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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语言的文学性__文学大视野

 秋鸿来有信 2010-08-17

文学语言的文学性

江苏省宿迁学院  陈斯金  (邮编  223800)

    【内容提要】:文学语言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普通语言,文学语言之所以具有文学性,是因为文学语言具有内指性、蕴涵性和阻拒性等特征。

    【关键词】:内指性,蕴涵性,阻拒性。

    高尔基曾经说过:“文学的第一要素是语言。”这句话,如果换一种说法那就是:文学的文学性所在主要体现在文学语言上。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语言的艺术性如何直接影响着文学的价值和生命。

    波兰文学理论家英加登,他将文学作品看成是一个由表及里的多层次组织结构。根据这一理论,文学语言是文学作品的最外层,也就是读者最直观地接触到的一个层面。那么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文学语言是怎样的语言呢?和日常生活中的普通语言比较来看,文学语言具有以下一些特点。

 一、内指性体现出文学语言的情感逻辑

   文学语言 —— 内指性 —— 符合艺术逻辑(情感逻辑)

   普通语言 —— 外指性 —— 符合现实逻辑(事理逻辑)

    日常生活语言是外指性的,即指向语言符号以外的现实世界,必须符合现实生活的事理逻辑,经得起客观生活的检验,并必须遵守各种形式逻辑的规则。而文学话语则是内指性的,是指向文本中的艺术世界,有时它不必严格遵守现实生活的事理逻辑,只要符合艺术氛围中的情感逻辑就行了。

    李白有诗“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显然“白发三千丈”是不切合实际的,但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艺术夸张而已,它符合的是情感逻辑。艺术世界是诗人、作家虚构的模拟世界,尽管它来源于现实世界,以现实世界为基础,但并不等同于现实世界,因为它溶进了诗人、作家的主观情感,所以往往超出现实逻辑。只要明白这个道理,对于文学语言中那些不符合现实逻辑的情况,我们就能够接受。比如象岳飞《满江红》里的诗句“怒发冲冠”“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我们并不会去责问诗人:人无论如何发怒怎么会出现头发冲掉帽子呢?你尽管对敌人怀有深仇大恨,但总不至于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吧?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有人责问:一天之内你怎能把都城长安所有的花看完?至于“方方的月亮”(王蒙《布礼》)、“黑色的天空和太阳的耀眼的黑色圆盘”(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有人更是觉得荒诞可笑。其实,当你遇到有人是非颠倒故意歪曲事实,或者听说过指鹿为马历史典故的时候,你就懂得了“方方的月亮”的含义;当你遇到异常伤心的事,或者在痛苦中煎熬的时候,你就会有“黑色的太阳”的感觉,经历过2002年“911”事件的纽约人,最能理解“黑色的九月”、“黑色的太阳”的含义了。

    据史料记载来看,历史上不少人曾有过用现实的逻辑去苛求责难文学语言的情况。

 杜牧《赤壁》诗:“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宋代许顗在《彦周诗话》里这样说:“杜牧之作《赤壁》诗……意谓赤壁不能纵火,为曹公夺了二乔置之铜雀台上也。孙氏霸业系此一战,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可见措大,不识好恶。” 许顗的意思是说赤壁之战对于孙吴来说,关系着社稷存亡,其意义之大可想而知,但杜牧不从大处着想,却最后落笔在两个女子身上,从而讥笑杜牧是个轻薄文人,不分轻重。许顗的意见主要是从事理逻辑的角度指责杜牧的。不过,社稷生灵和两个女子相比,二者孰轻孰重杜牧岂能不知?杜牧避重就轻,显然是为了增强文学的艺术情趣。

