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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徐灿《拙政园诗余》张毅

 诗词的传说 2011-06-28

论徐灿《拙政园诗余》

通常称为“闺秀”的女性作家,到明清二代十倍百倍地繁衍,而名家之多,尤前所未有。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收录历代女作家4000余人,饶宗酿辑《全明词稿》得900家,女词人占极大比例(见徐树敏《众香词》),清代女作家则达3500家。这还仅就有著作传世或存目可考者而言,作品未及编集而散见于总集、选本的尚不在其内。词坛上巾帼群体的形成,是在清朝。清词称为“中兴”,不能轻忽女性作家所作出的努力。在此,尤值一提的是明清之际的女词人徐灿。俞陛云《清代闺秀诗话》谓:“清代闺秀词,湘苹特起于前,顾太清、吴苹香扬芬于后,卓然为词坛名媛。”

徐灿(1618?—1678?),字湘苹,又字明霞,号深明,又号紫?,江南长州(今苏州人),徐子懋之次女,海宁陈之遴(16051666)之继室。徐灿自幼颖悟,识大体,工琴善画。婚后,陈之遴于崇祯十年(1637)进士及第,买得拙政园作为夫妇俩在苏州的别墅。次年,陈之遴父亲陈祖苞因事下狱饮鸩而死。陈之遴受牵连,“永不叙用”。其后七年,陈之遴与徐灿觞咏于拙政园中,“时史席多暇,出有朋友之乐,入有闺房之娱”(《拙政园诗余序》)。直到顺治二年(1645),清兵下江南,陈之遴迎降;八年,官至礼部尚书;九年,调户部尚书;十二年得罪遣戍。足有十年时间主要居于北京,未归拙政园。此时,徐灿也曾随侍入京。十三年陈之遴坐结党,以原官发盛京居住,是年冬,复命入京入旗。十五年坐贿,论斩,命夺官,籍没家产,全家八口徙尚阳堡。康熙十年,圣祖出巡。徐灿跪道陈情,终得皇恩以南归。南返后,她皈依佛门,更号为紫?

徐灿一生创作有诗有词,而以词为主。著有《拙政园诗集》二卷,《拙政园诗余》三卷。《拙政园诗余》有乾隆三十三年耕烟馆刻本,光绪二十一年南陵徐氏小檀栾室汇刻闺秀词本,又附录一卷,乾隆嘉庆间吴氏刻拜经楼丛书本,词凡九十九首(陈之遴词亦九十九首),收词四十六调。陈之遴《拙政园诗余序》作于顺治七年(1650),他以“拙政园”为徐灿诗词集名称,是怀念夫妇俩生活在拙政园的那段美好时光。《拙政园诗余》初刻为顺治十年(1653),陈之遴遣戍辽左,是顺治十五年,故《诗余》未能反映徐灿中年以后的心境。从陈之遴《拙政园诗余序》中我们可了解徐灿的境遇和词风:

自通籍去国,迨再入春明,不及一纪,而人事变易,赋咏零落若此,能不悲哉。湘苹长短句,得温柔敦厚之意,佳者追宋诸家,次亦楚楚无近人语。中多凄惋之调,盖所遇然也。湘苹爱余诗愈于长短句,余爱湘苹长短句愈于诗,岂非各工其所好耶。

徐灿的词以明亡为界可分为两个阶段,明亡前词限于闺思,娇柔轻倩,明亡后词则迭遭家国之难,吞声踯躅,感慨深沉。

 

一、明亡前之作

 

徐灿明亡前多闺中唱酬之作,如《满庭芳·贺素庵及第》:

丽日重轮,祥云五色,噌玉殿名传。紫袍珠勒,偏称少年仙。最喜重华奕叶,周花甲、刚好蝉联。泥金报,龙旗虎帐,歌凯沸春筵。瑶池,初宴罢,冰肌雪骨,文彩翩然。拜木天新命,紫禁亲诠。道是鸡窗别也,从今始、再理芸编。篝灯话,丝纶世掌,何以答尧天。

此词作于崇祯十年(1637),时陈之遴中进士,夫贵妻荣,徐灿为之骄傲,心情分外愉悦,笔调轻松。然而丈夫入京为官,夫妻便有了短暂的分离,于是徐灿的词中少不了离愁别绪的感伤。如《如梦令》五首:

细雨落花江上。风动玉钩帘帐。试问倚阑人,愁锁一天春望。怊怅怊怅。波畔双鱼轻漾。雨过几枝红倦。寂寂琐窗西畔。半梦半醒时,谁向绣衾低唤。魂断。魂断。花也为人长叹。花似离颜红少。梅学愁心酸早。生怕子规声,啼绿庭前芳草。春老。春老。几树垂杨还袅。昨夜雨添春重。滴到眉端愁动。剪剪海棠风,一点残灯红弄。如梦。如梦。梦里心儿还棒。隔叶黄鹏娇。惊起绮窗凄凤。阑槛半帘垂,晓镜春愁将共。如梦。如梦。一瞬水流春送。

美满的婚姻生活令徐灿对丈夫有着深厚的感情,于是,品尝思念的滋味更难消受。这种感情的抒发不是排山倒海似的涌来,而是娇柔轻缓地娓娓道来,真挚而深沉,绝没有“代言体”中男子模仿女子口吻的那份矫饰、造作。

而感情较为凄惋的是《蝶恋花·每寄书素庵不到有感》:

频寄锦书鸿不去。怕近黄昏,帘幕深深处。一寸横波愁几许。啼痕点点成红雨。倚遍阑干无意绪。闲理余香,独自谁为语。尽日恹恹如梦里。斜阳一瞬人千里。

时陈之遴在京,徐灿尚未去。词中表示女词人对丈夫的思念及思念不得回应的怅惘、落寞,以至倍感生活乏味,发出了“倚遍阑干无意绪”的感叹。这样的情怀于《卜算子·春愁》中更见缠绵辛苦:

小雨做春愁,愁到眉边住。道是愁心春带来,春又来何处。屈指算花期,转眼花归去。也拟花前学惜春,春去花无据。

而感情更为凄切的则是《永遇乐·病中》:

翠帐春寒,玉炉香细,病怀如许。永昼恹恹,黄昏悄悄,金博添愁炷。薄幸杨花,多情燕子,时向琐窗细语。怨东风、一夕无端,狼藉几番红雨。曲曲阑干,深沉帘幕,嫩草王孙归路。短梦飞去,冷香侵佩,别有伤心处。半暖微寒,欲晴还雨,消得许多愁否。春来也、愁随春长,肯放春归去。

此词是女词人春日染疾,愁苦怀人之作。清人吴骞在《拜经楼诗话》中评徐灿的诗词是“尽洗铅华,独标清韵;又多历患难,忧愁拂郁之思,时时流露楮墨间”。陈之遴在《拙政园诗余序》中也说:“中多凄惋之调,盖所遇然也”。这首词也是“凄惋之调”,所抒发的也正是“忧愁拂郁之思”。词中迭见三个“愁”字,这在一首词中,是较少见的。加上“恹恹”、“悄悄”、“怨”、“伤心”等字样,将如许病怀,放在落红无数的残春背景上来刻划,显得蕴藉含蓄,使人感受到一种“别有伤心处”的凄凉心情。

徐灿随夫上京则多怀乡之作,如《一斛珠·有怀故园》:

恁般便过,元宵了。踏歌声杳。二月燕台犹白草。风雨寒闺,何年邀春好。吴侬只合江南老。雪里枝枝红意早。窗俯碧河云半袅。绣幕才揽,一枕梅香绕。

再如《南乡子·秋雨》

秋气试寒初,一片乡心点滴闲。滴到湘江多是泪,珊珊。染得无情竹也斑。百和夜烧残。唤起征鸿行路难。梦里江南秋尚好,般般。皎月黄花次第看。

这两首词抒写寄居北国、苦忆江南的梦境。此时徐灿在京陪伴丈夫,离乡遥远,借梦境寄托思乡之情。怀乡情感无以排遣,她只得自我安慰,见《诉衷情·暮春》:

今春何事待将休。丝雨柳梢头。恁般心绪撩乱,还要替花愁。江南景,绿阴稠。倦红收。暂飞乡梦,试看归鸿,也算忘忧。

权且将“鸿归”当作“已归”,也能暂且缓解自己的乡愁。

又见《浪淘沙·庭树》:

庭树又秋花。做弄年华。满城霜气湿青笳。眼底眉头愁未了,去数归鸦。残月霭窗纱。莫便西斜。雁声和梦落天涯。渺渺蒙蒙云一缕,可是还家。

此词更见多情之深、乡愁之浓。

感情更为深挚、痛切的则是《唐多令·感怀》:

玉笛送清秋。红蕉露未收。晚香残、莫倚高楼。寒月羁人同是客,偏伴我,住幽州。小院入边愁,金戈满旧游。问五湖,那有扁舟。梦里江声和泪咽,何不向,故园流?

