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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题推荐】巴国之谜 || 张正武 / 文

 ycd2468 2018-08-05

作者简介:张正武,重庆市涪陵广播电视大学党委委员、副校长,文学教授。重庆市社科专家。中国散文网会员,涪陵区作协常务理事。先后在《作家》、《短篇小说》等刊物发表各类文章百多万字。曾荣获第二届“作家世界杯”原创散文大赛金奖、第三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金奖等荣誉。专著《涪陵文化概论》荣获涪陵区第七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

巴国之谜


张正武 / 文



穿越时空,走进巴国历史的大门,只见层峦叠嶂,迷雾重重,很难看清巴国的尊容。


但我执意前行,在揭开层层帷幕后,隐隐绰绰中,好像来到了巴国起源的入口。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片光亮中,首先闪现在我眼帘的,是一段美丽的传说。


相传,黄帝时期,巴人已欢天喜地入居中原,并在中原文明照耀下,沐浴着华夏共主的荣光,建立了自己的政权。然而,这优美的传说,就像梦幻般的肥皂泡一样,转瞬即逝。我既不能从史书上捕捉到它光鲜的影子,也不能从考古遗址中寻觅到它闪亮的踪迹。


但我从《华阳国志·巴志》中看到:“禹会诸侯与会稽,执玉帛者万国,巴蜀往焉。”我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仿佛在夏朝看到了巴国若隐若现的背影,看到了巴国使者恭恭敬敬奉献礼物的情景。我有点惊讶,半信半疑地揉了揉眼睛,总觉得好像看错了似的。


等我再次睁大双眼时,我在殷墟出土的甲骨上,荣幸地看到了刻有“巴方”的卜辞。我的心为之一振,默默地感谢着三千多年前的这位“雕刻”大师,让我们真实地看到了神奇巴族的记载。屏气凝神之间,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说:“在商代中晚期,已经出现了一个很重要的方国巴方,因主要居住在我国西北的汉水流域,又称汉水巴方,是商代众多巴人政权之一。”


我非常吃惊,难道真的在商朝就有个巴国存在吗?难道仅凭“巴方”二字就能想象出一个国家来吗?一抬眼,我又看到了顾颉刚编著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他将“巴方”标在汉水的黄金峡,说黄金峡毗邻中原,巴人才能参加周人发动的伐纣战争。看到这里,我心中的疑惑好像消失了一大半,感觉在当时当地就有这么个巴国存在。


然而,正当我点头欣赏着这一重大发现时,一转眼,我看到了《山海经·海内经》的一段记载:“西南有巴国,太昊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在这里,作者认为巴的祖先是太昊(伏羲氏),因伏羲氏是人首蛇身,“伏羲族”便以龙蛇为图腾,又称龙蛇巴人。


我有点迷惑了,前面是在西北,这儿怎么又到西南了呢。而且西南范围极广,具体在西南哪儿呀。正在我质疑的时候,另一种观点又突兀而出。说龙蛇巴人最早居住于汉水中游,也就是古代“巴中”之地。商朝中叶武丁时代,妇好率军攻巴,双方于沔水一带展开大战。结果,巴人惨败,被迫迁徙于西南长江夔、巫一带,并向商朝纳贡服役。


可还没有等我理出头绪来,《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又急匆匆地给我讲述廪君巴人的传说,信誓旦旦地给我说巴人起源于湖北长阳境内清江一带,而且还说这种观点得到大多专家学者的认同。我更加迷蒙了,觉得头开始膨胀起来。


正在我焦躁不安时,我听到了专家学者们的声音。管维良在《巴族史》上说:“上古时的巴人就劳动生息在这里,这里就是他们的源,就是他们的根。”他指出,巴人最初的中心,即廪君所居的夷城,大概就在清江流域距今湖北长阳县城不远处的香炉石一带。


这里的廪君巴人,亦即白虎巴人。他们以其白虎为图腾,为其本族所崇拜的动物祖先。很多观点都认为,它是巴国历史上最强大的,最有影响的一支。他们起自巫巴山地清水流域,后来沿清江而上,到达盐水南面(今湖北长阳县西),打败还处在母系氏族公社时的“盐水神女”部落,占据了这片鱼盐丰富之地。接着,廪君又率领巴人,沿清江进驻夷城。由于当地水曲山险,易守难攻,廪君便在此筑城为都。其建立的部落联盟,又称之为“夷城巴国”。


