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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与市井里的杭州城

 shshyg 2012-07-06

江湖与市井里的杭州城

来源:雅虎 文 / 张海龙

这座城市的核心是凤凰山上的一座皇城。那些草木一般生长的小民无从知晓大历史,他们只活在自己真实的生活里。比起皇室争斗,他们更关心萝卜青菜的价格,他们更在意江湖之间的家常生活。江南从来如此,用尽自己的温柔手段化解了来自北方的戾气。




江湖之间,风水宝地

杭州是座江湖之城,尽享江南水韵至美。

上得玉皇山顶“江湖一揽”处,左带之江,右挹西湖,卧虎藏龙,真的是个风水绝佳的所在。南宋朝廷曾经偏安于此,所以建了皇城;百姓生活成本日日高企,因此市井务实。

公元1138年,南渡之宋室几经迁徙最终定都于杭州,今天凤凰山东麓即为皇城所在。据考证其区域为南至笤帚湾,西至凤凰山山腰,东至中河段以西,北至万松岭以南。皇城所在“皆金钉朱户,画栋雕甍,覆以铜瓦,镌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马可·波罗曾盛赞杭州是“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城”。

资料上说,宋高宗赵构凭恃长江天险,建立南宋王朝,迁都杭州,改称临安府,从此杭州作为南宋都城长达150年。虽是偏安江南,皇家气派仍不可少。迁都不久,即大兴土木,建起南跨吴山,北临武林,东靠钱塘,西濒西湖的宏伟都城,以致西子湖畔“堤桥成市,歌舞从之,走马游船,达旦不息”。

今天的杭州人,很多祖上都来自中原河南。遥想当年,北方数以万计的官僚士绅云集此地,使杭州人口猛增到120多万,成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手工业者也将各种技艺带入都城,使杭州丝织、造船、印刷、瓷器和军火工业十分发达,成为当时最大的国际性贸易中心。同时期,欧洲正处于中世纪“黑暗时期”,巴黎、伦敦等城市还没有兴起,雅典、罗马以及古埃及文明已衰落。天下谁能与杭州争锋?

那时,这座城市的核心是凤凰山上的一座皇城。大兴土木的皇城一直都在历史的诟病中,却给这城市带来了无尽繁荣。那些草木一般生长的小民无从知晓大历史,他们只活在自己真实的生活里。比起皇室争斗,他们更关心萝卜青菜的价格,他们更在意江湖之间的家常生活。江南从来如此,用尽自己的温柔手段化解了来自北方的戾气。

这种感觉,你会在今日的《印象西湖》中有所感受,听张靓颖在潮湿的空气中一唱三叹:雨还在下,淋湿千年。/湖水连天,黑白相见。/谁在船上,写我从前。/一说人间,再说江山……

皇城气度,一脉尚存

皇城今日几乎无迹可寻,触目可及的,尽是实在的风俗人情和市井民生。

凤凰山,就在市区中心。向右是中河高架和中山南路,向左是南山路和西湖,皆是喧嚣繁华之地,可是此地居民除非有事绝少向外踏出半步。他们更愿意原地待着不动,在从前的皇城所在安稳度日。或晒太阳或打牌或择菜或洗衣或发呆,怎么都行,什么都有,哪儿都不去。此地在城市又像在世外,如此安静从容清心寡欲。那些看起来破败的老房子,也焕发出别样的光来。身为皇城遗迹的现实好处,就是多少阻拦了些房地产开发的攻势。

皇城的气度或许仍一脉尚存?在凤凰山的角角落落里,在万松书院的风声松涛里,在馒头山社区的酒肆肉档开水铺里,在凤凰山脚租房而住的诗人家里,也在那些不为外界所动的自尊里,你仍能感受到一些与流俗不同的气质来——

在帝头饭店,老板绝不让你一个人点三只菜,无论如何坚持也不许。对他来讲,原则比生意更重要,脾性比客人重要,刚好比过分重要,不浪费比多赚钱更重要!

在向老虎洞南宋官窑窑址走的路口,一个骑电动车的中年人突然发飙,因为向他问路没叫声“师傅”或“同志”。他懊恼的样子证明,千万不能失礼。多年稳定的街面上,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必须温良恭俭让。不像城里都是陌生人,见一面后可能一生也不会重逢,管他娘的呢!

