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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锋:记忆里的老街和我的初中生活

 铁马冰河风雨斋 2024-05-18 发布于广东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王锋,1979年生,湖北天门净潭乡白湖村人,武汉东西湖作协会员,对文学有很深的爱好。干一高中毕业后,在武汉求学、工作。从小喜欢写各种题材作品,学生时代曾写就诗集一册,在校刊和地方杂志发表。现从事酒店管理及工程施工等方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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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老街和我的初中生活

上个世纪九十年初期,我的初中学校坐落在离老家一公里外的老街西侧。

初中学校的名字,也是用老街名字命名的。

老街北侧邻县河,上可达县城,下可到周边县市,以前是重要的水上交通要道,到县城是通了客轮的。老街以前非常热闹,我很小的时候见识过。

这儿不仅有电影院(之后改成了堆放化肥、粮食的仓库),在街道最东头南侧;还有很大的商店,在街道最东头北侧,和电影院相对。

老街每天早上人潮涌动,街上有卖早餐、卖豆腐、卖猪肉的、以及卖各种小菜的,还有剃头铺、铁铺、杂货铺等等。各种店老板也大多能记得一些。

做豆腐的夫妻俩,矮矮墩墩,也许是常年吃豆腐的缘故。现在才了解到,豆腐有很丰富的营养,和猪肉差不多。据资料介绍,在不吃肉的教派里,里面人员长得肥头大耳,和常吃豆腐是很有关的。

豆腐铺里一头拉磨的驴,在清晨的县河边总会传来凄厉而有节奏的叫声。周边很多同学大多时候,都是被驴叫声惊醒起床的。在没有手表、闹钟的年代,起床上学,一般借助于晨光、鸡叫,有时,还要借助豆腐铺的驴叫声。

两位老人如果健在,估计也有九十多岁了。老家周边人已经有些年份没吃过他们家做的豆腐了,也没看到过常常叫唤、在县河堤边孤独吃草的驴了。

剃头铺老板是我同族的叔叔——华叔,手艺是祖传的。房子朝北,单间,有如日本一户建,只有一层,上面盖着青瓦,低矮潮湿。

里面老式的木头椅子,厚重、扎实;两旁有伸缩的卡扣,可以坐,也可以躺。虽岁月摧残,但从斑驳的扶手和磨得光亮的脚踏板上,依稀能看出它曾经的辉煌。

墙角堆着整齐的蜂窝煤;一个破了边缘,缺提手的圆圆的蜂窝煤灶上,漆黑的铝锅里总是热气腾腾。

不知是为了省事,还是水瓢经常被人借走不还,他索性用铝锅盖当瓢舀水。生了锈的脸盆架,摇摇晃晃地支撑着一只补了好几个洞的搪瓷盆子,墙边随意放着几块腻子。

华叔给我披上一件好久才洗一次的黑色披风,散发着浓郁的腻子味道,还夹杂着好几个前任头发的汗味。

每次剪头发,他会给我讲父辈们的轶事,有些是他真的见过的,有些是道听途说的;他这儿算一个小小的信息交流中心,交流着张家长李家短。

华叔说起话来,铿锵有力,边剪头发,边讲故事,也能讲得圆满,讲着讲着,自己会被自己的故事先逗笑了。

他帮我剪完头发,对着镜子里他的作品,左看看,右看看,拍拍手,说:“好了!”

我便站了起来,即使隆冬季节,他也一再嘱咐我,不要戴帽子;有好几次,冷的嗖嗖的,也听了他的话。

后来便嘴里应付着,走几步后,忙拉了衣领,戴了帽子,回家里去。

他觉得不应该让帽子,糟蹋了他的作品;而是让他的杰作,骄傲地出现在那条老街上,让每一个人都看到。

有时,我来的早,他还没生火烧水。便到左邻右舍,叫喊着“有没有煤,可以换?”换煤,就是用自己没有烧过的蜂窝煤,换别人一个烧了一半或者快烧完的,用来引火。所以,被换的人家也很乐意。

