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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沃·波格雷里奇(Ivo Pogoreloch)弹琴之“怪

 whzaeon 2010-07-06
伊沃·波格雷里奇(Ivo Pogoreloch)弹琴之“怪

匪夷所思的处理 难以理喻的魅力 -----
伊沃·波格雷里奇(Ivo Pogoreloch)弹琴之“怪”


伊沃·波格雷里奇(Ivo Pogoreloch)弹琴之“怪”,是众所周知的,但是2005年10月20日晚上在北京音乐厅的独奏音乐会上(第八届北京国际音乐节)还是座无虚席,听众非常踊跃。近九年之前,正是波格雷里奇丧妻之后的时候,波氏来京演出,迈着沉重、迟缓的步伐,以慢得超过一般人弹奏一倍以上的速度弹奏肖邦《c小调夜曲》等,把整个独奏会的气愤营造成一种沉痛掉念,好似对亡灵的心灵告白,这种肃穆=病态的印象至今令人难忘。作为听众,可以体会到他对亡妻的感情太深了,短期之内难以从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那个阶段以这种面貌出现在舞台上是一段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殊状态,那么在事隔数年的今天,波格雷里奇会以什么样的姿态与面貌出现在舞台上呢?他心里上的阴云是否以散去?他的弹奏又走向了何方?这次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什么样的新感受?……这正是我们心中的一个“迷”。



剃了光头,一身黑衣的波格雷里奇上场了,步履虽不像那样沉重缓慢,但情绪中还似有一些阴郁。上半场的曲目是两首肖邦的作品。第一首《E大调夜曲》(Op.62 No.2)以非常规的极慢速开始了。与众不同的句法,欲言又止,欲流又停,刻意营造的不寻常的顿挫、延长、不前、充满乐句之中。很难想象肖邦能变成这样,用这样的处理和弹法。自我到了极致,随处可见的停顿、迟缓、句逗,即兴所致的各种重音,和从次要声部中突现出来的小支声部。弹到中段时,由于其扑朔迷离的处理,会让人一下子已不知道他在弹什么曲子了——因为对熟知这首曲的人,会经常找不到旋律哪儿去了,可能此时原有的速度已变了许多,正在响着的是一些他刻意挖掘出来的强调音,音响效果已完全变得面目全非了。从乐曲介绍中写道“这首夜曲勾勒出一幅静谧的音画:皓月当空,花香四溢……实在是感受不出来了,倒像是在黑夜中喁喁独行的残疾老人,由于岁月的摧残,思路已不能连贯,回忆对碎片在深沉的压抑中慢慢往外倾吐……



紧接着演奏的是肖邦《b小调第三奏鸣曲》(Op.58),也是令人吃惊的奇特。第一乐章充满了沧桑感,一开始的每一句都做渐慢,在本来比较流畅的音乐进行中,波氏打破了音乐的流畅性与连贯性,把音乐处理成落叶飘零式的场景,犹如一连串飘忽的回忆在片段散落的思绪之中。主要的旋律经常被淡出了,复杂的低音流则常常在下面涌动,原有的音响结构与平衡关系经常被颠倒和重新设计处理了。当副部的旋律出来时,似有一丝美好的回忆,但是陈旧、灰暗的声音处理,让人感到好像看到了尘封相册中已褪了色的一页……整个乐章都是阴森森的效果,真是一位生活在黑暗中的钢琴家!难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从黑暗中走出来吗?还是他刻意就要更阴暗中走下去?……我想:肖邦1844年写这首作品时也就34岁,而波格雷里奇今年是47岁,也许波氏生活中比肖邦当时历经了更多的挫折的磨难,才会把这首曲子理解处理成这样的复杂和压抑。掠过



