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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丝万缕|头发都去哪儿了

 无尽对话 2024-05-25 发布于上海

Hi~

“无尽对话”第235话:

印度教教徒剪掉她们的头发,犹太教教徒再把这些头发戴在自己头上。

不知道你每一次光顾理发店之后,是否和我一样好奇,那些咔嚓下来的头发去哪儿了?

人类头发的正常生长速度是一年12-15厘米,我理发频率大概是1-2次/年。也就是说,我每次都会在理发店留下6-10厘米长的处女发(未经漂染等任何处理的自然头发)。

每次我头发剪好,都会看到理发师拿出一个扫帚和簸箕,把落发扫掉,然后下一位。

这些头发是进了垃圾桶呢,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千丝万缕——头发的隐秘生活》让我大开眼界。

一方面,它论证了我的怀疑是合理的:理发店的头发真有可能被卖掉了。卖到哪去了呢?书里提到了几种可能性:

假发厂。假发厂回收13厘米以上的长头发,处女发、雷米发(用某一种剪法剪下来的比较完整的长发)尤其受欢迎,可以制作质感优良、价格高昂的假发。

化工厂。短头发,尤其是从男人头上剪下来的碎发,可能被论斤卖到加工厂,提炼L—半胱氨酸,后者是化妆品、宠物食品的成分。

纺织厂。人类头发也属于一种纤维,可以用来制作西装衬里、袜子等。头发织成的袜子叫发袜,有渔牧从业者表示从前穿过发袜,罩在外面,直接穿会扎脚。

只要有资源,理发店就没有理由放弃赚钱的机会。也不排除一些理发店消息不畅,把头发当垃圾处理了。

头发还可以用作建材,可起到加固的作用;制作手工艺品,如发绣。

此外,早些年头发还用来酿造酱油。2004年,我国出台法律,禁止用头发和鸭毛酿造酱油。是否仍有商家违法操作,这就见仁见智了。

另一方面,它让我看到了千丝万缕的内情。

我主观上猜测,因为化疗、雄脱等各种原因掉光了头发的人,短发想要接长的人,想增加发量的爱美人士都对假发有需求,类型包括但不限于全头假发、假发片、刘海假发、接发假发等。

舞台也是假发的需求方之一。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犹太已婚女性是巨大的假发消费群体。

犹太教的一个分支认为,女性婚后,她的头发变得更加诱惑,不能被外人看见,需要被遮起来。所以,这些犹太已婚妇女婚后佩戴假发,离异后又把假发拿掉,佩戴假发是表达虔诚和谦卑的一种方式。

这一个分支的已婚犹太女性只以假发示人,头上长出来的头发都被包起来了。爱美的女士往往会选择真发制作的假发,如果她本人头发非常美,她也会在假发中也掺杂自己的头发,“假做真时真亦假”。

“1921-1922年,美国女性消费了超过1.8亿个中国生产的假发套。”

发型也是社交面具的一部分。

人们通过假发卷、假发片、全头假发随时改变自己的发型、发色以及头发长度,达成特定的社交目的。

鉴于头发对于脸型的修饰作用,这种改变有时候堪称改头换面,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假发也是种族、宗教、社会的折射。

“市场上绝大多数头发来自印度和中国”。假发产业链的业界人士认为,中国人的黑发是最好的假发原材料,其强韧性能够承受各种漂染处理,中国的许昌、青岛都有大规模的假发生产基地。

针对中国人的种族歧视盛行时,白人拒绝中国假发,商家提供一些假发让他们自己选,他们选出来的却是中国假发:

“顾客以为自己想要印度头发,结果更喜欢中国头发”。

2004年,犹太拉比埃利亚斯宣布印度假发不洁,要求所有的犹太妇女焚烧印度假发,“纽约和伦敦燃起了火堆,焚烧犹太妇女的假发。这些被扔到火中的假发,很多是来自婆婆或丈夫的礼物,售价高达上千美元。”

“2004年,佩戴假发的犹太妇女很可能有100万人。假设每顶假发1000美元,销毁的假发价值1亿美元。”

有多少人的心在滴血啊。

戴假发在不少犹太家庭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埃利亚斯拉比早就注意到了犹太已婚妇女使用的印度假发,他派人专门到印度去调查过。

