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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白庵著书砚边读史漫兴

 寒江读舟 2012-07-29
其一
  
  初夏偶读董其昌《古董十三说》,甚喜“八说”之“玩骨董有却病延年之助”一节,北京朱家先生应我之求录成长条寄来,字字诚朴不磨,浩浩落落,俱见古意,急付装池。闰八月初十日取回卷轴,适逢装池铺子有二三相识之收藏家、古董商在喝茶聊天,谈的不外文物市道行情,说是文房雅玩和竹木杂项,广东向无江浙、北京搜藏者。店东旋踵捧出近年在内陆收来庋藏之新旧砚石数台,都是端砚,石品虽有名堂,雕工毕竟平常;新者呆滞,旧者不过民初。但错落之中有一台呈灰褐色,作工苍老浑劲,磊多奇,似可玩索;一看边上题款,赫然清初名耆朱彝尊手笔;此砚原来是初白老人查慎行遗物。店东早知我爱蓄明清旧砚,踌躇片刻,终于削价以让。
  他们都说那是澄泥砚,泛紫处正是朱砂虾头之红。其实细察质理甚是细腻,像石不像陶,秀润纯净,土红泽亮,许是洮河所产红洮名石也。砚高六时,宽可三时许,厚约一时。砚堂受墨处刻日轮,四周海水波澜旋。-帘浪花溅入砚池,池中浮雕苍龙回首遥视池上右沿半边明珠,左侧则镌祥云数朵,真有云垂水立一跃千丈之势!砚左边八分字大书“初白庵著书砚”,下有行书细刻“康熙己未秋八月朱彝尊”并“竹”一印。《曝书亭集》的作者诗与王渔洋称南北二大宗,词在文学史上大有地位,精研经学,深于考证金石,工山水画,而且善八分书。砚侧那六个大字谨饬稳练而又烟云苍润,自成一家书卷气,甚可观赏。连下来那几个小小行书自然也极为浑成。入暮携归,养于清水一夜,翌日再以软刷海棉涤洗,污迹垢渍尽除,而康雍年间留下的斑驳墨锈依稀可认,竟如青史之难磨灭耶?
  
  其二
  
  明朝濒临覆亡之际,出生浙江秀水书香之家的朱彝尊才十几岁。他的曾祖朱国祚是明朝大官,显赫一时,门楣光耀。祖父、父亲那两代家境渐渐贫寒。叔父朱芾园对他说:河北盗贼,中朝朋党,乱将成矣;何以时文为?不如舍之学古。不久清朝定鼎,家族中不食周粟之遗民心态难免浓烈,竹于是放弃举业,肆力古学,奠定一生学术与创作生涯的基石。
  朱彝尊青年时代与抗清志士、遗民诗人交往甚密,和祁班孙、理孙、屈大均、陈恭尹等尤其投契。祁氏昆仲的父亲祁彪佳在明朝做官,清军破杭州时以身殉明。屈大均是明末诸生,参与抗清武装斗争,兵败度为僧,不久还俗,往来吴越秦晋间图谋再举之事,竟不可为,以布衣终。陈恭尹曾得明桂王授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桂王败后避迹隐居不出;父亲陈邦彦因抗清牺牲。朱竹与这班朋友诗酒酬酢,潇洒风雅,实则藉以避人耳目,方便工作。叶元章、钟夏二位选注朱氏作品《前言》中说,这期间竹留粤达二年,显然是有活动的。当时他还去过肇庆端州,实地研究端溪地理,端石石品,说是正值石工采砚之时,购得水岩石百余,写出精到之《说砚》。此或亦地下活动之外的余兴之游。屈大均诗云,赖有二三友,金玉同坚贞,自是当初抱负;可惜风云四载,谋深难成,最后恰似郭则所说,郑成功事败,理孙贿免,班孙亦远戍辽,竹走瓯,翁山返粤。顺治十六年朱彝尊题祁班孙东书草堂一诗云,东海赋垂钓,西山怀采薇,索性明笔称赞班孙高风亮节,不仕清廷。仕于康熙元年为明末显宦之后朱士稚所撰《墓表》,也处处看出复明事沉痛之情与故国之思。叶、钟二氏更提到康熙七年顾炎武因山东姜元衡告发系狱,竹与李因笃尽力营救,终于释放;顾亭林后来赠朱处士长诗颇有慨叹:自来贤达士,往往在风尘,足证友情之深。山河变色,遗民文人随时会成鼎镬中之麋鹿,吮笔能不辛酸!
  
  其三
  
  金庸先生小说《鹿鼎记》开卷第一回写清初明史大案无辜株连清流的一段痛史,说到祸发之际,黄梨洲、顾亭林赶至崇德力劝吕晚村携眷离家暂避。小说先写清兵在满地冰霜的寒天押囚车送囚犯入京,再写湖州庄允城一家与《明书辑略》之命运,然后写查继佐与大力将军吴六奇雪中结义,得了善报,查氏后来虽然列名参校那部明史,竟得免罪不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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