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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象山文選

 雪山飞鸿居士 2011-12-24

陸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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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欄為陸象山文選

 

全集卷一,與胡季隨書云:

【王文公祀記】乃是斷百餘年未了底大公案,自謂聖人復起,不易吾言。餘于未嘗學問。妄肆指議,此無足多怪。同志之士猶或未能盡察,此良可慨嘆!足下獨謂使荊公復生,亦將無以自解。精誠如此,吾道之幸。

 

 

【全卷】卷一,與邵叔誼書:

……

此天之所以予我者非由外鑠我也。思則得之,得此者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者也。積善者,積此者也。集義者,集此者也。知德者,知此者也。進德者,進此者也。同此之謂同德,異此之謂異端。心逸日休,心勞日拙,德偽之辨也。豈惟辯諸其身?人之賢否,書之正偽,舉將不逃於此矣。自「有諸己」至於「大而化之」,其寬裕溫柔足以有容,發強剛毅足以有執,其莊中正足以有敬,文理密察足以有別,增加馴致,水漸木升,固月異而歲不同。然由蒙糱之生,而至於枝葉扶疏,由源泉混混,而至於放乎四海,豈二物哉?【中庸】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又曰:「其為物不二」。此之謂也。學問固無窮已,然端緒得失,則當早辨;是非向背,可以立決。顏子之好學,夫子實亟稱之,而未見其止,蓋惜之於既亡。其後曾子亦無疑於夫子之道,然且謂為魯,在柴愚師辟之間,素所蓄積又安敢望顏子哉?曾之於顏,顏之於夫子,固自有次第,然而「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雖夫子不能逃於曾子矣。豈唯曾子哉?君子之道,夫婦之愚不肖可以與之能行。唐周之時,康衢擊壤之民,中林施 之夫,亦帝堯文王所不能逃也。故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病其自暴自棄,則為之發四端曰:「人之有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夫子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此謂之初也。鈞是人也,己私安有不可克者?顧不能自知其非,則不知自克耳。

王澤之竭,利欲日熾。先覺不作,民心橫奔。浮文異端轉相熒惑,往聖話言塗為藩師。而為機變之巧者,又復魑魅豗蜴其間。恥非其恥,而恥心亡矣。今謂之學問思辨,而於此不能深切著明,依憑空言,傅著意見,曾疣益贅,助勝崇私,重其狷忿,長其負恃,蒙蔽至理,扞格至言,自以為是沒世不復,此其為罪浮於自暴自棄之人矣。此人之過,其初甚小,其後乃大。人之救之,其初則易,其後則難,亦其勢然也。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於其端緒知之不至,悉精畢力求多於末,溝澮皆盈,涸可立待。要之其終,本末俱失。夫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後世恥一物不能盡知也。稷之不能審於八音,夔之不能詳於五種,可以理揆。夫子之聖,自以少賤而多能,然稼不如老農,圃不如老圃。雖其老於論道,亦曰學而不厭,啟助之益需於後學。伏羲之時未有堯之文章,唐、虞之時未有成周之禮樂。非伏羲之智不如堯,而堯、舜之智不如周公,古之聖賢更續緝熙之際尚可考也。學未知至,自用其私者,乃至於亂原委之倫,顛萌蘗之序,窮年卒歲靡所底麗,猶焦焦然思以易天下,豈不謬哉?

 

 

【全集】卷一,與曾宅之書:

………

記錄人言語極難。非心通意解,往往多不得其實。前輩多戒門人無妄錄其語言,為其不能通解,乃自以己意聽之,必失其實也。……

且如存誠持敬,二語自不同,豈可合說?「存誠」字於古有考,「持敬」字乃後來杜撰。【易】曰:「閑邪存其誠」。孟子曰:「存其心」。某舊亦嘗以「存」名齋。孟子曰:「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又曰:「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只「存」一字自可使人明得此理。此理本天所以與我,非由外鑠。明得此理,即是主宰。真能為主,則外物不能移,邪說不能惑。所病於吾友者,正謂此梓不明,內無所主。一向縈絆於浮論虛說,終日只依藉外說以為主,天之所與我者反為客。主客倒置,迷而不反,惑而不解。坦然明白之理,可使婦人童子聽之而喻,勤學之士反為之迷惑。自為支離之說以自縈纏,窮年卒歲靡所底麗,豈不重可憐哉?使生在治古盛時,蒙被先聖王之澤,必無此病。惟其生於後世,學絕道喪,異端邪說充塞彌滿,遂此有志之士罹此患害,乃與世間凡庸恣情縱欲之人均其陷溺,此豈非以學術殺天下哉?

