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思想有一个完整的系统,可以指导人们走向正途,可以应用在人生的各个层面。 我们将于下面逐步分析,我们先从孔子说过的一句话开始,如下: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
意即:
孔子说:“知道它的,不如喜好它的;喜好它的,不如乐在其中的。
《四书集注》朱熹引尹焞云:“知之者,知有此道也。好之者,好而未得也。乐之者,有所得而乐之也。”
《张居正四书直解》:
知之,是知此道。好之,是好此道。乐之,是乐此道。
孔子说:“人之造道,有浅深之不同,然必到那至极的去处,乃为有得。彼不知道者,固不足言,若能识其为当然不易之理,而不可以不求,是固胜于不知者矣!然这只是心里晓得,未能实用其力也,不如好之者,悦其义理而爱慕之深,玩其旨趣,而求为之力,然后可以进于道也,岂徒知者之可比乎?所以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夫好固胜于知,然这才是用力进修,未能实有诸己也。不如乐之者融会于心,而充然自得,全体于身,而浩然自适,然后乃为学之成也,岂徒好者之可比乎!所以说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夫是三者以地位言,则知不如好,好不如乐。以工夫言,则乐原于好,好原于知。盖非知则见道不明,非好则求道不切,非乐则体道不深。
孔子的这段话寓意深刻,张居正的解读甚好。结合他们的观点,我们可以做些详细分析。
一、知之者,知道
知道,是初级阶段,《礼记·学记》有言: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想要知道,必须从学开始。 我们可以先看看求知的态度。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论语·为政》) 意即: 孔子说:“由,我来教你怎样求知,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样才是求知的态度。”
再如《论语·子路》记载: “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
孔子认为:君子对于自己不懂的事,应该保留不说。
求知,首先要诚实的面对自己,知道就承认知道,不知道就承认不知道。在此基础上才能不断进步,今天不知,明天可能知,诚实才能不断成长。
《中庸》有言:子曰……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论语·述而》亦记载: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孔子也不是天生就知道的,而是通过自己不断的学习实践,才成为圣人的。
任何人只要有决心,无论资质如何,起点如何,只要最后学到了,都是一样,即是:只要努力,同样精彩。
孔子的知道,可从三个大的方面去了解,我们看看《论语》的最后一句话: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意即: 孔子说:“不了解命的道理,没有办法成为君子;不了解礼的规范,没有办法在社会上立足;不了解人的言论,没有办法了解别人。”
这句话有三个层次:知命、知礼、知言。
一、知命 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论语·为政》)
“知天命”是孔子一生思想的转折点,他一生的重点就是知天命、行天命、乐天命。
“知天命”即是了解自己一生的命运和使命,也即是认识了自己和时代,孔子知道自己身系文化的存亡,正如《论语》记载: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论语·子罕第》) “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论语·述而》)
孔子非常自信,他知道上天让他肩负整个文化的兴亡,所以并不担心会被迫害。 即使是守仪城的封疆官员,也知道孔子肩负着教化民众的天命。 如: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论语·八佾》)
这些是孔子和外人对孔子的认识和定位。认识自己是非常重要的。 《荀子·子道》记载: 子路入,子曰:“由,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对曰:“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曰:“可谓士矣。”子贡入,子曰:“赐,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贡对曰:“知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士君子矣。”颜渊入,子曰:“回,知者若何?仁者若何?”颜渊对曰:
“知者自知,仁者自爱。” 子曰:“可谓明君子矣。”
孔子和颜回都认为,认识自己比认识他人更重要,老子亦言: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认识自己,就是了解自己的“天命”,《中庸》中有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 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要了解自己,不可不了解天命,这两者是不可分割的。
《孟子·万章篇》记载: 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意即: 不为而成的,是天意;不期而遇的,是命运。 天命有可知的一面,也有不可知的一面,必然性与偶然性是互相交叉的,我们只有把自己能控制的做到最好,才能对抗那不可控的部分,这就是立命。 如《孟子·尽心篇》所言: 殀寿不贰,脩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就是努力修养自己的德行去迎接命运,才能把自己的天命立起来。 如何面对命运不可控的部分,有一句祷告词说得很好,如下: “上天, 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 给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 赐我智慧, 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这些都需要我们平常的修养和学习。 《论语》第一篇以“学而”开始,以“尧曰”结束,寓意深刻。孔子说:“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论语·泰伯》) 学习的最高目标就是向“天”学习。 《礼记·哀公问》记载: 鲁哀公有次问孔子:“敢问君子何贵乎天道也?”孔子对曰:“贵其'不已’。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其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 意即: 哀公问:“请问君子为什么特别尊重天道?”孔子回答说:“尊重它的永不止息。如同太阳、月亮相随从,东升西落永在运行而不止息,这就是天道。不闭塞而又能久久长长,这就是天道。无所作为,而使万物生成,这就是天道。生成万物,而功业明白显著,这就是天道。”
