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烈艳海棠花
摄影:红装 编辑:紫色 雪小禅
海棠,实在担着一个轻薄的恶名。 京剧《游龙戏凤》中,正德皇帝调情与李凤姐,最是轻薄: 正德皇帝:好人家歹人家,不该私自斜插海棠花。 李凤姐:海棠花来海棠花,倒被军爷取笑咱。 扭掉花环将它丢在地下,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 正德皇帝:凤姐做事理太差,不该踏碎了海棠花。 为军将花忙拾起,我与你插......啊啊......插上这朵海棠花。 李凤姐:凤姐一见事有差,跑到后边我就躲避他。 正德皇帝:任你上天入地下,为军赶你到天涯。 这段情调得非常饱满,在当年孟小冬和梅兰芳演绎起来,又是龙凤颠倒, 自然更是一见钟情最好的道具,后来梅孟分手,梅至死不唱这段《游龙戏凤》, 唱戏,没了对手难唱;爱情,没了对手,再难爱!
海棠,一直担着东风恶的薄命。老女人爱上年轻男人,译本过来的电影名字非常动人——《一树梨花压海棠》,海棠,总裹着一把色情的调调儿,可是,爱到深处就是色情的——色,从来和情就是联系在一起。就像性,从来与命紧紧相连。爱一个人,说是取他的“性命”,性命性命,命没有了,活色生鲜的东西没有了,性就没有了,而性,担当着命太多的使命,没有性的命寡然无味。而海棠,猛然一见,是一树压着一树的繁花,是两个正热恋着的恋人,纠缠在一起,一朵高过一朵,刚开过,下一朵又是怒放......也就是海棠花了,也就是它了。叫起来就有湿润的咸乱之感。
《红楼梦》里,探春写白海棠写得好: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莫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那妖气的娇无力的海棠呀,海棠之夜被想象成一张最温的床——月光下,海棠花盛开,她的脸似海棠,紧紧地贴在他身边,小声问:你,爱我么?到底有多爱,你说呀,你说呀,声音小小的,听的他心里都酥掉了......有的花,天生就一种色情的样子,无法抵挡。轻薄就轻薄吧——和自己爱的男人犯贱和轻薄,都不过分。
其实是不期然的遇见。猛然就遇到了,在春日薄暮时分,猛一抬头,咦,原来她在这里啊,原本也不认识,却刹那间就有了那一眼,就一下子心心相印了,她想起《锁麟囊》中也唱海棠:官人羞得我脸似海。那天,正好演《锁麟囊》,他是她等了又等的官人么?再一次看到,当然面若海棠了。曾记得,唐婉曾经给陆游一盆海棠花,做为临别段情物,送什么不好呢?偏偏送这么浓情而烈艳的花?
最喜欢李清照笔下的残海棠了: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没了爱情的女子,海棠是否依旧,是否呢?当然不会,海棠凋了,心也就凋了呀。沈园的粉墙上,至今留着那首千古绝唱: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想一个人可以想到什么程度呢?明明刚刚分手,转脸就说:我想你想你想你......那想念是逼真的,是无限惆怅的,心里的海棠花开得正烈艳,大凡花草有了男女情事之意,立刻就觉得无比的深情,但海棠却是羞涩的,是四月里少女的脸,一树干花的背后,却有了泪水的潸然。
海棠,不但当多么重的隐喻,有羞涩和欢情足够了, 我与海棠相遇,在多年以后,在暮春的黄昏。 《诗经》里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后来才知道,木桃就是海棠。 那么,有人投我以海棠,我还给他什么呢? 这样一想,心里不是不荡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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