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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情思万种续红楼16-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寒江雪凝 2010-05-12
第一零六回 秋爽斋湘云试解签 栊翠庵妙玉谈因果
    众姐妹和宝玉来至芦雪庵中,却见诸位太妃王妃都在,以前的宴席,南安王太妃王妃和北静王王妃都是提前离席,今日因为忠顺王妃也来,故此几位尚在此闲话相陪。南安王太妃和王妃及北静王王妃素日是见过众姐妹的,只见礼就好了。忠顺王妃却是首次相见,众姐妹再次行礼拜见,忠顺王妃和颜悦色的扶起,极其夸赞了一通。太妃和王妃都备了礼物,随行的侍从呈上,都是些金玉戒指、扇坠儿等物,又特地给探春准备了贺礼,众姐妹拜受了。南安太妃道,“我老天拔地的,倒是坐不住了,得回去歇息,失陪了。”忠顺王妃和北静王妃也就起身告辞,贾母王夫人带着众诰命、奶奶、姑娘们直送至二门外,看着太妃王妃上轿方回。众位诰命、薛姨妈等坐坐也就起身告辞了,宝琴随了薛姨妈去看岫烟。王子腾夫人带着几位小姐却还留下来说说话儿,自显得比别人亲近,李纨和凤姐尤氏都在此相陪。探春是未出阁的姑娘,纵然贵不可言,哪里搁得住众人话语,害臊的躲回房去了,宝玉和黛玉陪了湘云去和探春说话,惜春虽性子孤僻,平日里少有亲近,然骨肉情深,终究也是跟了来。
   湘云耐不住好奇,问道,“你们上次到底抽了什么签,说的那么灵验?”探春方要开口,惜春道,“云姐姐还问,不是告诉你了吗?”湘云急道,“你只说了三姐姐的和宝姐姐的,我哪里知道别人的?”黛玉道,“你既知道宝姐姐的,难道不知道宝哥哥的?我却不信!”湘云道,“好姐姐,我只是好奇,你告诉我吧。”黛玉道,“你让你二哥哥告诉你吧,他记得牢些。”宝玉道,“好妹妹,怎么这样说话?”黛玉冷笑道,“难道你不记得?”探春道,“好了,二哥哥,二嫂子,看着我的份儿上别争了,知道的人晓得你们好,不知道的人还打量着你们为这事儿生分了呢。”宝黛听了不作声。惜春便把上次的签一五一十告诉了湘云,湘云素来聪明,便动了脑筋,道,“三姐姐、二哥哥和宝姐姐的丢开不提,已经是知道的了。大嫂子的定然是应在兰儿身上,这是肯定的了。平儿的也好理解,只是看起来苦了些,倒是称了她的品格儿,紫鹃的也有些冷清。四妹妹的却是好签,想必是事事如意,没有烦恼的,兴许日后也能配了贵婿,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面躲开惜春伸过来的要撕嘴的手,一面笑道,“我说你的好话,为何要撕我的嘴?三姐姐的签不是应验了吗?你若不是配了好夫婿,如何能春赏百花秋看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林姐姐的也好,哦,二嫂子的也好,二嫂子本来就品貌出众,才情若仙,若是别人见了,不真得以为是仙女下凡呢,自然是会向瑶台月下逢了。”众人听她说的热闹,又看惜春追着撕嘴,颇觉好笑,看她停了,探春笑道,“史大师,这签可是解完了?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惜春没追上,恨声道,“云姐姐咬舌头,偏爱嚼舌头!看你自己能抽着什么好签!”湘云笑道,“我抽着了自然任你们解说,我可是求之不得,省了多少脑筋!”