《论语·阳货》亦载: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易经·乾卦文言》亦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君子也应当效法天道一样,永不停息向前运转。
正如《永不放弃》诗云:
有些人就如永动体 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 他可能受伤,也可能跌倒 即使在磨难中, 他也在酝酿更远的路途 纵然沿途充满了冷笑和嘲讽 也不会成为他前进的障碍 只会激荡出更勇猛的斗志 所有苦难—— 都将成为他跨越的垫脚石 对于他而言 只有前方才是路 。
孔子从十五岁志于学后就没有人停下来过,
正如他形容自己,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孔子正是这样的人。
孔子的学习有三个层次: 1、学习的胸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学无常师等等) 就是以万物为师,向整个世界学习,不只是书本知识,书本之外的知识也非常重要。我们应当择善而从,择不善则改,从而不断认识和丰富自己。
2、学与思配合(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3、学与行配合(学而时习之,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等等) 综上,即是好学、深思、力行,才能不断的了解自己。 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此生为何而来,来到这个世界有什么使命,并且坚定的实践自己的天命,他就此生无憾了。
孔子有言: “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 这里只谈到闻道,还未涉及行道,其实孔子只是强调认识自己(知道)的重要性,它是人生质的改变,如刻在希腊雅典神庙上的箴言之一就有“认识你自己。”这也是苏格拉底提出的最经典的命题之一。 认识自己,了解时代,才能在短暂的人生中践行天命。
那孔子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呢? 《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有言: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
(孔子)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 《孟子·滕文公下》亦记载: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可知孔子是处于一个“礼坏乐崩”的大乱世,难怪《孟子·滕文公下》记载: “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 后代形容:“孔席不暇暖,墨突不得黔。” 他始终有救生民于倒悬的淑世情怀,他希望得君行道,让“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但他也知道,理想于当时是无法实现的,正如子路转述孔子的话回应隐者所言:
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 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论语·微子》)
这段话应该是孔子教子路说的,《中庸》就有记载: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虽知理想无法实现,但孔子依然是乐道不倦,只是顺着自己的天命去行动。人生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在追逐理想的过程中,你成为了什么样的人,这才是最根本的。
对永恒来说,我们都是过客,而不是归人。但过程的精彩与否,决定了一个人生命的质量。 《论语》中晨门人说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这是形容孔子非常典型的名句。虽然理想无法实现,但孔子常常是快乐的,也即是孔子的乐道思想,这个我们后面会谈到。 综上可知,孔子对自己和时代都有非常清晰的认识,我们可以再看看后代对孔子有代表性的评价。
柳诒徵先生在其《中国文化史·孔子》开头有言: “孔子者,中国文化之中心也。无孔子则无中国文化。自孔子以前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传;自孔子以后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开。即使自今以后,吾国国民同化于世界各国之新文化,然过去时代之与孔子之关系,要为历史上不可磨灭之事实。故虽老子与孔子同生于春秋之时,同为中国之大哲,而其影响于全国国民,则老犹远逊于孔,其他诸子,更不可以并论。” …… 《孔子与其学说》(Confucius und Seine Lehre )(德国·加摆伦资):“吾人欲测定史的人物之伟大之程度,其适当之法,即观其人物所及于人民者感化之大小、存续之长短及强弱之程度三者之如何是也。以此方法测定孔子,彼实不可不谓为人类中最大人物之一人。盖经过二千年以上之岁月,至于今日,使全人类三分之一于道德的、社会的及政治的生活之点,全然存续于孔子之精神感化之下也。”
元朝的元武宗即位时,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命翰林起草诏书,其中写道:
“盖闻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所谓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仪范百王、师表万世者也。”
这句话说的非常好,表明了孔子与中国文化的关系。 再如: 1988年,75位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在巴黎集会,会议结束后发表联合宣言,呼吁全世界:“人类如果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就必须回到2500年前,去孔子那里汲取智慧。”
