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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易學中的新天后天問題

 寒山僧踪 2012-04-18

  先天之自得,後天奈── 朱熹易學中的新天后天問題 海明

  (中人民大 哲,北京100872;北京大,北京 100871

 

  中類號:B244.7 獻標:A 文章編號:1003-3882(2008)03-0038-07

 

  中古代哲人的哲思想其易思想往往有密切的關係。(《前言》)就朱熹的哲而言,思想的形成與發展引想到他的哲思想的展。朱熹易以其融,派而顯駁,示出集大成的理家的恢弘度。朱熹最初跟武夷三先生學習開,一生都家有往和思想交流,些思想大都被吸收到朱子的易和哲思想體系中。朱子曾言:<<易經>>亦佳,但經書難讀,而此經為尤難,蓋未開卷時,已有一重象數大概功夫。”(《朱熹集》卷五十六《答覆履常》)不了解朱子對象數的重視,以及它關於象數問題的觀點的演變過程,是拿以理解它對經文、傳文的註解的。朱子自認《大學章句》合《易學啟蒙》是他生平得意之作,並認為《易學啟蒙》對易學的許多基本問題進行了折衷清理,不少見解在古人和當是名家之上。本文考察朱子關於先天後天學有關觀點的形成過程,比較朱熹在先天學上的自得與後天學上的無奈,以其有助於全面理解朱子易學思想。

  收搞日期:2007 12 10

  作者簡介:溫海明(1973 - )夏威夷大學哲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講師.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後,主樣從事中國哲學與比較哲學研究。

  1.陳來:一學思想所反映的世界觀在朱熹裡氣思想的形成和演變中有不容忽視的作用,換言之,象數易的思想對朱熹的世界觀有一定的影響。”(陳來《朱熹哲學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坂,17頁。)

  《朱子語類》卷十四頁賀孫錄:”說《大學》、《啟蒙》畢,因言:某醫生只看的這兩件文字透,見得前賢所未到處,若使天假之年,幾將許多是逐漸看得恁地,煞有功夫。”(黎靖德《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版。)

 

一、先天學之自得

易學中先天後天學之區別來自於八卦的方位之別。《易經》中.三爻掛共有八個:乾為天,坤為地,,艮為山,震為雷,巽為風,坎為水,离為火。八卦分別代表世界上最顯而意見的八種物象。《說卦》說:"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邵雍認為這是講先天八卦方位,圖書派多宗此說,認為先天八卦是伏羲的八卦,後天八卦是周文王變動後的八卦,兩者方位不同。下面方別考察朱熹有關先天與後天學問題的看法。

朱熹留意先天卦為為時較早,隆興二年甲申(朱熹三十五歲)朱熹答柯國材書寫到:

  所示《易》卦次敘,此未深究,不敢輕為之說,但本圖自初爻而陰陽判,(左三十二卦共一陽,佑三十二卦共一陰。)次爻及一變而陰陽交,(左下十六卦之陽,右下十六卦之陰,上交於右下之陰,下交於左上之陽。)又刺爻又一遍之又交,(《說》與《艮》交,《震》與《巽》交。)而八卦小成矣。其上因而重之,而成六十四卦。(此次敘甚明,其所以為《易》者,蓋陰陰陽往來相異而得名,非專謂《震》《巽》四五相易而然也。此理在天地間無時不然,仰觀俯察,暑往寒來,莫非運用,恐不待考諸圖象而後明也。然古人製作之妙,顯發乾坤造化之機,有如此者,是亦可來而玩之耳。)(《朱熹集》卷三十九《答柯國材》二)

這是討論伏羲六十四卦圓圖,當時朱熹對邵雍先天之學並未深入研究,但對此圖之精妙,他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認為先天八卦發明的是宇宙造化的道理。

淳熙六年已亥,朱熹答協永卿書寫道:

  先天之說,昨已報商伯矣。來喻亦推得行,然皆未究其縕,需先將六十四卦做一橫圖,則《震》、《巽》、《姤》正在中間。先自《震》、《复》而卻行以至於《乾》,乃自《巽》、《姤》而順行以至於《坤》,變成圓圈。而春、夏、秋、冬、晦、朔、弦、望、晝、夜、昏、旦皆有次第,此作圖之大指也。又左方百九十二爻,本皆陽;右方百九十二爻,本皆陰,哪已對望交相博易而成此圖。若不從中起以向兩端,而但從頭至尾,則此等類皆不可通矣。適用此意推之,當自見得也。(《朱熹集》卷五十二《答協永卿》)

淳熙七年,此時朱熹已認為自己完全理解了邵用先天圖的意義:

  兩儀四象之說,閩中前輩常有為此說者,鄙意亦窈謂然,初為敢自信也。金得來示,斯判然矣。但謂兩儀為《乾》《坤》之初爻,謂四象為《乾》《坤》初、二之辨哉?妄意兩儀只可謂之陰陽,四象乃可各加以太少之別,而其序亦當以太陽、少陰、少陽、太陽為次。蓋所謂递升而倍之者,不得越 而先為 也。此序既定,又递升而倍之,适得《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序也,與邵氏《先天圖》合。此乃伏羲始畫八卦自然次序,非人私智所能安排,學《易》者不可不知也。(《朱熹集》卷三十七《答程可久》書三)

朱熹提出了自己的八卦生成次序說,與邵雍的說法相合,後來寫進了《易學啟蒙》。他堅持四象當以太陽、少陰、少陽、太陰為序,如同年另一書寫道:

  兩儀四象

恐需如《先天》之序,乃為自然之數。而使《乾》終《坤》,理勢亦無不可。若必欲初 乃是以意安排,而非自然之序。又 象之上各生兩爻,即須以《乾》、《兑》、《艮》、《坤》為次。(《朱熹集》卷三十七《答程可久》)

朱熹認為先天之序的根據是天地字人之數的數理,所以其順序不當用私意刻意安排。

淳熙十一年,朱熹寫道:

  潛書所論《先天》《太極》二圖,九無好況,不暇奉報,《先天》乃伏羲本圖,非康節所自作。發明《易》中大概綱領意思而已。故論其格局,則《太極》不如《先天》之大而詳;論其義理,則《先天》不如《太極》之精而約。蓋合下規模不同,而《太極》終在《先天》範圍之內,又不若彼之自然,不假思慮安排也。若以數言之,則《先天》之數亦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以為八卦;《太極》之數亦自一而二,(剛柔)自二而四,(剛善、剛惡、柔善、柔惡)。遂加其一,(中)以為五行,而遂下及於萬物。蓋物理本同而象數亦無二致,但推得有大小詳略耳。近日講論及修改文字頗多,當後相見面言之。(《朱熹集》卷四十六《答黃直卿》書三)

朱熹將先天圖看作《易》的根源,《太極圖》只是表達《易》的主要意義而已,所以太極在先天範圍之內,不如先天圖那樣純粹出於自然。二者之間不但道理相通,而且象數行事也相差無幾,如此就把先天圖與太極說統一了起來。

淳熙十二年三月,林栗向朝廷獻上《周易經傳集解》、《繫辭》、《文言說掛序染本意》、《河圖洛書八卦九畴大衍總會圖》、《六十四卦立成圖》、《大衍揲蓍解》等書,朝廷表彰他"包羅象數之全"。林栗將秦權以來的所有《易》學家一概罵倒,他對邵雍象數易學的批評招致朱熹的反駁:

  邵氏先天之說,以鄙見窺之,如井蛙之論蒼海。而高明直以"不知而做"斥之,則小大之不同量,有不可同年而語者。此西之前書所以未敢輕效其愚,而姑少見其所疑也。示諭邵氏本以發明易道,而於《易》無所發明,熹則以則以為《易》之語道非有異也,易道既明,則《易》之為書,掛爻象數皆在其中,不待論說而自然可賭。若曰道明而書不白,則所謂道者恐未得為道之真也。(《朱熹集》三十七《答林黃中》書二)

