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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人

 庶民临风 2010-03-24

  需要一双眼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看这样一件事:迁徙。

  凭借寥廓的时空给予的足够广阔的视野,你可以看见:人类的迁徙其实与江河流动的姿态无异。一样的蜿蜒、逶迤;一样地在逶迤中蓄集一种莽苍之力,摧枯拉朽;既使是在最纤弱的部位,蠕蠕的移动也拧得出一股虬劲冲撞、奔突的力量。何况,这种奔突绵绵相续了上百年,乃至上千年。

  ……自然,我们此刻是在回忆──或者,不是回忆而是翻开史书一页页机械地往下移。看见了什么?在中国版图的南边,被称为百越的民族迁徙的方向总是向西,向西。在中国版图的西边,被称为氐羌的民族迁徙的方向总是向南,向南。在中国版图的北边,鲜卑、匈奴以及柔然,则总是试图东进,突破长城的壕堑,再汹涌地南面而来。

  难道还看不出?──环绕着一块巨大的中央之土,有一道漩转涡回的苍茫巨流。

      一道漩转涡回的巨流。

   自然,我们此刻是在回忆──或者,不是回忆而是在想像。你不能亲见那就只能凭借想象了。旷古至今,尚且没有一个人来细细描画构成这道漩流的无数场次的大迁徙壮景;倒是有许许多多的氐羌、百越民族,用口耳相传的歌谣来记忆祖先的迁移。他们总是为此花上奢侈的、浩大的、缤纷的笔墨,动用史诗的篇幅,再动用上一代又一代人惊人的记忆力。

  据说,氐羌系的民族总是要为新逝的幽魂指示一条通往神秘、遥远的祖地的送魂路线。那是一条不可想像的、冥冥飘扬的道路;新去的魂灵将不可思议地找到祖先们自古以来栖集的灵地。那才是他的民族永恒的家园。

  据说,百越系的民族则总是要为新逝的幽魂一路上抛洒飘飘扬扬的买路钱──手持买路钱,幽魂才能穿越那本不是属于他的土地,回到他遥远的祖先那里。冥间的把持者可清清楚楚记着呢,他是这片土地的客人;他的祖先来自遥远的异地。

  或氐羌或百越系的民族,大概总是要在这样的时刻,才在心里拨动了那深深地、深深地隐在时光尘封处的一根弦。记着呢,可永远记着呢,怎么能忘记呢,我们的故乡在远方……

  却有一个民族例外。

  巴人──几千年前的巴人。粗略地说,巴地应当正好处于那个巨涡的中间,大概那可以算是一个涡心。如同台风眼一样,涡心可以不动。几千年来,巴人竟然没有离开祖先太远。甚至,只要一俯身,他们现在就可以跪倒在祖先当年手触足抵的泥土与石块前,嗅闻祖先的芬芳。

   当然,巴人不必为逝去的幽魂指引送魂图,也不需要抛洒纷纷扬扬的买路钱。他们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而且──最堪称为奇迹的,是他们拥有一个不曾中断的文明。这个文明出现得如此古老,仅仅是不曾中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折服不已了。

  我们从这个角度,发现了土家族。

  君降世的年代,离着黄帝驰骋中原的日子不远,那时炎黄的故事或许刚刚被人们在嘴里嚼熟;或者,甚至此刻只要一凝神、一屏息,就能听到炎黄角逐中原的马蹄,还在遥远的天边嘶响。夹在江汉平原与四川盆地之间的武陵山脉,此时相对平静──从目前的中国地图看,这里正是东部与西部的交接地。但平静是相对的。这里的土地已经种出了最初的作物,清江下游的开阔地,也快要筑出最初的城池了。

 现今长阳县境内的武落钟离山有另一种写法,“五落钟离山”。不论是历史学家还是今天的土家族,都相信这里曾是巴、樊、相、郑五姓源出之地。──老百姓说是五个姓氏,历史学家则说是五姓部落联盟。当然,一但触及到细节,民间的描述就显得更大胆,更生动,更具魅力。民间说──武落钟离山上有赤、黑二洞,巴氏生于赤穴,其他四姓生于黑穴。曾经,他们没有君长之分,平等相处。但终于,有一天,五姓相约:掷剑于石,掷中者为君。