看着想着,我的头也逐渐清醒过来,好像古代巴国的相关影像越来越清晰。我好像听到自己在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古代巴国是肯定存在的,而且至少在商朝已经活跃在历史舞台。”突然,我停顿了下来,在想,巴国究竟起源于陕南汉水流域,还是发端于鄂西清江流域呢?巴国究竟只有一个,还是两个,或是多个呢。


我摇了摇头,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我似乎又看到巴国飘忽不定的身影,看到巴国云遮雾罩的神秘传奇。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点气恼地责问道:“为什么史料只有片言只语,没有详尽记载呢。”


正在我闷闷不乐时,忽然一段文字让我耳目一新。《华阳国志·巴志》载:“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


这可是一段很长的文字,十分清楚地记载了巴蜀之师协助周王讨伐商纣之事,不仅让人觉得这么详细的描述绝对真实,还感觉身上的血液不断升温,并随着嘹亮的巴歌沸腾起来。


时间定格在公元前12世纪中叶,商纣王继位后,“好酒淫乐,嬖于妇人”。他不仅宠信爱妃妲己,骄奢淫逸,酒池肉林,还听信谗言,枉杀忠臣,造成诸侯臣属惶恐不安,纷纷离叛。


这时,长期受到殷商侵袭的巴族,在周武王的号召下,也高举义旗,大义凛然地挺身而出,与活动在陕西中部的周族结成同盟,发誓要共同讨伐商纣。


公元前1046年,武王联军在殷都郊外牧野,与纣王的军队摆开决战之势。放眼望去,武王仅有兵车三百乘,步兵四万五千人,虎贲(冲锋兵)三千人。而纣王军队,却多达七十万人(一说十七万人),密密麻麻,直达天际。《诗经·大雅·大明》称:“殷商之旅,其会如林。”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众寡悬殊之战。紧张之余,我都为周武王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突然,联军前锋,巴军阵前,鼓声响起,声震天宇。激越雄壮的鼓声,如惊涛骇浪,漫过原野,滚滚而来,只见商纣之军,个个面面相觑,惶恐不已。


忽然,鼓声停止,巴歌唱起,响彻天际。激烈雄浑的歌声,似万马奔腾,横扫千军,席卷而来。伴随雄奇的巴歌,巴军摆开阵势,剑弩齐列,铿锵有力,威风凛凛;戈矛齐舞,惊心动魄,杀气腾腾。看得商军心惊胆战,魂飞魄散。


一阵骚动之后,众多被迫参战的奴隶,带着对战争的恐惧,满怀对纣王的愤恨,顷刻倒戈相向,帮助武王,使周王联军如虎添翼,很快攻进都城朝歌。


纣王眼看大势已去,登上鹿台,在熊熊大火中自焚身亡,从而宣告600年的商朝统治就此灭亡。


西周建立后,不仅对巴师的功劳大加赞赏,还使巴也成为周武王分封的71个诸侯国之一。因周王姓姬,封其姬姓宗族统治巴国,赐于子爵。故巴国首领称巴子,史称“巴子国”,简称“巴国”,巴国就此建立。从此,巴族作为一个正式国家,昂首挺胸地登上了历史舞台。


看到这里,我仿佛看到了一出气势磅礴的历史大剧,可谓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我被巴师的英勇善战深深震撼,我为巴人的扬眉吐气兴奋不已,我为巴国的闪亮登场由衷赞赏。


此后,三百多年时间里,透过明月清风,我看到了巴人在中原先进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滋润下露出了笑脸,看到了巴国在励精图治的耕耘中日益壮大起来。他们一边唱着巴歌,一边跳着巴舞,来到春秋时,已经发展成为中国南方的一个强大方国。


然而,正当巴国载歌载舞风生水起时,江汉流域的另一个诸侯国楚国迅速崛起,并两度称霸,问鼎中原。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借助自己强大的国力,不断吞并周边弱小之国,借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面对楚国的强大,我看到了巴人忧心忡忡的眼神,也看到了巴国不甘落后的决心。突然有一天,巴国国王灵机一动,决定与楚国结盟。他派出大使,对楚国国王说:“虽然我们两国已经都是长江中上游地区相邻的大国,但在中原各诸侯国眼中,仍被视为蛮夷之国,根本没有把我们看在眼里。但如果我们结成同盟,就会壮大实力,北方诸侯之国,就再也不敢小瞧我们了。”


楚王一听,觉得十分在理。心想,反正我也不会吃亏,还可以借助你巴国的力量壮大自己呢。于是,心中一阵窃喜,满口答应。公元前703年,楚国果然联合巴国一起伐邓,两军前后夹击,很快打败邓军。这次战役,不仅首获全胜,还成为巴楚联盟形成的标志。