林栗批評邵雍的先天八卦生成說,內卦與外卦式兩儀,內外兩卦加上護體兩卦是四象,將卦顛倒在取便是八卦。朱熹認為林栗的互體八卦生成說沒有任何經典依據,完全凭主觀臆想而來,所以他認為林栗攻擊邵雍"本以發明易道,而於易無所發明"是非常荒唐的。林栗是王淮相黨中的親信,這使他反對道學家程頤邵傭的易學帶有濃厚的政治背景。朱熹在給蔡元定的信中提到林栗壓人的氣勢說:"近得林黃中書,大罵康節數學,恆渠《西銘》。袁機仲(樞)亦來攻邵氏甚急。可笑!在朱熹看來,妄下斷語易,理解先天易學之理難。他很強調獨活讀通的態度:

  太極、兩儀、四象、八卦,幅西畫卦之法也。《說卦》"天地定位"至"坤以藏之"以前,伏羲所畫八卦之位也。"帝出乎震"以下,文王即伏羲以成之卦而推其義類之詞也。……殊不知若論伏羲畫卦,則六十四卦一時俱之了,雖《乾》《坤》亦無能生諸卦之理。若如文王、孔子之說,則縱橫曲直,反覆相生,無所不可。要在看的活絡,無所拘泥,則無不通耳。(《朱熹集》卷五十四《答王伯禮》)

朱熹讀出了太極、兩儀、四象、八卦融通一體為一個動態的原生結構,其間道理相通無礙。他強調"看得活絡,無所拘泥"的獨易態度與他一貫強調的"虛其心以求其義,不要執己見讀"(《語類》截金去偽彔,的1660頁)、"稽實待虛"(《朱熹集》卷八十五《易五贊.警學》)的讀易方法是相通的。朱熹認為,象學易學並非難以理解,重要的是不帶任何主觀成見去讀《易經》。

  淳熙十三年丙五寫成的《易學啟蒙》中第二部分"元卦畫"對先天後天一學做了系統解釋。釋"易有太極"為"太極者.象數未形而其理以具支稱"。釋"是升兩儀"為"太極之判,使升一奇一偶,而為一畫者二,是為兩儀,其數則陽一而陰二"。釋"兩儀升四象"為"兩儀之上,各生一奇一偶,而為兩畫者四,是為四象.奇為擇一陽一,少陰二,少陰三,太陽四,奇數則太陽九,少陰八,少陽七,太陰六"。釋"四象生八卦"為"四象之上,各生一奇一偶,而為三畫者八,於是三才略具,而有八卦之名矣,其為則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亙七、坤八"。這就是邵雍的"加一倍法"。朱熹答虞士鵬書論這種八卦生成序道:

  爻之所以有其有偶,卦之所以三畫而成者,以此而已。是皆自然流出不假安排,聖人又以分明說破,亦不待更著言語,別立議論而後明也。此乃《易》學綱領,開卷的一義,然古今未見有識之者。至康節先生,始傳先天之學而得其說,且以此為伏羲氏之《易》也。《說卦》"天地定位"一章,《先天圖》《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序,皆本於此。若字八卦之上,又放此而生之,至於六畫,則八卦鄉仲而成六十四卦矣。(《朱熹集》卷四十五《答虞士朋》)

朱熹將邵雍"加一倍法"視為"《易》學綱領,開卷第一義",認為只有邵雍得此易之心髓。

在《易學啟蒙》中,朱熹將此加一倍法延伸到六十四卦的生成上,他說:

  八卦之上各生一奇一偶,而為四畫者十六,于經無見,邵子所謂八分為十六者是也。……四畫之上,各生一奇一偶,而為五畫者三十三,邵子所謂十六分為三十二者是也。……五畫之上,各生一奇一偶,而為六畫者六十四,則兼三才而兩之,而八卦之乘八卦亦周,於是六十四卦之名立,而易道大成矣。

