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古玺闲说】的第三篇,我们来说一方楚玺“弋得”,就是下面的这方玺: (楚玺“弋得”) 这方楚玺载刘畅编《古玺印图典》第2705方,原载《天津艺术博物馆藏古玺印选》,原谱释为“干得”,我们查询《战国文字编》可知徐畅先生的辨误是正确的,它的玺文应当是“弋得”。如图: (楚系的“干”与楚私活的“弋”) 这方印的物理原材料是绿松石,也就是说,这也是一方玉印。我们为什么要频繁将玉印做为我们的考察对象呢,因为玉印原材料难得,其制作之时,往往会选择琢玉水平和制印水平较高的匠人,那么,制作出来的印章水平也会相对较高。让我们来看,它至少有以下几个方面值得我们认真学习: 1、按近“正圆”的印面。这是玺印的形式之美,不用怀疑,人们在潜意识中,有着对于规矩和秩序的自然审美需求,我们说“中规中矩”,即源出于这种朴素的审美需要,先民们对于“正圆”或“正方”的追求是朴素的,也是一以贯之的。 (接近正圆的样式) 我们如果以“正圆”去“定规”印面,可看出其边界是大略重合的。实际上,这种朴实的审美也为后世印家所接受与传承,很多名印家几乎不作异形印,如来楚生甚至只以“正方章”为印章“正格”,其他样式的印,全不在他的创作审美形式取向上。 2、“弋”“得”两字的顶部取平。印面只有两字,而这两个字也被匠人安排得顶部齐平,并在印面顶部留出了相应较大的空间,这一点容易理解,还是“秩序”一则。 (顶部齐平与由此而形成的疏密对比) 排成整齐也是人们的底层审美需求,比如,如果我们遇到了摆放零乱的几块石头,我们总是愿意将它们摆成相应的图案或文字,最差通常也会把它们摆成直线或围成方框、圆形,或者垒成塔状,总之,是让它有秩序一些。 又因为“齐平”的顶部,印面的顶部留出了相应较大的空间,这与两字垂脚稀疏而自然组成的下部空间,与文字形成自然而然的疏密对比。 有疏密对比的印,才是有趣味的印。这是赵之谦的终生心得,我们却可以从大量古玺印获得再次印证。 3、穿插。穿插在秦汉官印中几乎不见,但却在古玺印式、唐宋元印式和元朱文印式中常见,因为穿插会让印面的文字之间更容易产生关联,有了这种关联,印面文字才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就是徐上达在《印法参同》中所说的“凡在印内字,便要浑如一家人,共派同流,相亲相助,无方圆之不合,有行列之可观。” “得”字下部的“手”部弧笔,其势为横向,与“弋”字的横笔如果不作穿插处理,必然会“碰头”打架,这是印面章法大忌讳,古匠人巧妙安排使之穿插,既让两个字浑然一体,又解决了可能因“碰头”带来的冲突。两个字神态均安详自如,各各怡然自得。 (穿插的势态) 这个穿插可以认为是这方印章法中最重要的安排,有了这个穿插,左右两个字咬合紧密,成了同呼吸共命运的整体。正所谓——
这方印当然没这么复杂,但就这个简单的“穿插”就解决了章法中最大的问题。 4、粗笔画带来的“块面化”。如果仔细观察印中两字,我们会发现,“弋”字的几笔都进行了加粗处理,甚至达成了“块面化”的效果,其原因在于,“弋”字要与“得”字在“重量”上保持平衡,在“弋”部的几个主要笔画加粗之后,“弋”整个字的重量大增,与左边“得”字头部的“貝”部在重量上取得了平衡,当然,为了避免“得”字的头重脚轻,“得”字下部的“手部”横笔也进行了加粗处理,这也是“弋”部笔笔加粗成“块面化”的原因。 (配重与“块面化”) 简单笔画进行加粗处理,使之能与复杂文字的“大块面”得以分庭抗礼而不显弱势,这也使得这方印印面文字气息“停匀”而安闲。 最后再说一下与“刀法”相关的线质,这方印所有的笔画,均用同质性非常统一的“中粗端锐”而边缘光洁的“玉质琢线”呈现,因此全印在安闲的气息之外,还保持了统一的“雅洁”气质。 抛开以上这些微观观察,我们再回到宏观上来看,这方印中的两个字,似乎就只有这样处理才合理,才巧妙,我们似乎很难再找出其他更高妙的处理方法。仿佛这两个字天然就该这样处理,古人只是“妙手偶得之”,两个字似乎也只有这样处理,才会在显得既神完气满,又怡然自得,像两个健康而活沷的孩童,高扬手臂,奔路于春日的柳堤。 (【古玺闲说】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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