  ……故事如果让历史学家来翻译,那应当是:当五姓联盟壮大到需要一个统一的领导时,对于廪君位的角逐开始了。

  经历了千锤百炼的民间故事,总是要把气氛都营造够了,把铺垫都准备足了,才让英雄上场──前面的一切,不过是个安排。这个故事也一样。五姓中的四姓都生于黑穴,独巴氏生于赤穴──这是一个暗示。英雄需要具备独特的出身、独特的气质与本领。于是,这一回合下来,唯“巴氏子务相独中之。”

  推举与竞争民族领袖的原始仪式当然不会就那么简单。下面的考验等着务相呢──“又各乘土船,约能浮者当为君。”这一回合,又是“余姓皆沉,惟务相独浮。”──能在水中浮船,那本领实在是至关重要的,否则,清江边的民族,如何能纵横江域呢?

  务相被拥为“君”。是为廪君。

  廪君后来肯定是一个开疆拓土的人,否则后世对他的怀念不会那样铭心刻骨。但当他刚刚出场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巴氏子”,这就给遥远遥远的后代一个模糊但是却十分强烈的印象:那是一位少年英雄。

  隔着久远的时光,你甚至可以想像:他肌臂蕴集了足够的膂力但却表情微微羞涩;像所有少年那样纯洁无瑕,胸中蕴藉了胆识但目光却流露出些许稚嫩。 

   遥想当年,从务相到廪君对于那个少年是一个脱胎换骨万劫不复的过程。民间故事后来再也不用“务相”来称呼他了,这个可被疑为乳名的名字被透着威严的“廪君”断然代替。接下去的故事,出场的就是一个已经成长得高大、凛然、有着如山一般胸膛的男子汉,他头顶着武落钟离山以及清江上空的那片苍天,身后跟着万千子民,一步步向着清江下游走来。

  ──一个少年嬗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子汉。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武落钟离山赤、黑二穴中走出来的一群人,嬗变成了一个壮大的民族。

  民间故事在许多重大关键的问题上都用隐隐的缄默代替直白。暗示是它们一贯的风格。

  廪君后来独自溯清江而上,专程来到一个名叫盐阳的地方。在这里,他遭遇了一个神奇的女子,盐水神女。神女对廪君说:“此地广阔无边,又富饶鱼与盐,您肯留下来与我共同居住吗?”廪君不为所动。夜晚,神女来“取宿”,后来又化成铺天盖地的虫聚集飞翔,掩蔽日光,使天地晦冥。但最后,廪君伺机射杀了神女,天豁然开朗。廪君占领了盐阳之地。

  对于这个故事,可能的解释是:为了争夺清江上游盛产井盐的盐水之地,廪君曾与盐神部落恶斗;在取得了盐这种不可或缺的资源后,五姓部落联盟才获取了驾驭清江流域其他部落的条件。

  廪君带着他的人民浩浩荡荡开进清江下游的开阔地,把一个属于他们的城市建立在距今三或四千年前的中国东西部交接处。夷城。

  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如果想想世界上直到今天都还有一些民族仍生活在没有统一社会组织结构的血缘氏族状态,那么你就知道:廪君和他的民族在几千年前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更何况,廪君子孙有的不仅仅是一座城,而且是一个国家。──巴国。 