巴楚联盟尝到甜头以后,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蜜月之期。公元前688年,楚巴又联合起来,借道邓国,讨伐位于河南南阳一带的申国,并一举灭之。这次战役,伤心欲绝的除了申国外,还有助人为乐的邓国。因为楚文王伐申经过邓国受到邓侯盛情款待时,邓国大夫提出借机杀掉雄心勃勃的楚文王,然而邓侯慈悲为怀,不听劝告。结果,第二年,楚文王就和巴国联合起来伐邓,并于公元前678年灭掉邓国。


公元前611年,楚国再次联合巴军,进攻庸国。当时庸国地跨陕西南部、湖北西部与重庆东部,战略位置十分重要。硝烟弥漫中,短短几个月后,庸国在联军的强大攻势下,迅速灭亡。


这次联合作战又让巴国尝到了甜头。鼓乐齐鸣中,巴人分得庸国出产食盐的主要区域——巫溪、巫山和奉节等地。这里不仅资源丰富,而且曾经是巴人先祖居住过的地方,让巴人感到格外的兴奋和亲切。


此时,我看到了巴军骁勇善战的雄姿,看到了巴国气势如虹的阵势。巴旗高高飘扬中,巴国也逐渐进入全盛时期。当时的疆域,从陕东南扩展到鄂西北,并深入到大巴山东缘,完全控制了由长江中游通往上游的枢纽。其政治中心也开始向今巴渝地区发展,形成了与蜀在今四川东部两相对峙的局面,为日后西迁奠定了基础。


看着巴国广袤辽阔的领土,我的心境也更加开阔起来,并随着和煦春风荡起阵阵涟漪。然而,当我眺望到巴国边境之时,我清楚地看到北方的秦国对它虎视眈眈,东方的楚国对它步步紧逼,西方的蜀国对它不断骚扰。突然之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为巴国担忧起来。


转瞬之间,只见狼烟四起,烽火连天。首先是楚国撕毁盟约,不顾当初兄弟情义,对巴刀戈相向。而西边的蜀国,也乘人之危,趁火打劫。于是,在楚蜀两国东西夹击下,巴国四面楚歌,逐渐衰弱。


公元前477年,巴人为了挽回颓势,经过一段时间精心准备后,挥师向东,全力攻楚,渴望拼命一搏,扭转战局。开始时,巴军一鼓作气,势如破竹,并一度围困楚都(今河南邓县南),眼看胜利在望。可是,忽然之间,风云突变,形势陡转。楚军突然大举反攻,来势汹汹,令巴师难以抵御,纷纷西溃。


刀光剑影中,我五味杂陈,无以言表。毫无疑问,这一战,是巴国发展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从此,巴国不仅由盛转衰,而且在凄风苦雨中被迫退出汉水流域,举族西迁。


我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楚巴战场,看到了血流成河的残酷景象;我看到了巴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了巴军遍体鳞伤的惨景,看到了巴国失去故土的悲鸣。


巴歌呜咽,巴舞凝重。泪眼朦胧中,一切又开始迷蒙。


跟随巴人西撤的脚步,看着满地血迹,我的心也流血不止。好像整个巴人的时空,都被染成一片暗红之色,并在潇潇风雨中暗淡下来,没有了往日斑斓的色彩。


龙蛇巴人已经失去了龙啸九天的气势,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蜿蜒西进,然后北上阆中。清澈的嘉陵江水,渐渐抚平他们心中的创伤;秀美的阆苑山峦,逐渐激发他们丰富的想象。于是,他们在江畔安顿下来,并在碧波荡漾中谱写新的巴歌。但是,他们没有建立自己的国家,只是作为白虎巴人建立的巴国内的一支部民而存在。


白虎巴人也步入虎落平阳的窘境,在楚军的穷追不舍中且战且退。他们血洒清江,江水为之呜咽;他们泪满郁水,水波为之伤悲。直到他们疲惫不堪地进入乌江水道,才在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美景中露出笑颜。于是,他们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立即整合队伍,打造船只,高扬战旗,顺江而下,直抵乌江与长江汇合处——枳(今涪陵),然后在波光粼粼中创造新的神话。


