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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集思散文《同船过渡》欣赏

 中山历史 2025-05-16 发布于广东

首先感谢郑集思先生授权给我转载这个散文,致敬! 

       天公凭高撒下一张由河涌织成的大网,把冲积成陆的珠江三角洲密密地罩住,似乎要把握一切,谁也逃不出它的掌控。

        船成这南方平原的主要交通工具,那怕有了汽车,在水道把土地切割成一块一块的七巧板的公路上,每一程的尽头就是渡口,一段一段破折号似的连接着省城县城和乡下。从我的县城到省城要经过小沙口、细滘、容奇沥、三洪奇,白鹤洞五个渡口才到达广州黄沙站,每个渡口的名字都带三点水偏旁,水多无疑也。

        公共班车走到破折号的尽头了,得把车开到横水渡轮上,到达对岸后接着走下一段破折号。有一次事故,满车人都开到水里去了,从此以后,乘客到了渡口必须全部离车,上岸后才能再次上车。上车下车,下车上车,诸如此般反复折腾,七八十公里的路程得花上五六个小时乃至七八个小时,背着朝阳出发,披着晚霞到达。那年我在渡口待渡,望着缓缓江水,不由想到破折号的使用功能——标示话题的转换、声音的延长、话语的中断或间隔,疑惑这符号的发明是得到这渡口的启发。

        由是,渡口成了人们出门之必然,走到一定距离,就要来暂停,歇一下,等一下,看看鸥鹭诸般水鸟休憩忙碌,看看对岸的雾霭云霓,看看接驳码头在哪里?而往往由于下雨洪水暴发、热带台风登陆或海水涨潮倒灌,渡口就会停航,此刻困在此岸看彼岸,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触景生情,恰似曾经的生命际遇形象地重演,彷徨、焦虑、咒骂、无奈、期盼、自嘲各种情绪堆涌拍打着收橹熄火的渡船,其情势和水势相互激荡。渡口,断续江天,为旅程留一段空白,任人填写各种可能和想象。

       船是珠三角水网上的一把梭,编织着这块土地上各种故事的起承转合。佛教常以“筏”以“船”的意象喻意人生遭逢,有的人过渡了就上岸,结束了一个过程,就可以开启下一个过程,而我这文章的主人公渡工萧国善却在这一过程中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穿梭,在同一个过程演绎人生。

珠江三角洲水系图

       沙溪镇秀山村也有一个渡口,它横渡的是岐江,宽约一百二三十米。相对于上述的省道公路渡口来说是一个小渡口,只渡人不渡车,虽少了机器汽笛轰鸣的现代交通气象,却留着古人提及的“春雨带潮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或“隔河唤渡人,独立秋风久”,,或“黄芦岸白蘋渡口,绿柳堤红蓼滩头”、 或“远客扁舟临野渡,思乡处,潮退水平春色暮”⋯⋯之种种空旷寂寥况味。赤壁一段的长江对于曹操千军万马来说是天堑,这岐江对于或种地或贩运的过江谋生升斗小民来说,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它也可以成为天堑。

        萧国善就是这渡口的摆渡人,职业说法叫渡工。我原不认识他,其实到现在我也没见过他,或许某次过渡见过,却根本没有留意记住。待关注起他时他已经去世多年。

        那是微信上关于建在秀山渡口对岸一个叫“萧广昆亭”的帖子。说的是秀山村旅美乡亲萧广昆,回乡省亲时见渡口对岸一片芦蒿野地,待渡人日晒雨淋,便在1948年捐钱建了个带巴比伦风格的凉亭让人们歇息,现在,镶嵌在墙上的两块刻有“行旅蒙荫”和“德施行旅”题词的碑石不见了。文中提及七十多岁的渡工萧国善作为见证者,并说他曾救起十多个落水者,还是中山市最后的渡工,被评为2015年度“中山好人”。“渡工”、“八十多岁”、“拯溺”、“最后”、“好人”读到这几个关键信息,不由产生许多许多联想,想去认识他,便就认识了这个在“好人榜”事迹介绍之外的萧国善。

