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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传奇——《李娃传》

 细雨青衫 2024-05-26 发布于重庆

李娃传

《李娃传》出自《异闻集》,题 作“汧 国 夫 人 传”,宋李昉录于《太平广记》卷四百八十四杂传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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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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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汧国夫人李娃,长安之倡女也。节行瑰奇!”

  有足称者,故监察御吏白行简为传述。

  天宝中,有常州刺史荥阳公者,略其名氏,不书。时望甚崇,家徒甚殷。知命之年,有一子,始弱冠矣;隽朗有词藻,迥然不群,深为时辈推伏。其父爱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

  应乡赋秀才举,将行,乃盛其服玩车马之饰,汁其京师薪储之费,谓之曰:“吾观尔之才,当一战而霸。今备二载之用,且丰尔之给,将为其志也。”

  生亦自负,视上第如指掌。自毗陵发,月余抵长安,居于布政里。

  尝游东市还,自平康东门入,将访友于西南。至鸣坷曲!”

  见一宅,门庭不甚广,而室宇严邃。阖一扉,有娃方凭一双鬟青衣立,妖姿要妙,绝代未有。生忽见之,不觉停骖久之,徘徊不能去。乃诈坠鞭于地,候其从者,敕取之。累眄于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辞而去。生自尔意若有失,乃密征其友游长安之熟者,以讯之。友曰:“此狭邪女李氏宅也。”

  曰:“娃可求乎!”

  对曰:“李氏颇赡。前与通之者多贵戚豪族,所得甚广。非累百万,不能动其志也。”

  生曰:“苟患其不谐,虽百万,何惜。”

  他日,乃洁其衣服,盛宾从而往。扣其门,俄有侍儿启扃。生曰:“此谁之第那?”

  侍儿不答,驰走大呼曰:“前时遗策郎也!”

  娃大悦曰:“尔姑止之。吾当整妆易服而出。”

  生闻之私喜。乃引至萧墙!”

  间,见一姥垂白上偻,即娃母也。生跪拜、前致词曰:“闻兹地有隙院,愿税以居,信乎?”

  姥曰:“惧其浅陋湫隘,不足以辱长者所处,安敢言直耶。”

  延生于迟宾之馆,馆宇甚丽。与生偶坐,因曰:“某有女娇小,技艺薄劣,欣见宾客,愿将见之。”

  乃命娃出。明眸皓腕,举步艳冶。生遽惊起,莫敢仰视。与之拜毕,叙寒燠!”

  触类妍媚,目所未睹。复坐,烹茶斟酒,器用甚洁。久之,日暮,鼓声四动。姥访其居远近。生给之曰:“在延平门外数里。”

  冀其远而见留也。姥曰:“鼓已发矣。当速归,无犯禁。”

  生曰:“幸接欢笑,不知日之云夕,道里辽阔,城内又无亲戚。将若之何?”

  娃曰:“不见责僻陋,方将居之,宿何害焉。”

  生数目姥。姥曰:“唯唯。”

  生乃召其家僮,持双缣,请以备一宵之馔。娃笑而止之曰:“宾主之仪,且不然也。今夕之费,愿以贫窭之家,随其粗粝以进之。其余以俟他辰。”

  固辞,终不许。俄从坐西堂,帏幙帘榻,焕然夺目;妆奁衾枕,亦皆侈丽。乃张烛进馔,品味甚盛。撤馔,姥起。生娃谈话方切,谈谐调笑,无所不至。生曰:“前偶过卿门,遇卿适在屏间。厥后心常勤念,虽寝与食,未尝或舍。”

  娃答曰:“我心亦如之。”

  生曰:“今之来,非直求居而已。愿偿平生之志。但未知命也若何?”

  言未终,姥至,询其故,具以告。姥笑曰:“男女之际,大欲存焉。情苟相得,虽父母之命,不能制也。女子固陋,曷足以荐君子之枕席?”

  生遂下阶,拜而谢之曰:“愿以己为厮养。”

  姥遂目之为郎,饮酣而散。及旦,尽徙其囊橐,因家于李之第。自是生屏迹戢身!

  不复与亲知相闻。日会倡优济类,押戏游宴。囊中尽空,乃鬻骏乘及其家童。岁余,资材仆马荡然,迩来姥意渐怠,娃情弥笃。

  他日,娃谓生曰:“与郎相知一年,尚无孕嗣。常闻竹林神者,报应如响,将致荐酹求之,可乎?”

  生不知其计,大喜。乃质衣于肆,以备牢醴,与娃同谒祠宇而祷祝焉,信宿而返。策驴而后,至里北门,娃谓生曰:“此东转小曲中,某之姨宅也。将憩而觐之,可乎?”