巴人未到枳地之前,包括枳地在内的整个乌江流域,其主要居民是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的濮人。他们依山傍水,打猎捕鱼,让汗水随波荡漾,让笑声随风飘荡,过着与世无争的自在日子。然而,巴人的到来,很快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巴人用锋利的柳月刀,毫不留情地洞穿土著濮人的藩篱,斩断血缘关系纽带,逐一瓦解各个部落,很快便形成了一个以巴人为中心的,以部落联盟为基础的国家。而原有的土著居民,则无可奈何地成了巴国的臣民,因而也就被统称为“巴人”。


载歌载舞中,巴人立国于枳,意味着一个新的巴国——枳巴国,在长江和乌江的欢腾中横空出世。它不仅让枳城带上美丽的王冠,随两江澎湃的激情光辉灿烂,而且在巴国历史的星空光芒四射,在中华历史的时空光耀史册。


枳城里,热火朝天中,一座座茅屋拔地而起,一条条街道蜿蜒而来,一段段城墙突兀而出。街道两边,制陶作坊忙忙碌碌,青铜冶炼红红火火,酿酒作坊美酒飘香。街道之上,来往商贩川流不息,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江岸边,一座座兵器锻造坊里,风箱的唿哒声,淬火的嗤嗤声,锤子的叮当声,师徒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炉灶中,烈火熊熊,火花四溅;店铺里,众多兵器,寒光闪闪。


江面上,无数商船,往来穿梭,一派繁荣;无数战船,桅杆高耸,风帆高挂,气势恢宏;无数战士,手执长矛,英勇无畏,气势如虹。翱翔的白鹤,时而翩翩起舞,引来漫天彩霞;时而引颈高歌,呼来明月清风。


突然,战鼓响起,声振天宇,一声令下,千帆竞发。有的顺江而下,疾如箭矢,飞驰而去;有的逆流而上,劈波斩浪,激情飞扬。船上将士,个个身披铠甲,有的手执长剑,金光闪闪;有的张弓搭箭,气势非凡。战船所到之处,无不烽烟弥漫,杀声震天。


波涛轰鸣中,巴人以枳地为中心,高扬白虎旗,高举柳月刀,不断向东、向南、向西挺进,只用了一百年时间,便打造出了一个神奇的枳巴王国。当时的枳地,不仅成为白虎巴人西迁最初百年(公元前477年一前377年)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而且成为巴人西迁后最繁盛的时期。


翻开《华阳国志·巴志》,上面清晰地写道:处于鼎盛时期的巴枳国,其疆域“东至鱼复(今重庆奉节),西至僰道(今四川宜宾),北接汉中(今陕西南郑),南极黔涪(今重庆彭水、黔江一带至贵州东北和湘西北等地)”。控制了以嘉陵江、长江、汉水、乌江流域为腹心,包括今重庆、川东、陕南、鄂西、湘西北和黔北等地的广大地区。


对于巴人定都于枳,管维良在《巴族史》中说:“地处乌江口的枳就是白虎巴人进入四川后的第一个立足之点和最初的政治中心”,“故枳在白虎巴人心目中的地位,无异于第二故乡,特将这里选作安葬已故的巴国首脑的地方。”


曾立人在《巴国首府考》中认为:“巴民族聚居的中心区域当为涪陵,涪陵曾为巴国首府”。强调“从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文化传统来看,王侯陵寝的所在地,常常就是首府的所在地”,而“巴王陵墓在枳”,这证明枳为巴国之首府。


他还具体分析了巴人为什么要选定涪陵为其聚居中心的原因,其一是涪陵地势险要,地处长江、乌江汇合之口,东连云万,西控成渝,南屏滇黔,北锁汉中,而且土地肥沃,资源丰富,且有舟楫之利,钟灵山水,蔚起人文,是巴民族生息繁衍的好地方。其二是远离蜀、楚,可以减少蜀、楚的威胁。


然而,随着巴国在枳地的重新崛起,楚国早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它清楚地看到了巴国的强盛,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威胁。于是,他一方面维系着两国王族的通婚关系,另一方面,又磨刀霍霍,不断制造摩擦,使双方交界之处,经常狼烟四起,屡战不息。


巴为抗楚,也不断加强了对枳的防务。巴楚相攻时,巴在长江上置三关以卫,即弱关(今湖北秭归县境)、江关(今重庆市奉节县境)、阳关(一说在今涪陵城西8公里的龟龙关;一说指今黄草峡,即《水经》所称黄葛峡)。


公元前377年,在楚国的步步紧逼下,巴国忍无可忍,于是联合蜀军,共同伐楚,并很快占领了楚国兹方(今湖北松滋)。《史记·楚世家》说:巴、蜀“伐楚取兹方,于是楚为捍关以拒之”。


