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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0年，恺撒、庞培、克拉苏三个老流氓一番勾兑，大名鼎鼎的“前三头同盟”成立了。转过年来的公元前59年1月1日，在克拉苏“钞能力”和庞培到处刷脸的保驾护航下，恺撒毫无悬念当选了执政官。 接下来，就该是恺撒回报两个大佬的时候了。 不过，恺撒当上了执政官，并不代表从此他就可以横着走。罗马的执政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恺撒是上台了，但是因为谁都知道恺撒这家伙是“平民派”，他上台会肯定会对“元老院体制”下狠手，瞎子用屁眼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元老院那帮千年老不死能看不出来？ 所以，元老院的“贵族派”怎么都不可能啥都不做就等着恺撒动手收拾自己，就算只是是给恺撒添堵，这帮爷也得给恺撒找个“备胎”练练。 而这个“备胎”，就是当年的另外一位执政官：比布鲁斯。 这位比大爷是哪路神仙，我就说一点大家就能明白：小加图的女婿。 而小加图和恺撒是个什么关系，大家往前翻翻那些狗血剧情。（恺撒登场5：阴谋与对手） 所以可想而知，接下来恺撒要干活儿，绝不会一帆风顺。 恺撒当选执政官，一年的期限他有3件事情必须完成，对于庞培，他得马上解决老兵的土地问题和东方行省的政治安排问题；而对克拉苏，他得想办法给骑士阶层的包税人公司放松管制，出台有利于他们赚钱的各种政策。 这三个任务同时开干肯定不行，因为这三个随便哪个拎出来，难度都是地狱级别的，一定得有个先来后到。这种情况下，为了稳妥，开场的第1棒就非常的关键，这一棒炸响了效果，下面两个问题解决起来就能轻松很多，如果这一棒哑火了，那后面的地狱难度就得下到十八层了。 权衡之下，恺撒选择了从给老兵分土地问题上开刀。 为什么选择从这个问题上开刀？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问题最紧迫，但同时，这个问题要解决必须具备的所有的条件都齐活了。 为什么这么说，大家看下去就知道了。 上任的第2天，恺撒就像元老院递交了新的土地分配法案，史称《尤里乌斯土地法》。 当元老院翻开这份土地法的时候，一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里头的条条款款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元老院里年纪大一点的人突然想了起来：这他妈不就是100多年前格拉古兄弟提出来的那部土地法吗？ 看到这里，元老院那帮爷立刻指着恺撒鼻子开骂，你小子搞这些几个意思？你不学历史的吗？你不知道格拉古兄弟的这套土地法在100多年前已经实施过了，根本行不通，你小子现在对又把这个东西翻出来糊弄鬼呢？ 元老院这帮爷一个个都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的，跟发情的公鸡一样。 不过恺撒异常平静，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场面，等这帮大爷骂累了，恺撒开始了他的表演。 恺撒表示，大家手上拿到的这份土地法案，确实有大量借鉴格拉古兄弟土地法的内容，但是并不是完全照抄，而是对里面的关键bug进行了修复。也就是说，恺撒的这份以他名字命名的《尤里乌斯土地法》的精髓全在细节里。 要说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那就得往回复习一下，看看100多年前格拉古兄弟的那场土地改革究竟是怎么失败的。 格拉古兄弟的土地改革，失败原因总结起来说白了就三点：合法性问题，公信力问题、启动资金问题。（成长的烦恼2：大格拉古改革） 所谓合法性问题是说，格拉古兄弟当时的土地改革太简单粗暴。格拉古规定，每个人和每个家庭拥有的土地的最大数量，超过的部分无论是什么情况必须吐出来。这一条严重践踏了个人权利。因为当时很多富人和贵族的土地都是通过好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前赴后继努力积累的结果，土地大部分都是通过合情、合理、合法的手段获得的。但是格拉古“一刀切”下来就让这些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努力毁于一旦，这个影响就太恶劣了。不可否认，有些奸商确实为富不仁，巧取豪夺恶心事儿肯定存在，但是你格拉古这种“一刀切”的方式就等于昭告天下，所有的富人的土地都是非法获得的。