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蕉《行草自作笔法赋》
释文:
笔之顺逆进退,强弱出焉,死生决焉。墨之浓淡干湿,气候出焉,秾瘁系焉。间架则聚散明而疏密显,纵横跌宕唯变所适。行列则断续分而起伏应,隔行悬合,宛转相承,整体以观,林林总总,万红而一春。
白蕉,1907年出生于上海金山一书香门第,卒于1969年。本姓何,名馥,字远香,号旭如,又署复翁、复生、济庐等,别署云间居士、仇纸恩墨废寝忘食人等。其父何宪纯悬壶于世,而又精通音律、诗文、书法。清光绪三十三年与高旭等人创办张堰钦明女校。白蕉自幼受父亲影响,才情横溢,为海上才子。白蕉书法初学欧、虞,继而学习锺繇《宣示表》及赵松雪等,十六、七岁即有书名。后转学二王,几十年,深得二王笔意。其诗、书、画、印皆允称一代。但生性散澹自然,不慕名利。其诗论亦富创见,诗名蛮声文坛,写兰尤享盛誉。四十年代在上海举办个人展,曾轰动一时,被当时有报纸誉为“于二王功力最深,当代一人”。曾主编《人文月刊》,著有《云间谈艺录》、《济庐诗词稿》、《客去录》、《书法十讲》、《书法学习讲话》等。为近现代海派书法艺术,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文革中的白蕉可谓受尽磨难。在“反右”运动中,白蕉被错划为“右派”,除受各种处分外,更是参加强体力劳动。这一切的打击对一个文弱书生来说,其痛苦可想而知。而“造反派”更
是一再的批斗体罚,不准休息、请假,并做“从严”处理的对象,致使白蕉身心俱累,瘫倒在床上,奄奄一息。但作为“四类分子”的白蕉,被医院拒之门外,终在1969年2月3日凌晨三时许,含冤离开了他的亲人和他忠爱的艺术。
谈起白蕉原姓“何”可能很多人都知道,而为何弃“何”不用,却令人有着很多的疑问和猜测。其实白蕉只是因爱“白蕉”二字之洒脱,而弃“何”不用,曾镌一闲章曰“有何不可”,也足见其敢于反旧的新思想。白蕉生性好酒,又喜吃鸭肫肝,却不善饮,每喝每醉。然而每有人请酒、送鸭肫肝,白蕉并以书、画相赠,逐将此载于润格单上。白蕉之性情也可见一斑。白蕉在生活中不拘小节,自称“天下第一懒人”,其室内杂散无章,几近无立足之处。又曾赤足穿一镂空布鞋,出入于正式场合,时成笑谈。颇具魏晋竹林七贤之遗风。然而对待艺术,白蕉的认真也是少有的。他对自己的作品总是先严格筛选后,再张于壁间,近观三日,远观三日,反复审核,而后又请好友评论,不满意就撕。所以他一件作品成稿往往几经波折。
在近现代海派花鸟画中,曾有“吴湖帆之荷花,高野侯之梅花,唐云之竹,符铁年之苍松,谢公展之菊花,白蕉之兰草”一说,沈禹钟曾评:“白蕉工二王书法,画兰为当世第一。”白蕉自幼爱兰,幼时,家中植有白兰数百盆,朝夕相对,并曾移灯描影。白蕉画兰讲求清新淡雅,多以水墨作画,着笔不多,然神逸自现。做为画兰草高手,他自有他的见解和心德,如:“花易叶难,笔易墨难,形易韵难。势在不疾而速,则得笔,时在不湿而润,则得墨。欲在无意矜持,而姿态横生,则韵全。”可见白蕉画兰之用心。在画兰技法上,他大胆创新。曾有云:“蕙一箭数花,出梗之法。昔人多顺出,总不得力。不如逆入用笔作顿势,始见天然茁壮。”又“赵子固写兰,未脱和尚气,文徵仲涓涓如处子,八大韵高,石涛气清,明清间可观者,惟此二家。”凡此种种,尤见其审美取向及艺术之性情。
在书法上,白蕉讲求碑与帖的结合,力求字法圆润而不单薄,曾有云:“碑与帖如鸟之两翼,车之两轮。”“碑版多可学,而且学帖必先学碑。”“碑宏肆;帖萧散。宏肆务去粗犷,萧散务去侧媚。”又“笔有缓急,墨有润燥,缓则蓄急成势。润取妍,燥见险,得笔得墨,而精神全出。”并提出“作字要有活气,官止而神行,如丝竹方罢,而馀音袅袅;佳人不言而光华照人。”“稳非俗,险非怪,老非枯,润非肥,审得此意,决非凡手。”故而他笔下的书法字态委婉,润而不肥,点画从容而雅致,气韵生动,布局自然而又精到。沙孟海先生在《白蕉题兰杂稿卷跋》中有云:“行草相间,寝馈山阴,深见功夫。造次颠沛,驰不失范。三百年来能为此者寥寥数人”。
我们在鉴赏一件白蕉的书法作品时,首先应该注重气息是否古雅,他的作品总能透出一种魏晋时期的庙堂之气。而后观其用笔。白蕉的书法作品多以行、草书为主,偶做楷书。白蕉书法的用笔习以中锋运笔,线条劲秀、饱满,飞白之处涩而不枯,行笔潇洒、自然,点画圆润、秀丽,气韵自生。在其四十年代作品中,用笔多较含蓄内敛,而在晚期作品中,多以势取人,并注重字体结构经营。其字贵在清雅。 (丛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