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古文观止》卷十二:207-211

 昵称503199 2025-04-22 发布于湖北

目录

207.司马季主论卜 · 刘基

208.卖柑者言· 刘基

209.深虑论 · 方孝孺

210.豫让论· 方孝孺

211.亲政篇 · 王鏊

刘基(13111375),字伯温,处州青田(今属浙江)人。元末明初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通晓经史、天文,精于兵法。著有《郁离子》十卷,《覆瓿集》二十四卷,《写情集》四卷,《犁眉公集》五卷等,后均收入《诚意伯文集》。

207司马季主论卜·刘基

【题解】

这是一则寓言。作者认为自然界和社会始终处于变化之中,祸福相依,盛衰交替,如果领导者不能居安思危,见微知著,一切美好的东西,必将迅速腐败,到那时求神拜佛,求签问卜,都无济于事了。

东陵侯既废,过司马季主而卜焉。

【注释】

(1)东陵侯:即邵平。秦时为东陵侯,汉代被废,在长安城东种瓜。事见《史记·萧相国世家》。

(2)过:访问,拜访。司马季主:西汉初年一个善于占卜的人。

【译文】

东陵侯在秦亡后被废黜为平民,他去拜访司马季主进行占卜。

季主曰:“君侯何卜也?”东陵侯曰:“久卧者思起,久蛰者思启,久懑者思嚏。吾闻之,蓄极则泄,闭极则达,热极则风,壅极则通。一冬一春,靡屈不伸,一起一伏,无往不复。仆窃有疑,愿受教焉。”季主曰:“若是,则君侯已喻之矣,又何卜为?”东陵侯曰:“仆未究其奥也,愿先生卒教之。”

【注释】

(1)(zhé):动物冬眠。启:开,引申为出来。

(2)(mèn):郁闷。嚏:打喷嚏。

(3)(bì):闭。

(4)(yōnɡ):堵塞。

(5)喻:晓谕,明白。

(6)卒:尽,彻底。

【译文】

司马季主说:“君侯您占卜什么呢?”东陵侯说:“一个人久卧在床,就想要起来;长期地关闭在室内,就想要开启门窗;气闷在胸,时间长了就想打喷嚏。我还听人说,水蓄积过分,就会溢泄;郁闷到极点,就要通达;热到极点,就要刮风;壅塞到极点,就会开通。冬去春来,没有只屈不伸的;有起有伏,不会总去不回的。我对此私下里还有疑惑,愿听听您的指教。”季主说:“如果是这样,君侯已经很明白了,何必还来占卜呢?”东陵侯说:“我还没有了解其中深奥的道理,希望先生能透彻地开导我。”

季主乃言曰:“呜呼!天道何亲?惟德之亲。鬼神何灵?因人而灵。夫蓍,枯草也,龟,枯骨也,物也。人,灵于物者也,何不自听而听于物乎?且君侯何不思昔者也?有昔者必有今日。是故碎瓦颓垣,昔日之歌楼舞馆也;荒榛断梗,昔日之琼蕤玉树也;露蚕风蝉,昔日之凤笙龙笛也;鬼磷萤火,昔日之金缸华烛也;秋荼春荠,昔日之象白驼峰也;丹枫白荻,昔日之蜀锦齐纨也。昔日之所无,今日有之不为过;昔日之所有,今日无之不为不足。是故一昼一夜,华开者谢,一秋一春,物故者新。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君侯亦知之矣,何以卜为?”