第二乐章,在乐曲介绍中写道“犹如被微风吹掠着的山花,虽然看上去令人怜悯,可它却又轻快地摇摆着”。以上的解释在波氏的演奏中踪影全无。二是阴风阵阵,在飞速掠过的音流时,左手伴奏和弦中忽然对一些小重音,像是风在嘶鸣或风在进行着刮碎、撕裂了一些什么脆薄的东西。这种氛围已不是我们印象中的《第三奏鸣曲》的第二乐章了,而是更近似《第二奏鸣曲》的第四乐章的“坟墓中的阴风阵阵”。副部的处理奇慢,加上许多突发的、被挖掘出来的重音,进场出其不意地被一个一个“爆”出来。主旋律经常被极度淡化,不是喧宾夺主的支声部,给人以闻所未闻之感。的确按照常规听觉,已很难捕捉到旋律在何处,这种音响好像在演奏一首20世纪的无调性作品……最后主部切入,阴风四起……很快转入了第三乐章。



第三乐章在一个严峻的引文之后,主题以比一般人的演奏延长至少八倍以上的速度出现,而且是大声地弹,是在倾诉、控诉,还是泣诉……支声部很快又占了首位,升F、升G音在中声部来回冲撞(第17、18小节),还是很具心灵震撼力的。中声部八分音符三连音伴奏音型(第29小节之后),如云烟似的进行中,每六个音一组的音型先渐慢后停顿,把原曲的节奏和结构完全拆开了,加上高低声部中随兴所至的突出音,可说是为所欲为。这个乐章的演奏时间之长,我想是会超长历史记录的。



出乎意料的是,第四乐章被弹得飞快,在快速中又时有朦胧、飘然。一会儿云雾阵风,后来又雷电暴雨。到尾声时排山倒海。高潮非常过瘾,真是把钢琴玩弄于股掌之间,听众神魂颠倒,热烈叫好。音乐会从七点半开始,上半场结束时已八点三十六分。想不到在节目单上分量不大的上半场,在时间上竟会如此饱满。波格雷里奇淋漓尽致地施展了他像玩音乐魔术般的技巧和能力。



下半场是两首俄罗斯作曲家的钢琴奏鸣曲。其中第一首是斯克里亚宾的《升F大调第四奏鸣曲》(Op.30),这是斯克里亚宾在1903年32岁时写的,当时他正在热恋中,这首曲子应是带着美好的向往与热烈的追求的。我认为波格雷里奇的演奏也是超前于斯克里亚宾原意的。在第一乐章中,波氏的演奏深处虚无和神秘之中,空灵的音响与气氛,在高音和弦中制造出来的一些生硬和不和谐的音响,似已超出了传统演奏斯克里亚宾中期作品的风格;第二乐章。波氏营造了急速中音响的涌动,强弱交替神经质似的激情,这种音效也是相当奇特的。



最后的压轴节目是拉赫玛尼诺夫的《降B大调第二钢琴奏鸣曲》(Op.36), 波格雷里奇用的是1931年的修订版。



第一乐章开始,他还是在低音部分和支声部的部分大做文章,慢处阐释迟疑不前,一步三回头似的处理。他是有自身的感受和处理方式的,但是却是夸张,总是举步维艰,看他专心经营自己的音乐王国,真有些走火入魔之惑。他还是在表现他自己,而非拉赫玛尼诺夫。而且听到此时,感到他对此曲的处理方式与前几曲大有雷同之处,而且已成为一套模式,几乎对哪位作曲家都可适用,无非最终都打上波式的印记,变成波格雷里奇版本而已。



第二乐章则像是在做音响的游戏。在极慢的主题旁拉出一个更重要的支声部,好像一根粗壮的藤围绕在细微的树干上,最后把主干纠缠掉,人们听到的是另外的一个旋律和曲调,原曲则已不知何去!听到此处,让人不禁要问,即使如此,速度、节奏、旋律、结构都已面目全非,不知所去,波格雷里奇为何不自己创作一个曲子去抒发呢?这究竟标新还是立异,还是其他什么呢?第二乐章就在这梦呓般的喃喃自语和梦魇般的情绪抽动中缓缓过去。