        “好人榜”是这样介绍萧国善的——萧国善,男,中山市老渡工,摆渡的四十年当中,从水里救下过10余人的生命——在这样的极简而冷静的文字里是听不到他呼吸,看不到他的目光,触摸不到他的脉博的,我找到萧国善的外甥浩森哥,试图跟着他走进萧国善的故事,想不到故事开篇引子让我读到了暗痖的B面。

渡工萧国善

       作为渡工的萧国善,他在百多米宽的江上走来走去四十多年其实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如果在陆地上还可以留下杂沓的脚印,而在水面上却什么都不见痕迹。逝水浪花把英雄都淘尽了,更何况芸芸众生中的凡夫俗子。当地有谚云:人生三苦——出世死老母,三伏割草奴,寒天撑夜渡。萧国善甥子浩森哥告诉我,这些,他舅舅都一一领受了。

       萧国善六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他的家原是秀山村的大户,就在江对面有几百亩土地,他的堂兄买了长短枪械护耕收禾票,堂兄曾参与十路围攻五桂山游击队,他父亲也有几支枪,这样的身家作为在解放后被镇压就符合那个年代的社会治理逻辑了。他父亲和堂兄得知解放军进村,关上大门跳出后墙仓皇划船逃到了澳门,至死不敢回乡半步。没逃掉的几个哥哥或被枪毙或被关押。父亲有三个老婆,亲生母亲是二娘,他一出生,接生婆一抱出来家人都儍了眼,婴儿两只耳朵一大一小!萧国善的命运也许在人生第一次亮相就被确定下来了。是上一代“恶”的报应在这个还不知世界为何物的牙牙仔身上?他与世无争地沉沉睡着,有人要把他扔掉。怀胎十个月掉下来的肉,含着眼泪的母亲抱着他到观音岩请老和尚作法降福消灾,求来一个“善”字作名对冲。南无阿弥陀佛,一声善哉,小命是保住了,可没几年,母亲得病又走了,支撑着嫩苗那枝最有力的竹枝却突然断了,小萧国善就那样在风中雨中挣扎着拔节吐芽。

       还好,这嫩苗生命力强,萧国善长得不算高,却是长得壮壮实实的。秀山乡亲善良,心痛这个“冇(没)奶仔”,在这样的阴晴难料环境下没有给他百上加斤,或是由于妹妹和大哥把父亲藏在禾稈堆的枪交了出去,换来了“可教育子女”的原谅,但毕竟家庭底子灰暗,想出人头地拔萃丛林基本是无望的了,知趣地做一株默默的野草便是最佳生存方式,勉强开花反宜招摇惹事,这符合国人身处弱势时的生活哲学,无须多读书才会懂的,人际间的身教常常不逊于学校的言传。

       初中没读完他就辍学赚工分去。那时有的生产队每10分才值4分钱,8分钱可买一只鸡蛋,四分4分钱可买一枝雪条(冰棍),被称为“雪条队”,他所属的生产队算很好的了,每10 工分值4毛钱,一般人一天能赚10工分已经是标准劳力了,驶牛和割草是重体力活,可以积16分,他冲着16分选择了扒着小艇到五六里地外的沼泽地割草,是生产资料公司的牛场和生产队签合约买草喂牛,一块钱一担。他的第二苦就在这时,苦在不管炎夏寒冬刮风下雨都得准时定量把草送到牛场。蚊叮虫咬、水急泥深,要命的是可割的草越来越少,艇走得越来越远。人说做牛做马苦,割草是做牛马之奴。人是铁饭是钢,要命的是每年分配的口粮喂不饱他身体这付人体机器。有一次干活时发牢骚随口说,馒头也吃不到一个,被人打小报告说是诬蔑大好形势便就挨了一次批斗。