在印度的寺庙门前,十几名理发师忙着给信男信女剃度,每天都要剃下海量的头发。印度人去寺庙剃度有多种缘由,比如祈祷,比如还愿;剃度的人有男,有女,有小孩,也有成人。

其中,从印度妇女头上剃下的长发尤其珍贵,直接让提鲁马拉提鲁帕蒂神庙(tirumala tirupati devasthanams, TTD)成为世界上第二富有的宗教机构,大有赶超第一富有的宗教机构(梵蒂冈教廷)之势。

最初,埃利亚斯拉比得到的结论是,印度寺庙剃下来的头发被印度教认为是不洁的,这些头发不会进入寺庙,所以犹太妇女可以使用印度假发。

2004年,有媒体报道“印度的头发是一种献给神的贡物”,引起埃利亚斯拉比的担忧,他派人重新去调研,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么一来,印度头发就与异教偶像崇拜关联在一起了,用不得了。

头发关联着不同地区的女性:

“几十年来,一种令人愉悦且带有象征意义的平衡一直静悄悄地存在着:印度教教徒剪掉她们的头发,犹太教教徒再把这些头发戴在自己头上。在自由派的拉比眼里,通过分享头发,不同国家、不同信仰的妇女,在无意之间达成了用来表达她们的忠诚与谦卑的默约。”

“如果上帝要求世界上某些地方的女性在头上加上些头发,那他至少不辞劳苦地让另一些妇女提供了这些头发。从最好的角度来看,这也算得上是神性的一种循环。”

2004年,此种关联随着拉比的禁令告一段落。

事实上,如果埃利亚斯拉比做过更深的了解,他会发现,在印度教里,头发确实是不洁的,被剃下的头发是不能进入寺庙的,而且剃度的理发师因为接触了头发也变得不洁,经常遭到歧视。

事实上,犹太教徒和印度教徒对待头发的方式有很多相似之处:

“犹太男孩在三岁左右第一次剃发,与印度小男孩第一次在寺庙接受正式剃度非常类似……犹太妇女进行仪式性沐浴之前也要先剃发,这种带有洁净与赎罪意味的行为……与印度教教徒在敬神之前通过剃度来净化自身的行为别无二致。”

《千丝万缕》的作者爱玛·塔罗认为,归根结底,这是一个“君子远庖厨”的问题。

没有进厨房,君子该吃肉吃肉;进了厨房,看到了知道了,就不能和从前一样爽快吃肉了。印度假发还是原来的印度假发,只是人们对印度假发的情况了解越来越多,没法再假装不知道了。

2004年的禁令引发了假发行业的地震。

“乔治假发”的老板坦言,“那道禁令以来,我一分钟之内就损失了40万美元。”与此同时,售卖欧洲假发等其他印度之外地区的假发商人一下子生意火爆,短时间之内卖光了库存。

也有聪明的商家开始寻求其他方法,比如增加一道清洁程序,售卖清洁过后的假发,不少买家也愿意买单。

犹太女性丽芙卡经营一家假发店,她本人是假发的爱好者,她不仅售卖假发,也帮助客人打理、护理、修剪假发。

“她的发型由3个复杂的部分组成:头后面一直垂到肩部之下的黑色长直发,是用柔软的人发制作的,用尼龙搭扣扎带固定在无檐小帽里,丽芙卡自己的长发都藏在这顶帽子里,还有第三缕头发,用来自不同的欧洲国家的人发编织,固定在帽子的前面。”

她说,“护理得好,人发制成的假发可以用5年,护理一般可能3年就废了”。

假发也是她和客户之间的连接,假发服务是她服务的一部分,此外,她还要为客人提供情绪价值,听她们倾诉,“嚎啕大哭的妇女,需要关心和建议;只想为自己的婚礼准备完美假发的准新娘”,诸如此类。

从业者马卡尔对假发持积极的态度:

“玛卡尔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佩戴假发,假发给了她拥有一头秀发的机会……假发还是她维持犹太式外表的支撑,既能满足同胞的期待,同时也通过她选择的稍显另类的发型,表达了自己的个性。”