    湘云和惜春这么一折腾,倒是大家都笑了。探春感慨道,“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到家人。外人看着风光,其实送我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还不如大姐姐,老太太太太每月还能去请安两次,娘儿们还能叙话,聊慰寸心。如今我到那偏远小国,言语不通,举目无亲,是生是死,家人也不得而知。家里便是有什么事情,我也丝毫不闻。老爷太太算是白养了我一场,老太太也白疼我了。”说着不由滴下泪来,湘云忙劝道,“三姐姐,也不必伤心,老爷太太纵然不舍得,奈何是皇上的恩宠,也是老爷太太极大的荣耀。两个女儿是皇后,老爷和太太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呢。三姐姐只想着自己保重,让老爷太太放心,也就是三姐姐尽到孝心了。老爷太太自有哥哥嫂子们照料,三姐姐倒是不用担心。每年使节来朝时,顺带捎一封家书,也好让老爷太太和大家放心。”黛玉笑道,“云妹妹出了阁,倒是越发胸中有丘壑了,我这个正经的嫂子都没像你这般开导过,索性拜托你在这里照料几天,陪陪三妹妹,也就是你哥哥和我的福气了。”说的连探春也笑起来道,“我虽知道云妹妹聪敏,却从未料到原来这般有担当,妹夫真是好福气啊!”说的湘云羞红了脸道,“人家一片真心劝导你们,你们倒是合伙起来欺负我,显见的是一家人啊。”这时,侍书进来回道,“舅太太要回去了。”
探春等忙到前面相送,王子腾夫人一面叫众人止步,一面关照探春保重。王子腾夫人带着小姐们离去后,众人往回走,却见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找翠缕,却是卫若兰来请湘云回去,看着众姐妹微笑的眼神,湘云也只得羞红了脸,给贾母等行礼告退了。贾母劳了一天,也乏了,王夫人和凤姐扶着贾母送回上房歇息,邢夫人和尤氏也就告退回去了。黛玉和探春送王夫人回房,王夫人关照黛玉,“仔细料理你妹妹的物件,哪些需要带着的,别漏了。多带些调理的丸药,请太医再制些。首饰衣物挑些好的,不够再做些。再挑几个贴心的丫头跟着,要和人家家人说好,白白生养了一场,女儿跟了去异国他乡,总不能不告诉人家爹娘吧。”黛玉一一应了。探春此刻却不便多说什么。
    探春和黛玉告退出来,黛玉道,“三妹妹,你回去歇着吧,我就不送了。”探春笑道,“这是什么话,何曾需要送,好歹现在还很熟悉。若是这辈子能再回来,你再送我不迟。”黛玉叹了口气道,“人生长恨水长东,这世上偏没有什么让人称心如意的事情呢。”探春道,“我倒是有一句话送给你,佛曰四大皆空,若果然能放宽心,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了。你看我,死了都不得回来,也不是想开了?但凡想明白些,也就无所谓得到失去了。”黛玉苦笑道,“知道了,姑奶奶!我若是但凡能放宽心,也不得这病了。快回去吧,我还要去找琏二嫂子呢。”
    探春一路上想起黛玉近日消瘦了很多,看着神色也不好,不禁唏嘘,想着宝玉和黛玉生死相依,若是黛玉有个三长两短,老太太不说,只怕宝玉也就毁了。自己也将远离国土,流离他乡,虽说富贵荣耀无双,但是祸福本无常,一朝败落,只怕连活命都不能,元妃姐姐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偏是皇上的圣旨,叫人不得不强作笑脸去谢恩,外人看着荣耀,个中的苦楚谁能知晓呢?适才自己还劝慰黛玉放宽心,可自己离开了,这一大家子又让人如何放心得下呢,生养了自己十几载的生母,自己从未给过好脸色,也不过是想着出息了,自然能让姨娘沾光,生恐平日里亲近些叫人小瞧了我这主子的身份,如今后悔也迟了,自己可真是不孝之至了。
    侍书看着探春脸色悲伤,神思恍惚,也未敢多劝,此时看着探春竟过了秋爽斋而不入,忙唤道,“姑娘?”探春道,“甚么事?”侍书道,“姑娘劳了一天了,难道不回房歇息么?这是要去栊翠庵的路啊。”探春方回过神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过了家门了,失笑,但素日不曾失了身份,道,“我要去庵里找妙师父,你先回去吧。”侍书答应了,又道,“晚饭要些清淡的吧?姑娘今晚得早些歇着。”探春点头,自去了。