        批斗解决不了肚子问题,那天,他划船把草送到牛场之后,饥肠辘辘,路过村口杂货店时见有人拿一大盆芝麻糊和九个茶果(米粉做的风俗食品)在打赌,谁能限时限刻一次吃完就赢十块钱,吃不完就输十块钱。这似乎是眼瞓时遇到个枕头,萧国善摘下草编袖筒就上。先吃茶果再喝糊,虽然只是粗粮冲菜豆角馅,到了嘴里就是山珍海味,既能医肚又有钱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到喝了半盆糊就无法下咽了,为这十块钱,他把脖子拎长硬吞下去了。在一片欢呼声中钱到手了,回家转过巷口就翻肠倒肚吐得满石板街都是。民以食为天,在榕树头听人闲聊说过,古时行刑砍头前让犯人吃一顿饱,饿死的难以超生。宁愿做饱死鬼不能做饿死鬼,乡下人笃信此说。

秀山村内的秀山渡口壁画

        正由于割草扒船熟习了水性,到秀山渡口做渡工便就水到渠成了。

        ——想当初,绿叶婆娑。到今朝,青少黄多,历尽了风波,受尽了折磨。莫提起,提起泪洒江河。——这是一个谜语的谜面,谜底是撑船竹篙。萧国善对竹篙太熟悉了,秀山渡口最早的渡船是使用竹篙和木桨的,之后改为水泥做的机动船,再后就是铁皮船。在古文学里的船总是那么诗意,萧国善踏着的船就只有剩下“生计”二字。

       原先,萧国善在渡口码头搭着一个杉皮棚,把身子一弯就住在了里头,并在旁边种下了一棵和他一样高的木棉树苗。平常里风平浪静摆渡迎送不算特别辛苦,难的是半夜有人过渡,更难的是半夜加上大风大雨。来到码头叫一声就从床上爬起来披上簑衣就解缆,萧国善想,有谁没急事这个时辰过江?同一边岸的还好说,敲敲门就知道,对岸的只有放开喉咙大声喊,“喊渡”每一声都是求助是期待。萧国善躺在杉皮棚里总是似睡非睡,把耳朵竖起来,守候着对岸传来的信号,虽然酣声如雷,睡着了眼晴也是睁开的,一副时刻准备着的姿态。浩森哥说,第一次见到他睡觉的样子,我都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被人嘲笑而连老婆都娶不起的一大一小两只耳朵给练成《封神演义》里的顺风耳,那粗壮的身体练成了《水浒传》里的混江龙。

        佛教有“以法为筏”而渡苦厄之说,萧国善是以筏为法吧?我内心估计并且希望他是信佛的,因为是问过老和尚后才保住了小命,为此他皈依佛祖,把帮助别人当作是施舍,渡人渡己,积福积德以救赎自己的命运。我曾问过森哥你舅父信佛吗?回答是“不怎么见得”。这个估计得不到认证我多少有些失落,但又总觉得有这么一条逻辑轨迹隐隐在运动着,他一次又一次以至记不清地把落水的人救了上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此计算,他积下的浮屠都已筑到白云边上了 。

       早在割牛草的时候他就曾把落水的同伴从冰冷的水中捞了上来;

      ——十多岁的小姑娘用单车载着芒草回家,不小心碰上一块石头从堤上滚下江,他跳下水把她拖回岸边。单车是当年的家中“三件宝”之下,小姑娘看它比命还重要,萧国善潜水把单车也捞了上来;

        ——一对夫妻在他的渡船上吵架,丈夫火上头晕了头把老婆推了下水,把萧国善气得眼火爆,怎么会有这样又臭又蠢的雄性动物!把女人救上船后就想打那男人一竹篙;

        ——有个男人和朋友喝酒,输了打赌就往江里跳,扔了三遍救生圈他就不接,萧国善把船开过去,一发力用带钩的竹篙把他拎了上船,我这么难都未曾想过死,你输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铁心寻死就让你死不成;

        ——一个旅居澳门的乡亲回乡遇上台风天,按渡口管理规定这种天气不开船,那人竟仗水性好下水泅渡过江,风急浪大腿抽筋就下沉!人呀,谁不是因为火烧眉火才不顾一切往死里搏一下呢?开船,萧国善顶着风浪把他救了。生死悠关时候,违规就违规,处罚就处罚。