【注释】

(1)(shī):一种草,也称锯齿草。古人拿它的茎来占卜。

(2)龟:指龟甲。古人用火炙烤龟甲,根据龟甲的裂纹来占卜吉凶。

(3)昔者:过去。东陵侯秦时曾为官。

(4)今日:现在。这里指东陵侯被废。

(5)琼蕤(ruí):美好的花朵。蕤,花朵下垂的样子。

(6)蚕:一作“蛩(qiónɡ)”,即蟋蟀。

(7)缸:即灯。

(8)(tú):苦菜。荠(jì):荠菜。

(9)象白:象的脂肪。

(10)(dí):多年生草本植物,与芦苇相似,生于路旁和水边,秋季开白花。

(11)蜀锦:四川出产的锦缎。齐纨(wán):山东出产的白细绢。这两地的锦、绢在古代很有名。

(12)华:花。

(13)(jùn):深。

【译文】

司马季主这才说:“唉!天道与谁亲近呢?它只亲近有德行的人。鬼神本身有什么灵验呢?它是靠人事才显现出灵验来的。蓍草,只不过是几茎枯草;龟甲,也只不过是几块枯骨,全都是物体而已。人要比物灵慧,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却去相信物所显现的征兆呢?而且,君侯您为什么不想想过去呢?有过去才有今日。因此,碎瓦断墙,就是过去的歌楼舞榭;荒树残枝,就是过去的鲜花玉树;风露中蟋蟀和蝉儿的鸣叫声,就是过去的龙笛凤箫的音律;鬼磷萤火,就是过去的金灯华烛;那秋日的苦菜,春天的荠菜,就是过去像脂驼峰那样的美味佳肴;红枫和白荻,就是过去的蜀锦齐纨一样的精美织物。过去没有的,如今有了,这并不为过;过去有的,如今已消失,那也不是不足。因此,一日一夜间,花开了又谢;一春一秋间,万物凋零而又复苏。需知湍急的河流下,必有静静的深潭;高高的山岭下,必有深深的峡谷。君侯您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何必再占卜呢?”

208卖柑者言·刘基

【题解】

这是一篇著名的寓言性散文,作者借卖柑者之口,酣畅淋漓地揭露元末统治机构的腐败,文臣武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实质。全文语言犀利,构思新奇。

杭有卖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溃,出之烨然,玉质而金色。剖其中,干若败絮。予怪而问之曰:“若所市于人者,将以实笾豆,奉祭祀,供宾客乎?将衒外以惑愚瞽乎?甚矣哉,为欺也!”

【注释】

(1)杭:即今浙江杭州。

(2)涉寒暑不溃:经过一冬一夏也不腐烂。涉,经过。溃,腐败。

(3)(yè)然:鲜艳光亮的样子。

(4)(biān)豆:古代宴会或祭祀时盛食物的容器,竹制的叫笾,用来盛果脯;木制的叫豆,用来盛鱼肉。

(5)(xuàn):炫耀。瞽(ɡǔ):盲人。

【译文】

杭州有个卖水果的,很会贮藏柑子。虽然经过严冬酷夏,他的柑子仍然不会腐烂,拿出来还那么光鲜,质地像玉一般晶莹润泽,表皮金光灿灿。可是剖开来一看,中间却干枯如同败絮一般。我很奇怪,就责问他:“你卖给人家的柑子,是打算让人放在盘中供祭祀、招待宾客用呢?还是只不过炫耀漂亮的外观去骗傻子、瞎子呢?你这样骗人也太过分了!”

卖者笑曰:“吾业是有年矣,吾赖是以食吾躯。吾售之,人取之,未闻有言,而独不足子所乎?世之为欺者不寡矣,而独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今夫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果能授孙、吴之略耶?峨大冠、拖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业耶?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而不知理,坐縻廪粟而不知耻。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而饫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

【注释】

(1)业是:以此为业。有年:有好多年。

(2)(sì):喂食。

(3)虎符:即兵符,古代调兵的凭证。皋比(pí):虎皮。这里指虎皮椅。

(4)洸洸(ɡuānɡ):威武的样子。干城:捍卫国家。干,盾牌,这里指捍卫。具:才能。

(5)孙:孙武,春秋时军事家。著有《孙子兵法》。吴:吴起,战国时军事家,著有《吴子》。

(6)峨:高耸。长绅:腰上系的长带子。

(7)昂昂:气宇轩昂的样子。庙堂:指朝廷。

(8)伊:伊尹,商时贤臣。曾辅佐商汤伐灭夏桀。皋:皋陶(ɡāo yáo),相传舜时贤臣。二人被后世称作贤臣的代表。

(9)斁(dù):败坏。

(10)坐:白白地。縻:通“靡(mí)”,耗费。廪(lǐn)粟:公家粮仓里的粮食。这里指俸禄。

(11)醇醴(chún lǐ):味道醇厚的美酒。饫(yù):饱食。

(12)赫赫:气势煊赫的样子。象:效法。

【译文】

卖柑子的笑着说:“我以此为业已经好多年了,靠着它养活自己。我卖它,人们买它,从来没听到什么意见,却偏偏不合您的需要吗?世上骗人的不算少了,难道只有我一个吗?只不过先生您没有想过。当今佩戴虎符、高坐在虎皮交椅上的人,耀武扬威地像是保卫家国的人才,他们真能拿出孙武、吴起那样的韬略吗?那些头戴高高官帽腰垂长长衣带的人,气宇轩昂,很像朝廷的重臣,他们真能建立伊尹、皋陶一样的功业吗?盗贼兴起时,他们不懂如何抵御;百姓穷困时,他们不懂怎样赈济解救;官吏贪赃枉法,他们不知如何禁止;法纪败坏,他们不知怎样整顿治理,白拿俸禄耗费国库却不知羞耻。你看他们,坐高堂,骑骏马,醉饮美酒,饱食鱼肉,哪个不是威风八面令人望而生畏,气势显赫令人仰慕效法呢!然而他们又何尝不是徒有金玉外表,腹中满是败絮呢?如今您对于这些视而不见,却来挑剔我的柑子!”

