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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老“新浪潮”导演侯麦逝世 作品风格始终特立独行

 2009妙手空空 2012-06-10

侯麦伟大不朽但不够流行(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伟大不朽但不够流行

法国总统萨科齐发布声明称:“他是《电影手册》和‘新浪潮’运动的元老,作品风格始终特立独行。他兼具多门艺术之长:文学、绘画、戏剧、音乐;其电影风格质朴简约,光标题便极有个人风格,好比‘道德的故事’系列、‘喜剧与箴言’系列等。经典且浪漫,睿智且反叛,轻松且深刻,感性且道德,他开创了一种‘侯麦式风格’,斯人已逝,但他的风格会一直流传下去。” 

当地时间本周一,法国著名导演、电影评论家、“新浪潮”旗手中最年长的埃里克·侯麦在巴黎去世,享年89岁。侯麦的制片人玛格丽特·梅内戈女士对外宣布了他的死讯:“他平静地离开,没有痛苦。”据侯麦的亲友透露, 早在上周侯麦就已入院治疗,但不论是制片人梅内戈女士,还是侯麦的亲友均不愿透露更多细节。有法国媒体称,陪伴侯麦走过人生最后道路的可能有小他两岁的弟弟——巴黎第八大学荣誉教授、法国当前最具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雷内·谢黑,侯麦的两个儿子——其中有一位是现年51岁的法国著名记者、社会活动家雷内·蒙扎,以及侯麦的妻子。

侯麦(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1950年代,身为作家的侯麦与弗朗索瓦·特吕弗、让-吕克·戈达尔、雅克·里维特、克劳德·夏布洛尔等组成 “电影手册派”,在法国掀起“新浪潮”运动,由此彻底改变了世界影坛的面貌。作为“电影手册派”的一员,侯麦对于《电影手册》杂志的热爱更甚其他人。他于1957年开始担任《电影手册》的主编,直到1963年,由于不肯“与时俱进”改变自己的美学取向,侯麦被一帮年轻的影评人赶出了杂志。在此期间,他拍摄了长片处女作《狮子星座》,这部作品的影响力远不及“电影手册派”其他诸位成员的处女作(如特吕弗的《四百击》、戈达尔的《精疲力竭》),然而,后来成为德国“新电影四杰”之一的法斯宾德正是在《狮子星座》的感召下扛起了摄影机,创作了他的首部短片作品《城市游民》。

离开了《电影手册》的侯麦反倒因祸得福重拾导筒,在此后的岁月中,陆续拍摄了“道德的故事”、“喜剧与箴言”、“四季的故事”等多个系列,超过50部影片。在欧洲三大电影节上,侯麦也屡有斩获:1967年,他凭借作品《女收藏家》夺得柏林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银熊奖;1976年,《O女侯爵》获得戛纳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1980年,他又凭借《沙滩上的宝莲》获得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银熊奖;1985年,《绿光》摘得威尼斯电影节最高奖项金狮奖;2001年,81岁高龄的侯麦领取了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金狮奖,堪称是法国国宝级的电影大师。

相比因罹患恶性肿瘤而在52岁英年早逝的特吕弗,已是著作等身的侯麦在89岁的高龄安详地离开人间,对于他本人和影迷而言都没有什么遗憾。不过,他的突然离世令法国文化界不甚唏嘘。戛纳电影节的主办人蒂埃里·弗里茅斯接受采访时表示,尽管侯麦的电影并不“流行”,却永垂不朽。“他证明了你可以用很小的预算来制作伟大的电影,”弗里茅斯说,“在我们这个时代,能够记得这点非常重要。”

据参与上海国际电影节审片的内部人士透露,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有望举行侯麦的个人影展,届时将有约9部侯麦的作品来到来沪展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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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麦最著名的“四季的故事”系列(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怀念他

法国总理菲永

他是一位细腻、善于分析人性的导演。其美学风格是如此独一无二,以至于令整个法国电影都曾受到影响。他始终用细致的笔触隐藏着人物的隐秘内心,他长期以来都是法国影坛的一位大师,生活中,作品里,都是如此,也是我们身边那些热爱生活且懂得如何去谈论它的人其中之一。

