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第二年春天,抱着一种莫名的憧憬,唐婉再一次来到沈园,徘徊在曲径回廊之间,忽然瞥见陆游的题词。反复吟诵,想起往日二人诗词唱和的情景,不由得泪流满面,心潮起伏,恍恍惚惚间和了一阙,题在陆游的词后,这就是《钗头凤 . 世情薄》。
《钗头凤》 唐婉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栏,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妆欢,
瞒,瞒,瞒。
长歌当哭,情何以堪!爱——已成往事,情——永驻心间。
陆游,年轻的诗人,满腔愤懑,无处倾诉,氛笔疾书。书毕,一掷柔毫,早已泣不成声,肝肠寸断。
唐琬,才华卓绝、柔情似水,一双哀怨的泪眼深情地凝视着陆游的题诗,一字一句如杜鹃啼血,此情难言。
情思无尽
唐婉是一个极重情谊的女子,与陆游的爱情本是十分完美的结合,却毁于世俗的风雨中。赵士程虽然重新给了她感情的抚慰,但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与陆游那份刻骨铭心的情缘始终留在她情感世界的最深处。自从看到了陆游的题词,她的心就再也难以平静。追忆似水的往昔、叹惜无奈的世事,感情烈火的煎熬,使她日臻憔悴,悒郁成疾,终于在秋意萧瑟中化作一片落叶悄然随风逝去。只留下一阙多情的《钗头凤》,令后人为之唏嘘叹息。
此时的陆游,虽然仕途春风得意,被赐进士出身,以后,一直做到宝华阁侍制。这期间,他写下了大量具有忧国忧民情怀的诗词。到七十五岁时,他上书告老,蒙赐金紫绶还乡了。他浪迹天涯数十年,企图借此忘却他与唐婉的凄婉往事,然而离家越远,时间越长,唐婉的影子越是萦绕在心头。此番归来,唐婉早已香消玉殒,自己也已垂垂老矣,但是,旧事、沈园,依然让他深切地眷恋。他常常在沈园的幽径上踽踽独行,追忆着深印在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一幕。
六十三岁,偶过沈园,触景生情,题绝句二首:
其一
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泌幽香。
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其二
少日曾题菊枕诗,囊编残稿锁蛛丝。
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
六十八岁,再游沈园,看到当年题《钗头凤》的半面破壁,触景生情,感慨万千,题诗,并小序云:
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
偶复一到,而园已三易主,读之怅然。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旧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七十五岁,唐婉逝世近四十年。重游沈园,作《沈园》绝句二首。
其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其二
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八十一岁,做梦游沈园。及醒,感慨系之。作诗云: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八十二岁作悼念唐婉的绝句,或许因未收入周密的《齐东野语》,流传不广:
城南亭榭锁闲坊,孤鹤归来只自伤,
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拂颓墙?
八十四岁,离辞世仅一年时,不顾年迈体弱、再游沈园。作《春游》诗云: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是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此后不久,陆游就溘然长逝了。
哦——
那仰天长叹的,不是才华横溢的陆游吗?满面尘霜,须发皆白。他已是形容枯槁,痛不欲生。
那面壁吟咏的,不是秀美柔雅的唐琬么?碧色绣襦,长裙曳地。她亦是神情凄凉,以泪洗面。
爱,为什么能够如此深沉,生死以之,以致在“美人作土”、“红粉成灰”之后的几十年,还让诗人用将枯的血泪吟出“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的断肠诗句?
时过八百五十多年,聆听此曲,感受犹如身临其境。品味着陆游与唐琬超群绝伦、千古遗恨的爱情故事,怎不让人情动于衷?
这是一种深挚无告,令人窒息的爱情,令人垂泪,而垂泪之余,竟有些嫉妒唐婉了。毕竟,能在死后六十年里依然不断被爱人真心悼念,该是怎样一种幸福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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