予默默无以应。退而思其言,类东方生滑稽之流。岂其忿世嫉邪者耶?而托于柑以讽耶?

【注释】

(1)东方生:指东方朔,汉武帝近臣,常以诙谐滑稽的言语讽谏皇帝。事见《史记·滑稽列传》。滑稽:诙谐善辩。

【译文】

我默默无言以答,回来后仔细考虑他的话,觉得他很像东方朔一类的滑稽机警的人物。难道他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借柑子来讽刺世事吗?

方孝孺(13571402),字希直,又字希古,宁海(今属浙江)人,明初当过汉中府学教授,建文帝即位后召他当侍讲学士、文学博士,燕王朱棣(即明成祖)起兵,他为建文帝出谋划策,撰写诏书反对朱棣。朱棣打进京城(今南京)后,他坚决不肯为朱棣起草登极诏书而被杀。方孝孺沿袭唐宋以来正统的文以载道说,所著文章大多是议论政治、历史、道德的作品,文风豪爽而有气势。

209深虑论·方孝孺

【题解】

这是一篇史论。作者论述历朝君主都想吸取前朝败亡的教训,进行改革,结果却都不免于灭亡,这是因为天道为智力所不及,因此在文中提出尽人事以合乎天心的主张。

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然而祸常发于所忽之中,而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岂其虑之未周与?盖虑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于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

【译文】

考虑国家大事的人,常常谋求解决那些困难的问题,而忽略那些容易解决的问题;防范那些可怕的事情,而遗漏了那些不被怀疑的事情。然而祸患常常萌芽在那些被忽略的问题中,变乱常产生在不被怀疑的事情上。这难道是他们考虑得不够周全吗?这是由于人们能考虑到的,都是人世间本该如此的事情,而超出了人们智力所能达到的范围的,那就是天道。

当秦之世,而灭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为周之亡在乎诸侯之强耳,变封建而为郡县。方以为兵革可不复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汉帝起陇亩之中,而卒亡秦之社稷。汉惩秦之孤立,于是大建庶孽而为诸侯,以为同姓之亲可以相继而无变,而七国萌篡弑之谋。武、宣以后,稍剖析之而分其势,以为无事矣,而王莽卒移汉祚。光武之惩哀、平,魏之惩汉,晋之惩魏,各惩其所由亡而为之备,而其亡也,皆出于所备之外。唐太宗闻武氏之杀其子孙,求人于疑似之际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宋太祖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而不知子孙卒困于敌国。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盖世之才,其于治乱存亡之几,思之详而备之审矣。虑切于此而祸兴于彼,终至乱亡者何哉?盖智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岂工于活人而拙于活己之子哉?乃工于谋人而拙于谋天也。

【注释】

(1)一:统一。

(2)封建:周朝分封疆土的制度。郡县: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废除了分封制,把全国分为36郡,郡下设县。郡县长官由中央任免。

(3)而不知汉帝起陇亩之中:汉高祖刘邦出身卑微,但最后推翻了秦朝。陇亩之中,即田地之间,指出身低微。

(4)惩:警戒,以过去的失败作为教训。

(5)大建庶孽而为诸侯:刘邦即位后,大封子弟为诸侯王。庶孽,妾媵所生的子女。

(6)七国萌篡弑之谋:汉景帝时,以吴王刘濞为首的吴、楚、赵等七个诸侯王起兵叛乱,后被平。弑,古代臣杀君、子杀父称为弑。

(7)武、宣:指汉武帝刘彻和汉宣帝刘询。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他们曾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和权力。

(8)稍:渐渐。

(9)王莽:西汉末年外戚,逐渐掌握了皇权,并改国号为新。祚:帝位。

(10)光武:光武帝刘秀,东汉开国皇帝。哀、平:西汉末年的两个皇帝刘欣、刘衎。

(11)魏:指三国时魏国。

(12)晋:指西晋。

(13)武氏:即武则天,名曌(zhào)。高宗皇后,后废中宗、睿宗,自立为圣神皇帝,改国号为周。

(14)宋太祖句:宋太祖赵匡胤建立宋朝后,吸取了五代时期藩镇势力膨胀挟制君王的教训,召集将领宴会,劝他们广置田地,以享天年。将领们听了都很害怕,纷纷请辞,交出兵权。史称“杯酒释兵权”。