法国文化部部长密特朗

文化部部长弗雷德里克·密特朗称侯麦为“法国最伟大的电影作者之一”,“开创了一种独特的电影语汇,从法语语言中吸取到种种细微精妙”。密特朗还将他的电影与那些善于分析人物内心世界的法国文学大师缪赛、马里沃等人的作品相提并论。

法国前任文化部部长杰克·朗

侯麦的作品,因其原创性和革命性在法国电影史上占据重要地位。他的去世,令我沉浸在巨大的哀伤中。他是法国影坛的大师之一,一个充满发现精神的人:他的电影艺术独一无二,他善于发掘新人,他热衷探索哲学和美学上的各种可能性。

侯麦御用女演员玛丽·里维埃拉

侯麦的御用女演员、曾与他合作过《飞行员的妻子》、《绿光》、《秋天的故事》的玛丽·里维埃拉在侯麦生命的最后几天曾与他会面,“最后那几天,他还让人拿纸和笔给他,想要写东西。”里维埃拉称侯麦为“一位伟大的电影人”、“有一颗伟大的心”。“他总是给予别人机会,普通电影人也好,默默无名的新人演员也好。法布里斯·吕西尼、爱丽尔·东巴萨勒还有我自己,当初他用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还没什么名气。我们向对待至亲一样热爱他,依靠他,才有今天的我们。”

法国著名女演员爱丽尔·东巴萨勒

从美国来到法国巴黎发展演艺事业的爱丽尔·东巴萨勒当年因为出演侯麦的《沙滩上的宝莲》而崛起影坛,对她来说,侯麦是一位导师。上周六的时候,她还去巴黎的医院看望了卧病在床的导演。“他当时已经从昏迷中恢复过来,我和他用小纸条交流了一会儿。”回忆起恩师,她说:“是他第一次教我读马里沃(Pierre Carlet de Marivaux,法国18世纪著名的古典喜剧作家)的作品,让我领略到经典文字的优美之处。他教会我什么是电影,什么是真正的电影作者。是他,带我走进了电影的大门。”

埃里克-侯麦是谁?

去年我们还在悼念特吕弗逝世25周年,今年,法国电影“新浪潮”运动中最文艺的吟游诗人也离我们而去了。

埃里克·侯麦是“新浪潮”诸将中最高大、最安静的一位,也是最具古典情怀和最爱思辨的一位。在别的导演忙着“大格局”、“大立意”时,侯麦一辈子都将镜头对准青年男女的小世界,通过一串串唠唠叨叨却无比动听的对白或者独白,思考着爱的意义。正像已故法国哲学家勒格朗说的,“侯麦希望观众跟随他的角色一起思考,最好比他的角色更聪明。”

遁世者(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人们不认识我,我就可以在电影中尽量呈现真实的场景。”

埃里克·侯麦可能是最严谨而低调的导演。身材高大、拥有一双深蓝色双眼的他,在片场言语不多,总是静静地思考着什么。与大多数导演穿梭于各大电影节享受声名不同,侯麦是一个遁世者。在戈达尔充满激情地阐述自己的创作理念和政治立场的同时,侯麦通常只是安静地呆在家里。侯麦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之家,他的弟弟是著名的法国哲学家何内·谢黑,后来,侯麦的儿子也成为一个有名的记者。侯麦对声名毫不在乎,1946年发表小说《伊丽莎白的小屋》的时候采用的是笔名吉尔伯特·科迪埃, 甚至“埃里克·侯麦”也是一个化名,名和形分别来自于侯麦欣赏的两位艺术家——演员、导演埃里克·冯·施特罗海姆和小说家萨克斯·侯麦。

根据法国网站“谁是谁”的资料,侯麦本名莫里斯·昂利·约瑟夫·谢黑,1920年3月21日生于法国西南部小城图尔,但还有资料显示,他本名让-马里·莫里斯·谢黑,1920年4月4日生于法国东北部的城市南锡。无论如何,侯麦的“遁世”功力无人能及,甚至,他的母亲玛蒂尔德也不知道大导演侯麦就是自己的儿子。

新浪潮(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我们并不在生活。生活在银幕上,生活就是电影。”