这是后代对孔子的部分评价,《朱子语类》甚至还有“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之语。综上可知,孔子对世界和中华文化的重要性。
二、知礼
孔子两次说过“不知礼,无以立。”一次是对自己的儿子孔鲤说的,如下: 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论语·季氏》) 还有一次是《论语·尧曰》的最后一句话: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在《论语·泰伯》中亦言: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这就是让人要了解社会规范,这包括了基本的法律知识和为人处世的规范,这是立身的基础。
如孟子入齐国国境,就说:
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孟子·梁惠王》 这就是《礼记・曲礼上》所言: “入竟(通“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 这是入境随俗,了解当地的忌讳,以免触犯当地的社会规范,造成失礼。 这也是“知礼”的一部分。在当代,你则需要对国家的法律,行业的行为规范和当地的礼仪风俗有一定了解。 譬如:你在某个行业或单位上班,首先也就要对它的规章制度、岗位职责、职业操守、工作技能有所了解,这是你从业的基础。 再譬如《论语·颜渊》记载: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意即:齐景公询问孔子政治的做法。孔子回答说:“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子要像子。” 这段话说的就是要了解自己的岗位职责,然后要敬业。 这段话历来受到很多误解和批判,董仲舒的解读我们可以参考: “父不父则子不子,君不君则臣不臣耳。”(《春秋繁露·玉杯篇》) 《管子·形势》亦言: “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上下不和,令乃不行。” 这也是孔子所言: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 就是说: 你的领导,如果没有给你足够的尊重及合理的待遇,那你就可以炒掉老板,另谋出路。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其实孔子所说的君臣伦理,主要强调的是让人名实相副,就是让每个人都要敬业,每个人在他的岗位上,做他应做的事。上下各安其位,各尽其责,社会不就往良好的方向发展了吗? 最怕那种“尸位素餐”占着位置不干事,毫无职业操守的人,这对社会只会产生恶劣影响。 孔子绝不是那种对领导言听计从的人,而是要求做领导的人,首先要修养自己,才能把社会带往好的风气。 譬如: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不正,虽令不从。” ……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论语·子路》 《论语·宪问》亦记载: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这里就要求,侍奉君王要直言进谏,做君子和领导则首先要修养自己。 郭店楚简《鲁穆公问子思》就记载: 子思曰:“恒称其君之恶者,可谓忠臣矣。” 忠臣是那些能时常能劝谏领导哪里做错的人。 《孟子 ·离娄》亦记载: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意即: 要求君主实践困难的事,叫做恭敬; 向君主陈述善行,堵塞异端,叫做尊重; 认为君主不能走上正途,叫做伤害。 可以看出儒家绝对没有愚忠的想法。 《孔子家语·三恕》的记载也可以佐证,如下: 子贡问于孔子曰:“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奚疑焉?” 孔子曰:“鄙哉!赐,汝不识也。昔者明王万乘之国,有争臣七人,则主无过举;千乘之国,有争臣五人,则社稷不危也;百乘之家,有争臣三人,则禄位不替。父有争子,不陷无礼;士有争友,不行不义。故子从父命,奚讵为孝?臣从君命,奚讵为贞?夫能审其所从,之谓孝,之谓贞矣。” 以上可知,儒家绝对没有愚忠愚孝的思想。 儒家有三从三不从: 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荀子·子道》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论语·卫灵公》 这就是从仁,不从师。 这也是亚里士多德所言: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其实儒家思想与专制主义是不相容的。如下: 定公问曰: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 “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论语.先进》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论语·宪问》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论语·先进》 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孟子·梁惠王下》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孟子·离娄下》 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 。《孟子·万章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 “为人臣之礼,不显谏;三谏而不听,则逃之。”《礼记·曲礼下》 “子曰:是君三违而不出境,则利禄也。”《礼记·表记》 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易·革·彖辞》 从以上资料我们可以看出儒家那种“志于道,行于礼”的伟大情操。 我们唯有“知礼”才能“行礼”。我们了解古代思想,不是照抄那种繁文缛节,而是学习他们那种追求真理正义的大无畏精神,让古代的优秀传统在当代焕发出璀璨的光芒,这是有志者的责任,如孔子所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三、知言
孔子说: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论语·尧曰》) 知言,就是为了知人。 《孟子·公孙丑》记载: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 “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於其心,害於其政;发於其政,害於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