词中所提及的“幽州”是今北京市。此词应是崇祯十年陈之遴通籍后徐灿北上时所作,感怀明末动乱,有欲归不得之感。陈之遴新近作官,徐灿已有“晚香残,莫倚高楼”之警惕语,足见其见识不低。下片实写边愁金戈,便把动乱的时局通过铁马兵戈、江声泪咽摆在我们眼前。结尾声泪俱下,尺幅有千里之势。周铭《林下词选》评其词“绝去仟佻之风”。旧人在书眉有墨笔批曰:“佳在绝无脂粉气”,是说出了一点词境的变化的。不过用字遣词,到底还是女性的声口。但整个意境阔大了,已经跳出了妆楼深院的圈子。

徐灿明亡前的作品无论是闺中唱酬之作,还是怀乡之作,虽不免愁肠郁结、悲痛凄婉,但终因限于闺思,显示出和雅淡缓、娇柔轻倩之风。

 

二、明亡后之作

 

徐灿的词中以其抒写时代沧桑、山河破碎、家庭流徙之作最为出色。王鹏运在《小檀栾室汇刻百家闺秀词序》中曾分析妇女词流传颇少的原因,他认为:“生长闺闱,内言不出,登临游观唱酬啸咏之乐,以发抒其才藻。故所作无多,其传亦不能远,更无人焉为辑而录之。亦如春花时鸟,暂娱观听已耳,不重可惜乎?”从封建社会中妇女处境地位等方面着眼,这分析是正确的。徐灿在词中抒写时代沧桑、家庭变故等的深刻感受,就是参与了社会生活,实际上就是对“内言不出”的一种反拨,这也是代表了清代妇女词的一个重要的历史性特点。

《拙政园诗余》是以小令、中调、长调分卷的。就“小令”的绝大部分看,特色并不显著,也不脱女人的本色。但当她开始接触了家国之感以后,作品的内容和形式就开始变化了。明亡前的怀乡之作深挚感人,明亡后的还乡之作感情更为悲痛、深沉,内容更为丰富,包含着沉重的故国之思。试看《踏莎行·初春》:

芳草才芽,梨花未雨。春魂已作天涯絮。晶帘宛转为谁垂,金衣飞上樱桃树。故国茫茫,扁舟何许?夕阳一片江流去。碧云犹迭旧河山,月痕休到深深处。

词中家国之哀是深婉可触的。此词作于明亡入清后。这类词比较优秀的还有《满庭芳·姑苏午日次素庵韵》:

旧柳浓耶,新蒲放也,依然风景吴阊。去年今午,何处把霞觞。赢得残笺胜管,犹吟氵凡,几曲回塘。伤心事,飞来双燕,絮语诉斜阳。石榴,花下饮,吊花珠泪,还倩花藏。过一番令节,如度星霜。向晚竹窗萧瑟,凄凄雨、先试秋凉,难回想,彩丝艾虎,少小事微茫。

及《满江红》五首:

碧海苕溪,弹指又、一年离别。看过眼、倦杨青老,怨桃红歇。相约每期灯火夜,相逢长是葵榴月。倩残灯、唤起半生愁,今宵说。采莲沼,香波咽。斗草迳,芳尘绝。痛烟芜何年,旧家华阅。娇小凤毛堂构远,飘蝉鬓门楣孓。拂银檠、谙向玉参差,声声血。(《满江红·示四妹》)

一种姚黄,禁雨后,香寒□色。[j1] 谁信是,露珠泡影,暂凝瑶阙。双泪不知笳鼓梦,几番流到君王侧。叹狂风,一霎翦鸳鸯,惊魂歇。身自在,心先灭。也曾向,天公说。看南枝杜宇,只啼清血。世事不须论覆雨,闲身且共今宵月。便女亘娥,也有片时愁,圆还缺。(《前调·和王昭仪韵》)

乱后家山,意中愁绪真难说。春将去、冰台初长,绮钱重叠。炉烬水沉犹倦起,小窗依约云和月。叹人生,争似水中莲,心同结。离别泪,盈盈血。流不尽,波添咽。见鸿归阵阵,几增凄切。翠黛每从青镜减,黄金时向床头缺。同今春,曾梦到乡关,惊鶗鴂。(《前调·有感》)

 柳岸危支斜,帆影外,东风偏恶。人未起,旅愁先到,晓寒时作。满眼河山牵旧恨,茫茫何处藏舟壑。记玉箫,金管振中流,今非昨。春尚在,衣怜薄。鸿去尽,书难托。叹征途憔悴,病腰如削。只赤玉京人未见,又还负却朝来约。料残更,无语把青编,愁孤酌。(《前调·将至京寄素庵》)