1950年,侯麦来到巴黎,混迹于拉丁区,参加影迷俱乐部的活动。在那里,他认识了戈达尔、特吕弗、夏布洛尔和雅克·里维特等日后将改变法国电影样貌的一批年轻人。他曾和里维特合办过一本短命的电影杂志《影评》,那本杂志出版了五期便寿终正寝。之后,他便加入了巴赞创立的艺术电影杂志《电影手册》。

与戈达尔、特吕弗一起开始在《电影手册》上发表影评、力捧霍华德·霍克斯、希区柯克时,侯麦是这批后来成为“新浪潮”旗手的电影人中最年长的一位,但他并不是这批影评人中最早获得成功的。当特吕弗和戈达尔受到电影人的注意时,侯麦还在为找投资发愁。1952年,侯麦本计划执导第一部短片《两个小淑女》,没想到他当时的制片人突然破产了,拍摄计划被迫流产。

当特吕弗和戈达尔的长片处女作《400击》(1959年)和《筋疲力尽》(1960年)先后轰动电影世界,侯麦同期拍完的处女作《狮子星座》却默默无闻,他只好重新回到《电影手册》的编辑部继续笔头工作。1958年,当《电影手册》创办人安德烈·巴赞辞世以后,侯麦便接过了主编的大旗,这一举就是七年,直到杂志出现左右立场之争,侯麦才被迫离开杂志社。重拾导筒的侯麦反而因祸得福。

1962年,26分钟的黑白短片《面包店女孩》让侯麦的名字传遍了法国文化圈。那部短片后来成为“六个道德故事”系列中的第一部。侯麦说,早在他梦想成为一名导演之前,他脑中就已经酝酿好了“六个道德故事”的雏形。

在1963年的短片《苏珊的故事》之后,侯麦终于拥有了再度执导长片的信心。1967年,《女收藏家》问世。这部讲述一个年轻女子“收藏”情人的故事的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一鸣惊人,侯麦捧回了一座银熊奖奖杯(评委会特别奖),从此奠定了他在法国电影“新浪潮”运动中的地位。《慕德家的一夜》(1969年)紧接着为他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提名。那时,他已经年近50了。之后,他用《克莱尔之膝》(1970年)和《午后之爱》(1972年)为“六个道德故事”系列画上了句点。

(由上至下)《面包店女孩》《女收藏家》《慕德家的一夜》《克莱尔之膝》《绿光》《阿斯特雷与塞拉东的爱情故事》(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特吕弗和戈达尔

“我们是否还有相同的电影理念,我们是否还在进步,这我说了可不算数。”

随着特吕弗、戈达尔、侯麦羽翼渐丰,“新浪潮”运动造就了属于电影的黄金时代,这批年轻的导演力求花很少的钱,拍不指望卖座的电影,实现他们的银幕梦想。侯麦说,那时的他们完全活在电影中,“我们并不在生活。生活在银幕上,生活就是电影。”

戈达尔执导的第一部电影短片《男孩都叫帕特里克》,剧本就是由侯麦创作的。那部短片里有一个镜头意味深长,画面中有位男子正在看一本法国电影杂志,杂志封面上印着这样的标题《错误的偶像拖垮了法国电影》。

特吕弗视侯麦为兄长,称侯麦为他们这批“新浪潮”战友们的“老师”。在戈达尔、里维特心中,侯麦是绝对的老大,他们时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被称为“谢黑帮”,而侯麦更被亲切地称为“大莫莫”(Big Momo)。

特吕弗与侯麦保持了20多年的深厚友谊,直到1984年他因脑癌辞世。与特吕弗跟戈达尔保持着互相欣赏的态度不同,侯麦对戈达尔后期的激进立场和“革命电影”的精神并不赞同,“戈达尔是一个纯粹的电影作者,但他太远离大众了。”

前年,侯麦曾在病榻上接受采访时逐一点评过去一起写影评、拍电影的几位伙伴。他说:“现在不再是‘新浪潮’的时代了,我们都老了。特吕弗死了,但夏布洛尔和里维特最近都拍了新片。戈达尔,据我所知正在为新片做准备。至于我们是否还有相同的电影理念,或者我们是否还在进步,这我说了可不算数。”

谈论爱

“啊,愿心心相印的时刻早日到来!”