探春来到庵前,早有婆子进去回禀了,妙玉连忙出迎施礼,探春还礼,相让走进客堂,坐下叙话。妙玉道,“不知前来有什么指教?”探春喝了口茶道,“红尘迷茫,特来请教,万望指点迷津。”妙玉道,“施主命格高贵,乃命中注定,岂是人所能改变。眼看荣华在即,不知道有什么迷惑需要我效劳的。”探春叹气道,“妙师父,不怕你说我唐突,虽说神佛人人都信,可也从未有人见过。可是自从上次在佛前抽签,似乎万事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命运既定,是否人为的努力丝毫无用呢?既如此,何来发奋争取一说呢?读书人的十年寒窗,有人功成名就,有人依然碌碌,难道这就是天注定的富贵与贫穷吗?女儿家的姻缘若早已注定,也就没有嫌贫爱富或是拆散鸳鸯之谈了?最近家里这么多事,真是让人心绪烦乱,不知如何才是。所以想来佛前,求得指点。”
    妙玉微笑道,“施主慧根颇深,本是有来历的,难道不知道心外无物吗?譬如凡人的命运,自出生时就早已注定。命中注定贫穷的,即便赚了钱财,也会生病遭灾,把钱折腾了方完。命中注定富贵的,便是生在穷乡僻壤,终究有缘分得到贵人相助,飞黄腾达。似我这般命中注定皈依的,若是仍旧留在尘世,恐怕早就病死了。自然你说的也有人去改变的。人若是心存善念,多做好事,也可消除自己的罪愆,改掉厄运。人若是不知福惜福,也会白白耗掉自己的运气,不得善终,可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神鬼善恶,报应不爽的。世人亵渎神灵,不信鬼神,只知贪图眼前利益,却不知种下多少恶果,都要回到自身来解的。施主即将远行,贫道有一言相赠:心存万民,造福万民,此乃大善,泽及家人及子孙!施主务必谨记。”
   探春本来聪慧过人,自是领会了意思。开口道,“多谢指教,我会记住的。只是古人云:天若有情天亦老,佛祖神鬼也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吧,为何总是要拆散呢?白白让多少人空欢喜了一场,又让多少人去害人留下恶名?”妙玉道,“这话更不通了。人与人相交,本是前世积下的缘分,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又有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缘分深浅长短也是早就注定的。命中注定在一起,便是相隔万水千山,也终能相聚相守。命中无缘,便是朝夕相对,也是不能得偿心愿,总会有人出来阻隔干扰,担了这恶名。若是善缘,即便从未相识,也自然互敬互爱,和睦融洽过一生。若是恶缘,哪怕青梅竹马,同床共枕,也是争吵相恶,鸡犬不宁。万事皆有注定,世人皆随缘分,施主为何执迷不悟,枉费了心思。”
    探春道,“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果然明白了不少。妙师父真是要得道了。”妙玉笑道,“你也别恭维我,我虽说明白这些,却也未能参透其中道理,还在苦苦探索。不过是今儿明白些,讲了这些给你听。若是我糊涂的时候,只怕自己也太过执著而不自知呢。到时候又不知道是哪个来点醒我。”探春道,“求人不入求己,这句话我倒是知道。妙师父身处世外,何来烦恼和执著呢,不必担心。”妙玉笑道,“世外之人也难免有红尘之烦扰,只要一丝尘念尚存,就不能真正了悟。便是得道了的高僧一念之差堕落尘寰也是常有的事情。西天极乐世界里的佛祖菩萨们几百年心动了还要下凡历劫,重证正果,更何况仙界人界众生烦恼如此之多。我不过是得着了一些皮毛,比别人会讲些,其实离得道还远着呢。”
   探春道,“听妙师父如此说,这世上有很多都是神仙托生的?这可真是新鲜的很。”妙玉道,“你以为神仙托生便怎样?难道还能腾云驾雾不成?但凡佛界仙界,若是犯了戒或动了凡心被贬下凡,前尘往事一概忘记,全凭自身修行方能返本归元。若是不知悔改,便从此堕落,与凡人无异了,经受六道轮回。也有一等是佛界之人以凡人面目出现,来点化众生的。譬如世人皆知的济公大师,云游四海,普度众生,有缘之人方能得到解救,无缘之人相见也不知真佛就在眼前。听闻令兄病重时来了个癞头和尚,不过持着令兄的玉诵读了一会儿,便起了效应,焉知不是佛门高人前来普度呢?”
