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人都吃罂粟籽,我们也吃,你们以后也会吃。”李公参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他解释说,老外把罂粟籽当作芝麻,撒在面包面上,很香,没有毒的。我是头一次听说罂粟籽可以吃,罂粟就是鸦片啊:“会上瘾吗?”李公参笑着地开导我:“真的不要怕,有时间我带你们去看罂粟花,去机场的路上就很多。”
鸦片花怎么会在首都的路边呢?这个臭名昭著的花,我们这一代人,都听了半个世纪了,耳朵都要起茧了,就是没有亲眼见过。强烈的好奇心让我真想马上去见识见识这个罪恶之花。李公参说,罂粟花夏天才开,还要等两个月。不过,我对罂粟的好奇心是有底线的,我只会去看,不会去尝,更不会去吃鸦片籽!
可是,有没有等到夏天罂粟花开,李公参任满交接完回国了。我们工发处唯一的经济学博士,王一秘指给我看了罂粟花,就在机场高速路旁的土沟上,零零星星的开着一些没膝高的鲜红小花。我一看就笑了,这那里是什么罂粟花,这是虞美人!王一秘愣了一下,特别郑重地声明,这可是李公参告诉他的。我是个种花迷,种过虞美人,这种花没有毒。我向他娓娓道来虞美人的凄美传说:霸王别姬中的虞姬,为楚霸王项羽自刎而亡,虞姬的鲜血浇灌在土地上,后来长出来一种鲜红的花,后人给它取名叫虞美人······身为经济学博士的王一秘,在花卉学上仅是小学程度,他第一次听这个故事,非常惊讶,“还有这样的典故啊!”
我好像也有了答案,罂粟花不成立了,当然面包上撒的就不是罂粟籽了,可能是虞美人的仔吧,鸦片籽怎么能吃呢?维也纳没有罂粟花,可以画上句号了。
我心里已经平息的罂粟波澜,被一幅广告再次掀起。一幅千真万确的罂粟花的广告,罂粟花独有的圆球形的果实,圆球的顶部有一个十几个齿牙的齿轮形的小“帽子”,很象一顶皇冠。广告画在”N”卡的说明书上,地点在维也纳西北100多公里的山区。”N”卡是一种全年旅游套票,可以免费游玩维也纳周边100多公里的下奥州200多个景点,其中包括高山缆车、小火车、多瑙河游轮、冬季滑雪缆车等,门票总额近1000欧元,但是每张”N”卡34欧元,非常值得,是维也纳周边深度游的金钥匙。
罂粟花这次真的现身了,就在维也纳附近。不过,它怎么能成为旅游景点,还敢公开用广告招揽游客呢?我问了很多人,中国外交官和华人圈子里,都没人去过,而且他们都认为机场路边的小红花就是罂粟花。看来,我们成了维也纳要去观赏罂粟花的第一个中国人了。这就更增添了我们去的兴致。这就是景点之外的景点了,在中国,如有这样的景点,游客一定要海了。
一个夏末的周日,GPS(汽车卫星导航仪)把我们领到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小到只有几户人家,散落在公路两边。这就是广告上的罂粟花景点。我环顾四周,这里属于丘陵地带,四周有大片苍翠欲滴的云杉林地。林地并不相连,被大片的农田分割开来。奥地利人喜欢并善于在住房外面用色上彩,即使农民也不例外。一栋房子的墙、瓦配用不同的颜色,每家都不一样。一个超小村子就可以拥有五颜六色,再加上欧洲特有的三角形屋顶的小木屋,在深绿的林地衬托下,非常漂亮,透出浓浓的欧式童话意境。所有奥地利的农村都是这么美,让人赏心悦目。
我减慢了车速,到处张望,没有看到任何的花地,眼看要出村了,我索性停下车,开了车门。嘿,罂粟就在路边的一块田里,不过不是花,全部是干枯的罂粟,无数个干枯的圆球果实,都戴着小“皇冠”,这是罂粟最权威的标志,和广告画上的一样。它们直立在花田里,光溜溜的,没有一片叶子。因为灰不落托的,所以我们没有发现它。
“领导”见无花无叶、天气又热,不愿意下车。我可来了劲头,毕竟是第一次看到罂粟,要在国内哪有这样的机会?我冲进田里,脚下干枯的花杆噼啪的响,我终于零距离的跟罂粟一块了,很可能是维也纳的第一个中国人。我希望将这历史的一刻,永远定格下来。可是“领导”非但不配合,连车窗都不放下来,在车里一个劲地打手势,催我上车去下一个景点。
我抓住宝贵的时间,仔细观测罂粟。罂粟的果实都是长在一个筷子粗的空心的花杆顶部,每一个花杆只长一个果实,大的如台球,小的似板栗。灰白色的果壳上因为雨水生了黑霉点,有的果实全部变黑了。果实表面并不平滑,有许多微微小鼓包。罂粟的果实又硬又轻,是中空的,里面有许多比芝麻还小的种子。在果实的“皇冠”下,都有一圈不易察觉的小孔,罂粟籽可以很容易地跑出来。花杆一折便断,摇动果实时,还可以听到悦耳的沙沙声,这是种子撞击干枯的果壳所致。我摘了几个果实,匆忙上车时,大部分罂粟籽就跑了出来,回家后才发现。