这条老街,方圆几公里的人都会过来赶集;到中午时分,有鱼、肉卖,还有买东西的人在逛着,四处张望着。听说解放前这儿还有很大的赌场,还有很多很多大城市才有的买卖。

街道和县河平行,也是东西走向,街道中间的青石板码得平整、被一代代赶集人踩得光滑、亮堂;街道两边的青砖瓦房错落有致,自成一体。

沿着街道走到最西侧,然后往西南方向走,就到了我曾经的初中学校。

到我读初中时,这条老街便极速萧条了下去。唯有最东头侧面,坐东朝西还有一个大点的小卖部,里面也算玲琅满目,为私人所有。

所以,我的同学们通常说“上街去”,也就是去这家店里看看最新的商品,买一买紧要的生活用品。

我在那所初中一共断断续续读了五年,有好几个老师都是周边村庄的,有的还沾点亲,带点故。所以从我的角度看学校,还是非常丰满的。

有老师是本人是民办的,有的老师另一半是农民,这样的家庭,老家一般都有几亩地需要耕种。农忙时,他们会和我父母们一起买化肥、种子;冬季里,一起建设各处的“水利工程”。

学校坐北朝南,对面是一望无际的田地。从春天麦浪滚滚,棉花幼苗摇头晃脑;到收割麦子,到给棉花洒肥料、浇水、打农药杀虫、打拔高或者助壮药水的农忙季节。化肥和农药刺鼻的味道,会随风潜入各个教室,各个小孩的鼻孔。

这个学校原来是很出名的,周围有些名仕都从这儿走出去的。但到我读书的那些年,如同它所在的街道一样,也极速地衰败了下去。直到如今更只剩残砖断瓦。

前些年,经过那,围墙边的砖都朝里面倒了;位于东南角的厕所,红色砖块几乎把旱厕填满,很多故事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了。

“你给我等着,我会找人打死你!”我站在学校门口大喊道,朝着教室门口望着我的Z老师。这句记忆中的喊声,打开了我对这所中学的全部回忆。

“某某,快回来!”我在他无奈的回应中,转身跑出学校大铁门中敞开的小门。舒畅地行走在回家的泥巴路上。还在回味刚才喊出那一句狠话,“自豪感”挤满了我整个胸腔。

同时,我也在奇怪,刚才他怎么突然间知道了我的名字呢,还喊得那么流利?

Z老师牌瘾是很大的,有一天下午,上课铃敲了好久,不见他来。教室里便开始闹哄哄起来,奇怪的是,他的声音突然从楼上传来:“学习委员,学习委员”。

胡姓学习委员慌忙从座位上出去,在走廊的地上捡起那本“哗啦啦”掉下来的书。“把这本资料上78---82页题目抄到黑板上做。”学习委员头顶上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我坐在教室后面,伸头出去到后面的门外。刚好看到他勾着腰,身体靠在二楼钢制栏杆上,脸在太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更加红润。

他说完,便缩了回去。

教室里瞬间开始又开始吵闹起来:有窃窃私语的,有大声嚷嚷的,有丢纸团的,有对着学习委员喊着“字小了,看不见”的,还有几个用圆规在胳膊上纹身的……

十多分钟后,薄薄的楼板上“呼啦啦”的麻将声传来。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马上又窃窃的笑声在教室里回荡,“打麻将啦,打麻将了!”而后,教室里又恢复了刚才喧闹的状态。

那个学年,我的成绩不好;同时,受退学风气的不良影响,也时刻想找个理由不读书了。

今天的作业也懒得抄,有的连题目都看不懂。再者,Z老师之前是从不检查的。我想这次当然如此,又在“神游”中度过了一天。

没成想,第二天上课,Z老师便铁青着脸。不知是昨天打牌,大输了一场牌,还是打牌时被突然回来的校长碰到。

开始一个一个亲自检查作业;真是新姑娘坐花轿,头一回。有很多和我一样混日子的同学,慌张起来。

“你的作业呢?”看到我课桌上光光的,Z老师厉声道。

“没做!”我照实说,我从小就是别人嘴里的老实娃;虽然鲁迅先生说过“老实是无用的别名!”但我依旧老实着,也依旧无用着。

“你……你还理直气壮了!”Z老师生气地结巴了。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名字?”他开始失去理智,连问了两遍我的名字。

“不知道!”我一副吊儿郎当,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情。昨天误人子弟的行为所产生的反感情绪,正在我心里快速发酵。

Z老师一定气急败坏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猛地一拉,我顺势倒下;教室走廊的浮灰顿时升起了一片。可以想象其他同学看到的,一定是蘑菇云的样子。我的衣服上也沾满了灰。

机会来了,当时我是这么想的。打,我肯定打不过他,他至少比我高一个头。

走吧,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于是,我弹跳起来,一个跨步,跳到教室后门外,飞也似的朝学校大门跑去。