弟子问孟子有什么特长,孟子说: 我与别人有两点不同。
第一、我知言; 第二、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第一点知言,正是来于孔子的最后一句话。
孟子等于是隔代握住了孔子的接力棒。
弟子再问:如何知言? 孟子说:“偏颇的言辞我知道它片面的地方,过度的言辞我知道它失实的地方,邪僻的言辞我知道它偏离正道的地方,闪烁的言辞我知道它理屈词穷的地方。这些言辞从内心产生出来,会危害政治;实施到政治上,会危害到具体工作。圣人再现,一定同意我的话。”
孔子也特别讨厌那种花言巧语而不真诚的人。如下所言: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论语·学而》)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论语·公冶长》)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论语·卫灵公》)
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论语·阳货》)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论语·先进》)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论语·公冶长》)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
西方的思想家帕斯卡尔在其《思想录》 亦言:
“甜言蜜语的人,人品不佳。” 综上可知,孔子特别讨厌那种伶牙俐齿,但又不真诚的人。但要明白,孔子并不是讨厌口才本身,论语四科里排第二的就是:言语。 孔子本人的口才也是非常好的,《论语·乡党》记载: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 孔子与下大夫交流时也是侃侃而谈的。 他最喜欢的弟子子贡更是一个天才外交家,口才一绝。可知孔子反对的是不真诚而已。
他还有一个在言语科的弟子宰我,就因为口才太好,但缺乏真诚,被孔子狠狠的批评过。如下: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 “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 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论语·公冶长》) 听言观行是知人的宝典,观察一个人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言语和行为,它也是构成一个人最重要的标志。 《易经·系辞上》有言: “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
知人在孔子看来是非常重要的,如下记载: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论语·学而》)
知人,才可能“因材施教”培育人才。 知人,才可能“推举贤才”服务社会。
终上所述,知命、知礼、知人三者构成了“知道”的主要内容,就是对自己和时代及社会的了解,即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矣。这两者是可以互相促进的。但知己知彼是不断发展的,你不可能完全了解透彻才去行动,那将寸步难行,你只要按照自己目前所知最善的去行动即可,实践是更好的知,只有实践,才能不断完善我们的认知。
是以,只是知道还不够,还需要喜好它,喜欢它就会去实践。
《荀子·儒效》有云:“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行之,明也。”
所谓:圣人之道,听了说了而不做,于你如浮云。
二、好之者,行道
知道以后,就要行道。行道,即是《中庸》“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择善固执”就包含了儒家的三达德“智仁勇”。
正如傅佩荣老师所言: 择者,智之事; 善者,仁之属; 固执者,勇之行。 而“智仁勇”与道的关系也有三个层次, 智者利道、勇者行道、仁者乐道。 如《大戴礼记 · 曾子立事》所言: “太上乐善,其次安之,其下亦能自强。仁者乐道,智者利道。 这里只谈到“仁者乐道”和“智者利道”,为什么没有谈到勇者? 因为孔子说过:“仁者必有勇。” 在《论语·里仁》记载: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这似乎和上面的有些不同,其实不然,孔子说不仁者,不可以长处乐,即是说:仁者,即可长处约,也能长处乐。所以孔子说:“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安而后能乐,是以仁者乐道。这也是《中庸》所说: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就是在任何处境都能自得其乐,做他应该做的事,可谓是:无往而不适,无境而不乐。 正如孔子所说:贫而乐道,富而好礼。(《论语·学而》) 贫富都有其乐。 这也是后代所说的,安贫乐道。 《庄子·让王》记载孔子说: 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 无论这个记载真实性如何,但孔子的“仁者乐道”精神是无疑的。 行道和乐道的区别并不大,只要在行道时乐在其中,即是乐道了。 是以在“知道”以后,则需要“行道”了。 道入乎耳、存于心,养之为德行、布之于四体、美之于人生。道理就是要拿来完善人生的,否则只是口齿之学,则太浅陋了。 孔子认为行比知更重要,如下: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论语·学而》)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论语·为政》)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论语·宪问》)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论语·子路》)
弟子子夏亦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论语·学而》)
孔子的四科排第一的也是德行,代表人物即是颜回。
《中庸》说: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力行近乎仁。
《孟子·尽心上》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这些都强调行的重要性。 综上可知,儒家认为行比知更为重要,因为“行”中有更根本的知,正如孔子五十而知天命,接着就是顺天命周游列国,最后是乐天命储善以待来者。
1、 如何行道?
