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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以“德”化民——孔子“无为而治”思想刍析(马寄)

 OK-002 2010-10-10

32以“德”化民——孔子“无为而治”思想刍析(马寄)

摘要:本文从“无为而治”的维度重新解读孔子的政治思想。“无为而治”不仅是老子的重要政治理念,也是孔子的重要政治理念。区别于老子“无为而治”的自化、自育,孔子的“无为而治”内涵是以“德”化民,而以“德”化民的方式是养民、化民,以“德”化民的流行是有道之世。该文希企通过对孔子“无为而治”这一政治理念抉发,以期待深化人们对孔子思想的认识和理解。

关键词:无为而治;以德化民;有道之世

春秋战国时期,王纲解纽、礼崩乐坏。面对这一现实混浊、社会无序的状态,作为社会精英的诸子提出各自的治国理念,安民方策。学界一般都将“无为而治”作为道家的政治理念的标识,与以老庄为创始者的道家联系在一起,而无意间忽略、排斥先秦其他诸子“无为而治”的思想。其实诸子皆津津乐道于“无为而治”,“无为而治”为诸子共同抉择、共同信奉,是诸子共同的政治理念,而非老庄之道家之独具。如管子曾云:“名正法备,则圣人无事”(《管子·白心》)。韩非子曾云:“虚静无为,道之情也”(《韩非子·扬权》)。

“无为而治”是诸子的共同信念,但在诸子思想体系里,其内涵不尽相同,其旨意也相异趣。本文希冀通过阐述孔子“无为而治”的思想,以期彰显孔子政治思想独特意蕴。

一、“无为而治”的内涵:以“德”化民

作为一种治国理民的统治策略,“无为而治”是指上者谦逊自卑、无所妄为、因任民情、随顺民意以臻于理想社会的一种治国理念。任何统治方式,皆要论证其合法性。孔子的“无为而治”渊源于作为价值之源的“天道”。所以在孔子阐明的“无为而治”思想之前,必须先诠释孔子的天道观。

在古人的宇宙观中,人与万物一气所化,故天人是相互感通的。人类也是宇宙成员之一,故明人事需推之于天道,天道是人事的合法性的最好证明。迄止西周末年,统治者的统治合法性来源于主宰万物的神学意义上的帝天。当历史发展到春秋,随着世袭宗法社会的解体,作为社会架构的礼乐也隳堕。正是在这一社会背景下,作为最高规范意义“天”的涵义也发生了转捩。原本神学意义“天”的主宰地位遭到了普遍质疑,其人格主宰性日趋淡化,诸子的产生就是面对人格主宰“天”的淡化而应运而生的。但诸子不是破“天”而重新确立全新的规范体系,而是以不同的途径补“天”。换言之,诸子仍沿袭传统的“天”,但却偷梁换柱般转化天的内涵;退脱、淡化了人格色彩,“天”被还原为本然原初自然义蕴;虽还原为自然义蕴,诸子于自然义蕴中解读出诸多涵义。

“无为而治”,一般均作为道家、特别是道家创始人老子的政治理念标识,要阐明孔子的“无为而治”,就要与老子的“无为而治”联系起来,作一番的比较。与老子相似,孔子也反对上者肆意妄为、随意造作,提倡上者自禁其意,“以百姓之心为心”,在这一点上,孔子与老子是同质的,有共鸣之处。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政治理念是相同的,在这一点上,我们将之称为“无为而治”。老子、孔子皆提倡“无为而治”,但其内涵迥然有别,老子、孔子“无为而治”的内涵迥然有别正来源于老子、孔子对自然义蕴的“天”的不同解读。

老子如是理解天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老子深观天道,认为天道清静自然、虚谷自守,万物自性、自成。此自然之天道行之于政,则为“无为而治”,《老子》五十七章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这意味着老子的“无为而治”就是任民自化、任民自正。

与老子迥异,孔子如是领悟天道:“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在此文本中,有三层涵义,一是孔子一再慨叹的“天何言哉?”在孔子的语境中,天有“能言而不言之意”。1既然“能言而不言之意”,那么其意只能冥证。二是天虽不言其意,但可由天道的运行而可冥证之。天无意运作、无心运行,而“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冯友兰先生解析此为天之“无为而治”。2三是天道虽为缥缈玄远,但其运行也极平易,“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从天道运行的“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孔子冥证了天道的“生生流行”之德。天道不言,以“生”示其德,人可冥证之,以“天德”归己为性,发之为德行,施之于天下,天下归仁。