    探春道,“如此说来,二哥果真是个有来历的人不成?只是为何不喜读书上进,却甘于在脂粉队里混闹呢?”妙玉冷笑道,“你果真是个爱操心的!天机玄妙,岂是我等能随意揣测的?”探春道,“上次众人抽签,妙师父不曾解过,可否指点一二?”妙玉脸有不耐之色,道,“我才疏学浅,岂敢枉自猜测?”探春便不多语,略说说几句,可巧侍书来接,便就势起身告辞了,妙玉送到庵门口自回。
第一零七回  贤探春爱语感慈母 义侍书情辞随慧主
     
 
    日子过的飞快,明日便要奉旨迁入皇家行宫,探春歪在炕上,看着侍书收拾东西,道,“拣要紧的带着吧。不要收拾了太多,行李只怕多的是呢。”一面自己起来取了那个玛瑙碟子,宝玉曾用它配着送了荔枝给自己,自己喜欢便留下了,亲自取了软巾包好放到箱子里,又看了黛玉做的一个香囊,原是给宝玉的,自己喜欢,便硬要了来,也拿了放到盒子里,惜春的画,宝钗送的簪子,湘云做的荷包,一件一件抚摸过,流泪放到了盒子里包好。累丝金凤钗,太太曾一式打了四个,如今大姐姐,二姐姐都已逝去,自己即将远离,只剩了惜春的金凤孤零零的了。金珠玉器自有皇家公主的嫁妆,自己也不必费心,况且本是身外之物。正一件件仔细过目最后一遍,回头却见赵姨娘带着贾环站在门口,泪眼盈盈的看着自己。原来这几日赵姨娘常过来,丫头们看了探春神色不同往日,也甚是礼遇,未等通报便进来了。
    探春忙让座,赵姨娘笑笑坐下道,“在收拾东西吧,仔细些,心爱的东西别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着便哭了。探春拿了一方帕子给她拭泪道,“姨娘怎么还哭?若是天恩浩荡,自然还有归省的时候。况且是去享福的,又不是平常人家,姨娘该高兴才是。”赵姨娘道,“你哪里知道?我素日是个心高的,有了你和你兄弟,只怕你们比宝玉矮了三分,故此处处去操心,白惹了些不痛快。原指望着你许配给好人家,我也能沾沾光,看了你大姐姐皇后娘娘死的不明不白的,我虽不知道,可是老爷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能明白些,也不指望你进宫了。如今既是圣旨,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我素日要强的心也冷了,只望你平安,我也就放心了。素日给你添了不少烦恼,也是我的不是,实在不像一个做娘的样子。可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要你好了,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还望你不要记恨我才是。”探春已是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赵姨娘垂泪道,“白生了一个女儿,连女婿也不得见着。早知道这样,何苦去惹那些事情!姑娘你自己到了那偏远的小国,凡事小心,别像你大姐姐…”说着捂了嘴巴。探春道,“姨娘说的也是实话,我原是外来的,又没有家族兄弟在那里做官,也没有外戚要照顾,没必要和她们争什么。但凡能平安保住自己,其余的都是身外之物,姨娘放心,料定她们也不会为难我的。”赵姨娘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
    探春看到赵姨娘手里拿着包袱放在床上,便岔开道,“姨娘这是要送给我的吗?”赵姨娘忙擦干泪道,“是的,是的。”打开看时,却是一件精致的小红缎子袄儿,领口襟口袖口都绣了密匝匝的花边,还有一件红肚兜儿,上面绣了鸳鸯戏莲的花样儿,看得出费了一番功夫,探春眼尖,看到赵姨娘指头上红红的,忙抓了看时,原来却是扎了许多针眼儿,不由得伤心,赵姨娘笑道,“没有什么,恐赶得紧,急了些,好在没耽搁了,将就着穿吧,这些年也没穿过我做的衣裳,以后怕是想做也穿不着了。”探春更是伤感,道,“姨娘看着年纪也大了,多教导环兄弟些,日后也是个依靠。宝哥哥和嫂子我也托付过了,若有什么,只管找他们去,别再听了别人的挑唆惹那些不痛快,我不在,那起子眼高的人怕不是更不在意姨娘和环兄弟了,姨娘自己保重,不要掺和那些事,便是太太也不会说什么的。”赵姨娘只管点头答应。