  生如其言,前行不逾百步,果见一东门。窥其际,甚弘敞。其青衣自车后止之曰:“至矣。”

  生下,适有一人出访曰:“谁?”

  曰:“李娃也。”

  乃入告。俄有一妪至,年可四十余,与生相迎,曰:“吾甥来否?”

  娃下车,妪迎访之曰:“何久疏绝?”

  相视而笑。娃引生拜之。

  既见,遂偕入西戟门偏院中。有山享,竹树葱茜,池榭幽绝。生谓娃曰:“此姨之私第取。”

  笑而不答,以他语对。俄献茶果,甚珍奇。食顷;有一人控大宛汁流驰至,曰:“姥遇暴疾颇甚,殆不识人。宜速归。”

  娃谓姨曰:“方寸乱矣。某骑而前去,当令返乘,便与郎偕来。”

  生拟随之。其姨与侍儿偶语,以手挥之,令生儿于户外,曰:“姥且殁矣。当与某议丧事以济其急。奈何遽相随而去?”

  乃止,共计其凶仪斋祭之用。日晚,乘不至。姨言曰:“无复命,何也?郎骤往视之,某当继至。”

  生遂往,至旧宅,门扃钥甚密。以泥缄之。生大骇,诘其邻人。邻人曰:“李本税此而居,约已周矣。第主自收。姥徙屠,而且再宿矣。”

  征“徙何处?”

  曰:“不得其所。”

  生将驰赴宣阳,以洁其姨,日已晚矣,计程不能达。乃弛其装服,质馔而食,赁榻而寝。生恚怒方甚,自昏达旦,目不文睫。质明,乃策蹇—而去。既至,连扣其扉,食顷无人应,生大呼数四,有宦者徐出。生遽访之:“姨氏在乎?”

  曰:“无之。”

  生曰:“昨暮在此,伺故匿之。”

  访其谁氏之第。曰:“此崔尚书宅。昨者有一人税此院,云迟中表之远至者。未暮去矣。”

  生惶惑发狂,罔至所措,因返访布政旧邸。邸主哀而进膳。生怨懑,绝食三日,遘疾甚笃,旬余愈甚。邸主惧其不起,徙之于凶肆!”

  之中。绵缀移时,合肆之人并伤叹而互饲之。后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凶肆日假之令执穗帷,获其直以自给。累月,渐复壮,每听其哀歌,自叹不及逝者,辄呜咽流涕,不能自止。归则效之。生,聪敏者也。无何,曲尽其妙,虽长安无有伦比。

  初,二肆之佣凶器者,互争胜负。其东肆车舆皆奇丽,殆不敌,唯哀挽劣焉。其东肆长知生妙绝,乃醵饯二万索顾焉。其党耆旧,共较其所能者,阴教生新声:而相赞和。累旬,人莫知之。其二肆长相谓曰:“我欲各阅所佣之器于天门街,以较优劣。不胜者罚直五万,以备酒馔之用,可乎?”

  二肆许诺。乃邀立符契,署以保证,然后阅之。士女大和会,聚至数万。于是里胥告于贼曹,贼曹闻于京尹。四方之士:尽赴趋焉,巷无居人。自旦阅之,及亭午,历举辇舆威仪之具,西肆皆不胜,师有惭色,乃置层榻于南隅,有长髯者,拥锋而进,翊卫数人。于是奋髯扬眉,扼腕顿颡而登,乃歌白马之词;恃其夙胜,顾眄左右,旁若无人,齐声赞扬之;自以为独步一时,不可得而屈也。有顷,东肆长于北隅上设连榻,有乌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而至,即生也。整衣服,俯仰甚徐,申喉发调,容若不胜。乃歌《薤露》之章,举声清越,响振林木,曲度未终,闻者欷歔掩泣。西肆长为众所悄,益惭耻。密置所输之直于前,乃潜遁焉。四坐愕胎,莫之测也。

  先是,天子方下诏,俾外方之牧,岁一至阙下,谓之入计。时也适遇生之父在京师,与同列者易服章窃往观焉。有老竖,即生乳母婿也,见生之举措辞气,将认之而未敢,乃泫然流涕。生父惊而诘之。因告曰:“歌者之貌,酷似郎之亡子。”

  父曰:“吾子以多财为盗所害。奚至是耶?”

  言讫,亦泣。

  及归,竖间驰往,方于同党曰:“向歌者谁?若斯之妙欤?”

  皆曰:“某氏之子。”

  征其名,且易之矣。竖凛然大惊;徐往,迫而察之。生见竖色动,回翔!”

  将匿于众中。竖遂持其袂曰:“岂非某乎?”