(15)几:微妙关系。

(16)审:周密。

(17)工于:善于。活:使动用法,使……活,救活。

【译文】

当初秦始皇消灭诸侯、统一天下时,认为周朝灭亡的原因在于诸侯的强大,于是就把封建制改成了郡县制。正当他以为从此可以不用再进行战争,皇帝的宝座可以世代相传时,却不料汉高祖在田野间兴起,最终推翻了秦朝的政权。汉朝建立以后,从秦朝孤立无援的失败中吸取教训,于是大封子弟为诸侯王,以为他们是同姓王,血亲关系可以使统治世代相传而不致发生变故,不料吴楚七国却萌发了篡权弑君的阴谋。武帝、宣帝以后,逐渐分割诸侯王的封地,从而分散他们的力量,以为这样就可以太平无事了,不料外戚王莽最终篡夺了汉朝的天下。东汉光武帝对于西汉哀帝、平帝,曹魏对于东汉,晋朝对于曹魏,都从前代失败的缘由中吸取教训,从而制定防范措施,但是,他们后来的败亡却都出于他们所防范的事情之外。唐太宗听到将会有姓武的人来杀害他的子孙,就搜捕并杀掉有嫌疑的人,而武则天日日在他身边侍候,他却没有觉察。宋太祖见五代时期地方藩镇势力强大足以挟制他们的君主,便在统一天下后全部解除了武将的兵权,削弱他们的力量,以便容易控制,却没有料到他的子孙后来反而因此受困于敌国。上述这些帝王都有超人的智慧、盖世的才能,他们对于太平、动乱、生存、灭亡之微妙关系,考虑得非常详尽,也防备得很周密了。然而他们仔细谋划了这一方面,祸患却从另一方面发生了,结果招致动乱甚至灭亡,这是什么缘故呢?原来人的智慧只能考虑到人事,却不能考虑到天意。良医的子女大多死于疾病,高明巫师的子女大多死于鬼祟。难道他们善于救活别人,却不善于救自己的子女吗?实际上,他们在考虑人事上是聪明的,但在考虑天意上却是笨拙的。

古之圣人,知天下后世之变非智虑之所能周,非法术之所能制,不敢肆其私谋诡计,而唯积至诚、用大德以结乎天心,使天眷其德,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释。故其子孙虽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国,而天卒不忍遽亡之,此虑之远者也。夫苟不能自结于天,而欲以区区之智笼络当世之务,而必后世之无危亡,此理之所必无者也,而岂天道哉!

【注释】

(1)保:养育,抚养。

(2)(jù):马上,立即。

(3)笼络:指当权者用权术谋略驾驭、拉拢人。

【译文】

古代的圣君,懂得天下后世的变化不是人的才智所能考虑周全的,不是法术所能控制的,因此不敢任意施展他们的智谋,只是积累最大的诚意,运用最高的道德,来迎合天意,使上天眷顾他们的品德,好像慈母抚养婴儿一样不忍心撒手不管。所以,他们的子孙中虽然有愚蠢、不成材而足以使国家覆灭的,而上天终于不忍心使它立刻覆灭,这才是考虑问题深远的人。如果自己不能迎合天意,却想用一点小小的智谋去控制和驾驭当前事务,还想让自己的子孙一定不会有危难和覆灭,这在情理上必然是说不通的,又怎会符合天意呢!

210豫让论·方孝孺

【题解】

豫让是自古以来公认的忠臣义士,本篇先扬后抑,责备豫让不能扶危于智氏未乱之先,而徒欲伏剑于智氏既败之后,见解独特,令人耳目一新。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炫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注释】

(1)名:用作动词,称为。

(2)忠告善道(dǎo):诚恳地劝告,善意地引导。出自《论语·颜渊》“忠告而善道之”。道,先导,引导。

(3)(bǐ):使。

(4)简策:这里指史书。古代没有纸笔,把文字刻在竹片上称为简,把简连缀起来称为册。

(5)(xuàn):迷惑。炫:炫耀。

【译文】

有道德有学问的人树立自己的功名节操奉事君主,既然被君主称为知己,就应当拿出全部的智慧和谋略,忠诚地劝告,善意地引导,在祸患还没有显露的时候就加以消除,在动乱发生前就维持住政治上的清明安定,使自己的生命得以保全,君主平安无事。活着是有名的臣子,死后为上等的鬼魂,美名世世代代流传下去,光辉照耀史册,这才是值得赞美的。如果遇到了知己的君主,不能在没有发生变乱之前拯救危难,却在已经失败之后献出自己的身躯为君主去死,故意骗取好的名声,迷惑震撼世俗之人,这在君子看来,都是不可取的。