“20世纪60年代,韩国被称为假发制造业中心。七八十年代韩国经济水平提升,原材料要依赖从中国进口。中国经济腾飞,交易的主要阵地转移到印度尼西亚。印尼富裕之后,收购头发的商贩在柬埔寨、越南、蒙古和缅甸的活动日趋活跃。”

假发暗含巨大的商机。以提鲁马拉提鲁帕蒂神庙为例,每天剃度下来的头发数以吨计。落发由中标的假发厂专人管理,严禁理发师私藏头发,严禁非官方理发师进行剃度,实现利润最大化。

一份2013年的头发价格表显示,提鲁马拉提鲁帕蒂神庙的头发按照五个等级来售卖:

“一等,76厘米以上,2.3万卢比/公斤

二等,38-76厘米,每公斤1.8万卢比

三等,25-38厘米,7000卢比/公斤

四等,13-25厘米,5000卢比/公斤

五等,13厘米以下,40卢比/公斤,40便士,主要用于提炼和生产半胱氨酸,化妆品、宠物食品和头发制品。”

此外,灰色的头发有单独的价格,每公斤9000卢比。

提鲁马拉神庙有“650位持证理发师,约一小半能从寺庙获得固定的薪水,其余的人靠计件工资,剃度一个人获得7卢比”,他们从中获得的利润少得可怜,只能勉强养家糊口,可观的利润流到了商人手中。

除了寺庙之外,修道院、走街串巷收头发的小贩、理发店也是假发的供应商。

头发是生命的证明。

“千丝万缕总关情”,男女成为“结发”夫妻,头发是情投意合的隐喻;倭黑猩猩彼此梳毛,人们互相梳头,头发是关系的载体;铅笔插进头发不掉,头发是种族残害的见证者。

头发是人的生理组件,有人的地方就有头发。它的长短、曲直、色泽深浅是社会、文化、政治、宗教的一面镜子。

社会普遍认为,女人的头发与美丽、女人味直接挂钩。在宗教熏陶下,印度女人剃去头发,献给神明,或求心想事成,或以示神恩浩荡,犹太女人戴上假发,隐藏诱惑,以表谦卑和内省。

还有不少人通过改变发色,头发的长短、卷曲程度,或者试图摆脱有色眼镜的凝视,或者宣示强烈的价值立场。

作为面具的一部分,有时甚至就是一个面具,头发远远不只是头发。

“很多妇女每天在头上戴花。在印度的每一个城市和乡村,傍晚时分,你都能看到坐在路边卖花的小贩,一边整理鲜艳的花朵,一边用鲜花和香蕉树枝编织花环,并给它们洒水保持新鲜。最流行的是茉莉,繁茂丰富的白色花瓣和醉人持久的香气让它们广受欢迎,据说茉莉花既能取悦丈夫也能让神灵满意。”

“当一位妇女提出花发的要求,她的意思是请理发师把鲜花固定在长发大约一半的位置,然后再把头发从此处剪断。花瓣和头发一起掉落在地板上,在和头发一起被扫走之前,它们也是对神灵奉献的一部分。”

“花发”,一半剪给神,一半留给夫,印度妇女“不负如来不负卿”。

“既是欲望的投射……也同时带来挫折和沮丧。这是一种对物的迷恋。佩戴假发,是精神承诺的标志,是(对犹太人身份)归属感的象征……爱它,因为它佩戴方便,一秒钟就能让人拥有光彩夺目的头发;恨它,因为购买和维护假发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既是精神承诺,也满足世俗期待,犹太妇女的假发也有双重功能。

“头发是痛苦的源泉,与之相关的烦恼有16种之多。梳理、去除灰尘、给头发上油、采集金合欢树的树皮和罗望子制作洗发水、洗头发以及没完没了的打理等等。”

“头发是依附关系的根源之一。缅甸妇女渴望拥有美丽的头发,并为此投入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剃掉头发是为了摆脱痛苦、保持清醒、减轻压力,从自我和社会对美的强调中获得解放。”

告别三千烦恼丝,缅甸尼姑抛却世俗,全身心向神的力量俯首。

“一梳福,二梳寿,三梳自在,四梳清白,五梳坚心,六梳金兰姐妹相爱”。相较之下,我认为自梳女应该有名字,为《千丝万缕》补上“最后但不是最不重要的”一缕:

自作主张梳起头发,不为神权,不为夫权,只为女性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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