  相持而泣。遂载以归。至其室,父责曰:“志行若此,污辱吾门;何施面目,复相见也。”

  乃徙行出,至曲江西杏园东,去其衣服,以马鞭鞭之数百。生不胜其苦而毙。父弃之而去。其师命相狎昵者阴随之,归告同党,共加伤叹。令二人赍苇瘗焉。至,则心下微温。举之,良久,气稍通。因共荷而归,以苇筒灌勺饮,经宿乃活。

  月余,手足不能自举。其楚挞之处皆溃烂,秽甚,同辈患之,一夕,弃于道周。行路咸伤之,往往投其余食,得以充肠。十旬,方杖策而起。被衣裘,裘有百结,褴褛如悬鹑。持一破瓯,巡于间里,以乞食为事。自秋徂冬,夜入于粪壤窟室,昼则周游廛肆。一旦大雪,生力冻馁所驱,冒雪而出,乞食之声甚苦。闻见者莫不凄恻。时雪方甚,人家外户多不发。至安邑东门,循里垣北转第七八,有一门独启左扇,即娃之第也。生不知之,遂连声疾呼“饥冻之甚”,音响凄切,所不忍听。娃自阁中闻之,谓侍儿曰:“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

  连步而出。

  见生枯瘠疥疠,殆非人状。娃意感焉,乃谓曰:“岂非某郎也?”

  生愤懑绝倒,口不能言,颔颐而已。娃前抱其颈,以绣襦拥而归于西厢。失声长恸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

  绝而复苏。姥大骇,奔至,曰:“何也?”

  娃曰:“某郎。”

  姥遽曰:“当逐之。奈何令至此?”

  娃敛容却睇曰:“不然。此良家子也。当昔驱高车,持金装,至某之室,不逾期而荡尽。且互设诡计,舍而逐之,殆非人。令其夫志,不得齿于人伦。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绝,杀而弃之。又困踬若此。天下之人尽知为某也。生亲戚满朝,一旦当权者熟察其本末,祸将及矣。况欺天负人,鬼神不祐,无自贻其殃也。某为姥子,迫今有二十岁矣。计其货,不啻直千金。今姥年六十余,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赎身,当与此子另卜所诣!”

  所诣非遥,晨昏得以温凊。某愿足矣。”

  姥度其志不可夺,因许之。给姥之余,有百金。北隅四五家税一隙院。乃与生沐浴,易其衣服;为汤粥,通其肠;次以酥乳润其脏。旬余,方荐水陆之馔。头巾履袜,皆取珍异者衣之。未数月,肌肤稍腴;卒岁,平愈如初。异时,娃谓生曰:“体已康矣,志已壮矣。渊思寂虑,默想曩昔之艺业,可温习乎?”

  生思之,曰:“十得二三耳。”

  娃命车出游,生骑而从。至旗亭南偏门鬻坟典之肆,令生拣而市之,计费百金,尽载以归。因令生斥弃百虑以志学,俾夜作昼,孜孜矻矻。娃常偶坐,宵分乃寐。伺其疲倦,即谕之缀诗赋。二岁而业大就;海内文籍,莫不该览。生谓娃曰:“可策名试艺矣。”

  娃曰:“未也,且令精熟,以俟百战。”

  更一年,曰:“可行矣。”

  于是遂一上登甲科,声振礼闱。虽前辈见其之,罔不敛任敬羡,愿友之而不可得。娃曰:“未也。今秀士,苟获擢一科第,则自谓可以取中朝之显职,擅天下之美名。子行秽迹鄙,不侔于他士。当砻淬利器!”

  以求再捷。方可以连衡多士,争霸群英。”

  生由是益自勤苦,声价弥甚。其年,遇大比,诏征四方之隽。生应“直言极谏”科,策名第一,授成都府参军。三事以降,皆其友也。将之官,娃谓生曰:“今之复子本躯,某不相负也。愿以残年,归养老姥。君当结媛鼎族,以奉蒸尝。中外婚媾,无自黩也。勉思自爱。某从此去矣。”

  生泣曰:“子若弃我,当自颈以就死。”

  娃固辞不从,生勤请弥悬。娃曰:“送子涉江,至于剑门;当令我回。”

  生许诺。

  月余,至剑门。未及发而除书至,生父由常州诏入,拜成都尹。兼剑南采访使,浃辰,父到。生因投刺,谒于邮亭。父不敢认,见其祖父官讳,方大惊,命登阶,抚背恸哭移时,曰:“吾与尔父子如初。”

  因诘其由,具陈其本末。大奇之,诘娃安在。曰:“送某至此,当令复还。”

  父曰:“不可。”

  翌日,命驾与生先之成都,留娃于剑门,筑别馆以处之。明日,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备六礼以迎之,遂如秦晋之偶。娃既备礼,岁时代腊,妇道甚修,治家严整,极为亲所眷。向后数岁,生父母偕殁,持孝甚至。有灵芝产于倚庐,一穗三秀。本道上闻。又有白燕数十,巢其层甍。天子异之,宠锡加等。终制,累迁清显之任。十年间,至数郡。娃封汧国夫人。有四子,皆为大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门,内外隆盛,莫之与京。嗟乎,倡荡之姬,节行如是,虽古先烈女,不能逾也。焉得不为之叹息哉!