西方有句谚语,“当法国人开始谈论爱情,那就挡不住了。”这句话用来当作侯麦电影的注脚再合适不过。他的电影里那些啰啰嗦嗦的男女主人公,代表着一代法国知识分子对爱的迷惘。

在两部风格化的古装电影《O女侯爵》和《高卢人帕西法尔》之后,侯麦开始筹划另一个电影系列——“喜剧和谚语”。始自1981年的《飞行员的妻子》,这个系列的电影从文学作品中汲取灵感,引用从拉封丹到兰波的名句,探讨年轻男女的情感问题。比如《飞行员的妻子》引用的格言是“人不会无所思”,《绿光》(1986年)则引用象征主义诗人兰波的诗句,“啊,愿心心相印的时刻早日到来!”《沙滩上的宝莲》(1983年)为他赢得了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将即兴对白发挥到极致的《绿光》在威尼斯电影节上斩获了金狮奖。

侯麦的最后一个作品系列是“四季”,以一年里四个季节做隐喻,探讨他对爱情的哲学思考。1998年,他推出了这个系列的最后一部《秋天的故事》,那部电影中,他第一次将视角移开他一直以来关注的年轻男女,讲起了中年女子的故事。

从美学观点上讲,侯麦可能是“新浪潮”诸将中最保守的一位。与戈达尔将电影当作“武器”不同,侯麦一生都坚持着对电影美学的追求,更贴近18世纪思想家们的人文情怀。拍摄《阿斯特雷与塞拉东的爱情故事》(2007年)之前,身体大不如前的侯麦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部电影,于是他决定回到他的电影梦开始的地方,讲最具文学色彩的爱情故事。那部改编自17世纪小说的电影,用最直白甚至肉麻的对白歌颂爱情,看起来与这个浮躁和追求实用主义的时代格格不入。“现在的观众可能不能马上认同电影中的角色,但假如沉浸其中,一定会发现回味无穷。”侯麦在最后一次接受采访时这样说。

◎专访《电影手册》前总编辑让-米歇尔·傅东

“他的电影真正体现了‘作者电影’的精神” 

埃里克·侯麦一生与安德烈·巴赞创办的杂志《电影手册》有着不解之缘。他最早曾担任《电影手册》影评人,成为“新浪潮”的奠基人之一,在巴赞去世后,侯麦曾接替其担任《电影手册》主编。昨日凌晨噩耗传来,《电影手册》前总编辑让-米歇尔·傅东接受了早报记者的采访,谈及侯麦的逝世,傅东表示,“关于他,我想说的太多,三言两语无法表达我哀恸的心情。”

“侯麦的电影在整个法国电影史上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他的电影真正体现了‘作者电影’的精神,从剧本、对话写作、导演、摄影、声音表现到剪辑,都完美地为他的画面服务。而且,他的电影无需太高的成本,从经济的角度拓展了艺术家创作自由的可能性。从这个意义上说,侯麦的电影独一无二,它们完美地在话题、风格、素材和客观条件之间找到了平衡。作为导演,他成为后来的电影工作者不能不提的精神导师。他的电影不但启发了后辈在讲故事的形式方面进行创新,他在电影中对美学、人文和社会问题所提出的质疑和思考也启发了整整一代人。”谈到侯麦电影中他最欣赏的一点,傅东说是“那种个人化的、自我表达的‘电影语言’”,“简单到极致,毫不做作,并没有刻意地模仿生活。”

侯麦曾经担任过《电影手册》主编,谈及这位“前辈”对《电影手册》的意义,傅东说:“作为影评人,侯麦对于电影,尤其是在电影与视觉艺术和文学等其他艺术形式的关系方面,提出过重要的理论,写下过对电影史意义非凡的评论文章。他是《电影手册》的奠基人之一,而作为《电影手册》的主编,他曾为又一批年轻影评人提供了舞台。”

