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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龙江天行健 2010-12-01
“唐诗是用酒熏出来的”——读肖文苑先生遗作《唐诗与酒》
2010-11-25    黄桂元    中华读书报    点击: 176

     诗与酒,或缪斯与乙醇,只有在特殊时代,才能形成奇妙的浪漫互动,良性循环。这是中国文学史上的有趣个案,极为罕见,难以效仿。诗人若恰逢其时,欣逢其世,整日把酒吟诗,灵感闪烁,恍兮惚兮,醉生梦死,而依然受到社会风尚的推崇,恐怕也只能用“幸运”、“造化”来解释。这类不可思议的美事,折射出了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诗酒”气象,惟唐代而已。

 

    就说李白,“诗仙”或“酒仙”,原本就是一回事,他最喜欢浪漫独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杯中是酒,喝下的却是月,传说他就是因酒醉后入水捉月而身亡的。杜甫曾惊叹,“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说的就是活了86岁的资深大酒徒贺知章,其实杜“诗圣”也好生了得,每每“性豪业嗜酒”,“吾醉亦长歌”。白居易亦不落人后,他在《醉酒先生传》中描写“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醉吟相仍,若循环然”的醉境,也是某种的自我写照。就连书法家张旭、怀素也喜欢以醉助兴,笔下的草书皆酒气淋漓,酒味扑鼻。近读新出版的《唐诗与酒》,已故作者肖文苑先生说“唐诗是用酒熏制出来”,使我豁然有通窍之感。此无酒话,更非戏言,实在耐人寻味。

 

    古代中国,酒与诗的勃兴不可能无缘无故,它与经济状况有关是自然的更重要的是,它取决于当朝政治的开放、开明。历史记载,允许随便饮酒的朝代并不多,周代曾明令禁酒,秦朝则制定沉重的酒税,汉初规定,三人以上无故群饮者当“罚金四两”。魏晋名士以浪醉闻名于史,但与唐代诗人的饮酒之风,其背景还是不可同日而语。放浪形骸的刘伶,烂醉谋身的阮籍,遗世独立的陶潜,一生与酒的因缘斩不断,理还乱,多为逃离暴政,免遭横祸,用貌似洒脱的浪饮麻醉神经,减轻心痛,掩盖心碎。唐代则不然,其大部分时光都处于社会安定期,诗人心高气傲,以酒为乐,而多数饮酒者也很讲究,往往“既选良辰,亦择美景;既醉花,也醉月;既奏乐,也赋诗;既重物质,更重精神”,一旦诗人遭遇仕途失意,志向未展,辗转流离,与酒之间更是难舍难分,不离不弃。唐代堪称酒徒的天堂,能诵得千卷经书的文人,甚至不及喝三斗美酒的酒徒受人尊重,实不足为怪。以今人的实用主义眼光,诗酒当伴,不思谋生,享受酒趣,醉意朦胧,此类书生当属没出息之辈,多半会沦为笑柄。唐代的风尚则相反,朝野官民,男女老少,饮酒之兴,百无禁忌,“人生得意须尽饮,莫使今樽空对月”,致使酒味愈香,诗意愈浓,两者互为因果,彼此发酵,相得益彰,其乐融融。

 

    我曾与性格内向、毫无酒力的肖先生共事两年,却惊异于这样一个事实,饮小半杯啤酒便可以昏然睡去的肖先生,何以对古今酒文化的来龙去脉和源远流长了如指掌,对各种酒的渊源、酿造、类别、品质、效力、药性和酒仪、酒规、酒令、酒俗、酒器烂熟于心,对古代诗人饮酒的许多细枝末节,诸如“山涛海量,八斗而止”,“李白饮美酒”,“杜甫饮劣酒”之类,侃侃而谈,如数家珍。经数十年深入研究,他认为杜甫长年嗜酒伤身,五十几岁便耳聋、齿落,糖尿病综合症是其最终死因,他还断定,白居易、李商隐等诗人也都患有严重糖尿病,这些结论已经不属于趣谈,而是有据可查。

 

    “唐诗是用酒熏出的”,对于肖先生的唐诗研究,意味着柳暗花明的一个新发现。长久以来,气象万千的唐诗景观一直为肖先生所心仪,却又总觉得“其实并未挠到痒处,好像还缺乏一点什么”,当他终于注意,唐代的“空气里弥漫着酒香,白天的太阳,夜里的月亮,仿佛都有醉意”,蓦然洞开的感觉,恰如醍醐灌顶:是的,唐代的空气滤掉了酒气,还会有举世无双的那座诗歌巅峰么?醉眼看世界,难道不是比醒眼看世界会更有诗意么?这种拓荒式的美学发现,再辅以一流的随笔功夫,便具有了赏心悦目的阅读魅力。作者写诗人的醉态,“入席之初,略绾依袖,以免掀翻杯筷,当众失礼。红烧鲤鱼,清炖肥羊,夹时必须分外留心,以免礼服上洒汤滴汁,坏人兴致。但三杯落肚,酒瓶子快空,面红耳热,眼球变色,情景就完全不一样了。饮不完的,沿着脖梗儿流下,衣杉湿了一大片。这时应赶紧掏出手绢来,擦汗才是。不,别管它。‘把酒从衣湿’(杜甫《徐步》),‘淋漓身上衣’(韩愈《醉后》)……醉了就全身疲软,像隔夜的油条,就地卧倒……躺在那里嘴还能喃喃。但绝大多数,是蛇来咬他都不知道了。‘万里江山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渔翁醉着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其诙谐风趣,其精妙传神,颇有梁实秋先生的“雅舍”韵致。

 

    仙逝八年的肖文苑先生,堪称学者中的作家,作家型学者,圈内有口皆碑。早在1956年,他的大学毕业论文《论白居易的诗歌理论及其创作》就曾刊载于《南京大学学报》,后被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唐诗研究论文集》。其后的学术之路,却暗合了近半个世纪中国社会生活的动荡起伏,他经历过中国科学院少数民族语言所助理研究员、语文教师、天津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天津文学》编辑等职业身份,在二十来年新时期边缘写作中,辛勤笔耕,著述颇丰,不算即时发表的三十多个中短篇小说、百余首短诗和大量随笔,曾出版近十部文史随笔集、两部历史长篇小说和一部长诗集。据他家人介绍,整理肖先生部分遗物时,竟意外发现已完成的书稿数种,包括45万字的《文苑随笔》、小说集《文士的悲欢》、文史随笔集《闲庭扫叶集》、《唐诗审美》以及一部散文集,新出版的《唐诗与酒》便是这部分遗稿中的一部。

责任编辑: 林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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