这和某些哀怨女生动不动就来一句“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有啥区别？讲不讲道理、有没有逻辑？ 而所谓公信力问题，涉及土地再分配的公平性。当时克拉古规定，凡是收上来的土地，必须经过一个统一的全国委员会分发下去。这么规定很合理，但是不合理的是，格拉古组建的这个全国委员会一共就三个人，人数少不说，人员组成还特别操蛋：除了他格拉古本人，另外一个是他的岳父，还有一个是他的死党。就这个人事安排，谁能买账？你格拉古这副吃相也太难看了，而且装都懒得装一下，狂得没王法了！ 而第3个资金问题，那也是格拉古失败的最直接原因。这么大规模的社会改革必然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而当年格拉古在推行这套土地改革的时候，正好赶上罗马刚打完三次布匿战争，整个罗马被打残了，国库更是元气大伤，拿不出银子来推动这么大规模的社会改革。所以就算没有上面说的这两点bug，就单说没钱这一条，就足够压死格拉古的改革。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能看出来了吧：这三个bug哪一条拎出来都是硬伤，所以100多年前格拉古推行的改革失败，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奇怪。 这些硬伤恺撒知不知道？当然知道。所以恺撒有他的办法。 针对第一个合法性问题，恺撒的法律规定，只有没有经过买卖的土地参与这一次的土地分配，已经通过合法契约获得的土地不在分配范围之内，这啥意思？比如你是个地主，你现在手上有大量的土地，但是有些土地是你通过真金白银买来的，而有些土地只是你通过租赁的方式从国家手上暂时拿到了使用权，但是所有权不归你，那么这种土地就应该还给国家，而你已经获得地契的土地则不用还回来。这条规定相当讲道理，既充分尊重了个人财产不可侵犯的原则，不存在“一刀切”。 对于第二条公信力问题。恺撒规定，以后土地分配确实会借鉴格拉古兄弟的做法成立一个专门的委员会，但是恺撒的做法有两个关键的不同点，第一，这个委员会人数高达20个人，吸收各方意见，充分提现民主精神；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恺撒他本人不在这个委员会中。恺撒这个法案的提出者都退出决策了，你还能说这个委员会的公信力有问题吗？ 至于第三条资金问题，那就更简单了。恺撒提醒元老院，庞培在东方建立了巨大的功勋，也收获了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可都是上交国库的，总数有2亿赛斯特斯（庞培时代3：巅峰之后）。所以此时的国库应该是不缺钱的，并且这个钱也是庞培贡献出来的，那现在用庞培自己贡献出来的钱来安置他自己的老兵，天经地义，有何不可？ 除了上面的3点，恺撒还在法案当中加了一条：除了安置庞培的老兵，罗马城内凡是养育三个孩子以上的穷苦百姓家庭也可以参与分配土地。这一条加上，法案的性质就变了，那就不是只为庞培一个人的利益考虑，而是给全体罗马穷苦老百姓谋福利，你元老院如果连这条都不同意，那还是人吗？ 恺撒一番表演下来，刚才那帮还在当发情公鸡的元老们瞬间哑火，包括恺撒的死敌西塞罗和小加图。特别是小加图，他当时是元老院首席元老，相当于今天西方议会政治中的议长。连他都觉得，恺撒的这套方案设计相当严密，挑不出毛病。 说到这里，现在大家再回上去看看，为什么恺撒会选择给老兵分土地作为亮相第一战，明白过了没有？ 法律的框架模板是100多年前老祖宗们打好的，土地是公家现成的无主荒地，最棘手的资金问题也解决了。而所有的天在的风险和漏洞，恺撒也全给补齐了，那么元老院还有啥不同意的理由吗？ 如果你是元老院那帮爷，有没有一种被360度无死角拿捏的感觉？ 这就是恺撒的厉害之处！ 但是，你可千万不要高估了元老院那帮人的道德水平。 这份法案要是通过了，恺撒的威望会连拉几个涨停板，而庞培在军中的权力更会如日中天，唯一亏大的就是元老院，这些是最现实的利益算计，而在这些算计面前，国家的利益值几个钱？ 就算恺撒的这份法案完美无缺又能怎么样？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秉持的这样的原则，以小加图为首的一帮反对派开始了他们的胡搅蛮缠。 对，你没看错，我的用词是“胡搅蛮缠”，俗称“捣乱”。 小加图亲自撸袖子下场和恺撒撕逼。由于恺撒的方案实在挑不出毛病，为了不让法案通过，小加图采用的手段，是在今天西方政治中经常能够听到的一个专有名词： “冗长发言”。 顾名思义，所谓“冗长发言”，就是发言的时间特别长。冗长发言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法案进入投票程序。