 三

 就象几千年前萌生在中国版图东西交界处的一片摇曳的嫩芽儿,巴国。一片透明的文明的嫩芽儿。

  这里虽是山间,但山不破碎。天空地阔,让人尽舒目力,尽驰视野,尽展膂力。

  所以巴人多率性放旷。

  不仅如此,巴人是独特的。独特得让人吃惊。他们在中原大舞台上的第一次亮相,就让其他民族讶然失色。这一次,巴人作为武王伐纣的一支参战部队出现。当战争开始之后,战场上的士兵们突然发现了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他们是作为前锋冲在最前面的,但他们作战的方式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冲锋的队伍突然集体唱起一种雷霆般的歌声,歌声冲荡激烈震裂沙场,在歌声的卷动下士兵们如同飓风中的狂潮,一股凌厉的锐气使人胆寒;而歌唱的部队后面,闪现出一支舞蹈的人群,他们手执兵器,舞步整齐,边行进边槌击铿锵有力的战鼓──这是一种铜制的乐器,这种为巴人所特有的古老乐器,既使今天在鄂西、川东一带的深土里也偶可觅见。舞蹈的人群在刀光剑影中不睨不斜,他们的目光直视前方,在淌着血的土地上,如同一把柔性的花剑,向前摆,向前摆……

 作为前锋,巴人在武王伐纣的战役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晋朝人常 写的《华阳国志》干脆说:“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徙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

  也就是说,纣王的军队在战场上倒戈,巴人的歌舞之师实在是起了一种奇妙的作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浪漫撼动了人的心魂?

  人间有浪漫实不足言。但当浪漫发生在人间最惨烈的对峙间,发生在生命倏忽可为乌有的悲切关头时,浪漫便闪现出一种与它的本性最不相融的气质──一种凌厉的刚性。这是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揉合。

   只有对生命的来去、有无作过某种透视的人群,才敢在刀尖上出演浪漫。

  又过了几百年──巴国已经着名到与楚国并驾齐驱的程度。那时的巴国置都鄂西南,俨俨然立于春秋诸候之林,常与东边的楚国西边的蜀国有着密切的通商关系。往来的商品除了丝竹棉麻外,巴人还输出一种十分迷人的文化产品,那就是巴歌。

  现在想来,巴人的歌谣实与当年占据了统治地位的主流音乐大不一样,后者肩负了道德教化的任务而聆听者都须正襟危坐;巴歌却十分地富有生活气息。但显然,巴歌又与那时令孔夫子们痛心至极地引以为靡靡之音的“卫声”以及一些粗俗的风调大不一样。巴歌虽浪漫,但质朴,透着阳光、原野、清草地的芳香。巴歌一但传进楚国,就风靡了国都所有的酒肆茶坊,以至于引起了这样的盛况:一个巴人歌手在郢都的街头唱歌,立刻便吸引了数千的楚国人云集在他周围,他们先是听,然后跟着唱──街头数千人大合唱。唱巴人的歌。这种轰动的场面以至令楚国最着名的诗人宋玉都耿耿难忘。宋玉后来把这个情景写进了他的作品中。

  不知巴人是否将这种音乐输出纳入国家交流的计划否?但不论怎样,我们却准确地知道郢都有一个名叫“下里”的地方,这个地方聚居着许多的巴人,他们或是来楚国做工的或是来做贸易的。然一有闲暇,他们就会倚着下里街边的木栅栏边歌唱──他们实在是太爱唱歌了。他们斜倚在那里的姿态很潇洒,令楚国人着迷,他们的歌声引来大批的围观者,让他们如痴如醉地跟着唱起来。往往,夕阳斜照,融得巴人的身影如水朦胧。于是,楚国人都知道了:下里的巴人会唱歌;下里的巴人唱的歌就叫“下里巴人”。

  “下里巴人”后来成为一个着名的成语,泛指通俗的普及的文学艺术。但不知什么时候,它被悄悄地掺进了一点儿贬义,使用它的人稍不注意就会流露出一丝儿鄙夷之气。想想当年它在楚国的轰动──楚国是大国,楚国人的文化鉴赏力应是不容诋毁的,这样看来,“下里巴人”的遭遇就颇让人感觉有些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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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够为文化史册划上一痕,能够令后世无边地怀想一道文化风景──这又有多少民族能够做到呢?

