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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夜话 | 南下途中 从山东黄县到湖北汉口

 人文武汉 2024-05-24 发布于湖北
1948年到1949年的春天,全国解放的步伐势如破竹,当时我在山东黄县解放军北海军分区卫生队当战士。解放战场上的战报频传,驻军和当地群众三天兩头召开祝捷大会。在锣鼓和鞭炮声中,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相继结束。

19494月,母亲(景南)接到南下的命令,她到卫生队提出要带我随她一同南下,经领导同意,我随母亲开始了南下的征程。

1949年4月郑州民众教育馆工作人员。前排6巴忠人.后排6巴南冈

从黄县出发,我们坐的是马拉的大车,因是在老解放区,一路上比较顺利和平安。到了潍坊,我们坐上了火车的闷罐车,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火车。潍坊离青岛不远,也同青岛一样解放不久,国民党的飞机经常来偷袭、轰炸。我们的列车配有高射机枪,遇到敌机的轰炸就开枪打,飞机也不敢靠的太近,所以每次能躲过炸弹和机枪子弹,有惊无险。火车开始往西走,去济南,在济南没有停留,又向南。

因为济南战役和淮海战役结束不久,沿途都留下了战争惨烈的痕迹,远远望去,满目疮痍,田野里随处可见残垣断壁的村庄,残破的汽车、坦克车、大炮。为了躲避敌机的轰炸, 有时火车不得不晚上走,到了晚上,沿途很少看到灯火,一片黑暗寂静,除了火车的轰鸣声和偶尔传来的枪声外,这个世界仿佛沉睡了,静的使人心里发憷。

火车到了徐州,开始等候换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的车辆。我们要等车,不能走远,只能在车站周边看看,到处所见除了军人就是难民。战争把难民赶进了城市,还有大批支援前线的农民队伍,他们有的推着独轮车,有的挑着扁担,还有不少担架队,他们是跟着队伍南下的。

一路上我们都得带上吃的干粮,在山东解放区,我们还能用解放区银行发行的钱币,如北海人民币等。到了新解放区只能用随身配备的银元。我妈怕在路上没有吃的东西,就在徐州买了一大包包谷面煎饼,用个包布包着,让我随身背着。

由于候车的人很多,车站十分混乱,都想抢着先走,谁也不让谁。在徐州等了两天,晚上只能在露天找个地方歇着,到第三天我们总算等到了西行的火车。好不容易挤上火车,里面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好在这不是闷罐车,是硬座车。战士们看到母亲带了个小孩,就让了个座位。我靠着母亲坐在地上,困得实在没法,干脆趴到椅子底下睡。

后来战士们想了个办法,把我放到行李架上,我就这样躺在行李架上到了开封。徐州到开封一带,是淮海战役的主战场,沿途所见更是凄凉。田地都荒着,处处可见用高粱杆挑着白纸条的新坟。有些地方,田里竟像下过雪一样白茫茫的,寸草不长,后来才知道,这是黄泛区,土地盐碱化了。沿途逃难的人更多了。

父亲(巴南冈)1947年就离开了山东,为接管新解放的城市做准备,先到河北,后到河南。开封市一解放就去接管文化教育,当了文教馆馆长,所以我与母亲先到开封与父亲汇合。不久又到了郑州,那时郑州也是刚解放,晚上都戒严,敌人的残兵游勇和特务还十分嚣张,打冷枪、搞暗杀的亊经常发生。

1951年 陈素贞与京剧大师程砚秋

父亲是文教馆馆长(也就是文教局局长),晚上经常有河南梆子戏看,特别是陈素贞的戏,她被誉为河南的梅兰芳。她常到文教馆,每次来都带些好吃的给我,有瓜子、甘蔗等。这时郑州是中原解放区的首府,用的是中原人民币。河南出瓜子和香烟,五分钱能买一大包瓜子和五十只装的香烟。这时武汉尚未解放,南下的部队和物资过往不绝。

在郑州呆了十几天,也不知下一步往那走,一天父亲接到洛阳市委和洛阳地委书记周季方的电话,说:老巴,你准备一下,我们一同去武汉。接到周季方的电话父亲把工作交代后,与文教馆的全体职工合影念,就带领文教舘的部分干部启程南下。

我们乘坐的是一辆缴获的美国大卡车,也没有车篷,同车的都是从膠东南下来的干部,有我们一家,姜彬夫妻,毕建勇夫妻,还有姜兆基(他没结婚,一个人)。给我们开车的是一个从国民党军队解放过来的司机老陈。