僵持之中,虽然巴蜀联军先声夺人,似乎占据优势。但两相对比,就会发现,不管是经济军事实力,还是文明程度,楚军都要远胜巴蜀联军。果然,楚军突然大举反攻,反而打败巴、蜀联军。这次兹方之败,又使巴国一蹶不振,走向了衰败之路。而楚国,则由此洞悉到巴国之弱小,开始牢牢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不断对楚国进行骚扰。


而此时,为了争夺盐泉等资源,从公元前368年起,巴蜀又不断爆发战争,逐渐把巴国拖入了东西夹击的战争泥潭,不仅大大消耗了巴国国力,还激起了巴国朐忍(今万州一带)等地发生武装叛乱。


内忧外患下,巴国身心疲惫,无力应对。眼看大厦将倾,紧急关头,为了力挽狂澜,将军巴蔓子勇敢地站了出来,并信誓旦旦地对楚王说:“只要你同意借兵让我平息叛乱,我将承诺以三城作为代价酬谢楚国。如果楚国未能得到3座城池,我就把脑袋献给楚王。”


楚王信以为真,立即答应借兵。巴蔓子得到楚国援兵后,很快便平息了国内叛乱。但当楚国派出使者要求巴蔓子兑现承诺时,巴蔓子却认为,不履行承诺是为无信,割掉国土是为不忠。于是,他告之曰:“将吾头往谢之,城不可得也。”说完,随即拔剑自刎。楚使无奈,只好带着巴蔓子的首级回国复命。楚王知情后,感慨万千地说道:“如果楚国能得到巴蔓子这样的将军,又怎么会在乎几座城池呢?”于是,心怀崇敬之心,厚葬了巴蔓子将军的头颅。而巴国,也以上卿之礼对巴蔓子躯体进行了国葬。

然而,巴蔓子“以头留城、忠信两全”的感人故事,并没有唤醒巴人的雄心壮志;巴蔓子刚烈英武的民族之魂,也没有换回巴国的长治和平。此时,北方强秦看到虚弱的巴国有机可乘,便乘虚而入,用离间之计,把巴国分化为两支:一支是板楯蛮,称罗王,受秦操纵,属于亲秦之派,希望借秦图存;另一支为廪君蛮,称巴王,依然坚定信心,极力抗秦。


一时间,巴枳大地,黑云压顶,电闪雷鸣;巴国之内,刀枪相向,人心惶惶。而在这剑拔弩张之时,罗王手下一位叫鄂水娘的女首领突然执剑而出,又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她虽为女身,却力能搏虎,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她在政治上支持巴王,是强烈的反秦派。经过一阵激烈思想斗争之后,她毅然举剑,杀死罗王。


而当她满怀正义之心,大义凛然地提着罗王的头颅去投奔巴王时,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惊世骇俗的爱国壮举,却被胆小怕事的巴王断然拒之。结果,她被迫孤军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被罗王弟弟残酷杀害。


罗王的弟弟成为新罗王后,为给哥哥报仇,便率军攻打巴王。而本就不堪一击的巴王,只有节节败退,仓皇逃到三峡黄金洞,从此不知所终。如今,洞内依然迷雾漫漫,如巴王留下的无数谜团。


公元前361年,楚国乘巴国内乱疲弱之机,打着为报3城之仇的名义,对巴国大举进攻。而此时的巴国,只剩下板楯蛮罗王一支勉强支撑局面,在楚军强大的攻势下,毫无招架之力,很快便失去了对枳的控制权。


楚国占领枳后,设枳邑,治今涪陵城区。而巴人则只好在四面楚歌中溯江而上,到达江州(今重庆市渝中区)。由于这里两江交汇,交通便利,又易守难攻,是建都立国最为理想之地,于是,巴人最终将这里作为巴子国最为重要的政治中心。


公元前316年,巴蜀又起战事,罗王无力抵抗,便向秦王求援。结果,秦借巴蜀交恶之机,派张仪、司马错先率军灭蜀,然后顺势东下,锋芒直指已经风雨飘摇的板楯蛮。罗王自知无力抵抗,便投靠秦国,与秦王签订城下之盟,承认纳贡称臣。随后,秦在巴地建立了巴人自治的“巴郡”,从而宣告巴国的彻底消亡。