後世言【易】者,以為【易】道至幽至深,學者不敢輕言。然聖人贊【易】,則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可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夫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又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又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不為耳。」又曰:「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箭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又曰:「人之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者也。」又曰:「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古聖賢之言大抵若合符節。蓋心一心也,理一理也。至當歸一,精義無二。此心此理不容有二。故夫子曰:「吾道一以貫之」。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又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如是則為仁,反是則為不仁。仁即此心也,此理也。「求則得之」,得此理也。「先知」者,知此理也。「見孺子將入井而有怵惕惻隱之心」者,此理也。可羞之事則羞之,可惡之事則惡之者,此理也。是知其為是,非知其為非,此理也。宜辭而辭,宜遜而遜者,此理也。敬此理也,義易此理也。內此理也。外易此理也。故曰:「直方大,不習 不利。」孟子曰:「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此天之所與我者。」「我固有之,非由外鑠也。」故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此吾之本心也。所謂安宅、正路者,此也;所謂廣居、正位、大道者,此也。……

來書「蕩而無歸」之說大謬。今足下終日依靠人言語,又未有定論,如在逆旅,乃所謂無所歸。今使足復其本心,居安宅,由正路,立正位,行大道,乃反為無所歸,足下之不智亦甚矣。今己私未克之人,如在陷阱,如在荊棘,如在泥塗,如在囹圄械繫之中,見先知先覺其言廣大高明,與己不類,反疑惑恐一旦如此,則無所歸,不亦鄙乎?不亦謬哉?不知此乃是廣居、正位、大道。欲得所歸,何以易此?欲有所主,何以易此?今拘攣舊習,不肯捨棄,乃狃其狹而懼於廣。,狹其懈而懼於正,狃其小而懼於大,尚得為智乎?夫子曰:「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古之所謂小人儒者,亦不過依據末節細行以自律,未知如今人有如許浮論虛說,謬悠無根之甚,夫子猶以門人之戒,又況如今日謬悠無根,而可安乎?

吾友能棄去謬習,復其本心,使此一陽為主於內,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無終日之間而違於是,此乃所謂有事焉,乃所謂勿忘,乃所謂敬;果能不替不息,乃是積善,乃是積義,乃是善然浩然之氣;真能如此,則不愧古人,其引用經語,乃是聖人先得我心之同然,則不為侮聖矣。今終日營營,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有採摘汲引之勞,而盈涸榮枯無常,豈所謂「源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者哉?終日簸弄經語以自傅益,真所謂侮聖言者矣。

 

 

【全集】卷一,與胡季隨書:

…………

學者之難得,所從來久矣。道不遠人,人自遠之耳。人心不能無蒙蔽。蒙蔽之未徹,則日以陷溺。諸子百家往往以聖賢自期,仁義道德自命,然其所以卒於皇極而不能自拔者,蓋蒙蔽而不自覺,陷溺而不自知耳。

顏子之賢,夫子之所屢嘆;氣質之美固絕人甚遠。子貢非能知顏子者,然亦自知非儔偶。【論語】之所載「顏淵喟然」之嘆,當在問仁之前;「為邦」之問,當在問仁之後;「請事斯語」之時,乃其知之始至,善之始明時也。

以顏子之賢,雖其知之未至,善之未明,亦必不至有聲色貨利之累,忿狠縱肆之失。夫子答其問仁,乃有「克己復禮」之說。所謂己私者,非必如常人所見之過惡而後為己私也。己之未克,雖自命以仁義道德,自期以可至聖賢之地者,皆其私也。顏子之所以異乎眾人者,為其不安於此,極鑽仰之力而不能自己,故卒能踐克既復禮之言,而知遂以至,善遂以明也。

若子貢之明達,固居游、夏之右;見禮知政,聞樂知德之識,絕凡民遠矣;從夫子遊如彼其久,尊信夫子之道如彼其至。夫子既沒,其傳乃不在子貢,顧在曾子,私見之錮人,難於自知如此。曾子得之以魯,子貢失之以達。天德己見消長之驗莫著於此矣。

學問之初,切磋之次,必有自疑之兆,必有自克之實。此古人物格知至之功也。己實未能自克,而不以自疑,方憑之以決是非,定可否,縱其標末如子貢之屢中、適重夫子之憂耳。況又未能也?

物則所在,非達天德,未易輕言也。「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於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三子之智,蓋其英爽足以有所精別,異乎陳子禽、叔孫武叔之流耳。若責之以大智,望之以真知聖人,非其任也。顏子「請事斯語」之後,真知聖人矣。曾子雖未及顏子,若其真知聖人則與顏子同。學未知止,則其知必不能至。知之未至,聖賢地位未易輕言也。何時合並以究此理?