1951年夏中山公园合影。后排左1巴南冈 、左四周季芳副市长

我们这些人都是南下干部,随身带的都是短枪,只有司机在经过改装的座椅下放着一挺轻机枪。干部大队的汽车被夹在部队的中间,前后都是解放军,沿途到处是往南进军的部队,有步兵、骑兵,车轮滚滚,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记得在经过一片枣树林时,一队骑兵追上我们的汽车,大喊:“快走啊,武汉解放了!走慢了就没有仗打了!”等到了大别山时,车队经常遭遇小股的残匪和武装的土匪的骚扰,随时要准备战斗。好在我们车队的前后都有部队在保卫着,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斗。

过了大别山(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山),天气老是阴沉下雨,我们也没有雨具,淋的够呛。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山上的层层水田。在一个池塘里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大家伙,头上顶着两个大角,我大叫遇到了怪物,其他人也从北方来的,也不知道这是何物,后来问司机才知道这是水牛。

一路上赶路来不及做吃的,吃的都是在漯河休整一夜出发时带的馒头,天热加上雨淋,馒头都泡胀发馊了。由于下雨,山路泥泞打滑,车辆行进困难。在路上还看到一辆翻在沟里的汽车,是中原银行的,车上装的银元洒落在路上。

走了不知几天,总算到了湖北黄陂县城,这时武汉的国民党部队知道守不住,早已撤出了市区,只有零星的残部还在顽抗。谌家矶大桥在国民党撤退时烧了,汽车过不去。

南下的几路干部大队有从哈尔滨、大连来的东北大队,北京、天津来的平津大队,山东、河南来的中原大队。这么多的队伍,把黄陂县城挤得满满的。我们住在黄陂县伪县政府里,父亲被任命为南下干部留守处主任,负责在这里分配各路干部的去向。有的要留在武汉,有的要继续跟随部队南行,到湖南、广东等地区,父亲从东北大队抽调了王兆廷、由延春、薛吉石等十几位同志组成了留守处。

从山东出发到河南,一路上我们吃的都是包谷饼子、小米煎饼、馒头,到了湖北开始吃大米饭,开始还挺新鲜, 因为过去我只吃过一次大米饭,那是巴家寨一个在朝鲜经商的人死了,他家的人用朝鲜带回来的大米来招待送葬的人。而现在顿顿大米饭,而且是沥水的蒸饭,咽的又顿顿是炒包菜,这种菜过去没有吃过,不对口味。现在反倒想吃包谷饼子了。

在黄陂的队伍分批乘小木筏子过府河,然后在对岸汉口张公堤坐汽车进城。我们进城那天,天气阴沉,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欢迎人群。汽车一直开到市政府附近,我们总算到了目的地。

1951年程砚秋剧团来汉演出。前排2.沈云陔3.吴天保5.李尔重.6.陈荒煤9.程砚秋10.赵毅敏14.莎莱15.于黒丁16.崔巍18.武克仁.后排1.巴南冈7高百岁11.郭玉琨12.陈素贞

父亲被分配去接管文化系统,母亲被分配到中山公园军管会任主任。黄陂南下留守处的几个干部也跟随母亲到了中山公园军管会,他们是王兆廷、由延春、薛吉石、蓝蔚、张玉珍等同志。我这个小八路,也在九月份进了武汉市第28小学,成了五年级一个小学生。这时我已是14岁半了,是一位久经战火洗礼的“老”小八路了。

从山东出发南下,一路虽然天上有飞机轰炸,地上有残匪和土匪的偷袭,但一路不要钻山沟,东躲西藏,而是先马车后火车、汽车,随着大军浩浩荡荡,以解放者、胜利者的身份来到武汉这个大城市,在这里迎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

1949年7月军管会人员与中山公园工作人员合影。前排右1.军管会主任景南、右2.王兆廷,后排右起:2.王淑贤 3.薛吉石 4.何去非 5.余翼 7.黄益勤 9.蓝蔚

在中山公园体育场召开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群众大会上,我还以一名军管会的工作人员,引导林彪、邓子恢等领导走上主席台。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是十分值得自豪的事,也算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见证人。我要比那些为人民共和国奋战却无缘见到共和国成立的战友、先烈们幸运得多了。想到这些,我还有什么个人的得失不能抛弃,还有什么名利值得计较呢?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1952年中山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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