這種由八卦生成六十四卦的方式,是由先天八卦生成說自然推演而來,不見于《易經》,邵雍也未明說。(參邵雍《觀物外篇》朱熹答袁樞(袁機仲)信中解釋自己的八卦生六十四卦與《易經》說法是統一的:
  重卦之由,不但伊川先生之說如此,蓋《大傳》亦云"八卦成列,因而重之"矣。但八卦所以成列,乃是從太極、兩儀、四象漸次生出,以至於此,畫成之後,方見其有三才之象,非聖人因見三才,遂以己意思惟而連畫三爻矣象之也。因而重之,一是因八卦之已成,各就上面節次生出。若旋生逐爻,則更加三變方成六十四卦。雖有遲速之不同,然皆自然漸次生出,各有行列次弟。畫成之後,然後見其可盡天下之變。不是聖人見下三爻不足以盡天下之變,然後別生計較,又病畫上三爻心盡之也。此等皆是作《易》妙處,方其畫時,雖是聖人,亦不自知裡面有許多巧妙奇特,直是要人細心體認,不可草草立說也。(《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三)

朱熹認為自己由八卦逐加一爻成六十四卦生成搓與八卦直接相重而成六十四卦的說法雖然次序有快慢,但都是天理自然流漏,這樣就使自己的逐爻相加說與經典在道理上取得一致。

  袁樞讀到《易學啟蒙》後,不同意朱熹對邵雍先天學的發揮。朱熹與他展開辯論,他給袁樞的信寫到:

  來喻又曰以二畫增至四畫為二奇二偶,又於四畫之上各增一奇一偶為八畫,此亦是于熹圖中所說發生次第有所未明而有此語。蓋第四項第一畫本只是前兩儀圖之隨之而分為四段耳,非是以二畫增成四畫,又以四畫增成八畫也。此一節正是前所謂自然契合,不假安排之妙。孔子而後,千載不傳,至康節先生始得其說,然猶不肯大段說破,蓋《易》之心髓全在此處,不敢容易輕說,其亦非偶然也(《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一)

在這裡,朱熹明確表示袁樞沒有理解孔子以後,一直到邵雍才重新昭示於世的"易之心髓",所以才會另有一套八卦生成說。在另一封信中,朱熹對邵雍說法做了仔細辨析:

  邵子曰:"太極既分,兩儀立矣。(此下四節通論伏羲六十四卦圓圖。此一節以第一爻而言,左一奇為陽,右一偶為陰,所謂兩儀者也。今此一奇為左三十二卦之初爻,一偶為右三十二卦之初爻,乃以累變而分,非本即有此六十四段也。後放此。)陽上交于陰,陰下交于陽四成矣。(此一節以第一爻生第二爻而言也。陽下之半上交于陰上之半,則生陰中第二爻之一奇一偶,而為少陽、太陰矣。陰上之半下交于陽下之半,則生陽中第二爻之一奇一偶,而為太陽、少陰矣。所謂兩儀生四象者也。……)陽交于陰,陰交于陽而生天之四象;剛交于柔,柔交于剛而生天地之四象。(此一節以第二爻生第三爻言也。陽謂太陽,陰謂太陰,剛謂少陽,柔謂少陰。……)八卦鄉錯,而後萬物生焉。"(一卦之上,各加八卦以相間錯,則六十四卦成矣。……蓋八卦相成為六十四卦,而自三畫以上,三加一倍以至六畫,則三畫者亦加兩倍而卦體橫分,亦為六十四矣。其數殊凃,不約而會,如合符節,不差毫釐,正是《易》之妙處。)(《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二)

朱熹在此對邵雍所發明的"易之心髓"做了相當仔細的注釋,說明太極如何生出陰陽兩儀,兩儀如何又生初少陽、太陰、太陽、少陰四象,而四象,有如何生初八卦,八卦有如何加一倍成為六十四卦。他覺得這種生成法非常有妙合于天的意味,苦矣說是義學的神妙之處。這樣條非縷析,朱熹擔心一時不一看懂。又說:

  若要見得聖人作《易》根源直截分明,卻不如且看卷首橫圖,自始初只有兩畫十漸次看起,以至生滿六畫之後。其先後多寡既有次第而位置分明,不費詞說。於此看得,方見六十四卦詮釋天理自然挨排出來,聖人只是見得分明,便只依本畫出,元不曾用一毫智力添助,蓋本不煩智力之助,亦不容智力得以助於其間也。急智卦成之後,逆順縱橫,都成義理,千般萬種,其妙無窮,卻在人看得如何。而各因所見為說,雖若各不相資,而實未黨相悖也。(《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二)

  朱熹一在強調這"不曾用ˋ一毫智力添助"的一學到理不是他自己率先發明的,而是由來有自。在下一封信中,朱熹索性將自己的象數易學觀點飛灰的極端,推本溯源,認定自己的說法是上接孔子之說:"此非熹之說,乃康節之說,非康節之說,乃希夷之說,非希夷之說,乃孔子之說,但當時諸如既失其傳,而方外之流陰陽付受,以為丹灶之術。至於希夷、康節,乃反之于《易》而後其說始得復明于世。"(《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三)朱熹認為陳摶,邵雍是將易學大道從道教的迷霧中拯救出來的功臣,沒有他們,易學的原本面貌將不復于世,這也說明他不掩飾自己的象數易學思想與道教有關。朱熹一生出入儒、釋、道三家,在每家中都多有所得,最後歸諸孔子之道,建立綜羅百代的思想體系,沒有唯真理是務和唯有道之學是從的態度是不可能的。

  朱熹認為自己的數象易學思想與先聖息息相通,一個根本的要素就是他認為自己對先天學的深刻領會不低於先哲們。這樣,朱熹仿邵雍把自己的一學思想上溯至孔子、文王、伏羲,形成三聖相傳的象數易學譜系:

  先天者,伏羲所畫之《易》也,後天者,文王所演之《易》也。伏羲之《易》初無文字,只有一團以寓其象數,而天地萬物之理,陰陽始終之便具焉。文王之《易》即今之《周易》,而孔子所為作傳者是也。孔子既因文王之《易》已作傳,剛其所論固當專以文王之《易》為主。然不推本伏羲作《易》畫卦之所由,則學者必將誤認文王所演之《易》便為伏羲始畫之《易》,只從中半說起,不識向上根源矣。……必欲之聖人《易》之本,則當考伏羲之畫;若只欲知今《易》書文義,則但求之文王之經、孔子之傳足矣。兩者初不相妨,而易不可以相染(《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三)

朱熹這裡要求學者依定要明白伏羲先天易學與文王後天易學既有關係又有區別,進一步強化了伏羲易,文王易、孔子易既各成體系,又前後貫通的傳統。朱熹覺得言詞實在無法表達伏羲先天學之奧義,於是做了一詩贈袁樞:"忽然半夜一聲雷,萬戶千門次第開。若是無心涵有象,君親見伏羲來。"(《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三)他指出,要了解一學之本,就必須研究伏羲先天之學,而如果傅傅要讀懂易經,就要借助文王的經和孔子的傳。總之,他認為對伏羲先天易學的領會是理解古今紛紜易說的基礎,但萬變不離其宗,各種易學的易道都是相通的,所以領會先天學之提綱挈領的重要性。

二、後天學之無奈

易學中的後天學問題來自《說卦》,其中論及八卦在方位,時令方面的意義:

  萬物之乎震,震來方也。齊呼巽,巽來南也,齊也者,言萬物之潔齊也。离也者,明也,萬物皆相見,南方之卦也,聖人南面而聽天下,向明而治,蓋取諸此也。坤也者,地也,萬物皆致養焉,固曰致役乎坤。兌,正秋也,萬物之所說也,故曰說言呼兌,戰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陰陽相薄也。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勞卦也,萬物之所歸也,故曰勞乎坎。艮,東北之卦也,萬物之所城終而成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勞卦也,萬物之所歸也,故曰勞乎坎。艮,東北之卦也,萬物之所成終而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

後人根據這段話排出八卦方位和時令,稱後天八卦,傳說為周文王所創,所以也叫文王八卦。就方位而言,正東,巽東南,离南,坤西南,兌西,乾西北,坎北,艮東北。就時令而言,震為春,离為夏,兌為秋,坎為冬,這就是後天八卦方位圖。此圖的時令和方位意義,當是與古人觀察道的斗柄旋轉的天文觀像關係在一起的。

  在《易學啟蒙》第二部分"原卦畫"中,朱熹基本上依照邵雍後天八卦之學對《說卦》原文進行解釋。

邵雍原文寫道:

  至哉!文王作《易》也,其得天地之用乎!故乾、坤交而為泰,坎离交而為既濟也。前生于子,坤生於午,坎終於寅,离終於申,以應天時也。至乾于西北,退坤于西南,長子用事,長女代母,坎离得位,而兌艮為偶,以應地之方也。文王之法,其遲于是矣。(《易學啟蒙.原卦畫第二》,意見邵雍《觀物外篇》)

此處邵雍用納甲之法,從天干、地支與方位、時令的配合中,解釋出文王後天八卦的實用意味,當說是較為準確平時的。不過,一直到《啟蒙》成書後,朱熹對文王八卦的領會還是沒有把握:

  中間報去,與改文王八卦邵子說應天時,應地方說下注腳,令覆檢之,不得其說。恐前說有誤……細祥此圖,若以卦畫言之,則《震》矣一陽居下,《兌》一陰居上而相對。《坎》矣一陽居中,《离》以一陰居中,估相對。……但不知何故四于之卦卻如此相對耳。此圖是說不得也。(《朱熹集》卷四十四《答蔡季通》書八)

依此信看,朱熹本想注釋所引邵雍關於天八卦與天時、地方相應的道理,後來略去。朱熹對於後天八卦的方位心存疑問,所以對文王為何那樣改置伏羲先天卦位所論頗略。應該說,向朱熹這樣單純地從卦畫的角度考慮,而不從納甲的角度入手,可以說是力圖用先天易學思想強解後天易學而有窒礙,因為文王後天易學的運勢一位是伏羲先天一所不明確的。

  慶元中,朱熹與袁樞往復討論易學。關於後天八卦,珠子雖然認為"夫五行、五常、五方、四十之相配,其為理甚明而為說甚久,非熹獨于金四草創為此論也。"(《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四)但朱熹也不掩飾他對後天卦為何以如此疑問不少:

  夫謂溫厚之氣盛于東南,嚴凝之氣盛于西北者,禮家之說也。謂陽生于子,于卦為《復》,陰生于午,于卦為後者,厲家之說也。謂《巽》位東南,《乾》為西北者,《說卦》之說也,此三家者各為一說,而禮家、厲家之言猶可相通,至於《說卦》,則其卦位字為一說,而與彼二者不相謀矣。金來交乃欲合而一之,而其間又有一說之中自相乖戾者,此熹所以不能無疑也。(《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四)

這位經常教人"姑且虛心遜志以求其通曉"(《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三)的先天易學大師,卻受後天八卦(《說卦》卦位)何以《巽》位東南、《乾》位西北問題的困擾,說明朱熹雖在先天易學上深造有得,但在後天易學上卻了悟不多,這種情況勝治終其一生都未能徹底改變。他曾與袁樞對論仁、義的方位,但無結果。(參《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八與十)最後只能無奈的說:"按文王、孔子皆以乾為西北之卦,艮為東北之卦,願雖未能洞曉其所以然,然經有明文,不可移易,則審已。"(《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十)朱熹雖不明後天八卦之所以然,但其一切立論不違背儒家經典的立場一聲不曾改變,這種對待後天易學的態度清楚表達于另一信中:

  至於文王八卦,則溪常以卦畫球之,縱橫反覆,竟不能得其所已安排之意,是以畏懼,不敢妄為之說,非已為文王後天之學而忽之也。夫文王性與天合,乃生知其大聖,而後天知學方恨求其說而不得,熹雖至愚,亦安敢有忽視之之心耶?(《朱熹集》卷三十八《答袁機仲》書七)

1.        關於此段文字的年代,詳見陳來《朱熹書信編年考証》,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42頁。

2.        參清代理光地對《易學啟蒙.原卦畫》中關於文王八卦的注釋。

3.        關於朱熹與袁樞(袁機仲)論亦的書信之考証,參間陳來《珠子書信編年考証》,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452頁。

朱熹曾經在後天八卦上用不少,但是沒有明白文王卦位的深意,只是覺得文王如此改動,必然有非常深刻的意義在。簡而言之,朱熹未能貫通先天後天之學,他本人也覺得非常無奈。

三、結語:自得與無奈

綜上所述,朱熹作為一代易學大家,他在先天學上多有領悟,而在後天學上卻少有心得。朱熹的這種自得于先天易學,而無奈與後天易學的易學特點鮮為研究者所重視。關於朱熹在先天學上的自得與後天學上的無奈可以從以下兩方面來看:

  首先,易學研究方法中的文字解析和象思維的側重點不同。朱熹的困境一方面是由於易道閎闊為渺,難於文具之間搜求。雖然朱熹後其在象數易學上下過不少功夫,但是,他切入易學的路徑主要是文字解析,不易把握象思維的特點。雖然他也強調玩索、體驗的重要性,但是文字的解說往往不滿足象思維所需要的全息性、概括性的要求。文王八卦與伏羲八卦相比對象思維的要求要更高一些,朱熹理解了伏羲八卦,可在理解後天八卦時遇到困難,不過朱熹在沒有把握的地方並不忘下斷語。

  其次,先天明體,後天運用。就先天後天易學的關係而論,朱熹力圖用自己對先天易的理解來貫穿對後天易的領悟,卻未注意易道雖然貫通,但文王創易是要建立一個新的系統,而朱熹對文王卦位的同情了解不夠,顯得比較無奈。已邵雍之見,後天八卦當與納甲之法聯繫起來理解,領會後天卦位與天干、地支的方位,時令意義,從而發覺後天八卦的實用意義。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文王後天之學以天時、地方為基礎,可將中國古代的天文、地理、東律、兵法、音韻、算術及道家煉丹與術數諸學科統一起來,可以說是古代則學與各種知識們類相聯繫的節點。但者些特點是伏羲先天易學所不具有的,如果單純地用伏羲創易的思想來理解文王後天卦位,就顯得有所不足,而朱熹卻希望用自己對先天易學的心得來貫穿後天易學,結果遇到了困難。可見,就先天明體,後天運用而言,體用雖然不二,但分際仍在,而有時這分際還不是很容易跨越的。

  古來易學常有傳承,諸熹易學受益於友生蔡元定甚多,加上自己天縱之才,故能在易學上多有創見,其折衷百家而融會貫通之語,多為有道之見,充分表現在他對先天學的自得和領悟中。但是,朱熹論後天之學雖時論謹嚴,言之有據,可還是自知領悟有限,多有不明。朱熹在先天易學上的自得和後天易學上的無奈,可以作為古來易學深奧,不易登堂入室的一個注腳。

參考文獻:

(1)朱柏崑.易學哲學史:第一卷【M】.北京:華夏出版社,1995

(2)朱熹集【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

(3)黎靖德.朱子語類【M】.北京:中華書局,1994

(4)王樹人.回歸原創之思:"象思維"視野下的中國智慧【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

責任編輯:李秋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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