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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儒家 2012-04-18
林散之书法鉴定
发布日期: 2009-5-5 作者:陆 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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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人们对林散之书法艺术成就的日益认识,林老作品的“市场价值”有了较大幅度的提高,近年高居书法佳品的榜首,收藏林老作品的人越来越多了。但同时,林老作品也成了造假者瞄准的主要对象。在某次拍卖会上,竟出现了4幅署名“林散之”的伪作!当然,平时我们看到的就更多了。不仅南京、江浦、安徽都有造假的“个体户”或“合作社”,而且造假之风已经蔓延到扬州、苏州、上海、北京等地,甚至有每张500元批发林老假字的事情发生。目前,作伪的手法还不多,大都根据原作仿造,也有极少数凭空伪造的例子,基本上还未见挖、改、添、拼等情况。手法虽不多,但仿造得很有心计。比如伪作既有上款,题记字数也较多,或故意写错字、漏字,不太懂行的人很容易上当。
经常有朋友来问,如何鉴定林先生书法?这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大致说来,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一)气息
   之所以把“气息”放在首位,是因为:一方面,在作品本身,气息最重要,是本质的东西。打个比方,一个人可以找个替身,在外貌、表情、语言、动作、习惯等方面都能够模仿得维妙维肖,足以骗过绝大多数的人,但绝对骗不过他的妻儿、父母。是什么东西无法模仿?就是气息;另一方面,在鉴定者,对气息的感觉是最重要的。我一个人一向认为,艺术品的鉴定恰恰是以感性为主要特征的,而理性的分析还在其次。
对气息的感觉,古人往往称之为“望气”。有着高超鉴赏能力的鉴定大家,大都有这方面的经验之谈。启功老提出书画鉴定的“模糊度”,得到鉴定家的广泛赞同。刘东瑞先生说:“大多数文物无法用绝对的定量分析来定性,只能在模糊的思维中寻找明确的结论。……模糊,是一种综合性的体验。”(《文物鉴定与鉴赏概述》)。
这种方法,也许在不少人看来是不科学的。其实,在人类认识客观事物过程中,模糊性是普遍存在的。科学家们已经认识到,它是人们把握对象本质和规律的一条重要途径。在科技高度发展的今天,艺术品鉴定的一些“理性”的方面如用笔的压力,行笔习惯,侧重方向,字的行距、笔法,以及纸质、款式、印章等,都可以用电脑来完成,甚至可能比人脑更准确,而唯独不能代替人脑的,就是“感觉”。也许将来会证明,从更高的层次上说,“感气息”可能是更科学的一种鉴定方法。
古今鉴定大家,无不具备对气息的敏锐感觉。反之,不具备这种感觉的人,是永远成不了大鉴定家的。
以前有不少人把“望气”说得玄而又玄,以此欺人,或掩盖自己对鉴定的无知。其实要达到“望气”的地步,必须老老实实地下一番渐修的苦功夫,否则,再怎么望也望不出什么名堂来。
所谓的渐修的功夫,我以为主要可以从三个方面去做。
1、习书画。徐邦达先生在《古书画鉴定概论》中说:“鉴定工作者最好能够下一番临摹古书画的功夫,临一笔比看一笔要容易记得住,多临则能更快地熟悉各种不同笔法的特征,认识自然也就容易逐渐提高了。”道理再明白不过,“隔靴搔痒”终究是隔了层,“绝知此事要躬行”,要鉴定林散之的书法作品,没有很深的书法功底是比较困难的。
2、多实践。能“望气”者,必然是具有丰富鉴定经验者。没有对某方面的信息储存,就不会对该方面事物作出瞬息综合判断。认真学习,不断观察、比较、分析,信息量越多,则瞬间综合判断越准确。林老作品流传于世的很多,我估计在2至3万件的样子。当然,伪作也很多。要多看,多比较,多分析,多实践,才能逐渐对林老书法作品的真伪作出准确的判断。
3、深研究。作伪者往往盯住某一家,有的甚至成了仿某一家的“专家”。而你要对该家作品作出鉴定,却对之缺乏研究,怎么行呢?要对林老作品作出准确的判断,非成为林散之研究专家不可。对林老的生平、习惯、爱好、笔法、画法、结体、章法、款识、印章等等,都要作细致、深入的研究,要研究到“透”的地步。

 