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斩衣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郗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士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暴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曰:“诸侯大夫,各安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告,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让于此时,曾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

【注释】

(1)豫让:春秋末年人,曾为晋国贵族范氏、中行(hánɡ)氏家臣,后投奔智伯。在赵、魏、韩三家贵族灭智氏之后,他屡次刺杀赵襄子未遂,伏剑自杀。智伯:春秋时晋国贵族,曾联合韩、赵、魏三家吞并瓜分了范氏、中行氏的土地,后与赵襄子因土地发生矛盾,引起战争,被赵、魏、韩所灭,并三分其地。

(2)赵襄子:即赵孟,春秋时晋国贵族。

(3)漆身吞炭:豫让为了给智伯报仇,谋刺赵襄子,就漆身改变形貌,吞炭改变声音。

(4)斩衣三跃:赵襄子出行的时候,豫让伏于桥下谋刺,但是被俘获了。豫让请求用自己的剑刺击赵襄子的衣服,赵襄子答应了,把衣服给了他,豫让举着衣服,持剑三跃,呼天击之。做完这一切,豫让自杀了。

(5)中行氏:复姓中行。春秋时晋国大夫荀林父因掌中行军,后遂以官为姓。豫让曾经做过中行氏的家臣。

(6)国士:一国之杰出人物。

(7)段规:韩康子的谋臣。韩康:韩康子,春秋时晋国贵族。智伯曾向韩康子索要土地,韩康子打算拒绝,段规劝韩康子答应,以使智伯越来越骄横,从而自取灭亡。韩康子听从了段规的建议。

(8)任章:魏献子的谋臣。魏献:魏献子,春秋时晋国贵族。智伯曾向魏献子索要土地,任章劝魏献子答应,以使智伯越来越骄横,从而自取灭亡。魏献子听从了任章的建议。

(9)郗疵(xī cī):智伯的家臣。智伯从韩、魏获得土地后,越发骄横,又向赵襄子索要土地,遭到拒绝。智伯逼迫韩、魏出兵,跟自己的军队一起攻打赵城晋阳。郗疵察觉到这样做可能会逼迫韩、魏反叛,劝告智伯,但智伯不听。后韩、魏、赵果然联手打败了智伯,并三分其地。

(10)厌:满足。

(11)陈力就列:施展才力,而胜任自己的职位。列,本职,职位。

(12)庶几:也许可能。

(13)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比喻豫让看着智伯的危亡无动于衷。因为越国离秦国很远,无关痛痒,所以这样说。

(14)悻悻:忿恨的样子。

【译文】

我曾依据这个原则评论过豫让。豫让做智伯的家臣,等到赵襄子杀了智伯,豫让为智伯报仇,声名显赫,轰轰烈烈,即使是那些愚昧无知的平民百姓,也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是忠臣义士的。唉!豫让的死固然算得上是忠了,只可惜他在处理死亡的方式上还存在着不忠的表现。为什么这样说呢?看他用漆涂满全身,吞炭弄哑喉咙,改变了容貌和声音,并对他的朋友说:“我所做的这一切是极其困难的,我是想用这种行为来使天下后代做人家臣子而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啊。”你能说他不忠吗?等看到他三次跳起去斩赵襄子衣服,赵襄子责备他不为中行氏而死,却单单为智伯而死的时候,豫让回答说:“中行氏像对待一般人那样对待我,所以我也就像一般人那样去报答他。智伯像对待国士那样对待我,所以我也就像国士那样去报答他。”就拿这一点来说,豫让还是有不足之处的。段规事奉韩康子,任章事奉魏献子,并没有听说君主把他们当做国士来对待,而段规和任章都尽力劝告他们的君主依从智伯的要求,把土地割让给他,使他的心志更加骄纵,从而加速他的灭亡。郄疵事奉智伯,智伯也没有把他当做国士来对待,而郄疵能够察觉韩、魏两家的意图并劝谏智伯,虽然智伯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导致灭亡,但是郄疵的智谋和忠告,已经使他自己无愧于心了。豫让既然自以为智伯已像对待国士那样对待他了,国士应该是能济国安邦的人才。当智伯要求别人割让土地贪得无厌的时候,当智伯放纵私欲、荒废政务、暴虐无道的时候,作为豫让,正应该贡献才力,尽自己的职责,恳切地劝告智伯说:“诸侯和大夫应各自安守自己分封的土地,不要互相侵吞和掠夺,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定。现在无缘无故地向别人索取土地,如果别人不给,那我忿恨的心情必然滋生;如果别人给了,那么我骄横的心情将因此而兴起。有忿恨,就必然会争斗;有争斗,就必然会失败;一骄横,就必然会傲慢;一傲慢,就必然会灭亡。”诚诚恳恳地劝谏忠告,如果不依从劝谏,就再次劝谏;再次劝谏还不依从,就第三次劝谏;如果第三次劝谏仍然不依从,那就把伏剑自杀的行动改换到这一天来进行。智伯虽然顽固愚昧,但被他的这种最大的诚意所感动,或许会重新醒悟过来,同韩、魏两家和好,解除对赵的包围,从而保全智氏的宗族,继续智氏的祭祀。假如能够这样,豫让纵然死去了也和活着一样,难道不比仅用剑斩赵襄子衣服然后自杀强得多吗?豫让在这个时刻,竟没有一句话来开导和启发家主的心智,看着智伯的危难和覆灭就像是越人看着秦人的肥瘦一样。把双手笼在袖子里,站在一旁观看,坐等他的成功或失败,国士对知己的君主的报答难道竟是这样的吗?直到智伯已死,方才忿恨不平,压抑不住感情的冲动,情愿把自己归入刺客一流人的行列,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呢?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呢?