宋蔡绦《西清诗话》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王安石写了一首《残菊诗》,诗曰:“黄昏风雨打园林,残菊飘零满地金。折得一枝还好在,可怜公子惜花心。”欧阳修读后笑道:“百花尽落,独菊枝上枯耳。”意思是说,菊花不象其它花,菊花是不落的,它只在花枝上枯萎。于是写了两句诗嘲笑王安石:“秋英不比春花落,为报诗人仔细吟。”王安石闻之曰:“是岂不知《楚辞》:‘夕餐秋菊之落英’?欧九不学之过也。” 王安石举了《楚辞》上的例句来证明菊花也凋落的。其实,菊花凋零与否并不重要,写诗乃兴之所至,不一定要完全符合事实,读者吟咏欣赏也不必以科学的眼光在细节上苛求诗人。

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欧阳修在《六一诗话》里说,此诗虽佳而“理有不通”,“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意思是说,寒山寺是不会在三更天打钟的,以此来指出张继“夜半钟声到客船”之句不合实际。对于欧阳修的批评,明代胡应麟这样解说:“诗流借景立言,惟在声律之调,兴象之合,区区事实,彼岂暇计?无论夜半是非,即钟声闻否,未可知也。”(《诗薮》)

与苏轼同时代的诗人王祈有竹诗两句,最为得意,为东坡诵之,曰∶“叶垂千口剑,竿耸万条枪。”苏笑曰∶“好则好矣,只是十条竹竿共一片叶也。” (明代冯梦龙《古今笑》)意思是说,诗的本意是要描写竹林茂密的,但仔细一计算,就显得萧条了。显然,苏轼的指责过于拘泥了。

明末清初的杨慎在《升庵诗话》卷八里说:“唐诗绝句,今本多误字,试举一二,如杜牧之《江南春》云‘十里莺啼绿映红’,今本误作‘千里’,若依俗本,‘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 ”针对杨慎的意见,清代的文学家何文焕在《历代诗话考索》中曾进行了驳斥,说:“即作十里,亦未必尽听得着,看得见。题云《江南春》,江南方广千里,千里之中,莺啼而绿映焉,水村山郭无处无酒旗,四百八十寺楼台多在烟雨中也。此诗之意既广,不得专指一处,故总而名曰《江南春》。”何文焕的解说可谓深得诗之真谛。

清代袁枚《随园诗话》:“或引‘春江水暖鸭先知’,以为是东坡诗近体之佳者。(毛)西河云:‘春江水暖定该鸭知,鹅不知耶?’”毛西河是康熙朝的大学者、大诗人,他的意思是说鹅鸭同在水中游,春江水暖为什么一定是鸭子先知道,而不是鹅先知道呢?对于毛西河的指责,我想无须解说,大家也会明白毛所犯的毛病了吧。

除了有史实记载的文人典故,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文学语言的逻辑上误解,则更是俯拾即是,这里不妨说一段笑话。

杜牧有首《秋夕》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曾经有两个学生对这首诗进行过评头论足。其中一个学生提出问题:“诗中写的是秋天的夜晚,天气是既‘冷’又‘凉’,那个宫女手拿小扇干什么?”另一个学生回答说:“宫女手里的小扇当然不是为了扇风驱热,人家诗里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嘛,那是用来捉萤火虫的。”第一个学生又继续疑问:“既然捉萤火虫,那她‘卧’在那里怎么捉?‘流萤’是飞的呀。”第二个学生接着回答道:“也许那个宫女捉萤火虫的时候是跑着的,等跑累了,自然要卧下来休息。”第一个学生听后不以为然,还是不依不饶:“我看这首诗就有毛病,不如把‘扑流萤’改为‘扑蚊子’,这样一来就没有问题了,虽然到了秋天,可蚊子应该还是有的……”

 二、蕴涵性体现出文学语言的表现功能

      文学语言 —— 心理蕴涵性 —— 侧重于表现功能

      普通语言 —— 意义单一性 —— 侧重于指称功能

    指称功能是指语言符号用来指称客观事物的功能。 日常生活中的普通语言侧重于指称功能,意义往往单一,它主要由语言符号的字面意义所确定和传达。

    表现功能是指语言符号表现说话者心理状态、情绪倾向的功能。文学语言侧重于表现功能,意义复杂多向,必须结合特定的语境才能把握。

例如,崔永元、赵本山和宋丹丹三人演过一个小品《昨天、今天和明天》。节目一开始崔永元报出实话实说的话题是“昨天、今天和明天”,紧接着由赵本山扮演的东北大叔说:“昨天准备了一天,今天来了,明天回去。……”由这一个笑话可见出语言的普通意义和心理蕴涵意义。