在一家简陋的面馆里,老板突然提起板凳就要和客人打架,起因是那客人一句闲话冒犯了他的尊严。这种火爆脾气在杭州城很少见了,为了一句话不计成本地搏命更像是八百多年前《水浒传》里的江湖故事。好在老板来得疾去得也快,懂得见好就收。发作之后,他以一种近乎羞怯的姿态啜饮老酒。冬日下午,阳光温暖,有十几人围观,生活波澜不惊。下午五点时分,天就黑了下来。

还有一家清茶馆,破桌破椅,一次性塑料杯泡茶,茶水免费,牌戏每小时五元,几间包厢,五六桌散席。那些在玩的人,认认真真地摸牌打牌,认认真真地插科打诨,认认真真地对骂拌嘴,像是一件非如此不可的工作。对他们来讲,似乎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有眼前的快乐是真实的。一杯茶水,不过润喉清肠然后化作一泡尿溺,有什么可讲究的?

我数了数,两边房屋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菜摊、肉铺、肥皂厂、废品站、花圃、纸货铺、开水房、杂货店、剃头铺等等,此外尚有医药门诊、车辆修理、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首堆满货物招揽生意,街市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贩,有看街景的老人,有开车的美女,有提刀的肉屠,有在阶梯上闲望的夫妇,有糊纸盒的母亲,有小赌怡情的浪子,有排队行进的少年……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北宋画家张择端曾作《清明上河图》,纵24.8厘米,横528厘米,画的是大约一千年前大城汴京极盛时的生活片段。那里共画了人物684人,树木174株,房屋122间,牲畜96头,船25艘,车15辆,轿8顶。我在杭州凤凰山,也看到了绝类《清明上河图》那样的场景。此地确乃皇城遗址,气象万千,生生不息,所谓八百七十年来岁月以及一万里路山河,一定堆积了太多的民间传奇。

市井之城,算计生活

皇城从来居不易,所以杭州人懂得算计成本,如此才能过上理想生活。杭州人价值,大不过“弄灵清”三字。比如把喝茶改作吃茶,就是以茶为名头,但茶中真相其实是吃,是以每位几十元起的自助价位,去吃茶馆里成行成列的食物与水果。

吃茶如此,打架也是一样。北方人来南方,总见不惯此处男人叫嚣厉害,只是嘴上功夫,隔着两米远劈空施展拳脚。殊不知,杭州人之精明全在于权衡利害成本计算。打一场架可能痛快,可是成本太过高昂,不但有可能进班房,更是要赔上大把钞票。岂能乱打?

曾经,我在杭州劳保舞厅门口见过这样一场真实斗殴,让我感慨不已。那场面是这样的:一小伙刚刚在舞厅里单挑了另一小伙,打破了对方头。不多时,被打一方伙同呼啸而至的兄弟,在舞厅门口堵截作群殴之势。刚刚得手而现在明显处于下风的小伙,立马判定敌强我弱,并马上作出决定。只见他一手持酒瓶,另一手向前作推拒状——大哥,且慢,我自己砸自己一瓶子,你看行不行?言未毕,酒瓶已击在自己头上,鲜血刹那间流下。对方大哥表示认可,此仗扯平,鸣金收兵,估计大哥会带着小弟们一起吃茶去。生活在这样一座反复盘算利害关系的城市里,万事切不可冲动,“弄不灵清”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

所谓利害关系,说到底就是钱的事。“钱塘自古销金窟”,风景好都是靠钱堆出来的。浙江人重商,在中国出名地有钱闲不住,在世界上出名地为了钱不闲着。杭州人一方面抱怨房价高,一方面又自得于自己因为房价高而更有钱。所以,杭州虽有“休闲之都”名头,却一刻也不得闲。所谓休闲,不过是门生意而已。我有位老大哥早下了断语:“在杭州生活,起码得有一千万才差不多能刚刚活得像个人样……”

说说容易做起难,更多的人想赚到一百万都势比登天。活得通透的杭州人偶尔也会自我安慰:赚再多的钱,也不过是为了在西湖边晒太阳喝茶谈风月。你们还在路上走着,我已经到了目的地,还想那么多干吗呢?

茶禅向来一味。禅语说,饿了吃饭,困了睡觉。

那么,不如吃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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