虽然,以国士而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tiǎn然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

【注释】

(1)(tiǎn)然:厚颜无耻的样子。

【译文】

即使这样,用国士来衡量,豫让自然是够不上标准的。但那些早晨还是仇敌,到晚上就变成君臣,还厚着脸皮自以为得意的人,他们又是豫让的罪人了。唉!

王鏊(14501524),字济之,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明宪宗成化年间进士,授编修,弘治年间曾任侍讲学士,明武宗即位后任文渊阁大学士。曾力主制裁宦官刘瑾,但刘瑾不但未被制裁,还控制了朝政,于是他只好辞官回乡。刘瑾被杀后,朝廷虽几次征召他为官,他都没有接受。有《姑苏志》、《震泽编》等传世。

211亲政篇·王鏊

【题解】

本篇是作者于明世宗嘉靖初所上的一篇奏章。作者希望明世宗在即位之初,能够仿效古今圣贤,亲自处理政事,并与大臣商议,沟通上下意见,革除自英宗以来皇帝不亲自过问政事的弊病。

《易》之《泰》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盖上之情达于下,下之情达于上,上下一体,所以为“泰”。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上下间隔,虽有国而无国矣,所以为“否”也。交则泰,不交则否,自古皆然。而不交之弊,未有如近世之甚者。君臣相见,止于视朝数刻,上下之间,章奏批答相关接、刑名法度相维持而已,非独沿袭故事,亦其地势使然。何也?国家常朝于奉天门,未尝一日废,可谓勤矣。然堂陛悬绝,威仪赫奕,御史纠仪,鸿胪举不如法,通政司引奏,上特视之,谢恩见辞,惴惴而退。上何尝治一事,下何尝进一言哉?此无他,地势悬绝,所谓堂上远于万里,虽欲言无由言也。

【注释】

(1)《易》:即《周易》,古代卜卦之书。《泰》:《周易》卦名。象征通泰。《否(pǐ)卦》正与其相反。

(2)(è):堵塞。

(3)章奏:即奏章,臣子给皇帝的上书。批答:皇帝审阅群臣奏章后的批复。刑名:以名分责成行为。古代有刑名之学。

(4)故事:旧的典章制度。

(5)奉天门:明代殿前中门,即今故宫太和门。

(6)赫奕:显赫盛大的样子。

(7)御史:掌纠劾百官的官员。

(8)鸿胪(lú):明代掌殿廷礼仪的官员。

(9)通政司:明朝所设掌管内外章疏的官署。

(10)惴惴(zhuì):恐惧的样子。

【译文】

《周易》的《泰卦》说:“君臣之间的意见互相交流,就会志向一致。”它的《否卦》说:“君臣之间的意见不能互相交流,国家就会灭亡。”如此看来,上情能够下达,下情能够上传,君臣结为一体才可称为“泰”。而下情受到阻隔,无法向上传达,君臣有了隔阂,国家形同虚设,所以叫“否”了。所以君臣互相交流就会吉利,不交流就会有危机,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然而上下不通的弊病,从来没有像近世这样严重的。君臣相见,仅是上朝听政那短短的时间,上下之间的关系,不过以奏章和批复为联系纽带,依靠法令和制度维持罢了,这不仅是承袭旧例,也是相互地位悬殊造成的。为什么这样说呢?朝廷总是在奉天门举行朝会,没有一天废止过,可以说是勤勉了。但皇帝所在的殿堂与大臣所站立的台阶相隔很远,典礼仪式威严显赫,有御史督察百官进退,鸿胪卿检举失礼者,通政司引领大家入朝上奏,皇帝只是接见一下,而大臣则谢恩告退,诚惶诚恐地退出殿堂。皇上何曾办过一件事,臣子又何曾说过一句话?这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上下地位悬殊所致,这正如人们所常说的:皇上高坐殿堂,君臣相隔万里,大臣即便有意见想向皇上陈述,却又无从讲起。