“关于侯麦,我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傅东回忆道,“埃里克·侯麦是你所能想象到的最优雅、最有君子风度、最风趣、最快乐的人。一方面,他是个很认真、严谨的人,学识渊博,另一方面,他的脸上却永远挂着孩子般的灿烂笑容。他的言语中闪现着智慧的光芒,时不时令人捧腹。尽管晚年的他看起来有些孱弱,但他本人其实充满活力。在片场,他总是精力最充沛的一个。我在《阿斯特雷与塞拉东的爱情故事》的片场见到他时,他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得多。”

侯麦:文学滋养了我的电影

刚刚过世的法国电影大师埃里克·侯麦原是一位作家、文学教授,电影起初只是他的业余工作而已,他曾出版过大量小说、剧本。近年,世纪文景也先后出版了侯麦长篇小说处女作《伊丽莎白的小屋》、剧本集《四季》,以及《电影手册》前主编帕斯卡尔·博尼策论述侯麦的评论集《也许并没有故事:埃里克·侯麦和他的电影》。

《伊丽莎白的小屋》:窥见侯麦大部分电影的影子(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伊丽莎白的小屋》是埃里克·侯麦的长篇小说处女作,在《伊丽莎白的小屋》出版六十年后,侯麦曾接受了媒体采访谈论这部小说。侯麦回忆说:“这本书是在子弹的呼啸声中写成的。也就是说,子弹在我的窗户外面呼啸着。在巴黎解放的时候,1944年8月,我住在拉丁区的一家旅馆里,在一条临近苏浮罗街的小街上,那里发生过好几次小型的冲突。正是在那个时代,被困在房间里、不敢把鼻子伸到窗口的我,写了《伊丽莎白的小屋》。”

《伊丽莎白的小屋》讲述了暑期度假期间,到伊丽莎白家度假的米歇尔和伊丽莎白的儿子贝尔纳性情不合,米歇尔的情妇伊蕾娜又和贝尔纳发生过小小的龃龉;贝尔纳决定去马恩河游泳,认识了女孩雅克琳娜,米歇尔去了伊蕾娜家,两人爆发了一场争吵;而伊丽莎白要去医院看自己的牙。《伊丽莎白的小屋》没有统一的故事线索,而且是从不同的人的视角讲述的,而这些看似松散的故事片断却逐渐汇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逐渐呈现出来,书中人物的形象也渐渐变得鲜明起来。这是一部以描述事物的方式挖掘人性的佳作。小说《伊丽莎白的小屋》与侯麦的电影一样,叙述了围绕着爱情和现代人的道德困境,像放大镜一样,直窥人性的复杂隐微之处。这部小说几乎可以看到侯麦之后大部分电影的影子。

对于文学与电影的关系,侯麦说,“这样一种先验性的文学活动,与哪怕丝毫的电影影响也相距甚远,它滋养了我的电影。”

《也许并没有故事》:揭开“暧昧的道德”(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在1950年代以后,侯麦逐渐告别了自己的文学生涯,成为一代电影大师。虽然之后创作的小说不多,但留下了大量剧本集,去年世纪文景出版的剧本集《四季》就是大师代表作《四季》四部曲的文字文本。四个季节其实就是四个关于爱情的故事,都已经成为探讨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的经典。春天讲的是一个生活暧昧出位,但后来回归原状的教师的故事;夏天是讲一个男孩在三个女孩之间进行选择,却又全部错过的故事;秋天讲的是一个离群索居的酒庄女主人以其最看不起的方式找到真爱的故事;冬天是一个关于失而复得的故事,一个女美容师找到了失散五年的男友,用对“完美”的坚定信念战胜了“妥协”。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些不可说、甚至永无法形诸言语的纠结,而侯麦却把这些隐微之处通过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和看似无聊的对话将之映托出来。

由侯麦同事、好友帕斯卡尔·博尼策创作的《也许并没有故事》对侯麦的思想有最为深刻的理解和观察,从而得以将侯麦隽永的风格以及法国新浪潮电影的精髓毫无保留地予以传达。这部随笔作品揭开了侯麦作品中包含的“暧昧的道德”,正是这暧昧的道德,让侯麦的大部分电影焕发勃勃生机。

侯麦没有传奇,“无风格”