公元前280年,秦国攻楚,夺占枳邑。公元前277年,秦国改枳邑为枳县,隶属巴郡。至此,在枳地,以巴人为中心的历史宣告结束,逐渐过渡到以汉人为中心的封建社会。


秦灭巴以后,为了加强对巴地的统治,一方面采用强权手段,进行镇压;另一方面,大量将北方的农奴、贵族、工商业者以及刑徒流放之人迁到巴蜀地区,借以汉化巴人。


而巴族的一些部落,有的不愿接受秦国的统治,加之巴人本来就有在穷山恶水间迁移的文化传统,所以在以后的岁月中,许多巴人部落纷纷向湖南、云南、贵州、江西等地迁移,演化成板楯蛮、武陵蛮、江夏蛮、五水蛮等族群。


其中,留在重庆、四川境内的,部分叫板楯蛮,南北朝时因大量迁移,大都先后与汉族融为一体。巴人的另一支迁至今鄂东、皖西南大别山区与长江之间(黄冈市境内),东汉时称江夏蛮,两晋、南北朝时称五水蛮,南朝后渐与汉人融合。


巴人的另一支迁至今湘西,构成武陵蛮的一部分。实际上,武陵蛮是东汉至宋时分布于今湘西及黔、渝、鄂三省市交界地沅水上游若干少数民族的总称。汉魏时期,武陵蛮的一部分演变为五溪蛮,生活在武陵山的“酉、辰、巫、武、源”五溪之域。


五溪蛮直到宋代,绵延千余年,保持着比较稳定的民族特征。宋以后,五溪蛮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人,有的融入汉族,有的融入其它少数民族,只有定居在湘鄂川黔毗邻地区的巴人,衍化为现在的土家族,但他们也已经不是纯粹的巴族人了。


至此,巴族风流云散,消失在华夏历史的星空,连在我国现在的56个民族中,也没有留下它曾经光芒万丈的名字。只有在追溯它曾经的过往时,才能在历史长河的上游,发现它繁星般深邃而神秘的光影。


翻阅古代浩如瀚海的各种文献,发现巴人的记载可谓沧海一粟;查阅现代铺天盖地的考古资料,发觉巴人的遗物寥寥可数。不管是古巴国的兴旺和衰退,还是巴枳国的兴盛和衰亡,我们能够目睹它英武剽悍的外形,却很难读懂它温馨细腻的内心。


我在它的起源地徘徊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发现它真实的入口;我沿着它走过的路径寻觅了很久,却始终难以看到它清晰的脚步。无数的谜团,令人百思不解;无数的期待,最终又化为迷烟。


那是公元前316年,秦国按照统一大计,先出兵灭掉蜀国后直取巴国。秦军在大将司马错的带领下,挥师入关,与巴军展开了数十次惨烈战斗。虽然巴军勇猛顽强,但无奈秦军兵多将广,装备精良,根本就无回天之力,最后不得不退守丰都。


当时,据守丰都的巴人约10万之众,为了保护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领土,他们视死如归,拼死抵抗,让秦军付出了惨重代价。但是,巴军虽英勇无比,最终还是没能挡住秦军的凌厉攻势。


然而,当秦军挥师入城后,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寻遍每一个角落,始终看不到巴人的踪影。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巴人给他们留下的是一座空城;他们挖空心思,怎么也想象不出,巴国首领和十来万军民到底去了哪里。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令秦军将士不寒而栗。即使是轻微的风吹草动,他们总觉得周围好像有人的游走,但睁大眼睛一看,什么也没有。胆战心惊中,一个个关于鬼怪的传说不胫而走。于是,丰都就有了“鬼城”之说,一直流传到现在。


从此,丰都巴人的神秘失踪,便在鬼故事的演绎中,成了举世瞩目的历史之谜。为了解开巴人神奇失踪谜团,千百年来,无数人锲而不舍,有的沉迷古籍之中,有的痴迷考古寻踪,然而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仍然无人能够破解。


更让我大开眼界的是,在这些执着的研究中,还生出许多奇思妙想,令人瞠目结舌。如号称“学界狂人”的宫玉海先生,经过查阅研究大量古籍,大胆断言中国巴人即是今洪都拉斯人的祖先――美洲印第安人。


他认为巴人战败后,由于时间紧迫,不得不分成若干支队伍分头迁徙。其中有少部分留于川地,大多数曾迁往湘西,到达鄂东。而有一支巴人则远渡重洋,迁徙至美洲,成为现今洪都拉斯土地上的印第安土著先民。


宫先生还认为陶渊明所写的《桃花源记》,描写的就是巴人“避秦”的现状。由于桃花源至今仍未在中国境内找到,所以那个神秘美丽的地方也就不排除是在北美洲。他甚至认为如今的西班牙、巴西等国,都与中国的古代巴人息息相关。