愚以为欲上下之交,莫若复古内朝之法。盖周之时有三朝:库门之外为正朝,询谋大臣在焉;路门之外为治朝,日视朝在焉;路门之内曰内朝,亦曰燕朝。《玉藻》云:“君日出而视朝,退适路寝听政。”盖视朝而见群臣,所以正上下之分;听政而适路寝,所以通远近之情。汉制:大司马、左右前后将军、侍中、散骑诸吏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唐皇城之北,南三门曰承天,元正、冬至受万国之朝贡,则御焉,盖古之外朝也。其北曰太极门,其西曰太极殿,朔、望则坐而视朝,盖古之正朝也。又北曰两仪殿,常日听朝而视事,盖古之内朝也。宋时常朝则文德殿,五日一起居则垂拱殿,正旦、冬至、圣节称贺则大庆殿,赐宴则紫宸殿或集英殿,试进士则崇政殿。侍从以下,五日一员上殿,谓之轮对,则必入陈时政利害。内殿引见,亦或赐坐,或免穿靴,盖亦有三朝之遗意焉。盖天有三垣,天子象之。正朝,象太极也,外朝,象天市也,内朝,象紫微也。自古然矣。

【注释】

(1)三朝:即后边说的正朝、治朝、内朝。正朝在库门外。库门是天子宫中最外边的一个门。治朝在路门外,内朝在路门内。路门是天子宫中最里边的一个门。

(2)《玉藻》:《礼记》中的一篇。

(3)路寝:天子诸侯处理政务及就寝的正室。

(4)大司马:汉代三公之一,掌管全国军事的最高武官。将军:大司马下设有大将军、车骑将军、前将军、后将军等武官。侍中、散骑:皇帝侍从。

(5)六百石:汉代官秩。这里指俸禄为六百石的官员。

(6)御:登上。

(7)朔:旧历每个月的初一。望:旧历每个月的十五。

(8)圣节:指皇帝、皇后、皇太后等人诞辰的日子,也称为“万寿节”。

(9)穿靴:唐代臣属上朝必须穿朝靴。

(10)三垣:古代分周天恒星为三垣二十八宿。三垣即太微、紫微、天市。

(11)太极:即三垣中的太微。

【译文】

我个人认为,如果想做到君臣互通声气,不如恢复古代内朝的制度。周朝时,天子有三种朝制:在库门之外所设为“正朝”,天子在那里向大臣咨询并商议国事;在路门之外所设为“治朝”,天子在那里举行每日的朝会;在路门之内所设为“内朝”,又称“燕朝”。《玉藻》说:“君主在日出时就临朝接见百官,退朝后到路寝去处理事务。”总之,君主临朝接见大小官吏,以此来正上下的名分;到路寝处理政事,以此来通晓远近的情况。汉朝的制度:皇帝接见大司马、左右前后将军、侍中和散骑等官员,称“中朝”。接见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俸禄的官员,称“外朝”。唐朝皇城北面朝南的三个门称“承天门”,每年元旦和冬至,皇帝到这里接受各国使节的朝见和进贡,就在那里坐朝,这大概就是古代的外朝。它的北面是太极门,它的西面是太极殿,每月初一、十五,皇帝在这里坐朝理事,接见百官,这大概就是古代的正朝。再往北面是两仪殿,皇帝平时在这里坐朝理事,这大概就是古代的内朝。宋朝时,皇帝平时在文德殿听朝,而臣僚每五天向皇帝的请安则在垂拱殿。每年元旦、冬至和帝、后寿辰的庆典,则在大庆殿举行,皇帝在紫宸殿或集英殿赐宴,进士考试则在崇政殿举行。侍从以下的官员,每隔五天就有一位官员上殿朝见,称为“轮对”,他一定要向皇帝陈述当前政事之得失利弊。在内殿接见大臣,有时也赏赐他们座位,有时免去他们穿朝靴的礼节,这大概还保留着周、汉、唐三朝制度的遗风吧。原来上天有太极、天市、紫微三垣之分,皇帝在模仿上天行事。正朝模拟太极垣,外朝模拟天市垣,内朝模拟紫微垣。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了。

