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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人解读《纳兰词》辛苦最怜天上月

 兰黛公主 2012-04-14

辛苦最怜天上月

   

    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月本无情,载不动,许多愁。
    人有情思,寄之以物。

    落花流水不关风与月,却总有人寄之以哀愁。而那皎洁似雪的明月,毫无疑问,乃物中翘楚。由古而今,不论欢喜与悲忧,不论怨恨与哀愁,人们总是愿意对着那冰冷如环的明月倾诉着我们火热的柔情。

    月亮可以用来抒情,朱淑真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包含了许多懵懂初恋的青涩与暧昧。
    月亮可以用来感慨,“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承载了后主李煜多少国恨与家愁。
    月亮可以用来惆怅,“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苏子把酒问青天,今夕是何年,无尽的惆怅,不可言表。
    月亮可以用来潇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一句,如此洒脱,自有“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超然。
    月亮可以用来哀伤,“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东坡此语一出,便可让你陷入无限的慨叹,可有出其右者?
   月亮可以用来追忆,“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容若如此深情一语,谁人还敢道相思?

   

    《蝶恋花》,唐教坊曲名。本名《鹊踏枝》,宋晏殊改今名。调名取义简文帝“翻阶蛱蝶恋花情”句。

    我极喜欢这首词的上片,只读上片,就是一首唯美伤感的爱情词作。情真意切,爱意绵绵。读罢下片,才深切地感受到,此词悼亡之意尤深。

    情人就似天上月,一夜如玉璧,夜夜似玉玦。留给你的是月缺之后的漫漫等待,等待那一夕的圆满。

    有时候,一次的邂逅,一夕的温柔,足以让你用一辈子去怀念。

    爱总是那么短,回忆总是那么长。爱短情长永不忘,怎能不叫人感伤?

    感情不会因时光的冲蚀而淡化,反而愈加浓烈如酒,沁人心脾,只需一口,便会全身蔓延。容若是被那酒醉了的。

   

    月亮是爱情的见证,也是爱情的祭奠。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为了那一刻的完美,而宁愿付出一生的煎熬。容若与爱妻有三年美好难忘的时光,然而,人生就如同那月亮,有太多的不圆满。上天留给他的是一生不得相见的等候。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真乃深情人作深情语。

    “若似月轮终皎洁”,容若化用了王次回诗句,“可怜心似青宵月,皎洁随郎处处远。”我愿是天上那轮明月,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那皎洁的月光,都会时时刻刻照在你身上。容若在其另一首悼亡词《沁园春》的序中借妻之口写道:“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也正是此意的真情表达,爱情的真心告白。

    梦醒时,那一轮挂在天上的明月,明亮而晶莹,可是你爱人的温柔的眼神?那洒在你身上的月光婆娑,可是你爱人的双手,将你抚摸?

    你若是那皎洁而冰冷的月,我定会像那荀奉倩,“不辞冰雪为卿热”,如夸父义无返顾地奔向太阳,用我的身体去融化你的心。

    荀粲,三国时魏尚书令荀彧之子,字奉倩。《世说新语·惑溺》有载:“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荀奉倩与妻感情甚笃,妻子冬日病而发热,荀自立于冰雪之中以凉身体,然后为妻子去降温。如此情深,何人可比?后多有“情若何?荀奉倩。”“已倾荀奉倩”句,指夫妻恩爱,或用以悼亡。可惜,古人将其编于《世说新语》的《惑溺》一章中,其意不言自明。

  

    此刻,月光如水,正似那心中无尽的哀愁在水波中荡漾。
    怎奈,纵使天上人间情一诺,也难免落得个,人去似春休,天上人间各自愁。

    情虽在,尘缘绝,心中纵有千般悔恨,万般无奈,又如何道得?燕子不解人间愁,依旧轻踏帘钩,而这满怀的哀愁,只能在这洁白如雪的诗笺上似血在流。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可谓伤心人作伤心语。

    坟前为君歌一曲,曲罢心中愁未消。李贺有诗句“秋坟鬼唱鲍家诗”,那鲍家诗是指南朝的鲍照的《代蒿里行》,据说此诗感动得鬼都能歌。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可能唤得回我的心疼与爱怜,可能挥得去我的忧愁与思念?

 

    每次我读到“唱罢秋坟愁未歇”这一句,心里总会隐隐地被一根弦触动,总会想到那“尘满面,鬓如霜”的苏轼,面对孤坟,无处话凄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是一曲痛彻心髓的哀歌,在茫茫的荒野,孤独地飘荡,却无人来和。

 

   

    爱情给你最痛的伤不是背叛,而是思念。为什么那不离不弃的爱情总是在书中才可得以一见?为什么那美好的爱情总是那么匆匆,那么短暂?为什么那曾经的美好总是在那蓦然回首间,烟消云散,留下的,是那漫长的思念?

   

    人生太短暂,只够用来去忧伤。
    人生太漫长,爱已走,留下孤寂与忧伤,在漫漫长夜中,不停地流淌。

   

    独守着孤坟,愁心漫溢,有多少痛楚在心中沉积。一双蝴蝶在花丛中掠过,在那枝头,双宿双栖。那空气中飘荡着的氤氲香气,令我思绪沉迷,恍惚间,回到了往昔的美好与甜蜜。我多么希望能够像那梁兄与九妹,共同化蝶双飞去,枝头双宿又双栖。

 

   

    明彭大翼的《山堂肆考》中记载:“俗传大蝶必成双,乃梁山伯、祝英台之魂,又韩凭夫妇之魂。”
    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的凄婉爱情故事流传已久,而那韩凭的故事却是一个关于相思树的令人泣下的传说,并不是广为人知。

    战国时晋人干宝《搜神记》记载:宋康王舍人韩凭,娶妻何氏,美。康王夺之。凭怨,王囚之。凭自杀。其妻遂自投台而亡,遗书于带曰:愿以尸骨,赐凭合葬!王弗听。使里人埋之,冢相望也。宿昔之间,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不去,交颈悲鸣,音声感人。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曰“相思树”;相思之名,起于此也。

   

    容若在一首《减字木兰花》中引用此典,就有“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句。

    心花凋零,往事成空,转身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份情。
    情在不能醒,一语道破心中结。

   

    一切皆是缘聚缘散,如花开花落,只是那绵绵无绝的相思,何时是尽头?
    于是,有一个叫吕本中的人,每逢中秋,对着千年明月问:“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月圆是几时。”

    那个“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辛稼轩也叹:“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

  

    恍然间,顿悟,心安。原来,在世界的另一端,也有痴情一人,独自等待,独自期盼。

   

    此生有情天休问,独倚小楼。独倚小楼,不信人间有别愁。今宵又是月圆时,君应有愁。君应有愁,说与明月共君愁。

   

    辛苦最怜天上月,寻常的月圆月缺,而今触绪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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