 (二)笔墨
   除了气息,笔墨就是鉴定的最重要的方面了。特别是用笔,即是书画家几十年锤炼而逐步形成的,别人要完全变成己有是不太可能的。
就用笔而言,林老书法总的有以下几个特点。
1、刚柔相济。林老下笔舒展而狠,他自己在谈到这一点时反复说过:“要每一笔不放松,尽全力写之” ;“笔要振迅,规行矩步是写不好字的”;“颜鲁公笔力雄厚,力透纸背。无力如何成字?王大令下笔千钧。”但下笔狠,并不是在纸上用蛮劲,迥异于张牙舞爪、剑拔弩张,而难在刚柔相济。林老有极深的碑学功底,又有极深的贴学功底,所以,刚和柔在林老笔下达到了比较完美的融合,从而超越了明清时期囿于贴学的书家,也不是一味尚碑的人所能望其项背的。我们有时说林老书法如太极拳,这可能是最合适的比喻。
2、富有涩感。林老书法线条的魅力,或者说磁性力,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这种涩感的。可以这么说,千百年来的书画史,真正懂得“涩感”的人并不多。要么像苏东坡、宋徽宗等那样一滑而过,要么像李瑞清、李可染等人那样扭曲或颤抖。(见图1)前人几乎都将“疾涩”并举。其实,将“涩”与“疾”对应是很不全面的。因为“涩”不是一味的慢,不仅仅是速度的问题。我个人以为,产生涩感的原因有留、逆、提、按等方面。留,就是笔在行进过程中不是一滑而过而是处处行,处处留,就在这行与留的矛盾中行进;逆,就是用逆锋,在笔锋与纸面间形成阻力,在克服阻力中行笔。我们看林老写字,常用逆锋,特别是写长竖等笔画时,笔杆指向笔画行进的相反方向,“逆”得厉害;提按,每个笔画在书写过程中,都不可能像机器那样用力完全一致,而始终贯穿着提与按的动作,只是一般的细微的提与按的变化不易觉察罢了。当然,涩感的产生是微妙的,并非简单的几条理性分析就能说清楚的。它必须经过几十年的正确修炼才能产生于笔下。林老浸淫汉魏碑版及唐《麓山寺碑》等,以之入草,沉郁顿挫,变起伏于锋杪,寓衄挫于毫端。严格地说,当今能模仿林老有如此磁性力的线条的人,是极少极少的。
3、散锋入草。林老有着深厚的中锋根基,自70年代起,对笔峰运用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八面用锋,正、侧、偏、方、圆、虚、实、顺、逆诸锋并用,加上运用长锋羊毫,意外的精采层出不穷,随手生发,笔势多变,无不妙造自然。散锋入草,是中国草书艺术史上的重大突破。
当然,笔法特点是创作者在长期实践中逐步形成的。林老16岁以前是伏在案上,全用笔拖。16岁从范培开学书,得悬腕之法。1929年师宾虹,是一大转折,觉得黄宾虹笔法之奥窍,自己的面目不多。(图2是黄宾虹书法)这一特点一直延续到50年代。60年代是林老日后辉煌的厚积期,蓄势期。这期间,他临习了难以胜数的碑帖,而以汉魏碑版为主。这使其60年代作品一方面增加了骨力、金石味,一方面较明显地带有隶意,而负面的影响是略嫌硬。60年代末期和70年代前期,他的书法进入成熟期,个性更趋突出,与黄宾虹拉开了距离并超越了黄宾虹,点画线条特别精到,碑与帖的磨合已趋完成,达到水乳交融的境地。1970年烫伤后,线条较“生”。1976年末至1977年的作品很特别,线条热烈、奔放,章法也是铺天盖地,当然含蓄是不够的。1979年的作品又有明显的不同,线条特别圆润,有立体感。80年代前期作品,线条渐趋疏松,灿烂之后复归平淡,但1981年左右有少量大幅作品用凝重的散锋写出,比70年代老辣得多。80年代后期(逝世前5年左右)较多地用实笔,提、按的幅度已没有大的变化,其佳作境界极高,当然也存在不稳定的问题,有时对笔的驾驭似有力不从心之感,但大都是局部的问题,总的气息和笔法特点是一致的,否则就有真伪的问题存在了。
就书法的墨法而言,林老的成就也极大。近代,除黄宾虹外,得墨法之奥窍者寥若晨星。林老继承并发展之,将丰富的墨法自觉地运用于书法创作,是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突破,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林老写字,喜将墨磨得极浓(起丝),酝酿,一面执笔在浓墨与清水之间来回蘸数次,这时,笔锋上清水——淡墨——浓墨之间的层次丰富极了,加以用的是长锋羊毫,层次就更丰富了。落笔后,很自然地将笔上的墨写干,再醮墨和清水。有时一笔能写十来个字。每当笔枯墨尽时,蹲锋重擦,或绞转、翻转,墨华隐现,燥裂秋风,不可端倪。一幅写毕,满纸精彩,水墨交融,晕散渗化,一片生机,有意想不到的情趣。所以,如果一幅署名“林散之”的作品墨色恶浊,或浓与淡、枯与润之间安排得刻意,那么伪作的可能性就较大了。
70年代之前,林老书法作品的用墨还没有显著的变化。大约从1974年开始,他将浓墨、淡墨、焦墨、枯墨、润墨、渴墨、宿墨等绘画诸墨法,成功地运用于书法创作,前无古人。至晚年,又以浓墨为主,墨色的变化不如70年代丰富。(图3是林散之各个时间较有代表性的线条对比。)