因为当时的罗马元老院规定：法案进入投票环节之前，必须进行充分的讨论，所有的议员必须把话说完才行。 但元老院同时又规定：任何法律的投票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超过了一定的时间没有投票，法案就算废了，也就是说，立法机构也是有下班时间的，不能过了下班的点你还要求人家加班，这没人理你。 有了这两项规定，那存心搅和的人就有了发挥空间：既然你允许我讲话，而你又有下班时间，那我就讲话讲到你下班为止。 小加图玩的就是这里面的漏洞：为了不让恺撒的方案通过，他在元老院开始了漫长的演讲。有多漫长呢，从中午一直讲到了晚上。 整整十几个小时，这哥们儿站在元老院滔滔不绝，东拉西扯，废话连篇，而且是一句不带重样的，水都没喝一口（哥们儿身体真棒），硬生生将所有时间耗干。当天结束的时候，恺撒的法案，按照规定无法进行投票，自动作废。 恺撒很生气。 然而没卵用。 小加图的这些做法虽然恶心，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人家就算是存心捣乱，那也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合理合法得捣乱，是有技术含量的捣乱，恺撒就算杀人的心都有也不能拿人家怎么样。 到了今天，大家还能看到，在西方议会政治里很多时候都会搞这种冗长发言的把戏，为的就是给对手添堵捣乱，而这种玩儿法的祖师爷就是这位小加图。 通过这一回合的较量，恺撒算是彻底认清了现实：在利益面前，元老院这帮大爷要是能良心发现，母猪都能上树。如此一来，指望通过走元老院过关，那是纯属想瞎了心。 还得想别的法子。 那么，恺撒能想出来别的方法吗？ 当然可以。 别忘了，罗马可不是只有元老院一个立法机构！ 通过前面的故事，我想你应该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在罗马，元老院是很强，但是绝不可能一手遮天，因为在他的对面，还有一个比他更牛掰的机构叫做平民大会。平民大会的这个权力来自于公元前287年制定的《霍腾修斯法》，在这个法律里面，罗马推出了平民大会制度，以及专门为平民大会量身打造的保民官制度。《霍腾修斯法》的这套制度规定，第一，任何立法，即使元老院反对，只要通过保民官召集平民大会通过，就可以直接成为罗马的官方法律文件。第二，元老院通过的法案，只要保民官不同意就一票否决，而平民大会通过的法律，元老院无权否决，必须无条件接受。 也就是说，元老院能干的事情，平民大会都能干；甚至元老院不能干的事情，这个大会也能干。 这套制度当初设计出来，是为了平衡以执政官为代表的精英阶层对权力的垄断。后来到了苏拉独裁时期，保民官立法制度被受到了严重的削弱，可是苏拉翘辫子之后，庞培和克拉苏这俩货出于种种原因，联手又把苏拉的政策给废了，保民官立法满血复活。 看到这里，如果你是恺撒，想到什么没有？ 既然元老院开口规则、闭口秩序，那我也可以用用秩序规则大耳刮子抽死你们这帮老不死。 没过几天，恺撒就通过他一个保民官死党，召集了罗马平民大会，会议主体就一个：讨论《尤利乌斯土地法》。 而恺撒的两个靠山，庞培和克拉苏，也动用自己的影响力把他们的马仔全都叫到了现场去当气氛组。特别是庞培，因为这个法案能否通过去决定了他的士兵们下半辈子。于是在大会当天现场，除了乌泱泱的罗马城老百姓，人数最多的就是庞培的退役老兵，他们全副武装来到大会当场，现场气氛绝对拉满。 当然反对派也不会缺席，小加图和他女婿比布鲁斯也赶到了现场。 会议由恺撒率先开场。他把《尤利乌斯土地法》的要点向全体到会人员做了解释说明，底下的老兵们，还有穷苦百姓自然欢呼雀跃。 恺撒讲完进入第2个议程，也就是讨论环节。各位大佬可以自由发表意见。这个时候等待了多时的小加图终于动手了，他派了自己的女婿毕布鲁斯上台发言，因为此时的毕布鲁斯是和恺撒一样，是当年的执政官之一，由他上台也能代表元老院的官方意见。 但问题是，即便比布鲁斯上台也说不出来什么，因为这个方案基本挑不出毛病，就算执政官上台代表元老院发言，还是讲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比布鲁斯绝不能说同意，实在找不到理由之下，这货被逼急了，说了一句不过脑子的话：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捅马蜂窝了。 要知道说话要分场合的，是要看人下菜碟的。比布鲁斯这句话要是放在元老院，哪怕听众一个个恨不得弄死你，但是表面上的风度还是要维持的，大家都是混上流社会的，体面人嘛。 但是此时此刻，你比布鲁斯底下的观众是谁？那都是罗马的父老乡亲，还有五大三粗的兵哥哥。这帮人主打的是一个民风彪悍。