 

 

【全集】卷一,與侄孫濬書:

…………

由孟子而來,千有五百餘年之間,以儒名者甚眾,而荀、揚、王、韓獨著,專場蓋代,天下歸之,非止朋遊黨與之私也。若曰傳堯、舜之道,續孔、孟之統,則不容以形似假借,天下萬世之公亦終不可厚誣也。至於近時,伊、洛諸賢,研道益深,講道益詳;志向之專,踐行之篤乃漢唐所無有,其所植立成就可謂盛矣。然「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未見其如曾子之能信其「皜皜」;「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未見其如子思之能達其「浩浩」;「正人心,息邪說,詎詖行,放淫辭」,未見其如孟子之長於知言,而有以「承三聖」也。

故道之不明,天下雖有美材厚德,而不能以自成自達,困於聞見之支離,窮年卒歲而無所至止。若其氣質之不美,志念之不正,而假竊傳會,蠹食蛆長於經傳文字之間者,何可勝道。方今熟爛敗壞,如齊威、秦皇之尸,誠有大學之志者,敢不少自強乎?於此有志,於此有勇,於此有立,然後能克己復禮,遜志時敏,真地中有山謙也。不然,則凡為謙遜者,亦徒為假竊緣飾,而其實崇私務勝而已。比有一輩,沉吟堅忍以師心,婉孿夸毗以媚世,朝四暮三以悅眾狙,尤可惡也,不為此等所眩,則自求多福,何遠之有?道非難知,亦非難行,患人無志耳。及其有志,又患無真實師友,反相眩惑,則為可惜耳。凡今所以為汝言者為此耳。蔽解惑去,此心此理,我固有之。所謂「萬物皆備於我」,昔之聖賢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曰:周公豈欺我哉?

 

 

【全集】卷十,與路彥彬書:

…………

窮不自揆,區區之學,自謂孟子之後,至是而始一明也。……

〔案:此書不長,只此一句重要,故特錄之。〕

 

 

【全集】卷十一,與李宰書:

來教謂「容心立異,不若平心任理」。其說固美矣。然「容心」二字不經見,其原出於【莊子】:「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為法也,內保之而外蕩也。」其說雖託之孔子,實非夫子之言也。彼固自謂寓言十九。其書道夫子言行者,往往以致其靳侮之意,不然則借尊其師,不然則因以達其說,皆非實事。後人據之者陋矣。又韓昌黎與李翊論為書有曰:「平心而察之」。自韓文盛行後,學士大夫言語文章間用「平心」字寖多。究極其理,二說皆非至言。

「吾何容心」之說即「無心」之說也,故「無心」二字亦不經見。人非木石,安得「無心」?心於五官最尊大。【洪範】曰:「思曰睿作聖。」孟子曰:「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又曰:「存,豈無人義之心哉?」又曰:「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又曰:「君子之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又曰:「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又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之」者,去此心也,故曰:「此之謂失其本心」。「存之」者,存其心也,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四端者,即此心也。「天之所以與我者」,即此心也。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極理也。故曰:「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所貴乎學者,為其欲窮此理,盡此心也。有所蒙蔽,有所移奪,有所陷溺,則此心為之不靈,此理為之不明。是謂不得其正,其見乃邪見,其說乃邪說。一溺於此,不由講學,無自而復。故心當論邪正,不可無也。以為吾無心,此說邪說矣。若愚不肖之不及,固未得其正,賢者智者之過失亦未得其正。溺於聲色貨利,狃於譎詐姦宄。牿於末節細行,流於高論浮說,其智愚賢不肖固有間矣。若是心之未得其正,蔽於其私,而使此道之不明不行,則其為病一也。

周道之衰,文貌日勝。良心正理日就蕪沒。其為吾道害者,豈聲色貨利而已哉?楊、墨皆當世之英,人所稱賢。孟子之所排斥拒絕者,其為力勞於斥儀、衍輩多矣。所自許以承三聖者,蓋在楊、墨,而不在衍、儀也。故正理在人心,乃所謂固有。易而易知,而後可言也。此心未正,此理未明,而曰明心,不知所平者何心也?【大學】言「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果已格,則知自至。所知既至,則意自誠。意誠則心自正。必然之勢,非強致也。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詎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當是時,天下之言者不歸楊、則歸墨,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自孟子出後,天下方指楊、墨為異端。然孟子既沒,其道不傳。天下之俊信者,抑尊信其名耳,不知其實也。指楊、墨為異端者,亦指其名耳,不知其實也。往往口闢楊、墨,而身為其道者眾矣。自周衰,此道不行;孟子沒,此道不明。今天下之士皆溺於科舉之習。觀其言,往往稱道【詩】、【書】、【論】、【孟】,綜其實,特借以為科舉之文耳。誰實為真知其道者?口誦孔、孟之言,身蹈楊、墨之行者,蓋其高者也。其下則往往為楊、墨之罪人,尚可言哉?孟子沒,此道不傳,斯言不可忽也。

………

【全集】卷十五,與陶贊仲書云:

【荊公祠堂記】,與元晦三書,併往,可精觀熟讀。此數文皆明道之文,非止一時辯論之文也。元晦書偶無本在此,要亦不必看。若看,亦無理會處。吾文條析甚明;所舉晦翁書辭皆寫其全文,不增損一字。看晦翁書但見糊塗,沒理會。觀吾書,坦然明白。無所明之理乃天下之正理,實理,常理,公理,所謂「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學者正要窮此理,明此理。今之言窮理者,皆凡庸之人,不遇真實師友,妄以異端邪說更相欺誑---非獨欺人誑人,亦自欺自誑,謂之謬妄,謂之蒙闇,何理之明,合理之窮哉?……古人所謂異端者,不專指佛老。異端二字出【論語】,是孔子之言。孔子之時,中國不聞有佛。雖有老氏,其說為熾,孔子亦不曾闢老氏。異端豈專指老氏哉?天下正理不容有二。若明此理,天地不能異此,鬼神不能異此,千古聖賢不能異此。若不明此理,私有端緒,即是異端,何止佛老哉?近世言窮理者,亦不到佛老地位?若借佛老為說,亦是妄說;其言闢佛老者亦是妄說。……

 

 

象山與朱子再辯【太極圖說】書云:

尊兄嘗曉陳同甫云:「欲賢者百尺竿頭進取一步,將來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氣力為漢唐分疏,極為脫洒磊落。」今亦欲得尊兄進取一步,莫作孟子以下學術,省得力氣為「無極」二字分疏,亦更脫洒磊落。古人質實,不尚智巧。言論未詳,事實先著。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所謂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者,以其事實覺其事實,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謂言顧行,行顧言。周道之衰,文貌日勝。事實凐於意見,典訓蕪於辯說。揣量模寫之工,一放假借之似,其條畫足以自信。其習熟足以自安。以子貢之達,又得夫子而師訓,「子欲無言」之訓,所以覺之者屢矣,而終不悟。顏子既沒,其傳固在曾子,蓋可觀已。尊兄之才,未知其與子貢如何。今日之病,則有深於子貢者。尊兄誠能深知此病,則來書七條之說當不待條析而自解矣。

 

 

【全集】卷十九,【武陵縣學記】:

彝倫在人維天所命,良知之端形於愛敬。擴而充之,聖哲之所以為聖哲也。先知者,知此而已;先覺者,覺此而已。氣有所蒙,物有所蔽,勢有所遷,習有所移,往而不返,迷而不解,於是為愚為不肖,彝倫於是而斁,天命於是而悖,此君師之所以作,政事之所以立。是故先王之時,風教之流行典型之昭著,無非所以寵綏四方,左右斯民,使之若有常性,克安其道者也。刺故鄉舉里選,月書季考,三年而大比,以興賢能,蓋所以陶成髦俊,今與共斯政,同斯事也。

學校庠序之間,所謂切磋講明者,何以捨是而他求哉?所謂「格物致知」者,格此物,致此知也,故能「明明德於天下」。【易】之「窮理」,窮此理也,故能「盡性至命」。孟子之「盡心」,盡此心也,故能「知性知天」。學者誠知所先後,則如木有根,如水有源,增加馴致,月異而歲不同,誰得而禦之?若迷其端緒,易物之本末,謬事之始終,雜施而不遜,是謂異端,是謂邪說,非以致明,祇以累明,非以去蔽,祇以為蔽。

後世之士有志於古,不肯甘心流俗,然而苦心勞身,窮年卒歲,不為之日休,而為之日拙者,非學之罪也。學絕道喪,不遇先覺,迷其端緒,操末為本,其所從事者,非古人之學也。古人之學,其時習必悅,其朋來必樂,其理易知,其事易從,不貳於異說,不牽於私欲,造次於是,顛沛於是,則其久大可必。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此古人之學也。

………

 

 

【全集】卷十九,【敬齋記】:

古之人自其身達之家國天下而無愧焉者茄本心而已。

………

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是心或幾乎泯,吾為懼矣。天地鬼神不可誣也,愚夫愚婦不可欺也。是心或幾乎泯,吾為懼矣。黃鍾大呂施宣於內,能生之物莫不萌芽。奏以大簇,助以夾鍾,則雖瓦石所壓,重屋所蔽,猶將必逢。是心之存,茍得其養,勢豈能遏之哉?