天道“无为”而万物生,那么作为治道的人道也只能则天而行,“无为而治”;天道以“德”生物,人道以“德”治民。以“德治”来界定孔子的政治观,恐是学界的共识。实际上,我们可以追问“德治”的内涵是什么?再者,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德治”是有为还是无为。孔子曾如此喻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论语·为政》)。共作拱;北辰,北极,天之中枢。北极星居其所,而众星围之而环绕。其以天象言政,言在上者处其位而天下归之。上者居其位而天下得治,其因在于“为政以德”,“为政以德”是什么意思?宋人董铢曾如是解释:“为政以德,不是欲以德去为政,亦不是块然全无作为,但修德于己而人自感化”(《朱子语类·论语五》)。李允升《四书证疑》辨析“为政以德”时云:“既曰为政,非无为也;政皆本于德,有为如无为也”,“为政以德,则本仁以育万物,本义以正万民,本中和以制礼乐,亦实有宰制,非漠然无为也”,李氏此一辨析“无为”与“德治”甚妥帖透辟,刘宝楠称誉为“足以发明此注之意”。3孔子在勾画其心目中的圣人舜的理治天下中更是直接提出了“无为而治”这一概念:“无为而治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论语·卫灵公》)舜是孔子推崇之人,舜世是孔子憧憬之世,然舜何以行其治?只是修德于己的“恭己”而已。朱熹的注释也许更好地阐明了孔子的意思:“无为而治者,圣人德盛民化,不待其有所作为。”(《论语集注》)由此可知,孔子的“德治”并非“以德为政”,而是“以德化人”。“以德化人”乃以上者人格楷模感化众民,故有为犹无为。徐复观先生也曾以“无为”评价孔子德治思想时:“不妨这样说,孔子在政治上的无为思想,极其究,乃是要以教育代替政治,以教育解消政治的思想。这是德治最主要的内容”。4

可见,孔子所说的政,并非现代意义的政治——治事、治人,而是化人,故孔子提倡“道之以德”,反对“道之以政”(《论语·为政》)。上者修“德”于内,辉之于外,民自披靡于上的德风,而无不自谦于内,发外为善行。通过此种方式,民自然安其位,国自然无治而谐。在孔子看来,为政就是以人格楷模感化庶民之心,熏染庶民之行的过程。将为政化约为道德教育、感化,这一政治模式有两个重要特点:一是政治伦理化。有人的曾有人问政于孔子,孔子答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颜渊》)在孔子看来,为政并非别事,只是上者以德修身,以德正己,这样身垂示范,上行下效,社会自能臻于安康、和谐的状态。在此,孔子将政治伦理化了。二是政治生活化。曾有人不解地问孔子为何不为政,孔子回答曰:“《尚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政”(《论语·为政》)在孔子看来,从政并非一定出仕做官,居家孝悌也是从政。在此,政治落实于人伦日用之中,已经生活化了。在孔子的心目中,政治简略为伦理、生活,伦理、生活化的政治极平易、简朴,所以伦理、生活化的政治如伦理、生活一般,不能有意为之,只能无意随顺,无心而为。

孔子同样强调因任自然、随顺民情,但孔子强调以德而化民,以礼而节民,而非老子式的任民自化、自正。诚如陈鼓应先生所界定,老子为自然主义,孔子为德治主义。5假如将“无为而治”理解为指因袭自然、随顺民情,老子的自然主义无可非议归属于“无为而治”;但我们不可将孔子的德治主义排斥在“无为而治”之外。老子的自然主义、孔子的德治主义皆归隶于“无为而治”。只是在因袭自然、随顺民情的具体举措上,孔子、老子趋向不同的路向:孔子趋向德化,老子倾于自然。所以孔子的“无为而治”就是通过“德”教育、感化庶民的方式治国理民,以达于“有道之世”。“无为而治”是“有道之世”的不二途径。

二:“无为而治”的方式:养民、化民

孔子通过“无为而治”的途径治国理民,以实现有道之世。“无为而治”虽具有理想性,但其并非向壁虚造,而是植根于具体的现实基础之上。《论语·为政》这段话再明显不过地表明了孔子的为政心迹,孔子曾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可见为政有三个阶梯:庶民、富民、教民,两个阶段:养民,化民。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论语·里仁》),既然小人趋利就实,那么在上者就要因势利导,满足小人的腹饱身暖的基本要求。作为上者,不能尸位素餐,仅仅满足于一己之意欲,而应以天下之民之足为足,“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论语·颜渊》);孔子释“从政”“五美”之“惠而不费”为“因民之利而利之”(《论语•尧曰》)。足民、利民的具体措施则是“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论语·学而》)。但孔子的理想不仅仅停留于此,足民、利民非“无为而治”的本旨,此仅为“无为而治”的前提和基础,“无为而治”关涉民之生计,更关涉注民之道德、民之风尚。

《论语•阳货》载孔子语:“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可见,“饱食”并非孔子的终结理想,只是终结理想的前提。在“饱食”之后,意欲导民之“用心”,“用心”于道德的修养,使其习礼俗,明人伦。故孔子不仅意欲养民,也意欲教民,使其趋善,人人为君子,个个为圣人,那才是真正的有道之世。孔子将德性修养看得特别重要,视“德之不修”为人之最大忧患。修己非欲己之成己,而是推己及人,欲民皆成己。由此观之,无富乃无以养民;无教,乃无以化民;养民是化民之前提,化民是养民的归宿。基于此,孔子反对不教而战,“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论语•子路》)。驳斥不教而治,指出“不教而杀谓之虐”(《论语•尧曰》)。因此孔子将政治化约、等同于教化,萧公权先生认为孔子之政治主要工作在化人,6此语标识出孔子为政的根本。

