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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作家||【怀念小叔刘衍义】■刘英来

 齐鲁文学 2025-04-19 发布于山东
作者简介

刘英来,山东省潍坊市人,祖籍山东高密,爱好文学,齐鲁文学社签约作家。在公众号、头条、微博等媒体发表散文、小说。在《作家地带》第四届“故乡的年味”全国征文大赛中获三等奖。

怀念小叔刘衍义【原创】
 

清明时节,我约在青岛的堂弟回高密老家扫墓。见到小弟时,那份亲切感油然而生——他和我小叔长得很像,只是个子更高一些。小叔曾是我儿时心中的偶像。他住在海滨城市青岛,是国企青岛钢厂的工人。以前每到过年,无论风雪多大,他都会毅然踏上归途,回老家陪伴奶奶,有时带着年幼的弟弟们,有时独自归来。

记忆中的小叔,颇具知识分子的气质。过年返乡时,他总穿着熨烫得笔挺的蓝呢子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棱角分明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白框眼镜,目光炯炯,透着坚定与自信。他身形瘦削,腰杆却始终挺直——尽管听闻他是因腰部工伤而病休。小叔说话不急不躁,口齿清晰,且十分健谈。

小叔和婶婶郎才女貌。婶婶是青岛一家工厂的厂医,因值班缘故,很少跟小叔一起回老家过年。尽管见面少,但我对婶婶的印象深刻,至今还记得一个春日的场景:婶婶和小叔一起回来看奶奶,那时奶奶家门口的杏花开得正盛。婶婶站在树下,身材不高,清瘦的模样,头发略稀疏且微卷,扎着一对短麻花辫,大眼睛明亮有神,皮肤白皙,身着绿色方格外套。在杏花的映衬下,举手投足间尽显都市女性的优雅气质。婶婶十分孝顺,她耐心地俯身扶着驼背的奶奶,在树下亲切地拉着家常。婶婶对老家的人都很好,她说是被老家人的质朴感动了。

听父亲说,小叔自幼聪慧,在老家上小学时成绩总是第一,但很少见他埋头苦读,放学后常领着一群孩子玩耍,是孩子王。他会把玉米须粘在嘴唇上当胡子,一会儿扮老头,一会儿演洋鬼子,调皮又活泼。后来,小叔投奔在青岛纱厂工作的二姑,到那里念中学。

小叔在青岛的求学经历很艰辛。都市的繁华与自己贫寒出身之间存在的巨大反差,让他深刻意识到读书是改变命运的途径,于是便发奋努力,勤学苦读,常常读书到深夜。家在农村,父母年迈,两位兄长成家后自顾不暇。小叔上高中期间,还得打零工贴补学费。尽管二姑对他关爱有加,但他清楚二姑也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料,还要时常接济老家的爷爷奶奶,经济压力肯定不小。

小叔除了在学校假期打短工,课余时间就去街上帮脚夫拉板车。青岛道路起伏大,脚夫拉货上坡很吃力,小叔就挂根绳子在板车旁,拼尽全力帮忙拉,当地叫“拉崖” 。他一个身材单薄的青年,拉一次崖,汗水湿透衣背,肩膀和手都被绳子勒出深痕,每次只能挣一毛、两毛的零钱。

天资聪明加勤奋刻苦,小叔中学学习成绩很好。五十年代青岛城里正规中学的高中生,知识含金量很高,如果到了当时的县里堪称“秀才”。可惜因家境贫寒,小叔未能继续深造,中学毕业后便进入青岛钢厂,凭借自身努力,很快成为技术精湛的高级电焊工,后来在执行高难、高危焊接任务时意外受伤,不得不病退。

在八十年代以前,进工厂当工人是份不错的工作,但在我心里,小叔本应走进大学深造。我坚信,若有机会,他定能成为知识渊博、桃李满天下的教授,取得更大成就,可现实却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小叔见多识广又有学问,我特别爱听他讲话。在奶奶老屋的土炕边,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小叔滔滔不绝地讲述外面世界的新奇事儿。作为一个生活在仅有十几户人家小村庄的孩子,我常常听得如痴如醉。有一次,奶奶递给我一个小叔从青岛带来的苹果,我拿在手里,听得入神,竟忘了吃。小叔见我听得投入,讲得愈发起劲儿。如今想来,他或许是有意想让我了解更多知识,拓宽我的眼界,毕竟我的小学老师也只是乡村初中毕业。

