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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学军 | 浅说甄士隐

 慧然 2024-05-21 发布于广东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跛足道人企图用《好了歌》点醒尚未彻悟的甄士隐,一路说唱挥洒而来。

甄士隐在丢失爱女英莲(后来改名香菱),家被火烧,寄身岳父封肃,投人不着,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穷途末路中,忽然听跛足道人“好”与“了”的警劝,又加上他又有些宿慧,于是口中吟念揣度着“好”与“了”之义,然后悟了,与僧道“悬崖撒手”,登上彼岸,自好与自了。

本来,甄家是当地有名的望族,然而甄士隐禀性恬淡,整日修花观竹,不以功名为念。天有不测风云,甄家厄难接踵而至,最终家破人亡,甄士隐勘破世道并为跛足道人的《好了歌》作注后“悬崖撒手”。从此,他在第一回出现之后,在前八十回中再没有踪影,然其承载的旨义实非一般。他在第一回出现,起到隐括全书旨义的作用。清人王希廉说:“跛足道人《好了歌》及甄士隐注解,是一部《红楼》影子。”这个“影子”就是对小说的意指作点题或隐括。尤其是对小说第一主人公贾宝玉的形象起到映射作用。从中体现了曹雪芹面对黑暗的现实,人生际遇,如何选择人生出路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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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士隐名费字士隐,周汝昌先生在为《红楼梦》作注时,对甄士隐的名和字引用《礼.中庸》中“君子之道费而隐”及注疏中说到的旨意,解作遭值乱世,道德违费,则隐而不仕。本来“费”在此的原义是指广大或功用,“隐”则是大义隐微广大之意,而周先生取“费”与“废”同音,并作道德违费之义解,似有点牵强,但是,对于甄士隐本人而言,“士隐”隐而不仕,也切合他的生存状态,从他身上折射出来的是传统士人的人生价值取向。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第一回甄士隐与贾雨村同时出现,两者形成鲜明的比照。一个是消极出世的,一个则是积极入世的,两者是“隐”与“仕”的投射。从中国传统文化来看,甄士隐是真名士,而贾雨村则是假名士,两者面对现实的黑暗,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而甄士隐的选择有着历史的渊源,如基于现实人生的变幻莫测,生命的有限与无常,在儒佛道幻灭观的影响下,出于自我的超脱和救赎,才不心甘情愿地进行自了。而像士隐这样的选择,在历史上屡屡可见,有一大批的群体作参照,如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尤其是其中的嵆康和阮籍,还有之后的陶渊明等等。相较之下,甄士隐“隐”的方式与历史上的这些士人不同,但是其“隐”本质有相似之处。

从甄士隐想到贾宝玉。石头无材补天,偏离济世利人的儒家道德价值追求,而石头作为贾宝玉的影子,他隐于“市”而背离传统的仕途之道,以“受享”来抗拒传统价值观的异化,尽管没有隐居于深山的林泉之中,离群索居,而是在大观园中吃喝玩乐,其实他是以与传统隐士另类的方式在隐逸,同样是一种隐逸,本质上与甄士隐是同一流的人物。而贾雨村作为甄士隐与贾宝玉的参照体,他在宦海中沉浮,最终也逃脱不了大多数入仕士人的命运,尽管方式不同,但是他的人生悲剧与一些热衷于功名利禄的传统士人殊途同归。而甄士隐与贾宝玉一样,最终也是“悬崖撒手”,其结局同样也是殊途同归。“仕”也悲,“隐”也悲,给人提出深沉又困惑的思考。

而从甄士隐、贾宝玉和贾雨村身上,看到曹雪芹面对现实的黑暗,社会的不公,他表现出来的矛盾和痛苦。家族的盛衰,使他从贵族公子的富贵优渥沦为低层士人的落魄潦倒,前后地位和身份的落差不啻天壤。由此带来的仕途的绝望,生活的窘迫,人生的失意,诸如此类,命运的打击接踵而至,使他走到人生的至暗时刻。然而他并不向命运妥协低头,而是以血泪,艺术化地书写自己家族的兴衰,以此为背景,融文史哲于一体,把自己对历史、现实、人生、宇宙的思考寓写于其中,用不幸和痛苦成就自己与世人不同的人生,为后人留下《红楼梦》这部后人难可企及的伟作。在小说中,一方面,他像石头一样因无材补天而嗟叹怀才不遇,一方面又不愿与现实和传统妥协,如一块傲岸的石头畸零不群,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可是,人生的出路在哪?他也流露出如贾雨村和甄士隐一样,在出仕与归隐等诸多的矛盾心态,并由此而深入地思考。

总之,如《好了歌》所描写的,什么是“好”,什么才能“了”,而“了”了就一定能“好”?甄士隐的注解仅是从他自身的体悟作视角,从世情的盛衰、荣枯、贫富到人的生死、功名、伦常等作全方位的透析,从甄士隐到贾雨村再到贾宝玉,甚至还有曹雪芹,他们用生命的真实体验,对“好”与“了”都作诠释,然而都没有给出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这确实是一个难以令人把握和拿捏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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