看到这里,我差点被宫先生的发现惊出一身冷汗,但又不得不为他丰富的想象力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面对巴人失踪的种种传说,虽然大多不敢苟同,但是,身在迷雾中的我,也难以找到真凭实据来反驳。


无奈之下,我只好摇摇头,继续信步前走。突然,一阵阴风吹来,我打了个寒战之后,抬头一看,只见一处巨大的谜团上,深深浅浅歪歪斜斜地镌刻着几个模糊的大字:“巴王陵墓之谜。”


我打开虚掩的谜门,首先走进了涪陵小田溪巴王墓群。1972年秋,在涪陵白涛镇乌江与小田溪之间的低缓山坡上,陈家嘴村砖厂在取土时意外刨出数十件青铜器。后来,由四川省博物馆、重庆市博物馆、涪陵县文化馆等组成的考古发掘队,在三十多年时间里,经5次大规模发掘墓葬22座,出土各类珍贵文物680件以上。


特别是1972年10月,在小田溪1号巴人墓出土一套错金铜编钟最为壮观,被人们誉为地下乐宫之明珠。这套编钟由青铜浇注,共14枚。出土时,编钟依大小和音高为次序,悬挂在钟架上。经过试奏,每件铜钟都能敲出两个音高,能够演奏古今中外多种乐曲,并可用来伴奏。这套编钟曾送到欧美、日本等国展出,受到很高赞誉。更值得注意的是,编钟是古代宫室的一种乐器,是王者身份的象征,所以被定为国家特级文物藏品。


小田溪巴人墓群,因位于白涛镇陈家嘴村小田溪而得名。墓群范围,北至乌江边麻柳林,南靠官山坡脚下,东到小田溪,西至竹林沟,总面积8万平方米。它是三峡库区一处A级发掘文物保护重要墓群,属战国时代一种地域性的考古学文化,意义十分重大。文物专家认为,小田溪很可能是战国晚期巴国的王陵区。


理由有三:其一,《华阳国志·巴志》载:“巴王陵墓多在枳。”这与史书记载相符;其二,器物上有巴蜀图语,带有“王”字样;其三,这是重庆市所发现的战国墓葬中等级最高的,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处墓葬出土百余件高等级随葬品,文物专家推测墓主很可能就是巴国统治者。

无独有偶,从1996年国家批准发掘到2007年,在四川达州市罗家坝遗址,经过3次大规模发掘,成为四川发现的最大先秦文化遗址,面积约60余万平方米,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特别是2003年发掘的33号墓,不仅外观大气,而且殉葬品极为丰富,有鼎、缶和盒等国家一级珍宝,据说这在全国已发现的所有巴人遗址中规格最高。考古专家们论证后认为,这是一座春秋末期至战国早期的巴国王陵。

当时,专家们极为兴奋,认为如果这座距今约2400年的墓葬被进一步发掘证实是巴国王陵,这将是半个世纪以来巴人考古史上最为重大的发现。我国考古专家数十年来苦苦寻找的巴人王陵,也将在一个并不被看重的偏僻之地重见天日。

然而,直到今天,由于没有更多的遗物作为支撑,也没有更为详尽的史料作为佐证,这两处遗址究竟是否就是巴王陵墓也很难确定。说不定明天还有可能发掘出更多的类似的巴国“王陵”。

不过,这两座较大的陵墓中出土的众多随葬品上,被考古学者称为巴蜀图语的一些刻画符号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些符号,多数用錾刻的方式刻于柳叶形剑、烟荷包形铖等兵器及錞于、甬钟等乐器的表面,另有少量见于铜容器的盖上。


这些神奇的刻画符号,更接近于巫师进行宗教祭祀时使用的宗教符号,大多可能与鬼神崇拜或祖先历史有关。其中,有几组复合图案,在象征巴人的“虎”上有一条帆船图案,船的两侧是陡险的山体,山体间还有云形图案,很像是讲述巴人的祖先乘船从三峡溯游而上的历史。


问题在于,这些巴蜀图语,至今无人能够破译。更令人不解的是,在历年来发掘的巴国墓葬内,始终没有发现可以明确认定为文字的东西。这样,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在国与国之间相互交往已经很方便的战国时期,巴国如果没有文字,又如何与邻国交往,巴人的历史和巴人的文化传统又该如何保持和发扬。