国朝圣节、正旦、冬至大朝会则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常日则奉天门,即古之外朝也;而内朝独缺。然非缺也,华盖、谨身、武英等殿,岂非内朝之遗制乎?洪武中如宋濂、刘基,永乐以来如杨士奇、杨荣等,日侍左右,大臣蹇义、夏元吉等,常奏对便殿。于斯时也,岂有壅隔之患哉?今内朝未复,临御常朝之后,人臣无复进见,三殿高闭,鲜或窥焉,故上下之情,壅而不通,天下之弊,由是而积。孝宗晚年,深有慨于斯,屡召大臣于便殿,讲论天下事。方将有为,而民之无禄,不及睹至治之美,天下至今以为恨矣。

【注释】

(1)国朝:指本朝,即大明朝。

(2)洪武:明太祖朱元璋的年号,13681398年。

(3)永乐:明成祖朱棣的年号,14031424年。杨士奇:曾任翰林编纂官,修《太祖实录》。永乐初入内阁,经宣宗至英宗朝长期辅政。杨荣: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历仕仁宗、宣宗、英宗三朝。

(4)(jiǎn)义:字义之,官至少师,历仕五朝,熟悉典章制度。夏元吉:字惟哲,官至户部尚书,历仕五朝,主持财政二十七年。

(5)闭(bì):幽深。这里指关闭。

(6)民之无禄:婉辞,指君主离世。

【译文】

本朝皇帝寿辰、元旦、冬至等大朝会,在奉天殿举行,这就相当于古代的正朝;而平日在奉天门设朝,这就相当于古代的外朝;然而唯独缺少内朝。其实内朝并不缺少,在华盖、谨身、武英等殿举行的朝会,难道不是古代内朝的遗制吗?洪武年间,像宋濂、刘基,永乐以来,像杨士奇、杨荣等大臣,每日事奉在皇帝左右;大臣蹇义、夏元吉等人,常在便殿启奏政事或回答皇帝的询问。在那时,难道有上下阻隔的弊病吗?现在内朝还没有恢复,皇上驾临平常的朝会后,大臣就进见无门了,三座殿高大幽深,很少有人能够看见殿内情况,因而君臣上下思想堵塞,难以沟通,国家的弊病由此越积越多。孝宗皇帝晚年时,对这一问题深有感慨,多次在便殿召见大臣讨论天下的事情。正待有所作为时,他便去世了,没来得及看到天下大治的美好光景,臣民至今还引以为憾。

惟陛下远法圣祖,近法孝宗,尽刬近世壅隔之弊。常朝之外,即文华、武英二殿,仿古内朝之意。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侍从、台谏各一员上殿轮对。诸司有事咨决,上据所见决之,有难决者,与大臣面议之。不时引见群臣,凡谢恩辞见之类,皆得上殿陈奏。虚心而问之,和颜色而道之,如此,人人得以自尽。陛下虽深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灿然毕陈于前。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内朝所以通远近之情。如此,岂有近时壅隔之弊哉?唐、虞之时,明目达聪,嘉言罔伏,野无遗贤,亦不过是而已。

【注释】

(1)(chǎn):古同“铲”。

(2)即:到。

(3)台谏:台官和谏官。台官指掌纠劾百官的御史台官员,谏官指谏议大夫、给事中等。

(4)道:同“导”,引导。

(5)自尽:详尽陈述自己的意见。

(6)九重:指皇帝居住的地方。

(7)罔:不。

【译文】

从远处来说,愿陛下效法圣明的祖先,近一点说,要效法孝宗皇帝,全部铲除近世以来上下阻隔的所有弊病。除平时朝会之外,再到文华、武英二殿设立朝会,以效法古代内朝之制。大臣们每隔三天或者五天进宫请安一次,侍从与台官谏官各一员轮流上殿奏事或回答皇上的咨询。各部有事请示裁决,皇上就根据掌握的情况裁决它;有些难以裁决的,就与大臣们当面商量。还应不定期接见群臣,凡是谢恩、告辞、觐见一类的公务,有关官员都可以上殿陈述启奏。皇上虚心询问他们,和颜悦色地引导他们,这样,人人都能够畅所欲言。皇上虽然深居九重内宫,但天下事情都能鲜明地全部展现在眼前。外朝制度是用来端正君臣上下之分的,内朝制度是用来沟通远近情况的。如果这样做的话,难道还会发生近世上下隔绝的弊病吗?尧和舜时,人们歌颂帝王耳聪目明,好的意见不会埋没,偏僻的地方也没有被弃置的人才,也不过像我上面所说的这样罢了。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