋯”

所有这些谬误的破除都在于认识到人是整体,在这个意义上无数遥远的陌生人都与我有关。

一个人不是一个自身意图、一个意志、一个目的的结果,不会用他去尝试,实现一个'人的理想或者一个'幸福的理想或者一个'道德的理想——想要把自己的本性推入任何一种目的,这是荒谬的。⋯⋯现实中目的阙如⋯⋯人是必然的,人是一段厄运,人属于整体,人身处整体中,——不存在任何东西可以判决,衡量,比较和责难我们的存在,因为这意味着判决,衡量,比较和责难整体⋯⋯不过除却整体什么也没有!没人再得负责,存在的类型不再允许被归诸第一因,世界既非知觉,也非作为'精神的一个统一体,这才是伟大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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