  于伯祖尝牧晋州—,转户部,为水陆运使,三任皆与生为代,故暗详其事。贞元中,予与陇西公佐话妇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国之事。公佐拊掌竦听,命予为传。乃握管濡翰!”

  疏而存之。时乙亥岁秋八月,太原白行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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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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汧国夫人李娃,本是长安城的一名娼女。她的节操品行高尚卓异,有很值得称道的地方,所以监察御史白行简为她立传,把她的事迹记述下来。天宝年间,有一位常州刺史荥阳公,这里略去他的姓名,不提。他在当时名望很高,家中资产殷富,僮仆成群,年已半百,膝下只有一子,年方二十。公子不仅长得聪颖俊秀,而且文才出众,在同辈人中出类拔萃,深受推崇。荥阳公对他很是钟爱、器重,常常说:“这是我家的千里马啊!”这一年,公子应州郡推荐进京应秀才科考试,临行前,荥阳公为他备办了充足的服装、器用、车马等,又估算了他进京后所需的日常生活费用,并对他说:“依为父看来,以你的才学应当一举高中。现今给你准备了两年的生活花费,而且特意多准备一些,是为了让你更安心地去完成平生志愿。”这位公子也十分自负,把考取功名看得易如反掌。他从常州出发,一个多月后抵达长安,住在布政里。有一次,公子从东市游逛回来,从平康里的东门进入,打算到西南边拜访朋友。经过鸣珂巷时,看到一所住宅。门庭并不很宽广,但屋宇很幽深,掩着一扇门,一位妙龄女子正凭倚着一个梳双鬟的婢女站在门口,身姿妩媚,容貌艳丽,真是世间罕见。公子眼睛一亮,不由得勒住坐骑,停在原地盯了半天,徘徊不忍离去。于是,公子假装失手将马鞭掉落在地,一副等候仆从前来的样子,好命他拾起。其间公子不断偷瞄那女子,女子也转过眼睛凝视着他,流露出爱慕的神情。可是他到底没有胆量上前搭讪,只好不舍地离开了。从此,公子心里若有所失,始终对那女子牵肠挂肚,于是暗中向一位熟悉长安情况的朋友打听那位女子。朋友道:“那是娼女李娃的家。”他又问:“李娃可以追求得到吗?”朋友回答说:“李家很富有。以前跟她往来的大都是豪门贵族,她得到的赏钱很丰厚。要是不花上一百万的钱财,休想打动她的心。”公子说:“只怕事情不成,要是能成,百万钱财又有什么好吝惜的呢?”过了几天,公子换上一身新衣,带了许多朋友、随从,前往李家叩门求见。过了一会儿,有个婢女出来开门,公子问她:“请问这是哪位的府上?”婢女并不答话,转身往里飞奔,大喊道:“前些时候掉落马鞭的那位公子来啦!”李娃在屋内听到,大喜道:“你暂且招呼他一下,我要重新梳妆打扮再出来。”公子听到后,心中暗喜。婢女领着公子走到照壁前,碰见一位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妇人,她就是李娃的母亲。公子上前行礼道:“听说府上有空闲的屋子,我准备租来做寓所,不知可否?”老妇人答:“只怕这地方简陋狭小,怎么好意思让您屈尊枉驾,哪敢谈什么租金呢?”说完,她请公子到客厅里去。厅内摆饰极为华丽。她与公子相对坐定,便说:“老身有个女儿,娇小玲珑,略怀薄艺,乐于会见宾客,希望能让她来见见您。”于是,她就叫李娃出来。李娃有着明亮的眸子、雪白的手腕,举步袅袅婷婷,公子一见,惊讶得站起身来,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两人行毕礼,寒暄了一番,李娃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妩媚动人,是公子平生从未见过的。待重新就座,婢女在旁烹茶、斟酒,所用的器皿都很雅致。过了许久,天色黑将下来,街鼓声四处响起。老妇人询问公子住处的远近。公子故意诓骗她说:“在延平门外几里的地方。”他希望因路远而被留宿。老妇人却说:“暮鼓已敲过了,您应当赶紧出城,不要触犯了宵禁。”公子说:“承蒙接待,欢谈言笑间,竟连天黑也没有发觉,归途遥远,城中又没有亲戚,这该如何是好?”李娃说:“要是您不嫌弃这儿冷僻简陋,原本还打算在这里租屋,先歇一宿又有何妨?”公子瞟了瞟老妇人。老妇人点点头,道:“好!好!”公子便唤家童呈上两匹缣帛,作为晚餐的费用。李娃笑吟吟地伸手阻拦:“按照主客之间的礼节,哪能这样?我们虽是贫穷人家,但一餐饭的费用还不至于拿不出。今晚时间仓促,看来只能准备些粗茶淡饭了,您就将就点儿吧。至于您愿意破费,可以等以后再说。”公子执意要送,她竭力推辞,始终不肯收受。