然后出现了拉开我初中记忆之门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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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厕,每次当我看到旱厕时,我就会想起初中学校的又一个记忆,现在已经被红砖掩埋住的旱厕。

我把那本资料,快速地用右手塞进我敞开的上衣里,然后用左胳膊夹住它。环视一周后,故作镇定地站起来,夸张地两边晃动身子走出教室,左转后,朝厕所方向而去。

又不放心地扭头,看了看身后;发现没有尾随,便岔开腿朝厕所跑去。

幸好,厕所是一溜条儿,一眼就能看到底,一个人也没有。地上有被风吹落的很多树枝。

我退后一步,再扭头朝来厕所外望过去,依然没有人来。

我盯了一眼一根粗壮的树枝,便又用右手拉出,被外套遮掩着的左腋下的英语资料,弯腰丢到五十公分开外的黄色液体里。

厚厚的英语资料躺着上面,还不愿下沉的样子。我忙捡了那根树枝,用一头把那本资料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下压,黄色液体形成几道沟往资料中间聚拢来,一会,便盖住了。

我不放心,便又往回勾过来,又往外推过去,资料被我压下去至少十多公分。我料想它大抵不会浮上来了吧,便吁了一口长气,扔了树枝。

解了裤子,拉了一泡压惊尿,打了一个长长的尿颤。便出厕所,回了教室。

这本英语资料是S老师的法宝。将近一年,不是在做它,就是在讲解它;刚好一人一本,比较珍贵。

S老师发下来时,就强调再三,这是毕业班的宝贝,千万别弄丢了。

这位S老师,个儿不高,走路总喜欢两边晃。

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在显摆与众不同的气质和英语教学的优越感,故意练就的一套S氏走法。也或许是参学了春秋战国那个邯郸人,忘了之前好端端走路的样子。

为了追求升学率,积累资历;对于一些所谓的差生,他们能逼走就逼走。

S老师接手,几次考试后,学生成绩优劣分明,便将所有同学座位分成两部分,前一半为优生,后一半为差生,中间设了走廊,这种奇葩的座法,现在听起来也匪夷所思。

那时候,在书本上刚刚学会平等、尊重。春天原本是美好的,但那个时候,春天的风却是邪恶的。

后来,或许是良心发现,这样的安排只持续了不长时间,便重新打散了座位。

我在学校一直不听话,也不讨老师喜欢;所以,S老师下三滥的招数就冲着我来了好几次。

有次点名回答问题,S老师可能“照顾”我,怕我回答不了,伤了自尊。

我周围所有人都被点了个遍,不会做,就矗立在那儿。同桌、前后,再远一点的同桌,前后,他们一个个都站着,唯独我依然坐着。

像下围棋一样,我就是那个黑子,被白子重重包围在中间。他是在故意伤害本就不要自尊了的我吗?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的意图。

他可能忘了,昨天才在一篇英语阅读理解里,读到了美国首任总统林肯和《独立宣言》以及美国的独立战争。

四月的一天,陪优等生晨读,睡眼蒙眬的我,本来是要坐到凳子上的,却奇怪地坐到了一本书上。

用手摸了摸,拿到桌上一看,是后排长相娇好的女生的英语资料。想必是昨晚疲惫,放书时滑落了下来。

我想了想,便留下了它。

S老师总喜欢在自习时,晃到这位女同学身边,有事无事地问她学习中的问题,像极了苍蝇。

这个时候是化学早读时间,我重新将书放回屁股下,像没事人一样,加入了读书队伍。那天,我读的声音应该是最大、最洪亮的。

之后,如读者看到的那样,资料就被我淹没在厕所那黄色的液体中。

S老师在接下来的一两天内,一直在追查这本资料的下落。

甚至亲自去了教室北侧的窗外,那垃圾满地的地方以及学校里两个水塘周边,拿根竹棍扒拉了许久;还号召周围同学一起互查,均一无所获。

我知道他怀疑我,但没有证据。和我预想中的一样,最后S老师没有责备那个女生,还把自己用作教学的资料给了她。

很多老师,都是随性,随意的;不管是在业务上,还是在为人上。我当时还在想,他们是否经过专业的培训?