    曹植有一首《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显然,这里的“豆”和“豆萁”并非单指自然界的普通事物了,而是被赋予了特定的含义,在这里它象征着一母同胞的兄弟。

    鲁迅有这样一句话:“地上本没有路,因为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这里的“路”不仅仅是指自然界的,更主要的是它蕴涵着耐人寻味的人生之路。

    龚自珍有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己亥杂诗》)诸葛亮在《后出师表》里曾说过“鞠躬尽力,死而后已”的话,但在这里我们却可以进一步地品味出“鞠躬尽瘁,死而不已”的崇高奉献精神。

雪莱写到:“让预言的号角奏鸣!哦,风啊,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西风颂》)这里的“冬天”、“春天”、“风”已经被诗人那种希望、神往、憧憬的情绪浸泡过了。

    文学语言就是这样,它常常注进了文学家的心理内含,往往托物寓意,言在此而意在彼,从而呈现出一种话里有话、弦外之音的效果。

 三、阻拒性体现出文学语言的陌生形态

       文学语言 —— 阻拒性 —— 侧重于陌生化

       普通语言 —— 自动性 —— 侧重于常规化

    “阻拒性”、“陌生化”概念是二十世纪初俄国形式主义文学理论家提出来的。所谓阻拒性,就是指很多情况下文学语言并不是一下子,马上,不假思索的,一看就弄明白的。这是因为文学语言它要自觉地走在普通语言的前面,常常故意打破语言常规,或者使用一些不为人所熟悉的修辞手法,甚至不合语法,从而达到陌生化效果。目的就是为了引起读者的注意,让你在经过一番思索、玩味之后,深感其妙,或风趣幽默,或耐人寻味。这就是文学语言的文学性、艺术性所在。而普通语言相对于文学语言,则是自动性、常规化的,一听就懂,不假思索,因而也就缺少艺术性。例如:

    “请别吻我,因为我怕羞(修)!”是文学语言;“保持车距,当心撞车!”是普通语言。

    “如今我老啦,这两颗大门牙也光荣地下岗了。”(小品《昨天、今天和明天》)是文学语言,说成大白话就是:我年龄大了,两颗门牙都掉了。

    “我这张旧船票不知能否登上你的客船。”(《涛声依旧》歌词)是文学语言,说成大白话就是:我和你不知能否重归于好。

    “我坐在驾驶室里,司机老是盯着我,我告诉他马路又不在我脸上。”(余华《十八岁远行》)说成大白话就是:我告诉司机不要莫名其妙地老看我,应该看马路,谨慎驾驶要紧。

    “我潇洒地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不经意中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哦,那是第一批来这里定居的胡须。”(余华《十八岁远行》)说成大白话就是:我无意中发现自己长出了胡须。

    阻拒和自动、陌生和常规是相对的。陌生的语言,当人们一旦接受它,并心领神会,习以为常的时候,陌生也就变成常规、普通的语言了。例如用“请别吻我!”来表示保持车距的意思,当你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可能会感到耳目一新,有趣;而当你多次看到它的时候,就会感到很平常很普通了。所以文学语言的魅力和使命就在于不断地创新,否则,步人后尘拾人牙慧只能给人以味同嚼蜡索然无味的感觉。韩愈说:“唯陈言之务去。”更有诗为证:“李杜文章万口传,如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赵翼《论诗》)

    以上分别从文学语言的逻辑、功能以及形态等方面指出了文学语言的文学性特征。文学语言正是因为有了以上的一些因素和特征,所以才具有艺术价值,充满着无穷的魅力,她召唤着你呀,让你兴趣盎然地去进一步揭开文学那神秘的面纱。能够把握文学语言的特征,能够恰如其分地解读文学语言,这就标志着你已经拿到了打开文学殿堂大门的一把最关键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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