        小时候听人讲过,水上人家一般是不会出手救落水的人,是因为被浸死的人成了水鬼,冤魂不散无法超生投胎,只能寻找替身把人拉下水,若坏了水鬼的好事,水鬼会来报复。“为什么不救呢,生生猛猛的一条条生命”。救一人会得罪鬼,救十人就鬼都怕了!和鬼抗争玩心跳,许是萧国善积下的佛缘功德深厚,气场强大,魑魅魍魉都不敢近其身。因果报乎?他自己命运也润物无声地转换着,是和整个时代整个国家同时转运了

从对岸萧广昆亭看已经完成历史使命的秀山渡口

        人家搭乘在他的船上,他搭乘在国家的船上,国家搭乘在时代的船上。

         国家这条船驶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乡下人对时局变化的感知不如对二十四节气的敏锐,这个变化对于萧国善来说是不知不觉的,直到他遇上一个来自海南岛的姑娘时他才恍然大悟。

         这一年,萧国善看到他种下的那棵木棉花开始开花了,虽然不多,才几十个花蕾,但却红得热烈。他又发现,来这过渡的人多了,增加的人大多都是外地人,外地人和他对话时大多都讲普通话,他们自己交流时讲的方言有时都听不懂。萧国善用他的隆都腔粤式普通话和他们交流,所谓的“鸡同鸭讲”彼此都哈哈大笑,他知道他们是来中山的工厂商店酒楼打工的。

         过渡的人多了,萧国善的收入也增加了。过渡的人每次5分钱,收入全归村里。顺着社会潮流,村里公开让村民投标承包渡口,萧国善也要参与投标。他标的为每天向村里交5元钱,标的太高了,和他竞标的人都说他有神经病。萧国善有他自己的想法,“经历了风波,受尽了折磨”,他已经把摆渡作为自己的一种生存方式,接受和习惯了这种生涯,不想失去这个活法。苦是苦,但相对离开了熟悉的人群,在无人过渡时,安一架缯网捞鱼,放几串虾笼捉虾,挖几分荒地种番薯芋仔,捧着水烟筒坐在船尾和大自然一起吞吐,浅滩风吹蓼草,水面浮萍匆匆,会获得如鸥鹭候鱼般的片刻心灵平静。虽伴车马喧,心远地自偏,跟前的一方天水是他的世外桃源。更何况当时流行一句话,“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他得为这渡口搏一次。

       无人和他竞争,他成功了!搏一搏,木船变铁壳,过渡的人流量随着外来打工和包耕人口的增加了,收费也增加到每人5毛钱,收入多了,有了积蓄就买回铁制的机船,考上了驾驶执照,除了载人还可以载摩托车和拖拉机了,收入更多了,往日都不好意思当众打开掏钱的荷包有了不错的手感。

       物换人迟觉,觉时花满天。开初,对岸的萧广昆亭给安上了一个电话,墙上写上萧国善小房子的电话号码,不再用放开喉咙喊渡了,电话一响船就过来了。后来有了数字模拟数字电话,再后来又有智能手机。在某次享受便利的一瞬时闪念中,萧国善感受到这个世界变了!

       在一次次的横水渡人的往返中,萧国善把成家立室所必须的精神条件和物质条件攒夠了,他终于结婚了,不仅浩森哥和亲友们想不到,全村人骤然间都另眼相看。

       妻子就是当年的海南岛姑娘。她和姐姐分别在江的两岸打工,不时地过江去和姐姐相聚,一来二往三成友,两人认识上了。我问她怎么会嫁给萧国善——相见多了嘛。开始过渡收我钱,过多了他就不收钱;开始向他借单车用他不肯借,后来把单车送给了我。那年我二十八,他五十八——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应验了!

        不肯借单车这个情节完美地诠释了“欲拒还迎”的戏剧性巧妙,倘当时说借马上就借了,萧国善倒让人觉得别有用心了。渡口,每一次往返都有禅机,每一次泊岸都有聚散。到今我还没弄清粤语中“上船”和“落船的确切含义,从岸登船是“上船”还是“落船”?但无论如何,她永久地到了他的船上,她成了秀山渡口的操舵手,成了木棉树下小白屋的女主人,成了协助水上救人的女菩萨。