赵姨娘又拿了一只金镯,镶了上好的和田玉,给探春道,“我也没什么好的首饰送你,这个还是当初老爷赏的,因我每日里做事,也没带着,如今给你带着作个念想。”探春只得收了。回头命侍书去拿了自己打好的一个包裹过来打开道,“这里是我整理出来的一些物件,这些衣裳颜色好些,我也没穿过,姨娘留着穿吧,横竖我也带不走,留着也是白糟蹋了。这些钗子,手镯,姨娘留着,以后自己戴或是送人,也好看些。这个盒子里是一些扇坠儿,荷包,香袋儿,留着给环儿用或是赏人吧。”一面又打开一个掐丝的锦盒,里面是一对通体碧绿晶莹剔透的翡翠簪子和一对珠钗,那顶上的一颗珍珠都有龙眼大小,流光溢彩,赵姨娘忙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探春道,“这是前儿北静王妃和南安王妃赏的,姨娘留着,以后送了给环儿媳妇,也不失了身份。我横竖有皇家公主的嫁妆,况且过去又是王后,要什么没有呢。”赵姨娘方小心收好。探春又拿了一个小箱子过来道,“这里是二百两银子,姨娘留着贴补些。家里有什么事情,也大方些,老太太和太太看着也高兴。”
    赵姨娘看着探春,心里道,“我只道自己养的女儿只管攀高踩低,奉承着太太和老太太,把我这亲娘忘到爪哇国去了,却不料为我筹谋的这般仔细。早知如此,我当初何必去招惹那些事情,白白给她惹了烦恼。有她在,那些人还顾忌些,好歹不会太难堪,日后天高皇帝远,我和环儿倒真是要小心了,方不枉探丫头的一番苦心。”
   探春看赵姨娘呆呆的,忙道,“姨娘这是怎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趁早儿交待了。”赵姨娘流泪道,“从前是我糊涂,姑娘已然筹划好,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自己保重就行了。”贾环屋里看了一遍,这时过来道,“三姐姐,你这些书和笔砚能不能给我,我瞧着比我的好。”探春摸着贾环的头道,“好兄弟,到底是长大了,你看了好就拿了去吧。日后好好听姨娘的话,听老爷太太和二哥哥的,好生读书,日后也好给姨娘争口气。”
   贾环道,“我会的。三姐姐,姨娘和我说,要我好好读书,以后去做使节,就可以去高丽看你了。三姐姐,你等着我去看你。”探春含泪笑道,“好的,姐姐等着兄弟来看我。”这时,侍书进来回禀道,“才二奶奶打发人来说,老太太、太太并各位奶奶姑娘们等会儿一起过来瞧瞧姑娘。”赵姨娘忙起身带着贾环告辞,竟没什么好说的。走到门口,赵姨娘又拉着侍书的手道,“好孩子,姑娘就托付给你了,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日后环儿有了出息,自然会看顾你的家人。好歹姑娘在外,冷热你多留心些。”
    侍书笑道,“姨奶奶这是哪里话,我跟了姑娘这么多年,也不舍得离开,自然要跟着去的。姨奶奶既说了会看顾我的家人父母,我先给姨奶奶和三爷磕头了。”说着便跪下去,赵姨娘忙扶起来,恐贾母和王夫人来碰到,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带着贾环走了。探春忙重新匀面,端整了衣裳,又把赵姨娘送来的衣物仔细收好。
鸳鸯扶着贾母,玉钏扶着王夫人,李纨、凤姐、黛玉、惜春带着平儿、袭人、紫鹃、素云都过来了,不大的秋爽斋更显拥挤。探春赶着请安,贾母拉住道,“我说过来看看你,她们都要来,原该想着这边收拾东西自然杂乱些,坐坐就走吧。”众人无非都带了些礼物过来,思虑到路途遥远,都挑了轻便的东西,探春谢过命侍书接了放到箱子里。娘儿们自有一番体己话,不过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无非保重身体之类的。
    那王夫人虽说满心疼爱探春,毕竟不是亲生的,比不得元春那般尽心,不过想着探春素日孝顺能干,如今少了这个臂膀,黛玉又多灾多病的,越发盼着宝钗能说定早日过来,也好协助这府里偌大的事务,免的被邢夫人小瞧了去。不由得洒了几滴泪,宽慰了一番,探春自然是唯唯答应。贾母却是真心疼爱这些孙子孙女,从小儿带在身边长大,如今一个一个都走了,只剩了惜春,不由得生了孤寂之感,老泪纵横。余外姐妹们想着探春原是个尖儿,爽朗能干,如今要走了,倒像是大观园里少了一个主心骨,况且不比得嫁在京城甚或边关,以后也就没有机会再见了,心里也是伤感,个个都在难过。