过了一会儿,她请公子移坐到西边厅堂,堂内帏帘、床榻,光彩夺目;妆奁、枕被,也都十分华丽,随即点起灯烛,端上酒菜,菜品丰富,味道极佳。吃完后,撤去肴馔,老妇人起身离席。公子与李娃谈话这才亲热起来,谑浪嬉笑,毫无顾忌。公子说:“前些时候我偶然经过你家门口,恰好看到你站在屏门间。从此,我就对你念念不忘,连睡觉、吃饭时也未曾有片刻忘记。”李娃回答说:“我心里也是一样。”公子说:“不瞒你说,我今天来,不单是想租房子,而是希望实现平生的愿望,但不知道我的命运如何?”话音未落,老妇人进来了,问他们在谈些什么,公子便如实以告。老妇人笑道:“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要是情投意合,即使是父母的严命,也无法制止,只是小女实在鄙陋,怎么配得上侍奉郎君呢?”公子立即起身走下席榻的台阶,向老妇人拜谢道:“承蒙不弃,小生甘愿在此为奴为仆,以供驱使。”于是,老妇人便把他当作女婿看待。他们接着畅饮,酒至尽兴,方才散席。第二天早上,公子把行李全部搬运了过来,就在李宅住下。从此,公子敛迹隐身,不再与亲友往来,天天跟娼伎、优伶等厮混在一起,吃喝玩乐。袋里的钱财很快就花光了,他便变卖车马,甚至连家童也卖了。这样过了一年多,所带钱物全都挥霍净尽。这样一来,老妇人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李娃对他的感情却越来越深厚。有一天,李娃对公子说:“我和您相好已有一年多,至今还未怀上一男半女。平日里听说那竹林神很是灵验,我们预备些祭品,去向神灵祈求,您看怎么样?”公子不知是李娃的诡计,十分欢喜。他便去典押了衣服,备办三牲酒果,陪李娃一同到竹林神庙去祈祷,在那里住了两宿才回去。公子骑着驴子跟在李娃的车子后面,路过宣阳里北门,李娃对他说:“从这里往东转弯的小巷子里,就是我姨妈家,我们去歇一下脚,顺带去拜访她,可以吗?”公子依了她的话,向前走不到百步路,果然见到一道车门。往里张望,见院庭宽敞气派。李娃的婢女在车后喊住公子:“到了。”公子便下了驴子,恰好有一个人出来探问:“是哪一位?”他们回答说:“是李娃。”那人就进去禀告。过了一会儿,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出来了,迎着公子便问:“我的外甥女来了吗?”李娃下了车,妇人迎上去拉住她,问道:“怎么这么久不来看看我呀?”说完,两人相视而笑。李娃便指引公子拜见姨妈。见过了面,他们一起走进西面戟门内的偏院。院中有假山亭榭,翠竹绿树葱茏茂盛,池塘水阁清净幽雅。公子被眼前的富贵气象迷惑住了,凑到李娃耳旁低声问:“这是姨妈私人的府第吗?”李娃含笑不答,用别的话岔开去。坐定之后,随即有婢女呈上茶点、水果,都很珍奇。刚过一顿饭的光景,有一人骑着快马,满头大汗地飞驰而至,冲进来喘着粗气报告李娃:“老太太害了急病,很是严重,几乎连人都认不清了。你最好赶紧回去。”李娃对姨妈说:“我心里乱极了。让我先骑马赶回去,再派人把马送回来,您就陪郎君一道坐车来吧!”说完,她便起身出门上马。公子打算跟她一起去。姨妈向婢女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就挥手示意公子在门外停步,说:“老太太恐怕不行了,你应当留下来,跟我商量一下怎样办理丧事,以解决李娃的燃眉之急,怎么能马上就跟着走呢?”公子只得留下来,跟姨妈一同核计丧葬、斋戒和祭奠的费用。等到天色晚了,接他们的马还没送来。姨妈就对公子说:“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音?真是急死人了。郎君赶快回去看看,我随后就赶来。”公子听了,就匆匆出发了,到了李宅门前,只见大门紧锁,门缝还用黄泥封了起来。公子大惊,忙跑去询问邻里。邻居答:“李家本来就是租这屋子住,租约已到期了,如今房东收回了屋子。老太太搬走已有两天了。”公子又问:“搬到哪里去啦?”邻居答:“不清楚是什么地方。”公子打算再赶往宣阳里,去问李娃的姨妈,无奈天色已晚,估计路程,恐怕赶不到。他只好脱下衣服,去抵押了一点儿钱,买了一顿饭吃,又租了一张床位睡了一宿。公子心中怒火中烧,整整一夜不曾合眼。晨光熹微,他便骑上驴子上路,到了宣阳里之后,连连敲门,敲了约有一顿饭的工夫,也没人应门。公子又大声叫喊了好几遍,才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慢慢开门出来,公子急匆匆地问他:“姨妈在里面吗?”那人答道:“没有此人。”公子再追问:“昨天傍晚还明明在这里,怎么今天就避而不见了呢?”他又问这里是谁的宅第,那人答道:“这是崔尚书的府第。昨天有个人来租这个偏院,据说是要在这里接待一个远道而来的表亲。天还没黑就离开了。”公子听了这番话,回想这两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又是迷惑,又是惶恐,气得几乎要发疯,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只得回到原先在布政里的寓所。寓所主人怜悯他,给他饭菜吃。公子心中怨恨交加,愤懑难平,接连绝食三天,竟然得了重病,过了十多天,病势愈加严重。寓所主人怕他一病不起,就命伙计把他抬到一家殡葬铺里。他奄奄一息,过了一天又一天,店里的人都为他伤感叹息,大家轮流喂他吃点儿东西。后来,公子的病情略微好转了一些,能够扶着杖棍站起来了。