       粤方言把单身汉叫做单身公,一个人叫做一支公,用个“支”做量词,让人想到棍状物体,颇耐联想,如联想到他机船上依然保留着那支竹篙。一支公生活了五十八年的单身公翌年当父亲了,这一年杉皮棚变成了砖瓦屋,虽然还是小小的矮矮的,没有木棉树高,但却鸟枪换炮了。孩子的出生让渡口多了生机,过渡客不时隔江就听到那间落满木棉花的小白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本意就是想渡人,无意中渡了自己。本意觉得将独身终老,无意中却打破了宿命。佛教“渡人先渡己”的说法又有了个活生生的案例。

        萧国善倚仗秀山渡不但生存了下来,还成家育儿。如果说这些是在情理之中可以预料的,让萧国善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登上报纸电台电视台的头条!事因他拯溺救人的事迹被过渡客发到微博上传了开去,引起了精神文明办公室的重视,一番推荐投票,他登上了市的“好人榜”,披红戴花登台出镜。一个家庭出身灰暗几乎是社会边角料的“可教育子女”,一个总想把自己隐藏在蒿蓬乱草中的闲鸥野鹭,能两餐不缺无灾无病过好自己的日子已经谢天谢地了。水鬼升城隍的奢想从来未萌生过。在人生旅程的下半场,娶妻、生女、上榜,居然收到上天回馈的三大厚礼,夫复何求?人生满足了。既是“福田广种,福有攸归”,亦是“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通过外因而起作用”。

       一座座大桥在在珠三角架起,无数的破折号换成了钢筋铁骨,被江河裁成一块块的陆地被缝成在一起,把此岸也过渡到彼岸了。被吟咏了几千年的渡口绝大多数走进了历史,踱步撚须一唱三叹的吟咏,再也难以找到现实版本的镜像。渗进军事文化、交通文化、艺术文化、情感文化的渡口嘎然终止在这个历史节点,大势之趋,慨当以慷,萦思难忘。既然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二十一世纪初叶的秀山渡口岐江也是一条新的江流了。

       秀山渡也一步步向回忆深处走去。过渡的人越来越少,2013年秀山渡停运了。萧国善放不下摆渡的那份执着又转到另一个渡口,可才两三年,也停运了。弘一大师说,世人皆各有各的渡口,各有各的归舟。秀山渡便是萧国善之渡,让他从饥饿、孤独、卑微的这一头过渡到温饱、静好、荣耀的那一头,怎不回望,怎不留恋,纵有千般无奈,难舍也得舍了。看惯了渡口告别挥手,今个他自己要和相伴了大半辈子的渡船渡口挥挥手了,到萧国善八十二岁那年,他与渡口的因缘终于尽了。《金刚经》有句:“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即佛祖意思是说,如果佛法是渡水之筏,有幸过渡后,你就舍筏登陆走自己的大道,把渡筏留与他人。以“筏喻”来阐释修行者达到涅槃彼岸后,‌舍弃所依赖的法门或教法,‌以达到更高的悟境。不是佛教徒的萧国善到达自己的岸了。着了时代发展之因,结了与人为善之缘,系舟泊岸到了无憾之境,五福捧寿,得享善终了。

2025年的原秀山渡口(树下空地原来的萧国善小白屋)

       为写本文,我专门去到已经完成历史使命的秀山渡口,虽然由于水利河岸管理小白屋已经被拆迁了,萧国善家搬进了新的房子,但他种下的木棉树挺立依然,高出周边树木一大截,和左右两侧远处新建的红色桥梁对视相望,风摇树梢,似乎是在交流着什么。惊蛰时节正是开花时候,潮平岸阔,一树鲜红高擎在水边,偶尔落下一两朵落在缓缓远去的水面,叮咚如磬,听水如经。曾听得浩森哥说,在渡口旁出生和成长的萧国善的女儿大学毕业了,之后考进人民医院,成了手术室的一名护士。我猛然想到,子承父业常常是中国行业的一个传统,萧国善留下的那根撑船和救人的金黄色竹篙有人承接了!医院不也是一个渡口么,手术室不就是一条渡船么?

       噫嚱——国善,善哉!

 2025.3.18. 初稿

                 2025.5.16. 定稿

   于几乎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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