    还是探春自己强笑道,“明日就走了,娘儿们还不说说话,只顾着哭做什么。我这辈子想是不能再回来了,老太太和太太并各位嫂子姐妹们自己保重,若有使节来朝,自然会带了消息来,也可写信请使节带给我,就当是看见了吧。”众人越发伤心。还是凤姐机灵,恐贾母哭坏了身子,道,“三妹妹自然还有物件要收拾,老太太和太太还是早点回去吧,明儿还得早早起来候旨呢。”贾母拭泪道,“倒是你明白,三丫头,早些安置吧,明儿还有的累呢。想起什么,只管派人去告诉你太太。”探春道答应了,看着贾母颤巍巍的离去,不由潸然泪下。
   回首看看秋爽斋,住了这些年,一草一木皆有情,为何上天偏偏将自己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儿,连回家都是一种奢望,想也不敢想的。想起那天妙玉的话,凡事穷通皆是注定的,天涯海角总是一种缘分,只是为何总不能如愿呢,天若有情天亦老,莫非上苍真的如此无情吗?自己所牵挂的除了老太太、太太、老爷、姨娘和环兄弟外,就是宝玉和黛玉了。今日瞧见黛玉越发瘦的可怜,似乎比往年更厉害,初成婚时脸上的光彩已是瞧不见了,看宝哥哥也是消瘦了许多,想来也是忧心忡忡,宝姐姐这几日也没过来看看我,只派人送了东西,看来对此事也是默许,自矜身份不肯过来。黛玉与宝玉的感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何苦宝钗非来横插一杠子呢,莫非真是金玉良缘天注定?那么黛玉与宝玉又是什么缘分呢?天意难测,果然不假啊!
侍书见探春站在门口看着天空发呆,忙过来道,“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姑娘过目一下吧。”探春回神道,“侍书,咱们这一走,许是就此埋骨他乡了,你跟着我可后悔?”侍书道,“我从小儿跟着姑娘,姑娘待我的恩情我心里有数。如今姑娘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若是不跟了去,怎么放心得下?姑娘放心,太太前儿赏了我娘一百两银子并一些衣服之类的。父母有主子照应,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探春道,“好侍书,日后我自不会亏待你。有我在一日,照应你一日。你不去辞辞你的那些好姐妹?”侍书笑道,“难为姑娘想着。前儿晚上平姐姐牵头,紫鹃、袭人、鸳鸯、玉钏、彩云、素云、麝月、秋纹、碧痕和其他姐妹们已经给我饯行了,送了好些东西,我都打包收拾好了带着呢。姑娘素日的赏赐并一些我自己做的活计也送给了她们作个念想呢。日后姑娘若是回来省亲,我们做奴才的跟着回来,脸上光彩着呢。”
   探春听如此说,不由得也笑了,道,“依你说,倒是很好。你可知道这一路有几千上万里呢,日日在船上,不知道要几个月,一来一回倒要半年的功夫。”侍书笑道,“这可说不准,若是国王疼爱姑娘,自然愿意让姑娘隔几年回来省亲一次的,咱们也跟着沾光不是。”主仆两人互相宽慰一番,方觉得心里好过一些。为着第二日要早起候旨,故此早些洗漱安歇,却怎么也难以入睡,又怕第二日神色不好,进宫谢恩时不好看,越发睡不着了。三更时方朦胧睡着。
    阖府里彻夜未睡的人却很多,赵姨娘却比别人痛楚万分,贾政特地在赵姨娘房里安歇,防着她伤心哭闹,哪知却见到赵姨娘比以前明白万分,后悔自己从前糊涂作了不少蠢事,如今醒悟了却也迟了。只盼着探春能平安终老,自己便是吃斋念佛也心甘情愿。反过来劝慰贾政勿要伤心,横竖这样也称了探春的品格,给祖宗争光。日后抚养好贾环,也好替探春尽孝了。贾政听赵姨娘如此说,似乎又是当年小姑娘般纯真了,本是个敦厚的人,心里倒是可怜起来她了,道,“你也不必自怨自艾,姑娘家总是要出嫁的,就当她是嫁的远,不能归宁吧。你以后好生教导环儿,我若是不在了也有个依靠。”
    赵姨娘后来果真收敛了许多,也不仗势欺人,只顾着照顾贾环,每日里除了去请安,便回房作活计,府里人人惊诧,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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