侯麦(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拥护风格家希区柯克的侯麦,他的电影不但很少悬疑,更看不到那个在分析茂瑙时头头是道的影评人的影子,他的电影枯燥,琐碎,形式单一,庸常的对白灌满全片,都是一些与时代命运、社会反思和道德领袖毫无关系的凡人琐事。人们问道,这是什么风格?但这种“无风格”恰恰成为侯麦最后难以被复制的“侯麦风格”。

《女收藏家》(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下午的恋情》(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慕德家的一夜》(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男神与女神的罗曼史》(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侯麦去世了。这位曾在急风暴雨的法国电影革命中指挥若定的幕后军师,经过20余年恬淡静谧的隐士生活,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住院一周,法国媒体居然不察,可见他行事低调。《世界报》的评论是“埃里克·侯麦就是法国电影的一则传奇”,我认为正相反:侯麦恰恰是一位没有传奇的导演。侯麦在50年里拍了24部长片,与那些在半个世纪中获得同样荣誉的同龄导演相比,侯麦所选择的生活,以及他的电影风格,都是风平浪静的。侯麦很少制造传奇,也很少拍摄传奇,因此不为当下观众熟知。而他真正称奇的地方,恰恰在于处时代之惊变,安守个人之无为,是“新浪潮”中惟一能与东方哲学心领神会的电影艺术家。

与“新浪潮”时代的法国著名导演差不多,青年侯麦是个铁杆影痴,是一位因迷恋电影而放弃大学教职的影评人。在焦雄屏所谓的“新浪潮五虎将”中,侯麦是老大哥,他比其他四位真正的传奇人物都年长。当年轻的特吕弗第一次见到戈达尔时,他们共同的朋友就是大哥侯麦。作为大哥,侯麦的稳重和博学让他成为新一派影评人的核心,在《电影手册》建立了同盟,掀起了捍卫希区柯克、霍华德·霍克斯的“作者论”笔战。侯麦的文风不像特吕弗那样锋芒毕露,也不像戈达尔那样严肃绝对,而是体现出批评的热诚、学术的严谨和判断的矜持。在特吕弗激情万丈地批判法国优质电影时,侯麦与夏布罗尔写出了犹如电影分析教科书一般的《论希区柯克》。侯麦的文风就像他的学养和为人,温婉而富有说服力,比特吕弗的文章更能代表“作者论”的理论成就。稳重、成熟、博学,巴赞之后的《电影手册》主编非侯麦莫属。

《O女侯爵》(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女收藏家》(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绿光》(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沙滩上的宝莲》(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在五位导演中,与侯麦关系最好的是夏布罗尔。夏布罗尔通过祖上的遗产拍摄了“新浪潮”运动的第一部作品,他成功后帮助的第一个人就是侯麦。侯麦是最早拍电影的“电影手册派”影评人,他于1951年开始拍摄短片,却直到夏布罗尔的帮助才拍摄了长片处女作《狮子星座》,这不是侯麦的作品,而是作为影迷和影评人侯麦的作品,我们看到了一部雷诺阿、克雷蒙和罗西里尼的合成品。

《贵妇与公爵》(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下午的恋情》(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我女朋友的男朋友》(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O女侯爵》(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在风云动荡的1960年代,侯麦在各种非议中淡出了时代。他先被《电影手册》排挤而离开主编位置,之后,他的“道德故事系列”又被嘲讽为庸俗保守的通俗剧。在热血汹涌的左翼时代,像《慕德家的一夜》这样琐碎的中产阶级故事有何作为?因此,侯麦迅速地从浪潮中息退,成为顽固的保守派边缘人物。同时,美国影评人也对这位“新浪潮”的缔造者丧失了兴趣,开始冷嘲热讽。著名影评人宝琳·凯尔挖苦侯麦是“没有性关系的情色专家”,认为他把“半严肃半滑稽的鸡毛蒜皮当作专长”,如此等等。

