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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过街天桥上走过，望着下面扰攘的人群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长龙，不禁感叹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度真是需求旺盛、欲壑难填。一年不到的时间，国际油价涨了一倍，铁矿石价格涨了90℅，但是全世界资源的捉襟见肘并没有影响我们对未来的憧憬。沐浴在现代技术光辉之下的我们坚信：最终中国人也会过上美国人那种潇洒的生活。 这个场景让我忽然想起《庄子》里的一个寓言故事，越发佩服两千年多年前这位天才思想家的预言。难怪苏东坡会相见恨晚地说：“昔吾有见，口不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 《庄子·天地》： 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 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 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为槔。” 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 子贡是孔子弟子中的聪明人，他洞达世事人情，擅长辩论和经商，是孔门三千弟子中的首富，能够和当时的诸侯分庭抗礼，用今天的话讲，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国际知流，商业巨子、社会活动家、思想家。这样一个聪明人，看到老人抱着大瓮往返于水井和菜园之间劳累而低效率地浇灌当然会忍不住善意提醒一下对方，“有一种名为槔的机械，可以毫不费力地一天灌溉上百畦菜园，你干嘛不试试呢？” 不料这一提醒却招致了老人火辣辣的鄙视：“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 老人认为，使用机械与否看似是小事，却关系到人生能不能得“道”的终极意义。那些使用机械的人就会做投机取巧之事，生出投机取巧之心，进而使心地不再纯洁坚贞，神气飘移不定，这样就永远不能领悟“道”的真谛了。正因为这样，老人羞于使用这种机械，甘愿用最原始的方法来浇灌菜园。 这个寓言在今天看来无疑更加深刻和令人警醒。机械和技术的发展运用已经达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我们把距离的长度单位扩大到了光年、最小单位精确到了飞米；我们把时间的历史上推到了几亿年前，而把时间的现在划分到微秒甚至更短。在人们所有工作和活动的领域，机械都在起着日渐重要的作用，并且还在继续不停地更新换代。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机械”横行的时代，人们的“机心”当然也在一天天加重。 人性有好逸恶劳的一面，更有贪得无厌的一面，所谓的“机心”，表面看来是投机取巧之心，其实质还是人性的懒惰和贪欲。机械在社会生活中大行其道的结果就是，同时放大了人性的这两个方面。人们越来越懒，同时欲望越来越多。机械越先进，能够起到的替代作用越大，人也就越懒，欲望越多；所以好莱坞大片中的技术狂人动不动就要计划着统一全世界，这不是天方夜谭，也许再过几百年，技术的发达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每一天，你眼睛看到的扰攘人群就是这样一批机心重重的人，当然我也算是其中的一员。最快的解决办法，最有效率的工作方法，最便捷的交通方式，最先进的网络技术......每天，我们都在追求最省力又效益最大的生活方式，有时候这让我们感到短暂的满足和成功的得意；然而，更多的时候，这带来的是更大的缺憾和失落。忙忙碌碌的生活只不过是上紧了发条的闹钟一般转过一圈又一圈，事后再看有多少事是有意义的呢？一路狂奔之下来不及思考，当然也来不及收割源于内心的欢愉和充实。 我们离“道”越来越远了。 这个世界一天生产出来的瓷器也许抵得上过去一个王朝上百年间生产瓷器的总和，却没有一件可以作为艺术品而传世不朽；这个世界一天诞生的文字作品也许需要砍伐一大片森林造出的纸张才能承载，而几乎所有这些文字很快就会被淹没、遗忘进而扫进垃圾桶；这个世界一天之内会有成千上万的大楼拔地而起，然而这些寿命短促、毫无美感的建筑甚至抵不上过去时代的断壁残垣。 当然在轰隆隆驶过的历史车轮面前，普通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感慨一下而已。技术从来是把双刃剑，它带来便利的同时也会搅乱沉静的人心，不过，一旦选择了它，就不可能再放弃了。21世纪技术时代的人们就是坐在一辆飞速运转的列车上往无底深渊里垂直下落，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某一天，速度快到整辆列车燃烧起来，灰飞烟灭，一切也就完结，当然那也是我们某代子孙的事了，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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