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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艺术的人，并不必须去理解艺术本身是什么。艺术使人发生联想，人们享受这种联想也就可以了。如同1、2、3、4这些数字，我们能够加减乘除，运用他们也就可以了，至于为什么它们成为1、2、3、4，却是数学家们研究的问题，数学本身是什么，是他们的事情。 实际上，就是艺术创作者，也并不必须去理解艺术的本质，他只要会做，也就可以了。但是相对来说，从事过艺术的创作的人，能够更容易地体会到，或者接近艺术本身的秘密。 现在我想说音乐的秘密——听起来很有点狂妄自大啊，管他的——就是因为我不仅听音乐，我还做音乐，从最初的哑哑学语开始，已经有二十年以上了，当然，不是在音乐学院的殿堂里，而是在自己的茅草屋，没有专家教授的引领，只是自己蹒跚学步罢了。 在一篇小小的文章里想说完音乐的秘密，当然是妄想，所以只能简短地说出几个概念，它们就像组成事物的原子一样，构成了音乐这个东西。他们就是——节奏、旋律、和声。——人们可能要笑了，这能够算秘密吗？ 其实大家都认为已经知道的东西里面往往藏着秘密。 节奏、旋律、和声，节奏必须排在第一位，因为它不仅是音乐，甚至可以说是一切艺术的最根本的元素。并且，恰好就是在节奏上，大多数的人都蒙在严重的误解中。 例如，我们可能会以为：在古典音乐中，节奏的作用是不大的。这种以为，其实就是对节奏的误解。一种最普遍存在的误解，就是把流行音乐中的鼓点，当作是节奏本身。所以很多人听到某个音乐有猛烈的鼓声，就以为这是有节奏。 事实上，这个，只是一种节奏型，即无穷无尽的节奏中的某一种相对固定下来节奏样式。换句话说，流行音乐仅仅是比较依赖于相对固定的节奏型，而并不是它比古典音乐更有节奏。这里的一大原因是为了更便捷，更快速地生产音乐。 去听那些伟大的古典音乐，你可能听不到一点鼓声，但是你听到的是原创的节奏。 为了更好地说明，我想了两个游戏，有兴趣的人可以去做一做，就更好理解节奏了。 第一个游戏，是选取一首乐曲，在音乐软件上你把这首曲子完整地抄写下来，然后，你把这曲子中的所有音符都改变，例如1变成5，6变成7，其他的一点也不要动。然后你放出来听一听。你可能会发现，它或许不如原来的好听了，但仍然是一首完整的曲子。 第二个游戏，则用相反的办法，音符一个都不要变，但是你尝试着把音符之间的时间距离改变，如果你做完了，你也放出来听听。 如果你真的做了这两个游戏，也许你会发现，第一个游戏确实仅仅是一个游戏，几岁的孩子都能够做到，而第二个游戏却是个难题，如果你做完了，听起来仍然是十分的动听，那么恭喜你，你具有音乐的天赋和才能。为什么？因为你创造了节奏。 那么，现在我尝试给音乐的节奏下一个定义，我想，音乐的节奏，就是对于时间的有意识的切割和安排。 时间如水，通常它是均匀地流淌的，对此，你可以听听时钟的滴答声，或者平静地听一下自己的心跳，就能很感性体会到这一点。这种均匀的流淌，就是时间的基本的节奏。 那么音乐是做什么的？音乐首先是改变这种均匀的流淌，音乐使用声音或音符来把时间切断，在音符和音符之间，安排了，设计了时间的长短——对此，我还可以建议你去听一听那种唱得极为缓慢的京剧段子，特别去体会吐出一个字，要拖延多久才吐出第二个字的那种感觉。而整个的音乐作品，它的整体，就是使用了若干的音符把一段时间切割、组合起来的臆断“新的时间”。 “雕刻时光”，这个词用在音乐上真的是非常恰当，音乐就是雕刻时光，而时光的雕刻，最基本的办法就是节奏。或者说，被雕刻的时光就是有节奏的时光。用一种偏激的口吻来说的话，可以说旋律是个屁，因为，如果没有节奏，根本就形不成旋律，就像再有多温柔的肌肤，可是没有骨头，就只不过是一堆颜色稍微过得去的皮肉。没有节奏，再好的珍珠也只是一盘散沙，只有节奏，才能够贯穿起珍珠。只有被贯穿起来的珍珠才谈得上旋律，但一旦这样，旋律就掩盖了节奏，这真是对节奏万分的不公平啊。 一切音乐的创造，首先就是节奏的创造。 流行音乐为什么通常是快餐的？原因就在于它在节奏上缺乏创造，流行歌手们一般来说就像我前面所说的第一个游戏一样，总是在套用别人的节奏来换一换新的音符而已。——哪怕是冠以原创的名义。所以，有一次湖北青蛙说，你为何不写一点优美的流行歌呢？我说，因为我只想重复我自己的节奏，不想重复别人的节奏。其实说的也就是这样的意思。节奏的创造，在理论上是无限的，就像数学上一个线段之间，能够拥有的点是无限的一样。但是具体到每一个音乐作家，他的创造力是有限的，往往会形成自己的节奏习惯，某种程度上也就是形成他的风格。例如听许巍，越来越发现他的歌似曾相识，往往我们会说：啊，这旋律好象那一首歌啊。其实，这是他在重复自己的节奏而不是重复旋律。——除非我们是把旋律作为音乐的别名来看待。 所以，前面所说的以为在古典音乐中节奏的作用不大的观念，在我看来正是一种严重而难以察觉的误解。那些古典音乐家们留下的音乐宝库，就是他们创造的节奏宝库。任何一个称得上真正原创者的音乐家，都是因为他们创造了崭新的节奏，然后模仿者、套用者，纷至沓来，形成快餐式的流行音乐。——插句话，类比来说，古典诗词，就是在固定下来的节奏型中变换旋律。不过，文学和音乐，规律又有些不同了。简单地说，我认为文字组合的变化比音符组合的变化丰富得多。 总之，节奏是音乐的骨头，是最基本的音乐元素。旋律，是变化的音符，它和和声一起造成音乐的情绪。 最后，你可以问一问：音乐是用什么来打动了人心？这个问题可以从心的需求来说起，心的跳动就像时钟，通常是均匀的，但心和时钟不同之处在于，心是寂寞的，它总是希望有什么来扰动它的均匀，把这最乏味的节奏打破。它好象是一面平静的湖水，总是寂寞地等待，一阵风过来，皱起波纹或者掀起巨浪。音乐用什么抚慰心的寂寞？就是用它雕刻过的时光，用节奏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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