………

其聞文諸父兄師友,道未有外乎其心者。自可欲之善,至於大而化之之聖,聖而不可知之神,皆吾心也。心之所為猶之能生之物得黃鍾大呂之氣能養之至於必達,使瓦石有所不能壓,重屋有所不能蔽,則自有諸己,至於大而化之者,敬其本也。……

雖然,不可以不知其害也。是心之稂莠萌於交物之初。有滋而無芟,根固於怠忽,末蔓於馳騖。深蒙密覆,良苗為之不殖。實著者易拔,形潛者難察,從事於敬者尤不可不致其辨。……

 

 

【全集】卷二十,【格矯齋說】:

格、至也,與窮字究義同義,皆研磨考索以求其至耳。學者孰不曰我將求至理?顧未知其所知果至與否耳。所當辨、所當察者此也。﹙下釋矯字,略。﹚

 

 

【全集】卷二十一,【學說】:

古者十五入大學。【大學】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此言大學指歸。「欲明明德於天下」,是入大學標的。格物致知是下手處。【中庸】言「博學、審問、謹思、明辨」是格物之方。讀書、親師友是學。思則在己,問與辨皆須在人。﹙案若辨是明辨,而非辯論,則辨亦在己。﹚自古聖人亦因往哲之言,師友之言,乃能有進。況非聖人,豈有自任私智而能進學者?

 

 

語錄選錄:

1.    道外無事,事外無道。先生常言之。

2.    道在宇宙間,何嘗有病?千古聖賢只去人病,如何增損德道?

3.    道理只是眼前道理。雖見到聖人田地,亦只是眼前道理。

4.    【論語】中多有無頭柄的說話。如「智及之,仁不能守之」之類,不知所及所守者何事;如「學而時習之」,不知時習者何事。非學有本領,未易讀也。茍學有本領,則智之所及者及「此」也,仁之所守者守「此」也,「時習之」習「此」也,悅者悅「此」,樂者樂「此」。如高屋之上見瓴水矣。學茍知本,六經皆我註腳。

5.    近來學者言「擴而充之」,須於四端上逐一充,焉以此理?孟子當來只是發出人有是四端,以明人性之善,不可自暴自棄。茍此心之存,則此理自明。當惻隱處自惻隱,當羞惡,當辭遜,是非在前自能辨之。又云:當寬裕溫吽自寬裕溫柔,當發強剛毅自發強剛毅,所謂溥博淵泉而時出之。

6.    天下之理無窮。若以吾平生所經歷者言之,真所謂伐南山之竹,不足以受我辭。然其會歸總在此。

7.    夫子以仁發明斯道,其言無罅縫。孟子十字打開,更無隱遁,蓋時不同也。

8.    此道與溺於利欲之人言猶易,與溺於意見之人言卻難。

9.    傅子淵自此歸其家,陳正己問之曰:陸先生教人何先?對曰:正己復禮。問曰:何辨?對曰:義理之辨。若子淵之對,可謂切要。

10.居象山,多告學者云:汝耳自聰,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無欠缺,不必他求,在自立而已。

11.千虛不博一實。吾平生學問無他,只是一實。

12.釋氏立教本欲脫離生死,惟主於成其私耳,此其病根也。且如世界如此,忽然生一個謂之禪,已自是無風起浪,平地起土堆了。

13.或問先生之學當來自處入,曰:不過切己自反,改過遷善。

14.人品在宇宙間迥然不同。諸處方嘵嘵然談學問時,吾在此多與後生說人品。

15.朱元晦曾作書與學者云:「陸子靜專以尊德性誨人,故遊其門者多踐履之士,然於道問學處欠了。某教人豈不是道學問處多了,故遊某之門者踐履多不及之。」觀此,則是元晦欲去兩短,合兩長,然吾以為不考。既不知尊德性,焉有所謂道問學?

16.吾之學問與諸處異者,只是在我全無杜撰。雖千言萬語,只是覺得他底在我不曾添一些。近有議吾者云:除了「先立乎其大者」一句全無伎倆。吾聞曰:誠然。

17.後世言學問者須要立個門戶。此理所在,安有門戶可立?學者又要各護門戶,此尤鄙陋。

18.今之論學者只務添人底,自家是減他底,此所以不同。

19.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

20.「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此數語自曾子胸中流出。

21.千古聖賢若同堂合席,必無盡合之理。然此心此理萬世一揆也。

22.一學者自晦翁處來,其拜跪語言頗怪;每日出齋,此學者必有陳論,應之亦無他語。至四日,此學者所言已罄,力請誨語。答曰:吾亦未暇詳論,然此間大綱有一個規模說與人:今世人淺之為聲色臭味,進之為富貴利達,又進之為文章技藝,又有一般人都不理會,卻談學問,吾總以一言斷之曰勝心。此學者默然。後數日,其舉動語言頗復常。

23.先生云:後世言道理者,終是粘牙嚼舌。吾之言道,坦然明白,全無粘牙嚼舌處,五所以易知易行。或問:先生如此談道,恐人將意見來會,不及釋子談禪,使人無所措其意見。先生云:吾雖如此談道,然凡有虛見虛說,皆來這裏使不得,所謂德行恒易以知險,恒簡以知阻也。今之談禪者,雖為艱難之說,其實反可寄託其意見。吾於百眾人前,開口見膽。