个人行仁就是行在道上了。因为仁者乐道,这个我们谈三达德与道的关系中已经细致讨论过。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仁是个人的正路,道是人类共同的正路。
个人行仁,即是往大道上前行。
孔子两次说过“吾道一以贯之”,这个道在个人身上即为“仁”,所以孔子论道的三个层次也可具体的说成是: 知仁、行仁、乐仁。 关于如何行仁,我们可以结合儒家的经典进行解读。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唯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论语·为政》)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论语·雍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
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孟子曰:“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仁者无不爱也,急亲贤之为务。
(《孟子·尽心上》)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中庸》)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荀子·劝学》)
综上所述:
行仁就是要从身边最基础、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情去做,这就是当务之为急。当下什么是你最应该做的?譬如:
吃饭时,你就把吃饭当做最重要的事;
睡觉时,你就把睡觉当成最重要的事;
做事时,你就把做事当成最重要的事;
休闲时,你就把休闲当成最重要的事。
就是做任何事都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当然,这事应该是符合善的,你不能说我在做坏事的时候,也专心致志,这就南辕北辙了。
而且这些事还需要有一定变通性,也即是儒家所谓的“通权达变”。
譬如:周公为了国家发展,礼贤下士,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他求贤若渴,为了不怠慢名士,有时就没办法好好吃饭和洗澡,这是特殊情况,比较罕见,所以成为美谈。正常情况下,你要把当下的事当成最重要的事。
过去无法重现,
未来无法取现,
当下每一刻流逝,
都成永恒。
珍惜,每一刻流动的永恒。
所谓:“世俗中有高远,平凡中见伟大。”“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在俗常的生活中,我们就能践行大道。
只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就是不平凡的人。
行仁过程中要做“雪中送炭”的人,而不是“锦上添花”的人。
如《论语·雍也》所言: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意思是:
公西华奉派出使齐国,冉有替他的母亲申请小米。孔子说:“给他六斗四升。”冉有请求增加一些。孔子说:“再给他二斗四升。”结果冉有给了他八百斗。孔子说:“赤到齐国去,乘坐的是肥马驾的车,穿的是又轻又暖的棉袍。我听人说过:君子济助别人的穷困,而不增加别人的财富。”
孔子所说:“君子周急不继富。”就是雪中送炭。
帮助贫苦急难的人,就是志道行善。
正如《易经·乾卦文言》所言: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
君子以成就道德为他的行动,也就是君子以自强不息,日新之谓盛德之义。
儒家强调讲道德不离事功,道德不是口齿之言,而是身体力行,并创造出造福后代的功业,才是道德的体现。
三、乐之者,乐道。
乐道的人一定行道,但行道的人不一定乐道。 如孔子所言;“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如果行道过程中,乐在其中就是乐道。
子曰:贫而乐道,富而好礼。(《论语·学而》)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论语·里仁》)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论语·泰伯》)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
率性之谓道。(《中庸》)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孟子·离娄上》)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中庸》)
综上可知:孔子的志向是志于道,而儒家思想在《孟子》和《中庸》的发展中构成了一个圆满的系统 。
儒家的道是天道与人道的合一,重点在于行人性之善。也即是傅佩荣老师所说:人性向善,择善固执,止于至善。
《孟子·告子上》上所说:
“乐善不倦,此天爵也。”
就是要把天赋予与人的人性善发挥到极致,从而止于至善。
明代的王阳明写过一篇《为善最乐文》:
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