终于拿到了如雷贯耳的鸦片果实,我很开心。“领导”一脸的怨气,为那些干枯的东西浪费时间,太不值得了。她盼望的是在花海中拍照。第二年,当她走进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时,才发现,这些没有色彩的枯果们,竞有意想不到的美感。
罂粟给我带来了太多的联想,没有那一个植物能象罂粟那样给我们民族带来如此巨大的屈辱和苦难,同时又催生出千百万精英伟人,开始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对这样的植物是不能仅仅从通常的审美观念去判断行事的。
我把采回来的罂粟果实的籽,和超市面包上的罂粟籽作了对比,我信了。老外们天天吃的面包上,真的是罂粟籽啊,李公参是对的。不过,我仍然不尝罂粟籽,底线决不能碰,鸦片可是有着让人在享受快感中,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的可怕魔力。
我们看到罂粟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好多人兴奋雀跃,争着要跟我们明年一起去看花。原子能团的刘公参把我摘回来的罂粟果实全部要走了,给他的宝贝儿子治咳嗽。他说唐朝以前就用罂粟壳入药,对止咳、镇痛,有奇效。也有人大不以为然:“吃饱了找事,来回300多公里,就为了和大毒草合个影!”罂粟花在中国可是天字第一号的过街老鼠,多少人对它恨之入骨。我是实用主义,花要赏,毒不沾。
联合国禁毒组织设在维也纳,国内的禁毒专家常来开会,唐大使请了国内的专家给大家上课。专家非常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在回顾禁毒历史时,专家谈到罂粟花时说,从理论上讲,罂粟全身都有毒的,但是,从对人的健康而言,罂粟籽是无毒的,因为一个人每天吃180公斤的罂粟籽,要连吃4000年才会轻度中毒上瘾。欧洲人13世纪就开始食用罂粟籽了。专家还说到,世界卫生组织批准全球六个国家可以合法种植罂粟,中国也在其中。在甘肃的罂粟田,有电网围着,武警战士24小时站岗······
专家的一堂课,让我受益匪浅。尤其是对神秘的罂粟,它的根、茎、叶、花、果、皮,都是有毒的,唯独籽是无毒而且可食的,真是大自然的神奇之作。知识驱散了恐惧,现实冲破了底线,我心里对罂粟籽设定那堵最后的防线墙,轰然倒塌了。
第二年春天还没过去,“领导”就频频开始打听罂粟花的盛花期了。终于,我们如愿看到了一生难忘的壮观花海,白色、粉色、红色的罂粟花海洋。
大凡赏花无非是近看远观,有的花是适合近看,如玫瑰花、昙花;有的花应该远观,如油菜花、熏衣草、蒲公英;有的花是远近皆美,如梅花、郁金香。罂粟花就是属于这一类的。
我们在罂粟花的盛花时节出发了。还没有进村子,老远就看到延绵起伏的丘陵上,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花,如彩带、似地毯,把蓝天白云、绿林黄地,点缀的如诗如画。汽车开到花田边,大片的花海让大家欢呼雀跃,来不及的跳出车,摆姿势、抢镜头······第一波兴奋过后,我开始细细品味眼前的美景。罂粟花开在直立的高高花杆上,每一根花杆上只有一朵花。身处齐胸高的花田里,罂粟花朵都浮在花田的最高层上,眼前都是高低参次不齐的花,千万朵花,铺展着伸向远方,形成了花海,每一朵花就象花海中的一朵浪花,无数的浪花把花海涌进蓝天,涌进花田周边墨绿色的云杉林里。当花田的面积很大时,花海的磅礴气势,花海和蓝天、森林、田野的不同色彩的绝美搭配,还有空气里飘荡的清淡花香,实在令人陶醉,几乎可以把人融化进去
罂粟花不仅有整体宏观的美,也有个体微观的美。在花田里,你可以同时看到罂粟花整个开花的不同阶段,大小花蕾、含苞欲放、绽放盛开、花落结果。罂粟全身是粉绿色的,花杆笔直竖立,顶部初生的小花蕾总是弯成180度,低垂着头,象害羞的小姑娘。透空或逆光可以看到,花杆和花蕾上有很多细长的白色茸毛。随着花苞的长大,它的头慢慢抬起来,最后的90度的弯曲,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完全挺直。它昂首挺胸,傲视蓝天,从含苞欲放突变为鲜花盛开。罂粟花属大型花,有四片花瓣。怒放的花朵,婷婷玉立,花形很美,似郁金香,但更飘逸;如玫瑰花,又多了挺拔。大的花有拳头大,小的也如网球。每朵罂粟花的中心,是漂亮的花芯,可以看到淡绿色小果实雠形,小“皇冠”处有许多金色的花蕾。每一朵的花期仅有几天,一旦四片花瓣凋零脱落,嫩绿的球形果实就横空出世,它戴着小“皇冠”,伶立在花杆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