  在我们随口就数得出名来的先秦诸候国中,巴国是唯一的一个由今天的少数民族的直系先民建立的国家。那时占据中原的大国们为巴国的缔造者取了各种各样的名字,其中颇为有名的一个是:廪君蛮。

   廪君的后代此时生活在楚国与蜀国的夹缝中,时时刻刻都在军事上感觉着来自东西两个方面的觊觎之心。但隔着两千年的光阴,若干的遗证让我们感到那时的巴人并不至于太焦灼,太慌张,他们仿佛很坦然很闲适,一方面尽量搞好与大国之间的关系,一方面还适时地或进攻或后退,既守土又拓疆。

  巴国始终没有恶化与自己有着文化交好的楚国之间的关系。这需要高妙的外交智慧。

  这一年,秦惠文王派将军司马错去消灭蜀国。协同司马错行动的张仪在战斗的间隙放眼直望巴山巴水──这一望让他突然怔了一下:谁说巴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少数民族小国?它真是既美丽又富饶啊!

  本来,在秦眼里,巴是一个质朴刚性的南蛮小国,算不上战略对手,一时不灭它也罢。但可惜,它太富饶了,放在那里实在太诱人了。

  张仪顺手灭了巴国。书载其缘由是“仪贪巴之富”。这是公元前316年的事。

  巴的子孙留给秦国军人的最后一个强烈印象是:他们太顽强太擅长打仗了!

 秦兵回去之后肯定广为散布了这个说法。其实,这个结论仅仅只是若干年前 君后代留给中原“歌舞以凌殷人”那惊人一幕的某种延续。但可以肯定的是,“勇于战”成了廪君蛮留给朝野的一个鲜明印象,成了这一族属的人的一个鲜明印记。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朝代那么多的廪君主在那么多的战争关头将他们急急唤来充做军人了。

  历朝历代怎么会有那样多的战争等着他们呢?

   汉高祖刘邦面对三秦之乱,蓦地想起了南边的巴人,听说他们很会打仗啊!招募士兵的命令迅速传至巴人,不怕死的巴人挽起弓箭就走,果然打了大胜仗。高祖很高兴,听到捷报的同时也听到了对于巴人那种怪异的作战方式的描述:他们在战场上竟然用木板作盾牌

  他们作战的方式总是那样独特。以至于在每一个朝代的战场上他们都显得与众不同。

  三秦之乱平息了。巴人不要官禄,只要求回乡去。对于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高祖刘邦只得叹一口气说:那好,从此我就把你们当家乡人看待了。你们也不用交赋税了。

      巴人远去了。中原的人们看着他们的背影,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名字:板廪蛮。

  汉朝的皇帝认准了巴人勇猛无畏会打仗,后来的赤甲军就多次征发他们参加。到了三国时,诸葛亮当然不会闲置这群有军事天才的人。他曾经精心挑选三千人,组成一支精锐部队。为了让他们安心打仗,他甚至把他们的家也迁到了汉中。

   这一次。巴人作战的独异之处不仅是以板盾卫,而且表现为发射一种罕见的连弩──三千连弩士,这可是当时诸葛丞相在战场上的一支王牌。

  弩奇士的神话流传了很多年,到宋代时,当四川境内的一些少数民族发生起义时,朝廷首先就想起了“战斗矫捷”、“子弟精悍”的巴人──那时他们已经自称为“毕兹卡”了──将他们招募了来,冠以“忠义胜军”的称号。当然,这是一场少数民族之间的相互厮杀,但客观地看历史,一千多年前的他们别无选择。

  这其间有一个小小的故事。南宋政和年间,茂州发生了起义,成都的将帅周焘一筹莫展,这时,苏元志──大诗人苏东坡的侄儿,前来进言,说:只要你能招募到巴人的兵丁去作战,不用多,只要几千人,保胜无疑!周焘采纳了这个建议。果然,不久之后起义者就投降了。远在朝廷的宋徽宗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即就下令巴人前去教授那些不会作战的官兵们,还特地叮嘱道:“直到教会为止!”