   (三)结体和章法
  林老书法的结体,并不特别使人惊心动魄,可谓“意到便成”。如果要说特征,那么可说较多地留有李邕、柳公权、米芾等人的痕迹,草书则更多地以怀素为体,争取纵势,比较瘦劲。70年代以前及70年代前期,结体较紧,充满张力,1976年末开始较放,至80年代则较疏朗、松泛,晚年更有稚拙气。
林老作品的章法也不十分别致,每行基本是直的,不像黄山谷、王觉斯等人的作品那样左右晃动、摇曳生姿。行距较宽,变化不大,只有1976年末至1977年间的有些作品往往较满,有时甚至有铺天盖地之感。林老对章法是很讲究的,总的比较空灵,整体又很丰满,款字与正文配合得很得体。如果某幅署名“林散之”的作品整体配合失当,章法不和谐,那么也是可疑的。


   (四)名款
以名款作为鉴定林老书法作品的一个方面,首先要知道林老在各个时期所用的不同的名号。他幼年名以霖,有时简用霖;至迟在17岁时自号“三痴生”;约在1920年,他的恩师张栗庵取“三痴”之谐音,并用《庄子?人间世》中“散木也……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之意。为他改名“散之”,遂终生用此名;抗日战争至60年代,落款常用“左耳”、“散左耳”或“散之左耳”,并自刻“左耳”的印章,因他幼时左耳就聋;40年代末开始,有时落款为“江上老人”,并请人刻“江上老人” 印章;建国后常用“散耳”名款,直至终年,是最常见的名款;1970年烫伤后,以三指作书画,故有时落款为“林三指”、“半残老人”、“残叟”;70年代以后,有时落款“聋叟”、“阿聋”。
林老名款的字形变化较大,不仅不同时期不一样,有时几乎每年都有变化,如70年代就是这样。有些“鉴定家”以为名款“散耳”之“散”字如果反文旁形凸出饱满就真,反之就假,这是很幼稚的。下面我将林老各个时期有代表性的名款列出一表,供大家参考。(见图4)


   (五)印章
林老用印也有时代性。早年常用“林散之印”、“散之”,有时用“林三之”、“左耳”;从50年代起,最常用的即是“江上老人”、“散之私钅木”;1970年烫后,曾请陈大羽先生刻“半残老人”印,陈先生实际刻的是“不残老人“,后另请人刻“半残老人”小印。70年代后,一些较大的作品往往钤陈大羽先生所刻“不残老人”(阳文)和“林散之印(阴文)。我所见林老常用名章和闲章近90种。下表列出的是林老各个时期最常用的一些名章。(见图5)


   (六)其他
还有其他一些方面对鉴定林老书法也有一定作用。比如生平事迹,熟知林老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若作品与之有明显矛盾,则值得怀疑。比如市面上若出现1978年7月(阳历)的作品,就大有可疑之处,因为林老于是年6月13日住入江苏省工人医院卧床治病,68天后,至8月才出院;又如,若出现1968年暮春后“书于玄武湖畔”的作品,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林老于暮春后一直往扬州,直至年底回南京住林学院(次子昌庚处)。
林老作品中有大量自书诗,了解作诗的年代也是很有用的。比如,我曾见一幅“书于1976年”的“自书诗”:“闭门无事学荆关,涂抹经年尚未完,点点斑斑学错了,又从秋雨画房山。”这的确是林老自己经常喜欢书写的一首诗,但这首诗作于1978年,绝不可能在1976预写两年后作的诗,再加上其它几个方面的考察,则可断为伪作。
有一个情况比较特殊。林老经常写好一些作品预备送人,上款预写“同志”等字样,留出名字部位,到送人时只要填写被赠者的名字即可。我曾见到不少张上款尚未填写被赠者名字而只有“同志”等字样的作品。这个办法会给鉴定带来一些麻烦。比如有一幅赠桑作楷的字,书写时间为1965年。令人困惑的是,桑作楷要到1972年才经人引荐拜识林老,怎么1965年林老就有作品书赠给他了呢?其实就是上面的办法。不知就里的人可能会怀疑这类作品的真实性。