有一回晚上,小叔讲起历史,当说到战国时期公孙龙著名的“白马非马”故事时,我听得入迷。讲完后,他突然问我:“为什么白马非马?”我绞尽脑汁,心里想着马是马,白马是白马……可终究没能给出让小叔满意的答案。小叔并未责怪我,也没直接说出答案,而是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或许是想留给我思考的空间,培养我的思维能力。

小时候,我家里日子过得紧巴,但小叔过年回来,我们总要请他到家里吃饭,而邀请小叔的任务往往由我承担。家里没啥好饭菜,母亲最多炒两个肉菜,熘几个馒头。小叔从不嫌弃,他盘腿坐在我家土炕上,让我和姐姐陪着一起吃饭。饭桌上,他边吃边与我们谈笑,了解我家里的生活状况,以及我和姐姐的学习情况。他言语风趣,常常逗得我们开怀大笑。

小叔不仅关心我的学习,生活上也给了我不少帮助。七十年代农村不但经济落后,传染病防治水平也很低。有一年,老家一带流行黄疸性肝炎,我不幸染病,且久久未愈。记得那时,母亲每天早上都让我观察尿液颜色。我总在门口的那棵槐树底下小便,时间久了,那棵树竟长得比其他树更加茁壮。亲友邻居都很关心我的病情。幸好当时农村有合作医疗制度,村里的赤脚医生定期用自行车载我去县医院检查。检查完后,我们就去在县饮食服务公司上班的大哥那儿吃午饭,大哥会给我炒鸡蛋改善生活。家里生活条件差,母亲尽量给我吃点细粮,偶尔赶集买些生羊肉,不加盐蒸熟给我补身体,还买苹果为我补充维生素。小叔得知我的情况,十分着急,担心农村缺医少药,便告诉了婶婶,婶婶想办法,给我捎回许多对症的好药,有包着糖衣的药片、粗玻璃瓶的葡萄糖针剂,还有珍贵的蜂蜜。我服用了那些药后,经过一段时间治疗调养,身体很快彻底康复,得以健康成长。母亲让我一定要记住小叔和婶婶对我的好。

我上学后,夏天没有凉鞋,穿解放胶鞋把脚捂得长水泡,只能光着脚去学校。小叔听说后,给我捎来当时最时髦的泡沫盘带凉鞋。鞋底柔软得像海绵,走起路来十分舒适。农村的孩子大多只穿过硬邦邦的塑料凉鞋,从没见过这种凉鞋,都羡慕不已,那时的我别提多自豪了,庆幸自己有个好叔叔。

其实,小叔在青岛结婚后的生活并不宽裕。特别是他病退后的工资比正常工资少很多,既要养育两个孩子,还要定期给独自生活的奶奶寄钱养老。说到给奶奶寄钱,我印象尤为深刻。村里有棵大白杨树,晴天清晨,只要听到喜鹊在树梢欢叫,奶奶就格外开心,说喜鹊叫必有喜事。要是上午邮电局的邮差送来汇款单,她更是逢人便说:“青岛寄钱了。”村里的人都知道“青岛”指的是我小叔。那时大家很少见到钱,可对小叔按月给奶奶寄钱这件事,却习以为常。大家都觉得小叔能力强,在青岛能挣大钱,过着富足的生活。直到我长大后进城,看到小叔在青岛家中简朴的陈设,才真正明白他当年既要养家又要尽孝,日子过得多么不易。他在艰难的生活中,还能给予我物质帮助,这份心意与亲情,尤为珍贵。

小叔不但是我的至亲长辈,也是我的良师,对我的成长帮助很大。小叔爱好文学,会写诗。我现在喜欢写些小文章,或许也是受到他的影响。如今,小叔已离世多年,魂归故里,安息在老家的祖坟中。我只能写下这些文字,来寄托对他深深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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