妻弟诸用明积德励善,有可用之才而不求仕。人曰:“子独不乐仕乎?”用明曰:“为善最乐也。”因以四字扁其退居之轩,率二子阶、阳日与乡之俊彦读书讲学于其中。已而二子学日有成,登贤荐秀。乡人啧啧,皆曰:“此亦为善最乐之效矣!”用明笑曰;“为善之乐,大行不加,穷居不损,岂顾于得失荣辱之间而论之。
王阳明的“为善最乐”体现了儒家的根本观点,儒家是以善为中心。儒家的乐道即是乐善(仁之属),它们的基础是诚,即是:诚之者,人之道也。(《中庸》)
《易经》里所说:
“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
《孟子·尽心上》所云:
“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这都是儒家的乐道。
儒家道之圆满如孔子在《礼记·礼运》中所言:
“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矝、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亦如《中庸》所言: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这所以为大也。
孔子的理想就是大同社会,就是止于至善。
儒家的重点是以人(仁)为中心,也即是以善为中心。儒家发展到《中庸》以后则是要与天地并立,成为三才之一,照顾天下万物。
宋代张载《横渠语录》所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正蒙·乾称》所言: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都是这种思想的延续和体现。
乐道之所以比行道更为关键,是因为它超越得失利害,而乐在其中。
行道只是去实践了,但还未达到与道合一的境界,遇到苦难时还可能怀疑和放弃,如: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论语·雍也》)
冉求是画地自限,因为他还没从实践中获得一种自得的乐趣,是以不够坚定,遇到巨大考验时就会举足不前或半途而废。要坚持力行非常不容易的,除非他从中找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热爱,甚至愿意为了它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如孔子所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孟子所说: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
孔孟一定是在实践中感受到了人生巨大的价值,所以愿意以命相搏依然无怨无悔,别人看起来很傻很痛苦,在他们看来反而是一种快乐和生命价值的完成。
孔子说: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
即使在颠沛流离中依然不离人生正路,所以孔子才会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贫而乐道,富而好礼者也。”等等。
孟子也说:“万物皆备於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尽心上》)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孟子·尽心上》)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孟子·离娄下》)
西方哲学家叔本华说:
能够自得其乐,感觉到万物皆备于我,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我的拥有就在我身———这是构成幸福的最重要的内容。
尼采在其《权力意志》亦言:
“有一些人唯在人群中才开心,真正的英雄则能自娱自乐。”
能够自得其乐,就很少有人能动摇他对道的追求。
儒家的乐道,就是在行道过程中能自得其乐,然后由己而人,由人至物,由物到天。一步一个脚印,由近及远,从亲到疏不断向善提升。
说到“乐道”孔子的一句话不得不提,如下: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
孔子说:
启发人上进的志向,要靠读诗;立身处世,要学礼;教化达成,要靠乐。
1、兴于诗
《毛诗序》有言: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梁肃在《周公瑾墓下诗序》亦言:
“诗人之作,感于物,动于中,发于咏歌,形于事业。事之博者其辞盛,志之大者其感深。”
诗言志,是中国文化历来的传统,
《尚书·舜典》有言:“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
《庄子·天下篇》也云:“诗以道志。”
《荀子·儒效》亦言:“《诗》言是其志也。”
1945年在重庆,现代诗人徐迟曾向我们的开国领袖毛泽东请教应该怎样作诗?毛泽东写下了三个字“诗言志”。
这是从古至今不变的主题。
在孔子看来立志是非常关键的,孔子就是志于学、志于仁、志于道的典范代表。孔子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孔子与弟子在一起的时也喜欢叫他们谈谈志向,如下: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论语·公冶长》)