《三面间谍》(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飞行员的妻子》(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狮子星座》(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圆月映花都》(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拥护风格家希区柯克的侯麦,他的电影不但很少悬疑,更看不到那个在分析茂瑙时头头是道的影评人的影子,他的电影枯燥,琐碎,形式单一,庸常的对白灌满全片,都是一些与时代命运、社会反思和道德领袖毫无关系的凡人琐事。人们问道,这是什么风格?但这种“无风格”恰恰成为侯麦最后难以被复制的“侯麦风格”。如果用一句话概括侯麦的早期作品,就是在不厌其烦的对话中描述青年男女琐碎的情爱欲求,他不像特吕弗那么激情浪漫,也不像戈达尔般信奉革命和创新,侯麦的“道德故事”系列就像发情期男女的心情日记,记录着衣食无忧的人们在工作之余的情爱幻想。以《克拉之膝》这部侯麦较为出名的作品为例,贯穿影片的几乎是毫无景别变化的中景镜头,讲述一个中年男子对少女的性幻想,然而当影片临近结尾,观众全神贯注于那个抚摸膝盖的画面时,我们都陷入了侯麦的叙述圈套,正如鲍尼泽尔所说,知觉降到最低处,才能调动出他全部的叙述资源。侯麦像一位存在于西方世界的日本导演,在不动声色的固守中发展了一种难以察觉的人世怜悯和嘲讽,一拍就是40年,这就是“无为”。

《好姻缘》(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蒙梭街的面包店女子》(图片来源:东方早报)

在侯麦的晚期电影中,尤以《沙滩上的宝莲》和《绿光》最有代表性,这两部典型的侯麦电影拍出了“侯麦风格的精髓”。在我的电影记忆中,最后的侯麦就是德尔菲娜看到的那一抹“绿光”,人生缓慢而不厌其烦的情欲挥发中一抹升华。这要求观众有一种浓厚的知性趣味,而不是站在轰然倒塌的大厦前领教道德训诫。

2007年9月,当侯麦带来他的最后一部电影《男神与女神的罗曼史》时,侯麦曾意味深长地说:“拍完这部电影我就退休。”本以为低调的侯麦来了一句客套,没想到一语成真。可喜的是,我们在他的遗作中看到了罕见的被焕发的激情,这种激情始终是隐蔽的,仿佛回光返照,侯麦从“新浪潮”开始,也在“新浪潮”的时代中结束,他或许留下很多传奇,也许什么也没有留下。

看见侯麦,看见自己的爱情

侯麦迷的私人记忆

卫西谛

“在拍摄《夏天的故事》时,摄制组带着摄影机和全套家伙在海滩上拍摄,海边的那些人并不显得多余。在真实的海滩拍摄真实的日光浴者和游泳的人,几乎没有谁注视摄像机。侯麦经常说,人们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奇。……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教授模样的人和他身边年轻的女人拿着小摄像机,《巴黎的约会》中的许多镜头甚至是这样完成的:女摄影师迪亚娜·巴哈蒂尔坐在轮椅上(我们自制的移动摄影车),侯麦推着她。”——这是“侯麦大家庭”中的一员,从1992年开始成为侯麦的剪辑师的玛丽·斯塔芬在访谈中说的。这大概就是像我这样一个侯麦影迷心目里的“晚年侯麦的肖像”。这是一个永远不会退缩,怀着赤子之心,在电影之路上轻装简行的知识分子形象——一个真正的电影作者。

我从1995年前后开始接触侯麦的作品,当时他已是晚年,拍的正是前面提到的《巴黎的约会》和《夏天的故事》。当时看完,讶异地几乎无法相信这是一位七旬老人的作品,因为故事与画面无不透露出青春的讯息。然后,开始陆陆续续看他的作品,陆陆续续写关于他的文章,但是很奇异的是,我每吐露真言般写完那些文字,回头想想总觉得是在误读。我最早写了一篇关于侯麦的文章,题目叫作《我们的绿光》。《绿光》是侯麦“喜剧与箴言”系列中的名作,引用自凡尔纳小说中的话语:“谁看见绿光,谁就能看见幸福。”我们看见侯麦,感觉“如沐春风般”的幸福。后来年长一些再看,发现侯麦的电影其实没有提到过幸福,幸福是我们假想出来的,侯麦谈论的是爱情的可能与不可能。现在又年长一些重看,发现侯麦谈论爱情的时候,总是好像在问我们:你看,爱情是命运还是偶然?或者两者都不是。爱情是信仰。