24.或有譏先生之教人專欲管歸一路者,先生曰:吾亦只有此一路。

25.吾於踐履未能純一,然纔自警策,便與天地相似。

26.有士人上詩云:「手抉浮翳開東明」。先生頗取其語,因云:吾與學者言,真所謂取日虞淵,洗光咸池。

〔以上見卷三十四,傅子雲季魯編錄,選錄其中二十六條。〕

27.或謂先生之學是道德性命,形而上者,晦翁之學是名物度數,形而下者,學者當兼二先生之學。先生云:足下如此說晦翁,晦翁未伏。晦翁之學自謂一貫。但其見道不,終不足以一貫耳。吾嘗與晦翁書云:「揣量模寫之工,依放假借之似,其條畫足以自信,其節目足以自妄。」﹙案此見辯【太極圖說】書﹚。此言切中晦翁之膏肓。

28.先生言萬物森然於方寸之間,滿心而發,充塞宇宙無非此理。孟子就四端上指示人,豈是人心只有者四端而已?又說「乍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一端指示人,又得此心昭然。但能充此心足矣。乃誦:「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云云;」「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

29.臨川一學者初見,問曰:每日如何觀書?學者曰:守規矩。歡然問曰:如何守規矩?學者曰:伊川易傳,胡氏春秋,上蔡論語,范式唐鑑。忽呵之曰:陋說。良久復問曰:何者為規?又頃,問曰:何者為矩?學者但唯唯。次日復來,方對學者誦:「乾知大始,坤做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一章畢,乃言曰:乾文言云「大哉乾元」,坤文言云「至哉坤元」。聖人贊易,卻只是個簡易字道了。遍目學者曰:又卻不是道難知也。又曰:「道再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顧學者曰:這方喚作規矩。公昨日來道甚規矩?

〔以上見卷三十四,嚴松松年所錄,選錄其中三條。〕

30.伯敏問云:以今年較之去年,殊無寸進。先生云:如何要長進?若當為者,有時而不能為,不當為者有時乎為之,這個卻是不長進。不恁地理會,泛然求長進,不過欲以己先人,此是勝心。伯敏曰:無個下手處。先生云:「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是下手處。伯敏云:如何樣格物?先生云:研究物理。伯敏云:天下萬物不勝其繁,如何盡研究得?先生云:萬物皆備於我。只要明理。然理不解自明,須是隆師親友。伯敏云:此問賴有季繹時相勉勵。先生云:季繹與顯道一般,所至皆勉勵人,但無根者多。其意似欲私立門戶,其學為外不為己。世之人所以攻道學者,亦未可全責他。蓋自家驕其聲色,立門戶與之為敵,嘵嘵勝口,實有所未孚、自然起人不平之心。某平日未嘗為流俗所攻,攻者卻是讀語錄精義者。程士南最攻道學。人或語之以某,程云:道學如陸某,無可攻者。又如學中諸公,義均骨肉。蓋某初無勝心,日用常行自有使他一個敬信處。某舊日,伊洛文字不曾看,近日方看,見其間多有不是。今人讀書,平易處不理會,有可以起人羨慕者則著力研究。古先聖人何嘗有起人羨慕者?只此道不行,見有奇特處,便生羨慕。自周末文弊,便有此風。如唐虞之時,人人如此,又何羨慕?所以莊周云:臧與穀共牧羊,而俱亡其羊。問臧奚事?曰:博塞以遊。問穀奚事?曰:挾策讀書。其為亡羊一也。某讀書只看古註。聖人之言自明白。且如「弟子入則孝,出則弟」。是分明說與你入便孝,出便弟,何須得傳註?學者疲精神於此,是以檐子越重。到某這裏,只是與他減檐,只此便是格物。……