既是随阳,何不向,东吴西越。也只在,黄尘燕市,共人凄切。几字吹残风雨夜,一声叫落关山月。正瑶琴,弹到望江南,冰弦歇。悲还喜,工还拙。廿载事,心闲叠。却从头唤起,满前罗列。凤沼鱼矶何处是,荷衣玉佩凭谁决。且徐飞,莫便没高云,明春别。(《前调·闻雁》)

这几首怀乡之作蕴含着河山易主、国家破亡的沉重感喟,却仍带有女性柔情。完全脱去脂粉气,洋溢着兴亡之感的是《青玉案·吊古》:

伤心误到芜城路。携血泪,无挥处。半月模湖霜几树,紫箫低远,翠翘明灭,隐隐羊车度。鲸波碧浸横江锁,故垒萧萧芦荻浦。烟水不知人事错。戈船千里,降帆一片,莫怨莲花步。

此词应是徐灿顺治初年途经金陵、扬州一带时感慨南明小朝廷覆灭事之作。题为“吊古”,实系伤今。从起句到“霜几树”。是描述扬州抗战后的惨象。字字句句都表现了徐灿的情绪审视,色调是黯淡的,与无挥处的血泪之韵一起构成了特定境界,兴亡之感浓重。接着写小朝廷腐败,亦即覆灭的内因,警策之语是“烟水不知人事错”,此乃对“降帆一片”的南京福王政权中政治败类的遣责。同时明确指出误国祸水决不是“莲花步”的女子。此词深怨大哀,与一般的女性词不免脂粉迥异,足见其卓见。无论从思想上还是艺术上看,都代表了徐灿创作的主要倾向与成就。

徐灿随新贵的夫婿在北京过上优裕的“相国夫人”的生活,这只是她无力摆脱的现实,但她无法改变自己的信念。“误到瀛洲”这样的句子已明确表示她的不满。在她的词作中更多的是欲言不得、啼笑皆非的凄怆之写。如《永遇乐·舟中感旧》:

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逝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杨,而今金尽,侬李还销歇。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惨黛,如共人凄切。

词人的“感旧”是叹今。这本应是陈之遴深以为疚的感受,却由徐灿这一番沉重的感喟来取代,令人感到这对伉俪间存在一种气节的阴盛阳衰的现象。徐灿是悲凉的,所有挥不去的血泪史实如梦魇般令她痛苦不已,真是“欲说还休”。她将这一切都凝聚在“往事何堪说”五个字中间,她无法忘情的是国殇的碧血和美丽的河山。谭献《箧中词》卷五评此词“外似悲壮,中实凄咽,欲言未言”。其深稳清峭、情辞两浴的艺术风格,在明清之际词坛上足以表现巾帼不让须眉之势,但又体现出女中才人细腻婉曲之独到境界。

《拙政园诗余》只收录至顺治十年的作品,虽然明亡后徐灿身经国难,但陈之遴毕竟宦途贵盛,尚未被劾,还是一帆风顺的。然而徐灿词中仍然充溢着对故国、对家乡的不能忘怀之情,及对丈夫仕途的隐忧。于是徐灿明亡后的作品风格与明亡前有别,表现为吞声踯躅、感慨深沉。徐灿顺治十年后的词,尤其是塞上之作,可惜未入本集,我们无缘读到,未能置评。但从另一著名女词人朱中楣的《随草诗余》里《满江红·丁酉仲夏读陈素庵夫人词感和》二首,可以间接了解、感受到徐灿后来心境的悲苦。第二首《满江红》云:

乍雨还晴,怨只怨,天无分别。更那堪,淮流泾水,共人悲咽。佳节每从愁里过,清光又向云中没。怪啼痕,欲续调难成,柔肠绝。花弄影,红残缬;冰荷覆,瑶琴歇。问梁间燕子,共谁凄切?举目关河空拭泪,伤心杯酒空邀月。叹人生、如梦许多般,皆虚掷。

丁酉年是顺治十四年(1657),也就是陈之遴得罪遣戍和免死革职、全家迁徙的两次打击之间的时候。从第一首《满江红》的“泪眼愁怀,聊只把芳词翻阅”等句子中,从“怪啼痕、欲续调难成”的“感和”心绪中,完全可想见徐灿词之“悲咽”状。

徐灿的词总的说来视野较开阔,如“逝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等这样兼雄深慷慨、激楚苍凉之胜的句子置于稼轩集中,也难以分辨。谁知真出女子之手’这是由她大胆地把笔触伸向家国之思、兴亡之感的境界。徐灿在词中所表现出的坚贞气节,竟是当时许多士大夫所无法比及的。

终其一生,徐灿始历恬愉,晚遭坎坷,其境有顺逆之殊,故其词亦有哀乐之异。然其乐也宁静可风,其哀也和平有度。其人品如词,亦为后世后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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