最大的特色是能动手绝不吵吵。他们可没有元老院那种涵养功夫，听到比布鲁斯这么混账的话，怎么可能惯着你？于是，人群里冲出个大叔，手里拎着一个木桶，几步就冲到了比布鲁斯跟前，兜头就把木桶里的东西给比布鲁斯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一瞬间，整个广场臭气熏天。 那是满满一桶粪便！ 比布鲁斯这个堂堂罗马最高官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众泼粪，这在罗马千年历史上可是独一份，这脸可算是丢大发了。 一直躲在旁边看笑话的恺撒，此时心里爽了翻天，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一副公正无私的态度，把情绪激动的大叔和恼羞成怒的比布鲁斯拉开，把他俩双双请出了会场。 接着恺撒宣布会议继续。有了这前面的插曲，所有小加图一伙的人都学乖了，不敢轻易上台。恺撒一看火候到了，于是他开始带节奏。 他首先请克拉苏上台发言。克拉苏也没含糊，上去言简意赅表示，恺撒的《尤利乌斯土地法》很好，早就应该这么干了，他克拉苏双手双脚支持。 克拉苏可是罗马骑士阶层的扛把子，他发话支持那就意味着罗马的商人阶层全都支持恺撒。 接着，恺撒请出了本次活动的绝对主咖：庞培。 而随着庞培出现，今天这场演出算是来到了高潮。 恺撒把庞培请到了舞台的最中间，接着恺撒把《尤利乌斯土地法》里面的条款一条一条的念出来，每念完一条，恺撒都要问舞台中间的庞培是否支持，而庞培自然回答全力支持。 底下的听众大部分都是庞培带出来的兵，看见自己老大这么给力，简直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于是庞培每说一次支持，底下的这帮兵哥哥们都要欢呼鼓掌，整个会场的气氛节奏就这么被恺撒带了起来。 当恺撒念完整个《尤利乌斯土地法》，最后又下了一味猛药，他当众问了庞培一个问题： “如果有人想要破坏这个法案，那么我们国家最伟大的庞培将如何保护我们？” 这句话看似问题，实则是在给庞培戴高帽子。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恺撒的高帽子听在庞培耳朵里那叫一个舒坦，庞培得意之下回答说：“哪个兔崽子要敢出来，就让他尝尝我庞培的宝剑和盾牌的厉害”。 此话一出，底下的情绪被彻底点燃，所有人都对庞培报以山呼海啸。而一看这场面，恺撒心里说了一句： 妥了。 于是第二天，恺撒再次召集平民大会，对《尤利乌斯土地法》进行最后的投票。 而反对派那边，由于西塞罗没有动作，比布鲁斯昨天刚被泼了一身大便没脸出来，能打的都指望不上了，山穷水尽之下，作为大BOSS的小加图只能再一次亲自出马。 他以元老院第一元老的身份闯入投票会场，不等投票就又开始了长篇大论的演讲。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货就想故技重施，再次以冗长发言把投票拖黄。 马克思就说过：历史总是会重演，只不过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就是闹剧了。 小加图还没说两句，底下就有一群人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就把小加图拖了下来，接着一群人拳打脚踢把小加图一路赶出了会场。小加图那代表元老院首席的紫色托迦长袍（价格极其昂贵）也在拉拽中被撕了个粉碎，简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没有了反对派的阻挠，当天的投票顺利很多，《尤利乌斯土地法》全票通过。 恺撒拿着结果来到元老院，要求全体元老院按照《霍腾休斯法案》的规定尊重并承认《尤利乌斯土地法》合法生效。面对这一结果，包括小加图在内所有人都知道，恺撒这是完全在罗马的法律框架内做事，合情合理，合法合规，挑不出一点毛病。所以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折腾了庞培好多年的老兵退休金问题，在恺撒的这一番运作下，终于有了结果。 这是恺撒君临元老院的第一仗，出手即王炸，完全是按照元老院套路打败了元老院，可以说使用魔法打败了魔法，相当漂亮。 有了土地法的开战大捷，那么接下来这两件任务：东方行省的安排和骑士阶层的包税人法律，干起来就会有底气得多。 不过这些对于雄心勃勃的恺撒来讲，这些个任务只是洒洒水的小场面，在他心中还有更大的计划在酝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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