31.問伯敏曰:……吾友之志要如何?伯敏云:所望成人。目今未嘗敢廢防閑。先生云:如何樣防閑?伯敏云:為其所當為。先生云:雖聖人不過如是。但吾友近來精神都死卻,無向來亹亹之意,不是懈怠,便是被異說壞了。夫人學問當有日新之功,死卻便不是。邵堯夫詩云:「當鍛鍊時分勁挺,到磨礱處發光耀。」磨礱鍛鍊,方得此理明。如川之增,如木之茂,自然日進無已。今吾友死守定,如何會為所當為?博學,審問,謹思,明辨,篤行,博學在先,力行在後。吾友學未博,焉知所行者是當為?是不當為?防閑,古人亦有之。但他底防閑與吾友別。吾友是硬把捉。告子硬把捉,直到不動心處,豈非難事?只是依舊不是。某平日與兄說話,從天而下,從肝肺中流出,是自家有底物事,何嘗硬把捉?吾兄中間亦云有快活時,如今何故如此?伯敏云:固有適意時,亦知自家固有根本元不待把捉,只是不能久。防閑稍寬,便為物欲所害。先生云:此則罪在不常久上,卻如何硬把捉?種種費力便是有時得意,亦是偶然。伯敏云:卻常思量不把捉,無下手處。先生云:何不早問?只此一事是當為不當為。當為底一件大事不肯做,更說甚底?某平日與老兄說底話,想都忘了。伯敏云:先生常語以求放心,立志,皆歷歷可記。先生云:如今正是放其心而不知求也。若果能立,如何到這般田地?白敏云:如何立?先生云:立是你立,卻問我如何立!若立得住,何須把捉?吾友分明是先曾知此理來,後更異端壞了。異端非佛老之謂。異乎此理,如季繹之徒,便是異端。孔門惟顏曾傳道,他未有聞。蓋顏曾從裏面出來,他人外面入去。今所傳者,乃子夏子張之徒外入之學。曾子所傳,至孟子不復傳矣。吾友卻不理會根本,只理會文字。實大聲宏。若根本壯,怕不會做文字?今吾友文字自文字、學問自學問。若此不已,豈旨兩段?將百碎!問近日日用常行,覺精健否?胸中快活否?伯敏云:近日別事不管,只理會我,亦有適意時。先生云:此便是學問根源也。若能無懈怠,暗室屋漏亦如此,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何患不成?故云「君子以自昭明德」,「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在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古之學者為己,所以自昭明德。己之得已明,然後推其明以及天下。鼓鐘於宮,聲聞於外;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在我者既盡,亦自不能掩。今之學者只用心於枝葉,不求實處。孟子云:盡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矣。心只是一個心。某之心,吾友之心,上玵千百載聖賢之心、下而千百載復有一聖賢,其心亦只如此。心之體甚大。若能盡我之心,便與天同。為學只是理會此。「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何嘗騰口說?伯敏云:如何是盡心?性、才、心、情如何分別?先生云:如吾友此言又是枝葉。雖然,此非吾友之過,蓋舉世之弊。今之學者,讀書只是解字,更不求血脈。且如情性心才都只是一般物事,言偶不同耳。伯敏云:莫是同出而異名否?先生曰:不須得說,說著便不是,將來只是騰口說,為人不為己。若理會自家實處,他日自明。若必欲說時,則在天者為性,在人者為心。此蓋隨吾友而言。其實不須如此。只是要盡去為心之累者。如吾友適意時,即今便是。牛山之木一段,血脈只在仁義上。「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此哉人之情也哉」,是偶然說及,初不須分別。所以令吾友讀此者,蓋欲吾友知斧斤之害其材,有以警戒其心。「日夜之所息」,息者歇也,又曰生息。蓋人之良心為斧斤所害,夜間方得休息。若夜間得息時,則平旦好惡與常人甚相近。惟旦所晝所為,梏亡不止,到後來夜間亦不能得息,夢寐顛倒,思慮紛亂,以致淪為禽獸。人見其如此,以為未嘗有才焉,此豈人之情也哉?只與理會實處,就心上理會。俗諺云:痴人面前不得說夢。又曰:獅子咬人,狂狗逐塊。以土打獅子,便逕來咬人,若狂打狗,只去理會土。聖賢急於教人,故以情、以、以心、以才說與人,如何泥得?若老兄與別人說,定是說如何樣是心,如何樣是性、情與才。如此分明,說得好剷地,不干我事。須是血脈骨髓理會實處始得。凡讀書皆如此。

〔以上見卷三十五,李伯敏敏求所錄,選錄其中二條。〕

32.人心只愛泊著事,教他棄事時,如鶻孫失了樹,更無住處。

33.人不肯心閑無事,居天下之廣居,須要去逐外,著一事,印一說,方有精神。

34.做得工夫實,則所說即實事,不說閑話;所指人病即實病。

35.凡事莫如滯滯泥泥。某平生於此有長,都不去著他事,凡事累自家一毫不得。每理會一事時,血脈骨髓都在自家手中。然我此中卻似個閑閑散散,全不理會事底人,不陷事中。

36.「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臨汝,無貳爾心。」此理塞宇宙,如何有人杜撰得?文王敬忌,若不如此,敬忌個甚麼?

37.凡所謂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晏然太平,殊無一事,然卻有說。擒搦人不下,不能立事,卻要有理會處。某於顯道恐不能久處此間,且令涵養大處。如此樣處未敢發。然某皆是逐事逐物考究練磨,積日累月,以至如今;不是自會,亦不是別有一竅字,亦不是等閑理會,一理會便會。但是理會與他人別。某從來勤理會。長兄每四更一點起時,只見某在看書,或檢書,或默坐,常說與子侄,以為勤,他人莫及。今人卻言某懶,不曾去理會,好笑!

38.某從來不尚人起爐作灶,多尚平。

39.佛老高一世人,只是道偏,不是。

40.我說一貫,彼亦說一貫,只是不然,天秩天敘天命天討,皆是實理,彼豈有此?