  如果说上述被统治者利用而“以蛮治蛮”包含着某种悲剧意味,那么,下面的历史就是一曲慷慨悲歌了。到了明代,倭冠侵扰中国东南沿海。朝廷调兵遣将,但却节节败退。紧要关头,也不知谁进了一言,又是巴人子孙受了命──开赴东南沿海抗倭。东南沿海,那个吹着海风沾着鱼腥味的地方,离巴人多么遥远啊!大海会让他们感到怎样的陌生呢?但自称为毕兹卡的人没有犹疑──他们的性格中没有这种传统,既便明明是去流血,明明是去把身体留在异乡。朝廷招兵的官员限定他们必须在那一年的腊月三十日启程。那一年的腊月二十九,待命出发的毕兹卡们决定提前一天过年。清晨,起个绝早,为了不惊动酣睡的孩子与老人,壮年的男女煮饭不点灯,做菜不用刀,过了一个异乎寻常的新年。

  史书上记载得明明白白:巴人土兵在抗倭战争中屡建奇功,作为主力前锋击退了倭寇。但史书却没有记录哪怕一个毕兹卡士兵的名字,没有记录这些生长于山间的少数民族从中国内陆一步步走到大海边去的历程。既便仅这一段路程,就有着一千个动人心魄的故事。

  毕兹卡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记录历史了。当然,那只能是一种最原始的方式──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在记录自己的历史时最多能够做到的一种方式──用身体语言去复制祖先当年的情景。每一年的腊月二十九,土家族人都起个绝早,不点灯,摸黑煮饭,不用刀切菜,把肉扯成坨坨,把豆腐分成块块,把菜扭成节节,放在锅里一起煮。在仓惶、匆促、紧张的气氛中,过一个年。

  这是土家族人的独特年俗──过赶年。

   用一种近乎演出的方式完成记忆。永远的记忆。还有哪一种文字比这种方式更加铭心刻骨,更加悲怆?

  当然,没有文字的民族自然有着很多的辛酸。时光的功能之一便是磨灭人的记忆。当很多很多的光阴齐来消磨一个民族的回忆时,许多的往事便明明灭灭,如同壁上摇曳的灯影。时到如今,虽然还有许多土家族人在过赶年时,尽量营造出一种悲壮凄别的气氛,但是却已经很少有人能明确地追溯出“过赶年”的真实缘由了。他们只能依稀地解释:这大概出自祖先们在某一次战斗中的经历吧!至于是否是抗倭,仿佛已不重要。祖先们有过那样多那样多的战争故事,历史的篇幅被流血牺牲占去大半,而他们依然在重重叠叠的历史之影下,以一种不懈的方式感念祖先,这就足够了。

  ……唱着歌 跳着舞 打着仗……这个民族的个性还不清楚吗?

  至刚,至柔。

  至文,至武。

 除去下里巴人的杰作,廪君后代留给中国文化史的,至少还有另一个贡献。

  那一年,被贬谪出京、来到夔州作刺史的唐朝大诗人刘禹锡,在民间采风时忽听得一首好歌,不禁神往。一打听,说这是巴人的歌调,曲名叫《竹枝词》。当地人唱《竹枝词》时,吹短笛,击小鼓,边唱边舞。刘刺史分外喜爱《竹枝词》的清新婉转,立即就依着调子填词,写了十多首新《竹枝词》。当然,这其中便有那千古流传的一首,我们无论在哪一种版本的《唐诗三百首》中,都能读到它──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又是若干年后,被贬谪出京来到涪陵彭水一带的宋代大诗人黄庭坚,在这里写过另一首《竹枝词》:“鬼门关外莫言远,四海一家皆兄弟。”

  就这么两句,又成一千古名言。

  这就是藏在深山蕴在僻壤但灵性十足的文化的一种品质:它的独异之处令哪怕稍有眼力的也会折服动心,他们一但采撷这美丽的野花,便能收获丰硕的成果。

  历史向前推移。明代,一些汉人逐渐迁往土家地区。自称为毕兹卡的民族,称呼汉人为帕卡,译为汉语,即为“客家”之意。毕兹卡,“土家”之意。

  他们是真正的土家──一个始终生活在祖先土地上的民族,守护着一个至今不曾断裂的文化血脉。不知他们自知否:这是一个奇迹。

  数千年,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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