第三乐章,波格雷里奇的重音设置完全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在轻重之间营造完全非同常规的音响。他又一次把原曲最大限度地变异了,常让人感到仿佛在听另外一首鲜为人知的作品,恍然间不知何曲。但这个乐章的高潮处,波格雷里奇的演奏激情澎湃,给人以强烈的听觉刺激,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惊心动魄,甚至瞠目结舌。他在尾声制造了汹涌、强大的高潮,使其演奏效果与前半场结束时一样达到了极至,并由于曲目本身的不同,因此比前半场的肖邦更为火爆,这种狂潮引起听众热烈等喝彩与叫好。而令人叫绝的是此时的波格雷里奇用小腿把琴凳轻轻往钢琴里边(钢琴键盘底下)一推,把琴盖一关。任观众热烈鼓掌,要求“安可”,他只是出来点头淡淡致意,绝不再来。观众们一而再,再而三鼓掌后,明白已无望听到“再来一曲”,就只能起立而作罢了。这也是很有特点的结束场面!



听完这场音乐会,还真是令人难以平静,好像有不少问题需要思考。他怎么会或者说怎么能这样弹琴?他怎么能把肖邦和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弹成这样“离谱”?他是怎么变的,经常采用了哪些手法?



细想一下,究其手法,主要是:在慢的段落无限制地放慢,其中在不时加以延长、停顿与间歇;在主旋律以外,找出很多其他强调音与重音来反客为主,把主旋律淡出;很大地加强与渲染低音低声部或者是中声部原应属于比较从属的部分;把强、弱、重、轻的设置处理得别出心裁,超出常规;营造一些出人意料的、奇特的音响对比效果,吸引听众的注意力并极大诱发听者的兴趣;在整体的处理上常在无限的拖沓、环绕之后,在整曲结束之前疯狂崛起,以他的超人技艺、力度、速度构成惊人高潮,把听众的情绪一下煽动至顶点……



他的这种处理方式确实也只是他自成一家的。如果从传统音乐诠释角度来说是无法肯定的,但在演奏结束后,听到旁边走过的音乐爱好者们正在兴奋地谈论波格雷里奇,称赞他演奏的音响对比效果之魅力,说明波氏的演奏是有他的听众群体和崇拜者的,尤其在21世纪初的当今,他的这种无比“先锋”和“现代”的弹奏方式,也许正是一种“酷”的代表,否则他走遍世界又何以能有这样好的票房与号召力呢?



因此,要说这次听波格雷里奇的独奏会最大的收获是:一些传统的钢琴作品,也许已被人们弹奏了近百年或数百年,在波格雷里奇的手下,这些作品被重新拆卸、整理、改造和组装了,在他的强大的主见和否定力之下,这些乐曲完全变了面貌,因为波格雷里奇驾驭钢琴的能力的确非凡。同时他的设计思路十分缜密,加上弹奏的精雕细作,把他的个性和意图顽强地展现了出来。人们对一些听过无数遍的曲子,本来已没有那么多的新鲜感了但一下子变成了这样的面貌和效果,不管你赞不赞成,接不接受,反正这已经推到你面前了,你必须得去思考和面对,必须得去一字一句地琢磨和聆听,也许有的人听了会深感新意,有的人会很不喜欢,可是大家还是想听一听:当今世界上,个性化的演奏已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和地步?作为演奏家再创造和范围究竟有多宽?所以,波格雷里奇的演奏再“怪”也要听,这就是他的吸引力之所在。



音乐会后再看看他过去的录像,听听他过去的录音,比起今天,那时(80年代)是太规范了,节奏简直都是规规矩矩。可是1980年他就未能进入肖邦比赛的决赛,说明他的个性使他成为与生俱来就与肖邦比赛无缘的人。时至今日,他已超高速度越走越远,个性已发展到无人能比的程度。看他冷漠孤傲地出现在舞台上,不管别人怎么评论,他依然顽强表现着他的自我中心。我想,也许这也正是他的“魅力”之所在吧。



总之,波格雷里奇的演奏是显示一种值得探索的现象!因为对我们来说,确实还有很多的“谜”没有完全解开!但在时代飞速发展的今天,说明新鲜事都不奇怪,还是走着瞧吧,看看他还能变到哪里去!



摘自《钢琴艺术》 文/周铭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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