〔以上見卷三十五,包揚顯道錄,選錄其中九條。〕

41.阜民嘗問:先生之學亦有所受乎?曰:因讀【孟子】而自得之。

〔以上見卷三十五,詹阜民子南所錄,只選錄此一條。〕

 

 

 

【象山年譜】於象山三十七歲年記鵝湖之會引朱亭道書云:

鵝湖講道切誠當今盛事。伯恭蓋慮陸與朱議論猶有異同,欲會歸於一,而定其所適從。其意甚善。伯恭蓋有志於此,語自得則未也。……

鵝湖之會,論及教人,元晦之意欲令人泛觀博覽而後歸之約;二陸之意欲先發明人之本心,而後使之博覽。朱以陸之教人為太簡,陸以朱之教人為支離。此頗不合。……

 

 

【象山年譜】四十五歲下,繫之云:

朱元晦答平甫書云:「……大抵子思以來,教人之法,尊德性,道問學兩事為用力之要。今子靜所說,尊德性,而某平日所聞,卻是道問學上多。所以為彼學者,多持守可觀,而看道理全不仔細。而熹自覺於義理上不亂說,卻於緊要事上多不得力。今當反身用力,去短集長,庶不墮一邊耳。」先生聞之曰:「朱元晦欲去兩短,合兩長,然吾以為不可。既不知尊德性,焉有所道問學?」

 

 

【象山年譜】四十五歲下引朱元晦來書云:

歸來臂痛。病中絕學捐書,卻覺得身心收管,似有少進處。向來汎濫,真是不濟事。恨未得款曲承教,盡布此懷也。

 

 

【象山年譜】四十八歲下,朱元晦通書略云:

傅子淵去冬相見,氣質剛毅,極不易得。但其偏處亦甚害事。雖嘗苦口,恐未以為然。近覺當時說得亦未的,疑其不以為然也。今想到部,必已相見,亦嘗痛與砭劑否?道理極精微,然初不在耳目聞見之外。是非黑白只在面前。此而不察,乃欲別求玄妙於意慮之表,亦已誤矣。﹙案:此雖針對傅子淵而言,亦意指象山而言。﹚熹衰病日侵。所幸邇來日用工夫,頗覺省力、無復向來支離之病。甚恨未得從容面論,未知異時尚復有異同否耳。

 

 

【象山年譜】五十歲十二月十四日下,繫之云:

聞朱元晦詩、喜。詩云:川源紅綠一時新,暮雨朝晴更可人。書冊埋頭何日了,不如拋卻去尋春。先生聞之色喜,曰:元晦至此,有覺矣。斯可喜也。

 

 

 

【語錄】:

所謂先生之學是道德性命,形而上主。晦翁之學,是名物度數,形而下者。學者當兼二先生之學。先生云:足下如此說晦翁,晦翁未伏。晦翁之學,自謂一貫。但其見道不明,終不足以一貫耳。吾嘗與晦翁書云:揣量模寫之工,依放假借之似,其條畫足以自信,其節目足以自安。﹙案:此見辯【太極圖書】第二書﹚。此言切中晦翁之膏肓。

 

 

【語錄】:

  一夕步月,喟然而嘆。包敏道侍,問曰:先生何嘆?曰:朱元晦泰山喬嶽,可惜學不見道,枉費精神,遂自擔閣,奈何!

 

 

原典:

 

心即理

陸氏言云:

孟子曰: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又曰:存乎人者,豈無人義之心哉?又曰: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又曰:君子之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又曰: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又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之者,去此心也;故曰:此之謂失其本心。存之者,存此心也;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四端者,奇此心也。天之所以與我者,即此心也。人皆有是心,心接具是理。心即理也。

 

「有所蒙蔽,有所移奪,有所陷溺,則此心為之不靈,此理為之不明,是謂不得其正。其見乃邪見,其說乃邪說;一溺於此,不由講學無自而復,故心當論邪正,不可無也。」

 

心之普遍性

 

象山云:「今之學者,只用心於枝葉,不求實處。孟子云:盡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矣。心只是一個心;某之心,吾友之心,上而千百載聖賢之心,下而千百載復有一聖賢,其心亦只如此。」

 

「心之體甚大。若能盡我之心,便與天同。」

 

失其本心

 

「愚不肖者不及焉,則蔽於物欲而失其本心;賢者智者過之,則蔽於意見而失其本心。」

 

「愚不肖者之蔽,在於物欲;賢者智者之蔽,在於意見。」

 

「理」的觀念

 

「須是是事物物不放過,磨考其理。且天下是事物物只有一理,無有二理;須要到其至一處。」

 

「天地亦是器。其生覆形載必有理。」

 

「此理在宇宙間,何嘗有所礙?是你自沉埋,自蒙蔽;陰陰 在個陷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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