也有人认为,巴人文字符号大致可以分成三类,象形纹样、符号及形似汉字的文字符号。这些文字符号主要取自于兵器、乐器、玺印等器物。巴人有自己独立的文字系统,其文化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但由于历史久远等各种原因,现在尚无法判读文字的内容。

其实,在众多巴人遗址发掘中,让考古学家们最感兴趣的,除了丰富的随葬品外,就是看能否发现巴国文字。但遗憾的是,一直到今天,也无人能够一睹巴文的风采,让无数研究者在失望之余唏嘘不已。


所以,虽然小田溪墓群和罗家坝等遗址的发现与研究,为我们寻找巴国这个迷失的王朝历史开辟了一条小径,但又出现了更多的谜团等待揭示,还需要更多的考古工作者在望眼欲穿的渴望中孜孜以求。


不过,虽然巴王陵墓难以寻觅确认,但一般巴人死后所用的船棺却较为常见。船棺与当时独木舟的制作方法基本相同,其加工过程采用刨凿与火烧相结合。棺材两端上翘,成船之形,首尾各凿一孔,以便系绳下葬。

按照习俗,将死人放进棺材后,往往在死人身边,零星地摆放着破旧的瓷器、木梳和木盘等生活用品,让船棺也成为巴人死后的家,使他们的生与死都与水紧密联系在一起。而他们船棺的安放之所,大多选择在江河两岸,或以悬棺的方式,高高放置在长江、乌江等江岸的峭壁之上,或就近在岸边选择一处理想之所,加以掩埋。

我也曾对船棺迷惑不解。但翻看到《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的一段传说之后,似乎有所领悟。相传,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钟离山。后来为选出领导人,先进行掷剑于石穴的比赛,结果巴氏务相乃独中之。有人不服气,又提出五人各用泥土造一只船,放到水中,能长久地浮在水上者为廪君。


经过几天准备,在一个吉祥的日子里,大家都兴高采烈地把船放到水中,渴望着它们就一直漂浮在水面。然而,从黑洞出来的四人所造的泥船,一放在水面便慢慢溶化瓦解,消失在水中。只有务相的土船,能够在江中随风飘荡。于是,其他四人心悦诚服,一致拥立务相做廪君。


所谓“土船”,就字面而言,是以土做的船,也可称为泥做的船。但众所周知,土、泥皆怕水,遇水则溶解,所以土船只能摆摆样子,不可能在水上行驶,尤其在清江这样暗礁较多的水域,更不可能长久浮在水面。


那么,廪君究竟造的是只什么“土船”呢?怎么能在水中浮而不沉呢?


因此有人推测,巴人所用的不是土船,而要做别的解释。有两种可能性较大:一是陶烧的船,它是以土为船,但是经过火烧,不怕水,可在水中行驶。不过,这种陶船不会很大,很可能是利用陶壶、陶罐作为浮具,在江水中游弋,而这些陶器可能是以葫芦为船演变来的。


另一种说法就是以葫芦为船。因为三峡为古代腰舟流行地区,当时使用葫芦过河,曾成为一种时尚。比如,清江地区的土家族,至今还有使用葫芦船的。该船选用大圆葫芦,把柄端削去,留有开口,腹部以竹编为罩,下有圈足,平时便于放置,出行则拿着提梁携带在身边,过江时,人们挟着葫芦游渡。由此推想,廪时代以葫芦或陶壶为船,才战胜了以泥土为船的其他部落


但这也仅仅是猜测,究竟真正的答案是什么,依然是难解之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巴人根据自己生存的生态环境,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发明了自己的水上交通工具“土船”,充分反映了巴人祖先的聪明才智。


正是由于巴地多水,江河众多,为了适应生存需要,巴人不仅发明了“土船”,而且对船十分崇拜,所以就连死后的棺材,也要打造成船形,称为船棺。有人甚至认为,“巴”字也就是务相所乘的“土船”,后来成了巴人的图腾,成了巴人心灵崇拜的圣物。

总之,无论是史籍里,还是传说中,巴人都是一个神秘莫测的民族。他们以刚勇尚武著称于世,却将自己的身世隐藏于历史。不管是畅游在浩如烟海的史卷,还是徜徉在惊世连连的考古,无数专家学者,耗尽毕生心血,也难以揭开神奇巴国的谜底,不得不抱憾终生。


但是,虽然巴国的历史,弥漫着绵延不断的硝烟;巴国的兴衰,隐藏着难以破解的谜团,但只要我们走进巴国,拨开重重迷雾,就能清晰地看到:巴国历史,波澜壮阔;灿烂文化,神奇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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