一个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H老师,让我见识了他的专业。

那是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叫我们去H老师那拿篮球,农村学校,篮球数量极其有限,新老师没娱乐活动,占用教学篮球司空见怪。

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作伴一起疯跑过去,在H老师宿舍门口,我没刹住,把他撞进门去了。

H老师叫住了我,倔强地让我在他门口站了两节课,一直到中午放学。体育老师也没有追问,派出去的人怎么没有回来?


也曾经碰到过,惩罚没有回答正确的孩子,在课桌上磕十个响头的C老师。

大多是零星的磕头声;有时,C老师心血来潮,他会凑齐十多个孩子,一起磕头,“砰砰砰”整齐划一,声音传出教室很远。

这些古怪的体罚方式,是古装剧看多了,也想过一把当皇帝的瘾吗?

当这样的教育方式延续几个学年,学生还能正常吗?清廷末期,革命党人说“跪久了,你就站不起来了”。

我的初中阶段,吃的、住的,都是最基础的,搞不死人就不错了。

早餐一个馒头,面还没发起来就蒸了,俗称“死面馒头”;碱伴的很随意,绝大部分的馒头上都是这儿黄一块,那儿黄一块,咬下去,苦涩、难下咽。

而且,到自己嘴里的馒头,不知要沾多少灰,厨房里师傅(老师的老婆)、生活委员、课桌、自己的手。那时候的胃强大,灭这些灰尘和细菌都不在话下。

看得到人影的稀饭,被分别盛在几个铁桶里,师娘们要在凌晨三、四点起来烧稀饭,打瞌睡沾了锅,稀饭浓郁的糊味,便会弥漫在校园的上空。

把东头W老师家的鸽子也惊到了。它们会在凌晨的校园上空盘旋、飞舞,发出“呼呼呼呼”的响声。

稀饭加上从家里带来的近乎要发霉的咸菜、炸辣巴子就是最好的早餐了。没有任何油水,自己用过的铁碗,在学校池塘边摆两下,就一尘不染了。

大家都在疑惑,明明同学们带的都是好米,为什么煮出来的,都是虫蛀的、半头的,发霉的米呢?

好几次,有同学哭着把厨房拒收的米提回家,叫父亲去碾最好的米,再上交。

同学们都知道了一个词,“偷梁换柱”。但跪太久了,大都站不起来了。

中午、晚上的菜,是永远不变的几样。印象最深的是海带、土豆,萝卜,还有一些漂浮的油。

菜是正经的,盛在铁桶里就不着调了。

离开初中后的几年,我家猪食大概也是如此,有时比这还要浓稠很多。不然,挑食的猪用嘴巴一拱,全给你捣到地上。

而学生是不敢这样的,没有零花钱,连猪拱食的权利都没有。

学校烧的煤是要学生轮流做的。每个班做一次,轮着来。

每逢后勤任务下达,所有同学边便卷了袖子,到厨房门口的空场里,高个男同学和了煤炭,其他的分成小队捏煤球。

每次捏完,两只手都乌漆麻黑,用校园水塘里的淤泥洗,好几天才渐渐干净起来。

卫生问题,一直是我难以释怀的;用四个字表达:猪狗不如。

男生宿舍在两排老师宿舍之间,中间是老师家属种的菜或庄稼。

低矮的砖瓦房,被隔成一个个小单间,里面放了木制的双层床。厕所离宿舍有两、三百米。

男生不愿意去旱厕上厕所,除了大便。每天下了晚自习,宿舍门口便会交叉成几排,向对面教师宿舍方向发射,像极了战斗序列的排位,蔚为壮观。

除了冬天的其他季节,走到宿舍边上,就会有阵阵浓烈的尿骚味飘来,比农村牛棚的味还要呛鼻子,辣眼睛。

有的学生大便也会拉在宿舍门口。夏天,蚊虫飞舞,臭不可耐。那时,没有营养、瞌睡又多的我们,依然能酣然入睡。

潮湿,恶劣的环境是疥疮、阴囊湿疹真菌的温床。它们会大面积传染,绝大部分同学都难幸免;瘙痒至心,难受无比。

学校领导、老师是知道的,他们没有能力解决还是没有动力解决?我们无从知晓。没有死人,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就是我儿时的街道,儿时的初中生活。它不仅是我的,也是你的,是那个年代大家的。

街道极速衰败,老师素质参差不齐,学校环境不忍回味。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时代的缩影。我没有权利责怪那些“可爱”的老师;有些细节,多有得罪,把它看成青春期的叛逆,彼此一笑而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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