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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鸿铭:四洋踏遍尔独行

 川流不息@ 2010-10-07
2010年2月6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辜鸿铭:四洋踏遍尔独行


  一次,在德国,火车上坐着一个干瘦的人,面前举着一张报纸。那根特别的小辫子,标示这必是东方人无疑。

  他的报纸是倒着的,人也满脸的呆气。一旁有人见了,觉得好奇,老是白眼相向。对方毫无反应。末了,这人极为鄙夷地对旁人说:“你说可笑不可笑?不认识德文还看个啥,连报纸拿倒了还不知?”

  没想到,那个人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的德语这么简单,不倒过来看,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就把倒着的德文报纸一字不漏地念了出来。其德语之流利,发音之纯正,令那个土生土长的德国佬儿大跌眼镜。这位好事者这才知道遇上了厉害的角色了。那个东方人还没完,信口就说了起来,希腊、拉丁等稀奇古怪的语言都出来了。此人通晓九门外语,他就是辜鸿铭。

  十岁那年,辜鸿铭就被带到欧洲,开始长达十四年的留学生涯。此间,他先后掌握了九门外语,获得了十三个博士学位。

  后来,辜鸿铭回国了。回国后他几经辗转,才到北大教课,教的是英文。自此,他那瓜皮帽下轻轻摇曳的小辫子就成了沙滩红楼极著名的一景。那年头,没有见过这辫子的北大人,就不配做北大人。

  辜鸿铭开始上课了。开课之初,他就对学生宣告:“我有三章约法,受得了的就来上我的课,受不了的就趁早退出。第一章,我进来的时候你们要站起来,上完课要我先出去,你们才能出去。第二章,我问你们话和你们问我话的时候,都得站起来。第三章,我指定要背的书,你们都要背,背不出来不能坐下。”人们认为前两条还好办,第三条实在是有点怕人。可是大家都慑于辜鸿铭的威名,也不敢有二话。于是辜鸿铭开始上课了。

  辜鸿铭最擅长的是西方学问,可他最感兴趣的却是中国的东西。讲英诗时,辜鸿铭一上课,就对大家说:“我今天教你们外国大雅。”有时候又说:“我今天教你们外国小雅。”他还说:“我今天教你们外国国风。”终有一日,老先生异想天开地说:“我今天教你们洋离骚。”大家莫名其妙:《离骚》不是咱们的国故么?外国也有?这“洋离骚”又是什么玩意儿呢?后来,大家一听,才知道,原来就是弥尔顿(John Milton)的长诗《利西达斯》(Lycidas)。

  对辜鸿铭这种随意比附中外学问的做法,学生们觉得很有意思。当然也有人很不以为然。有个叫陈汉章的老先生就对他说:“辜先生,论英文我不如你,可是论国学你不如我。要到达我这水平,至少要三十年。”辜鸿铭无话可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黑板上写的洋文是那样的漂亮,可他的方块字却是那样的蹩脚,常常是多一笔少一笔,而自己毫无知觉。

  可是,辜鸿铭的英文实在是好。当年他在张之洞幕府中做英文秘书的时候,也有外国顾问什么的,可辜鸿铭从不把这些外国文士放在眼里。一日,一位外国顾问为了起草文件,来向辜鸿铭请教一个英文字的用法。辜默然不语,走到书架上,抱了一本又大又重的英文字典,砰的一声丢在那个外国顾问的桌上,说:“你自己查去。”

  和很多老辈人物一样,辜鸿铭不爱写文章。写了,也多半是以外文发在境外。有一次,一份英文刊物上就有一篇文章,采用的是欧洲中世纪基督教常用的问答传习体(Catechism)。其中有几条是这么说的:“什么是天堂?天堂是在上海静安寺路最舒适的洋房里!谁是傻瓜?傻瓜是任何在上海不能发财的外国人!什么是侮辱上帝?侮辱上帝是说赫德(Sir Robert Hart)总税务司为中国定下的海关制度并非至美至善。”此文作者署名为Tomson,也就是汤生,就是辜鸿铭。

  有一次,辜鸿铭的形象居然出现在美国《纽约时报》的一份星期杂志上。杂志上是个穿着前清朝服、拖着长辫子的怪老头儿的漫画。他在上面放言高论,题目就是《没有文化的美国》(The Uncivilized United States)。他批评美国文学,说美国除了爱伦·坡(Edger Allan Poe)所著的《安娜贝尔·李》(Annabellelee Lee)之外,压根儿就没有一首好诗。美国人倒有此雅量,把汤生教授的文章全文登载,很是得到各方青睐。当时,同享此幸的,还有英国的王尔德、萧伯纳等。在王、萧而言,英文是其母语;而在汤生,则不然了。

  当时,在英文、法文世界中,能够享有如此国际性声誉的人,屈指可数,辜鸿铭算一个。他曾连续几年在国外大报上发表文章,在西方世界红极一时。其英文著作《中国的牛津运动》在西方出版后,产生了巨大反响。他本人也堂而皇之地被西人目为东方的大儒。不少人也都以见辜鸿铭为荣。

  那一年上,英国当红小说家毛姆亲自来华,颇想一睹此公风采。毛不识辜,就托朋友写信请他来,可是等了老久也不见动静。毛无奈,只有自己找到了东城区柏树胡同二十八号。一进屋,辜就不客气地说:“你的同胞以为,中国人不是苦力就是买办。只要一招手,他们就非来不可。”周游列国的毛姆顿时极为尴尬,不知所对。几年后,印度诗人泰戈尔来华访问,也指明了要见辜鸿铭。辜也做顺水人情,给了对方一个面子,也给了自己一个面子。

  辜鸿铭学问是好得没话说,但教课实在是糟糕透了。某个学期,他一学期讲下来,只讲完了几首零几行诗。这样的教授,无论如何于北大是不相宜的。

  于是乎,不久之后,在续聘教师的时候,辜鸿铭没有接到聘书:他下岗了。

  再不久,辜鸿铭更老了,老得不成样子。辫子就终于垂下去,不动了。但凡人们说起当年北大时,还是会想起这个古怪的小老头儿。想起这个小老头儿,就想起他的小辫子,想起他一生与“洋”字沾边: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

  (摘自《笔杆子:晚近文人的另类观察》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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