还有一些情况不可不知。林老比较爱用农历记时间,但也不绝对;林老对时间、数字等概念是比较糊涂的,有时作品上的年代和岁数不一定都是准确的;作品中错字、漏字、倒盖印章等情况也不鲜见。鉴定者绝不可拘泥,不然反会给鉴定造成障碍。所以,鉴定时一定要综合起来考察,避免以偏概全。
  

    (七)附录
   1994年春,北京举办“文雅堂名家书法迎春展”。展出的作品中有一件署名“林散之”的《草书扬凝入蜀诗》。同年3月23日,该作又被刊载于《书法报》,影响较大。(见图6)

其实这是一幅伪作,仅从气息上即可感觉出,它气虚且不贯,飘忽、浮躁、看起来不和谐,不舒服,不可能是林老作品。
   就笔法而言,林老翻转变化,沉着痛快,线条如万岁枯藤,瘦而润,枯而韧,寓刚于柔,寓方于圆,层面丰富,韵味十足。而伪 作者虽有一定的书法底子,但运笔要么呆滞,要么浮滑,留不住,线条单薄,无含蓄感、凝重感、空灵感和金石味。特别是笔划的结尾处,一扫了事,如“绕、梁、骑、关”等字的末笔,都未能将力送到终端。笔画的转折处,都显得生硬,不自然,如“阁”字右上角,“朝”字左边和右边等。更有甚者,有些转折出现了“脑血”,如“路”字右下角,“绕”字左边及“子”字等处,与林老那涩而畅的线条相比,真有天壤之别,充分暴露出作伪者笔头功夫并不高明。另外,作伪者意欲仿效林老书法的涩味而又不懂笔法奥窍,以致出现了多处不自然的、也是林老生前竭力反对的颤笔,如“想”字末笔及“行、人”等字,都是明显的例子。这在林老作品中是不可能出现的。伪作笔法总的说来较稚嫩,线条松软、不流畅,毫无林老书法圆而劲、涩而畅的感觉。
从结体上看,伪作因有所本,字形是有些相像的,但因不知林老书法结体之渊源所致,显得很不自然,总有东施效颦之感。其中如“间、归、绕、山、明、骑、午、关、杨”等字明显不类林作结体。特别露马脚的是“明”字,由于作伪者对该字的草写行笔过程没有弄清楚,一味摹仿外形,竟将“明”字左边“日”旁写成了草体“虫”旁!
在章法上,作伪耍了点小聪明。为了与“母本”拉开一定距离,不致被人一眼看出,因而故意作了一些变化,将第一行10字改为13字,第二行9字改为13字。这样一来,最后一行只剩“午关”2字,留空太多,只好把“关”字最后一笔拉长,并用款字来填空,但作伪者又不敢多写款字,造成最后一行过于空疏,与前两行严重失调。而林老作品在章法上都是丰满、和谐的,不可能有这等畸形的章法出现。此外,伪作整体行气不贯,疏密失衡,牵丝很不自然,尤其是“山、明、朝、骑”等字的牵丝十分扎眼。还有“梁”字末笔,原作与“山”字相连,而伪作“不巧”换行,作伪者不知机变,仍然照抄,结果使这一笔没有归宿,犯了常识性的错误。
在墨法上,伪作显得单调、死板,虽也注意到了浓淡变化,但手法拙劣,相去甚远。
另外,名款“散耳”两字也不类林老所书。
这件伪作的“母本”,是林老参加第一届全国书法展览的作品(见图7)。该作后来又刊载于《中国新文艺大系?书法卷》。原作我是亲眼见到的。


注:本文引林老语均见《林散之笔谈书法》,陆衡整理,古吴轩出版社,1984年6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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