从此,掌柜每天让他干些杂活,替人执持灵帐,得些报酬以糊口。这样过了几个月,他渐渐地康复了。每当他在丧家听到挽歌,就自叹还不如死去的人,往往呜咽流泪,不能自制。回来后,他就效仿着唱挽歌。公子本是个聪敏的人,没有多久,就全部掌握了曲子的诀窍,唱得哀怨婉转,整个长安城都没有人能与他相比。当初,城里有两家殡葬铺,在经营上竞争一向很激烈,非要争个高低。东面那家店铺备置的车轿器用,奇巧富丽,胜过同行,唯独挽歌唱得还不够好。店铺的掌柜知道公子挽歌唱得精妙,就凑了两万文钱来雇用他。店铺里的老前辈又各自拿出看家本领传授给他,并暗中教导公子练习新的唱腔,还给他帮腔唱和。这样练了几十天,外界对此事一无所知。东、西两家殡葬铺的掌柜互相打赌:“我们两家将各自在天门街展示置办的丧葬器物,一较高低。输方罚钱五万文,用来摆筵席请客,怎么样?”双方都同意了。于是,双方请见证人立下文契,签名画押,然后进行展示比赛。到了这天,前来观看的各色人等,男女老少,聚集了好几万人。里正将此事报告给了捕贼官,捕贼官又向京兆尹禀告。这样一来,四面八方的人都争相赶来,长安城内,几乎万人空巷。两家殡葬铺从早晨开始展出,直到正午,依次摆出车轿、仪仗等器物,西面的店铺都处于下风。西店的领班面带愧色,在天门街南角叠起几张木榻,搭成高台,只见一个留着长须的人,手提大铃走进场来,身旁还簇拥着很多助阵的人。他抖动长须,扬起眉毛,左手持握右腕,得意地向观众点点头,登上高台,就唱起了《白马》。他倚仗这是自己素来擅长的,自得地环顾四下,旁若无人。台下围观的看客齐声喝彩,他也自以为时下独一无二,没有对手能够压倒他。过了一会儿,东面殡葬铺的掌柜在街道北角放置了几张连接着的木榻,有个戴黑头巾的少年,两旁跟着五六个手执羽毛掌扇的人,一起走上台来,这少年就是荥阳公子。他整了整衣服,举止安闲,舒展歌喉,放声大唱,露出悲不自胜的神色。他唱的是《薤露》,声音嘹亮悠扬,连树上的枝叶也被震得簌簌作响。挽歌还没唱完,听的人已经哽咽哀叹,掩面哭泣了。西面店铺的掌柜被众人讥笑,惭愧难当,只得偷偷地把所输的钱留在高台前,溜走了。围观的人都惊愕地向公子瞠目直视,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在这以前,皇帝曾颁下诏书,命各州郡长官每年到京城来朝见一次,称为“入计”。这时,适值荥阳公也在京城,他和同僚换上便装,偷偷前往观看。他的身边跟随着一名老仆,就是公子乳母的丈夫,他看到这个唱挽歌少年的举止言谈,认出是自家公子,却又不敢冒认,不由得一阵心酸,流下泪来。荥阳公见了,感到惊奇,便盘问他。老仆禀告道:“我见那唱歌少年的容貌,酷似老爷的亡子。”荥阳公说:“胡说八道,我儿子因为多带了钱财,早被盗匪杀害了,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方呢?”说完,他不由得淌下老泪。等回到寓所,老仆又找个机会,赶到天门街,向殡葬铺的伙计打听道:“方才唱歌的那位少年是谁?怎么唱得这样动听?”大家答道:“是某人的儿子。”再探问他的名字,却已更改过了。老仆听得凛然大惊,慢慢地从人群中挤过去,想靠近细看。公子一见老仆,顿时脸色大变,转身打算藏匿到人群中。老仆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袖说:“您不是我家公子吗?”说完,两人就抱头痛哭。老仆雇车载了他同回寓所。到了住处,荥阳公斥责道:“你的品行竟堕落到了这般地步,玷辱了我家的门楣!你还有何面目来见我?”说着,他拖着公子走出寓所,来到曲江池西边杏园东头处,剥去他的衣服,用马鞭狠狠地抽打了几百下。公子承受不住这般痛楚,倒毙在地。荥阳公抛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公子被老仆雇车载走时,他的师父见事出蹊跷,便让平时和他关系要好的人暗中跟随着。那人目睹这情形,急忙回殡葬铺报信,大家都为他感伤。师父派两个人挟芦席去裹埋他的尸体。两人赶到那里,一摸公子的胸口,发觉仍有一丝热气。一人忙把他扶了起来,抢救了许久,公子的呼吸才逐渐通畅。他们将公子背了回去,把芦管插进他的嘴里,用小勺舀了汤水灌到一端喂他喝。过了一夜,公子才苏醒过来。一个多月后,他的手脚仍不能活动伸举,那些被鞭打的伤口都已溃烂化脓,肮脏极了。伙计都怕招来更多的麻烦,在一个晚上,趁着夜色把他抛在路旁。来往行人都很可怜他,常常丢些吃剩的食物给他,他才得以充饥。过了三个多月,公子方能扶着杖棍站起身。他身披破布袄,布袄上的补丁摞着补丁,破烂得就像倒悬的鹌鹑。他捧着一只破瓦盆,穿梭于街头巷尾,以乞讨为生,从秋天一直到冬天。他夜晚钻进污秽的窟屋里睡觉,白天则绕着市场和店铺乞食。