晚年的侯麦没有什么新闻,你不能从电影八卦里读到他,但是我们能在他创造的人物身上,看见自己在银幕上的倒影。起码,一个迷恋侯麦的观众,都会在他的角色中找到一个自己的代言人,从那个虚构者的话语表达里,读到自己心里的欲望和情感的理论。侯麦的主人公总是处于感情的敏感期——或许有些人会猜想,他们永远都在“感情的敏感期”。在爱的十字路口徘徊不去。这些在情感面前甚至有些卑微的角色就像多棱镜,照见我们在生活里的各个侧面。我总爱引用侯麦小说集里的一句话,他自己说:“我不会透露故事的一切。更何况,其中并没有什么故事。”这句话很有名,因为侯麦的影迷都爱引用。侯麦就是这样,他的电影视角很低,仿佛讲出我们每一个细小纠结,但是想要说清楚,却又欲辩已忘言。

侯麦在人生最后的时刻,拍出了《阿斯特蕾和瑟拉多的爱情》,纯净得实在不像是21世纪的电影。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部电影回到了侯麦三大系列(“六个道德故事”、“喜剧与谚语”、“四季的故事”)时的剧作手法,描写“拥有之前”的欲望发酵的过程。这部电影以《男神与女神的罗曼史》之名流传,其中的两个主角只是两位5世纪时候的牧羊人。不过这个“错译”留给人的印象倒与看完这部作品之后的感觉有些相近:影片真的犹如一幅描绘神话的油画。侯麦以这部电影结束自己的导演生涯,恰如其分。当我听闻他去世的消息时,就浮现他站在一片遥远的草原上给穿着5世纪衣装的演员们排练的场景,我想象“一个教授模样的人和他身边年轻的女人拿着小摄像机”。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再提一件事。与侯麦有关么?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直记得:前年或者大前年的冬天,侯麦那部以绘画结合数码技术复原巴黎街景的《贵妇与公爵》的胶片在电影学院里放。我的几个朋友一同去看,影片结束后,夜空开始飘雪。一个沉默的女生突然说:“真是神迹!”

侯麦主要作品年表

● 1959年 《狮子星座》

● 1962年 《蒙梭街的面包店女子》(“道德的故事”系列)

● 1963年 《苏珊的爱情事业》(“道德的故事”系列)

● 1964年 《塞尔旺特的堂吉诃德》(纪录片)

● 1965年 《看巴黎》(短片合集,与让-吕克·戈达尔、克罗德·夏布罗尔、让·杜 谢、让-达尼埃尔·波莱、让·鲁什联合指导)

● 1967年 《女收藏家》(又名《收藏男人的女人》)(“道德的故事”系列)

● 1969年 《慕德家的一夜》(“道德的故事”系列)

● 1970年 《克拉之膝》(又名《克莱尔的膝盖》)(“道德的故事”系列)

● 1972年 《下午的恋情》(又名《午后之恋》)(“道德的故事”系列)

● 1976年 《O女侯爵》

● 1978年 《高卢人帕希伐尔》

● 1980年 《飞行员的妻子》(“喜剧与箴言”系列)

● 1982年 《好姻缘》(“喜剧与箴言”系列)

● 1983年 《沙滩上的宝莲》(又名《宝琳在沙滩》)(“喜剧与箴言”系列)

● 1984年 《圆月映花都》(“喜剧与箴言”系列)

● 1986年 《绿光》(“喜剧与箴言”系列)

● 1987年 《双姝奇遇》(又名《蕾芮特与米拉贝尔的四个奇遇》)(“喜剧与箴言”系列)

● 1987年 《我女朋友的男朋友》(“喜剧与箴言”系列)

● 1989年 《春天的故事》(“四季的故事”系列)

● 1992年 《冬天的故事》(“四季的故事”系列)

● 1993年 《大树、市长和文化宫》

● 1995年 《巴黎的约会》  

● 1995年 《夏天的故事》(“四季的故事”系列)

● 2000年 《秋天的故事》(“四季的故事”系列)

● 2001年 《贵妇与公爵》

● 2003年 《三面间谍》

● 2005年 《红色沙发》

● 2007年 《男神与女神的罗曼史》(又名《阿斯特蕾和瑟拉多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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