再如:
子路、曾、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三子者出,曾后。曾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这两段与弟子谈论志向的对话是非常有名的,特别是曾点谈论志向的那段得到了孔子的赞赏,也得到后代很多学者的认可及研究。
儒家的两位学者朱熹和王阳明也认为立志是人生的关键。
朱熹有云:
“书不记,熟读可记;义不精,细思可精。惟有志不立,直是无着力处。 ”
王阳明亦云:
“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虽百工技艺,未有不本于志者。今学者旷废隳惰,玩岁愒时,而百无所成,皆由于志之未立耳。故立志而圣,则圣矣;立志而贤,则贤矣。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底乎?(《王阳明·教条示龙场诸生》)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又说学诗还能“兴观群怨。”
学诗能启发我们向上的意志,帮助我们立志。
只有立下志向,才能聚焦我们的能量,合理安排我们的时间。
2、立于礼 立于礼:就是孔子所说三十而立的立。
一个人的首要的目标就是自立,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不成为别人的负担。在此基础上再去贡献自己的价值。
孔子说:“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立己和立人是不可分割的,两者相辅相成。 立己,即是学不厌; 立人,即是教不倦。
傅佩荣老师总结出的三个“自”就很有启发。
他说:我就用三个“自”来与大家互相鼓励:
第一,自力更生。我凭自己的力量能够谋生,这是身体层面。
第二,自强不息。就是在知情意方面,要自强不息,尤其是去行善避恶。
第三,自得其乐。这是精神层次,就是不管在物质层次或心态方面,是很充实还是有所欠缺,你都可以自得其乐。
3、成于乐:成于乐道中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论语·季氏》)
这是让人脱离低级趣味,你的快乐不能建立在伤害自身的情况下,也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才是有益而恒久的快乐。
再如论语开篇的第一句话: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论语·学而》)
这里就显示出了三种快乐的层次 ,
一、以学到的道理拿去实践为乐。
二、与志同道合的朋友相聚为乐。
三、即使不被人所了解,也不生气,而是自得其乐。
这和孔子道的三个层次可以结合,就是孔子所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即是知道、行道、乐道。
孔子说:“好学近乎知。(《中庸》)”只有不断学习,才能接近“知道。”
学而时习之,即是把学到的付诸实践,即是:“行道。”
有朋自远方来,亦如孔子所说:“德不孤,必有邻,近者悦,远者来。”就是在行道过程中,会吸引志同道合的人来欢聚。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即便你在行道向善,但人们并不了解,甚至误解,暂时也没有志同道合的来帮助,你也不生闷气,而是自得其乐“乐道”,这不就是君子吗?孔子说:“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也是让人做自己的主人,志于道,自得其乐,不要被外在的风潮所左右,而成为提线木偶。
虽然人们认为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看起来很固执,但他反而乐在其中,只是乐天知命而已。这就是孔子的“乐道”精神。
孔子生处礼崩乐坏的乱世,他的人生遭遇也是难以想象的悲剧,一般人早就扛不住倒下了,但孔子总是能自得其乐。
有诗云:
孔圣临川叹
老聃隐无踪
体苦以行乐
负阴而抱阳
李泽厚先生说中国的文化是一种乐感文化,在其《论语今读》中有言:
人生艰难,又无外力(上帝)依靠,纯赖自身努力,以参造化,合天人,由靠自身树立起乐观主义,来艰难奋斗、延续生存。现代学人常批评中国传统不及西方悲观主义之深刻,殊不知西方传统有全知全能之上帝作背景,人虽渺小,但有依靠。中国既无此背景,只好奋力向前,自我肯定,似乎极度夸张至“与天地参”,实则因其一无依傍,悲苦艰辛,更大有过于有依靠者。中国思想应从此处着眼入手,才知“乐感文化”之强颜欢笑、百倍悲情之深刻所在。
……
人生一无所本,被偶然扔掷在此世间,无所凭依,无所依归(因为没有人格神),只能自己去建立依归、凭据和根本,比起有一个外在的上帝,这岂不更悲苦、更凄怆、更艰难、更困苦?充满人文精神的中国乐感文化,其实有这样一种深层的悲剧基础,而并不是“忧乐圆融”的“喜陶陶”。
这种“乐感文化”不是表面那种肤浅的快乐,而是对悲剧性人生充分了解,并超越后的一种伟大的情操。说儒家是乐感文化,其实不如把儒家说成是“乐道文化”更为贴切。
说到“乐道”不能不提“孔颜乐处”,我们将于下文再做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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