化民之术一般而言有言教、身教,鉴于民之根基,孔子侧重于身教。身教,即在上者以身作则、身垂行范,精进于道德修养,使己有君子人格、圣贤气象,在下者自然仰慕于上者之风范,熏染于在上者之气息,从而自我振作、自我完善,所以孔子如是喻“政”:“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颜渊》)。行“政”有赖于君子,我们再看一看孔子如何界定君子,《论语》中载子路曾问于孔子何为君子,孔子曰:“修己以敬”。子路又问:“如斯而已乎?”孔子答曰:“修己以安人”。子路再问:“如斯而已乎?”孔子答曰:“修己以安百姓”(《论语·宪问》)。君子之任非安己之一人,而欲“安人”、“安百姓”。“安己”只是起点,经“安人”这一中介,而达终点——“安百姓”。如何从“安己”达于“安百姓”?君子治国理民非以法律制裁人,非以制度约束人,非以理说教人,而是“修己以敬”,养成君子人格、圣人风范,以其人格、风范感化、熏染人。所以上者无需多行,只需修德于己,社会就能达于上和下谐。《论语•颜渊》也云:“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这表明只要在上者修德于己、德行高尚,在下者自能远耻格非、从善如流。所以君子为政无别,只是修己以修人,正己以正人。在此孔子将治国理民的政治理想建基于上者的一己之德,上者的一己之德是治理天下的根本。

总而言之,孔子以“无为而治”治国理民,而养民是“无为而治”的出发点,化民是“无为而治”的途径,民皆具德是“无为而治”的宗旨。“无为而治”的具体措施就是以利导民、以德化民,起于利,而归于德,以利归德,以德涵利。“无为而治”以利导民、以德化民,其虽“为”之,但乃因民之利而利之,因民之性而化之,虽为而相当于无为,故是“无为而治”。

三:“无为而治”的流行:有道之世

面对民生之多艰,道德之式微,孔子道先王之志,构“有道之世”之蓝图,以“拔乱世以归之正”,救民于水火之中。孔子自叹生于乱世,未逮三代之英,但心向往之,故其赞尧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论语·泰伯》),誉舜曰:“无为而治理其舜也与?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论语·卫灵公》),称禹曰:“禹,吾无间然矣”(《论语·泰伯》)。在孔子的心目中,尧、舜、禹是圣王,尧、舜、禹三王之世为“有道之世”。“有道之世”的圣王们如何治理天下?无所为,而天下大治,孔子如此评价舜之治:“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论语·卫灵公》)。舜无所为而天下大治,其奥秘何在?在“恭己”,舜在其位,非行其政,而是修其德,由此万民自化,天下自安。孔子通过舜之例,展示了孔子的政治理念,上者在上示其德,下者在下熏其德而趋于善。天下之民熏其德,则自怀其德,自勉其行,这样道流行于天下,无治而治,天下归于治,“有道之世”就流行于世。

“有道之世”的实现途径只能是“无为而治”的“德化”,而“德化”首要前提条件是有德者有其位。尧、舜、禹乃人格隽秀的圣人,故应据其王位。尧、舜、禹以其德据位,《论语·尧曰》载尧语于舜:“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又载:“舜亦以命禹”。上天何以赋予舜、禹统治天下的使命?其原因在于舜、禹有其德。尧、舜、禹有其德而有其王位,同样尧、舜、禹也据德选贤举能。古人也多以“任官得人”注释“无为而治”。

有德者在其位,有其位者有其名,“有道之世”是究名责实之世。孔子在《论语·子路》云为政之首为:“必也正名乎!”,在孔子看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论语·为政》),故名实必相符,名位必相合。假如名实相混,名位相淆,则上者无安其职,下者无安其位,世必混乱,故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答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实乃强调以德安其位,从而素其位而行,则上协下顺,各安其位、各就其职。究名责实是稳定之秩序,安康之社会的重要途径。

有德者有其位,有其位者有其名。有德有位,有位有名,则德名相称。其德其行,万人瞻仰,天下楷模;其位其名,庶民循规蹈矩,尊名责实。子路问何为君子,孔子答:“修己以敬”,子路又问:“如斯而已乎?”孔子曰“修己以安人”。子路接着问:“如斯而已乎?”孔子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论语·宪问》)孔子在此以“尧、舜其犹病诸”喻君子的终结境界。“天子以至于庶人亦以修身为本”,君子有道德自觉性,故以敬修己,循道而行,自我觉成;庶人无道德自觉性,自我无法觉成,其所觉成,犹待君子“觉”之、“安”之。总而言之,有德者有其位、其名,自然行其德,布其恩,宣其泽,从而老者安之,少者怀之;上者社会不治而安,不理而宁,天下归仁。孔子一生追求的是“道”流行于世的有道之世。君师合一、政育合一、治教合一,尧、舜、禹德位相埒,“礼乐征伐”出其身,天下无议。其非“有道之世”,而孰是?

 

孔子“无为而治”思想虽是二千多年前的思想,但在今天仍有现实意义,如对于“以德治国”的治国方略,对于“和谐社会”的建构都有重要的借鉴作用、启迪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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