一天早晨,大雪纷飞,公子饥寒交迫,不得不冒雪出去乞讨,他的声音凄苦,听到的人无不悲痛。此时雪下得正紧,家家户户的大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公子走到安邑里东门,循着里巷的墙垣向北转,走过七八户人家,见有一户只开着左半边大门,这就是李娃的住宅。公子并不知道,连声疾呼:“饿煞啦!冻煞啦!”声音凄切,令人不忍卒听。李娃在阁中听到,对婢女说:“这一定是荥阳公子。我听出了他的声音。”说完,她连忙跑了出去。只见公子形容枯槁,浑身生满疥疮,简直不像人样了。李娃心中感慨万千,上前叫道:“您是荥阳公子吗?”公子见是李娃,愤恨交加,几乎昏倒在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点头而已。李娃上前搂住他的颈脖,脱下绣花短袄裹着他,扶他回到西厢房,失声恸哭道:“害您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我的罪过啊!”她悲痛得昏了过去,良久才苏醒。老妇人听得声音,大吃一惊,忙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啊?”李娃答:“是那位荥阳公子。”老妇人忙道:“还不快把他赶走,怎么让他到这里来?”李娃正色回眸,望了她一眼,说:“此言差矣。他原是好人家的子弟。想当初,他驾着高车骏马,带着金银财物,住到我们家,没多久钱就花光了。我们合起来定下计谋赶走了他,这还有人性吗?使他沦落到这般地步,为亲戚朋友所不齿。父子之情,本是天性,可是因为此事,他们父子恩情断绝,做父亲的活活将儿子打死,连尸首都抛弃不顾。如今他又穷困潦倒成这样,天下的人都知道是因为我。公子的亲戚满布朝廷,要是有朝一日,其中有人详细了解事情缘由,恐怕我们就要大祸临头了。何况欺瞒上苍,亏负他人,鬼神也不会保佑,我们不要再自找祸殃了。我在您老的跟前,至今已有二十年了。算起来,您在我身上花费的钱财,恐怕已不止千两黄金。现今您已六十多岁了,我愿拿出这二十年的衣食费用来为自己赎身。此后,我就跟他另觅地方安身,就在这里附近一带,早晚仍能来向您问安。这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老妇人料想她下定决心,已无法改变,只得答应。

