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陈风·东门之池》：谁能唤起你天堂般的回忆
文/素手牵裳
有些年代的爱像诗一样，简单洁白，美如瓷，清如许，纯如水，可以歌，可以吟，可以诵，虽然不知道爱是否有结果，但它足以留下让人思念的伏笔，比如这首《诗经·陈风·东门之池》。
原文：
东门之池，可以沤麻。（东门外有护城河，可以浸麻可泡葛。）
彼美淑姬，可与晤歌。（温柔美丽的姑娘，与她相会又唱歌。）
东门之池，可以沤纻。（东门外有护城河，泡浸纻麻许许多。）
彼美淑姬，可与晤语。（温柔美丽的姑娘，与她相对又交谈。）
东门之池，可以沤菅。（东门外有护城河，泡浸菅草一棵棵。）
彼美淑姬，可与晤言。（温柔美丽的姑娘，与她倾慕诉衷肠。）
春末夏初，惠风和畅，万物蓬勃，一群青年男女，在护城河畔，一边劳动，一边歌唱。经过处理后的麻和纻，是古代百姓衣服的主要原料，可以织成麻布，裁成衣裳。浸泡的麻，捞出、漂洗、剥离是相当艰苦的劳动，能和自己心仪的姑娘在一起，又说又唱，心情却大不相同，因而艰苦的劳作变成了盼望着的温馨相聚，歌声中也一定充满欣喜和快乐。
美丽贤淑的姑娘衣着朴素，小伙子想方设法凑近攀谈，姑娘一边忙着浸麻，一边闲闲地答着，她心里何尝不是喜出望外呢？于是，两人由晤歌、晤语到晤言，一路走来，感情逐渐加深，是否终成眷属，不得而知，但这种思慕与追求，带着纯纯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比现在的网恋、闪婚等另类爱情，多了一份质朴，简单，亲切，踏实。男女之间的爱因劳动而相逢相知，因劳动而美丽高贵。
最近读莫小米文集，看到一个故事。那是在上山下乡的年代，一个16岁的杭州姑娘来到东北的一个叫独木河的小村庄插队，年少的她虽然来自大城市，却淳朴善良，在共同的劳动中，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优秀的本地小伙子，远方有多远，她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她也不知道。在知青返城大潮中，唯有她坚守，只因为她已经答应他，要陪他一辈子，答应就是一切，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把年轻的希望播在黑土地上，给了那个红高粱一样的汉子，也给了自己冰雪聪明的儿子。独木河的百姓送她读师范学校，回来后当老师，无论谁，都尊称她为老师，都敬爱她，热情招待她的杭州老乡。在总要失去什么的当口，她留下了最珍贵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否遇到过生活的艰难，不知道她是否后悔，但我清晰地记得她在看过电视剧《孽债》后，欣慰地一笑，因为她对得起这里的乡亲，对得起自己的儿子，更对得起他的宠爱。回杭州，她可能会过另一番生活，物质满足，生活富有，但在利益与亲情面前，她选择了后者。
他是她可以晤歌、晤语，可以晤言的爱人，她是他生死不渝的选择。
现在，城市中，男女之间的交往，这样的劳动场景少见了，人们更多地封闭自己，对着熟悉的同事讲真话的不多，而对着聊天室里的陌生人，却可以无所不谈，因为陌生，所以无畏，不怕暴露隐私，因为她不对他构成威胁；又因为不必负责任，所以尽可以卿卿我我，投怀送抱，一两句暖心的话语，就使之大有遇知音之感，情不自禁地相互唱和，就是所说的“晤歌”；继续发展，就会有时间就上网，没完没了地聊天，越聊越近，相见恨晚，留下自己的邮箱或手机号等私密联系方式，无话不谈，进入网恋阶段，相当于“晤语”的层次。天空如此辽远，世界从此不同。局限于网恋已经不能解决相思之苦，于是，要见面，成为现实的情人，或一夜情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爱总比相处要容易得多，因为相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有个甜嘴巴就可以了，于千千万万的人中，应该能够遇到“可与晤歌”、“可与晤语”的人。相处就麻烦了，不仅要有风花雪月，还要有柴米油盐，潇洒不起来了，也就陷入了寻常的柴米夫妻的两难境地。
真正的爱是禁得住考验的爱。在爱里，所有的花朵和芳香都不会流离失所。柏拉图说：“这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世界，每个人都是从天堂被扔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他的美好能够让你唤起天堂的回忆，这就是爱。”搜寻记忆的盛宴，一生中，谁能唤起你天堂般的记忆？谁 “可与晤歌”、“可与晤语”、“ 可与晤言”？时光之河静静流逝，穿越流年，那份蛰伏在内心深处的心悸，是否还在隔岸的花树下轻轻待我，浅笑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