李娃付给了老妇人赎身钱之后,还余下数百两黄金,便在北面隔四五家处,租了一所空屋子。她先替公子洗澡,更换衣服,又做了清汤薄粥,让公子喝了可以通畅胃肠,再用奶酪滋润他的脏腑。过了十多天,才开始给他吃各种山珍海味。穿戴的头巾鞋袜,李娃都挑最名贵的给他。不到几个月,公子的肌肤就丰润了些。过了一年,公子的身体恢复得与当年一样了。又过了一些时候,李娃对公子说:“您的身体已经康健了,志气已经壮盛了。您深思静虑,默想以前的学业,还能够重新温习吗?”公子回想了一番,答:“只记得十分之二三了。”李娃雇车出门,公子骑马跟随在后面。到了旗亭南偏门的一家古书铺里,李娃让公子选购所需的书,共计花了一百两银子,把这些书全都装车载回家中。李娃让公子摒弃杂念,一心向学,日夜攻读,勤勉不懈。李娃经常陪坐在公子的身旁,到深夜才睡,有时看他读书疲倦了,就劝他吟诗作赋来调剂。这样过了两年,公子的学业大有进步,重要的典籍全部读过。公子对李娃说:“现在可以去报名应考了。”李娃摇头道:“还没到时候呢!务必读得更精熟一些,以应付各种考试。”又过了一年,李娃说:“可以去应考了。”公子一举考上甲科,声名传遍了礼部。即使是前辈宿儒读了他的文章,也肃然起敬,都想与他结交。李娃却说:“这没什么,您不能骄傲,现今的读书人,自认为只要能登一次科第,就可以得到朝廷的要职,占有天下的美名。可是您过去的品行有污点,事迹不光彩,不同于别的文人。您应当像反复淬炼利刃那般,加倍刻苦钻研学问,以求再次高中,这样才能结交更多的才士,在群英中争做魁首。”公子听了李娃的话,从此越发勤奋刻苦,声望越来越高。这一年,正好举行会试,皇帝下诏征召各地的才俊,公子报考直言极谏科,最终名列第一,被委派担任成都府参军。朝中大小官员,都来跟他交朋友。公子准备赴任时,李娃对他说:“如今恢复了您的本来面目,我总算没有亏负您。我打算以余生,回去奉养老母。您应当娶门当户对的小姐,让她来主持家政。不论是京城还是外省,都可以缔结婚姻,不要再耽误自己。愿您好自珍重。我从此就离开了。”公子哭道:“如果你抛下我,我就自刎而死。”李娃还是坚决拒绝随他赴任,公子一再苦苦哀求。李娃让步道:“我送您渡过长江,到达剑门后,就让我回来。”公子只好答应。他们经过一个多月的行程,到了剑门。他们还没来得及继续前进,便接到了朝廷授予新官的诏书,原来是公子的父亲由常州刺史内调,改任成都府尹,兼剑南采访使。过了十二天,荥阳公到了剑门。公子就到驿站递上名帖拜见父亲。荥阳公不敢与他相认,直到看见名帖上写着的祖、父三代的官阶、名讳,才大吃一惊,让他登上台阶,抚着他的后背痛哭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与你重为父子,一如当初。”他问起公子的经历,公子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始末。荥阳公听后,十分诧异,忙问李娃在哪儿。公子回答:“按照约定,她送我到这里,正准备让她回去。”荥阳公道:“这可不行。”第二天,他安排车马与公子先去成都赴任,让李娃暂且留在剑门,另租一处馆舍安置她。到达成都后第二天,荥阳公请来媒人向李娃说媒,依着六礼迎娶她。李娃和公子名正言顺地举行了婚礼。李娃过门之后,逢年过节操办祭祀,都很合乎礼仪。她恪守妇道,主持家政,严谨有条理,很受公婆喜爱。又过了几年,公子的父母相继亡故,她依礼尽心守孝。她守孝的草庐旁竟然长出了灵芝草,一棵穗上开了三朵花。地方官认为这是祥瑞之兆,便上奏报告朝廷。又有几十只白燕子,在她家的大梁上筑巢。皇帝得知这些事,感到惊奇,就给予了特殊的恩赐。守孝期满,公子接连升迁清要显贵的官职,十年之间,做到管辖几个州郡的长官。李娃也被封为汧国夫人。他们有四个儿子,都做了大官,其中官职最低的也能做到太原府尹。弟兄几个都跟名门望族联姻,在京城内外,声势显赫,没有哪家能比得上。唉!一个娼家荡妇,却有如此高尚卓异的节操品行,即使是古代的烈女也不能超过她,怎么能不令人赞叹呢?我的伯祖父曾任晋州刺史,又升入户部,后来担任水陆运使,这三任官职都与荥阳公子是前后任,所以对他的事迹十分熟悉。贞元年间,我与陇西李公佐谈论一些品格高贵的女子,便叙述了汧国夫人的事迹。李公佐恭敬地听完,不住地拍手赞叹,让我为李娃作传。于是,我提笔蘸墨,详细地记录下来,留存给后世。此时是贞元十一年八月,太原白行简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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