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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的惠州是一个四季瓜果飘香的地方。手握城中兵权的都监姓温，官宦世家，家资殷富。温都监有一女，芳名超超，二八妙龄，清秀活泼，知书达理，是出名的才女。超超每天帮母亲干些家务外，大多时间坐在花香四溢的院中读书。 近几日，超超心烦意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烦心事也接踵而至了。提亲的踏破了门槛，有官宦子弟，有富商公子，有秀才童生……这些人在超超眼中都是打酱油的。心中有一人，芳心早已暗许，只是那人如天上的太阳可望不可即。 这天清晨小鸟啁啾，金灿灿的阳光在窗台欢快地跳来跳去。超超没向以往那样一骨碌爬起来，到花园中读书。她感到全身乏力，懒懒地躺在床上，有些失神的眼光茫然地望着窗外，心中怅怅的。 超超躺在床上，随手翻开枕边的那本词集，又轻轻地读着那首喜欢的词。“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多情反被无情恼，超超脸上荡开了莲花般的笑意，自己就是那个多情人，一种柔软的幸福感如清泉漫过心田。少女情怀如岭南的天气变幻多端，摇曳多姿。自己的心事别人无法知道，连父母也不知，那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天，吃饭时，温都监有些惋惜有些激动地说，苏轼被贬到惠州了。超超听后，心中猛地一震，脸上飞起两朵燃烧的红云，眼底有一种似有还无的忧伤。 二 元祐八年四月，年近花甲的苏轼和侍妾王朝云疲惫地奔波在通往岭南的路上，无心观赏途中的大好春光，静静地守候着心中那份悲凉。墙倒众人推，仕途步入绝境的苏轼已无往日的吸引力，人们弃他而去。 哲宗亲政，新党重新得势。欲制苏轼与死地的新党党徒，又紧锣密鼓地网织罪名。以“讥刺先朝”的罪名把苏轼放到瘴气荒夷之地的惠州。 在黄州已完成生命突围的苏轼早已不把这样的打击放在心上，前途未卜，心中仍有一些忐忑不安。惠州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一个让中原人闻而色变，避之唯恐不及的荒蛮之地吗？ 千辛万苦到惠州后，苏轼的忐忑的心踏踏实实地放在了肚里。除了贫穷外，惠州民风淳朴；老百姓对几乎无权无势的大文豪异常热情。身为南方人，足迹遍及半个神州的苏轼大开眼界，奇花异果，赏心悦目。苏轼平生第一次吃到了曾是“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荔枝，决定把苦日子过甜美，于是满腹苦水化为甜蜜的赞歌：“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  三 那天黄昏，超超一番梳洗打扮，清新亮丽如雨后的玉兰，偷偷地来到了苏轼的院外，听到了苏轼在吟诵诗词。那声音像一根线紧紧拴住了超超的芳心，是使她有些意乱情迷。超超放下了少女的羞涩和矜持，悄悄爬过了布满爬山虎的院墙，到了朝思暮想的院中。 超超站在翠竹丛中，痴情地望着临窗诵读的苏轼……夜已经深了，苏大学士依然兴致勃勃，或读书，或写字，毫无倦意。露水沾湿了超超的发梢和单薄的衣服，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心底汩汩流淌；她觉得那满天星斗幻化为盛放的花朵，灿烂了她的心。 又一个傍晚，在翠竹下，超超看到苏轼依旧在窗下看书，王朝云端来了一杯热茶，很羡慕这个十二岁就跟在苏轼身边的女子。“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终被无情弃，不能羞。”超超想到这句词却羞红了脸，他的心中能有我的位置吗？苏轼是一个天下难寻的有情有义的男子，嫁给他虽九死而不悔。温超超知道，结发之妻王弗病逝后，苏轼在埋葬王弗的山头亲手种植了三万株松树以寄哀思，并为王弗写下了《江城子?记梦》。可是这样的男人如绚丽的彩虹，只能远远地凝望，超超觉得有阵阵凉风从心头掠过。 绚丽多姿的爱情火花在超超心中熊熊燃烧，那种巨大的推动力使她已记不清多少次站在苏轼的院中，看他的身影，听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气息。她觉得渡过了一段最美好温馨的时光，只到有一天被苏轼发现。超超像一头受惊小鹿慌忙逾墙而走，把羞涩和不安留在院中。 苏轼见到了温都监，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温都监把女儿的心事和盘托出，苏轼断然回绝了。年近花甲的他怎忍心误了一个如花似玉女孩的前程，他配不上那份真挚的情感。苏轼要物色一个配得上超超的男子，但不久，朝廷的圣旨到了，再次被贬。 四 苏轼走了，去了更远的海岛，不会再回来了。 超超送了一程又一程，山道上茂密的树林一次次遮住了她的视线，却挡不住她的心。苏轼成了一个小黑点，从超超的泪眼中消失，从她的生命中消逝。 那朵爱情的花未曾盛开就已凋谢，在最阳光最饱满的季节。 超超又继续着以前的生活，可是却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她的心被掏空了。苏轼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现在已经没有了未来。有多少次，超超坐在院中，望着深邃的蓝天，几朵白云浮在如洗的碧空，她抬头想笑笑，泪水却悄悄滑落。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今生无缘，却一生无悔。 曾经爱过。 五 三年后，苏轼遇赦北还途经惠州，心里牵挂着那个小姑娘，来到了温超超的家。曾经的温馨庭院已有几分败落，院中没有一点生机，静的怕人。苏轼叫了半天门，屋中姗姗走出一位憔悴的妇人。苏轼认出她温是都监的夫人，温超超之母，正要打招呼；那位妇人也认出了苏轼，仿佛见到久别的亲人，泪水泫然而下，哽咽着说：“超超已不在了，在你走后的第二年”。  王朝云在惠州香消玉殒，苏轼已痛不欲生；而今，这个痴情女孩人生中的许多美好事物还没有经历，犹如划过天边的一颗流星永远消逝在茫茫黑夜中，苏轼心如刀绞。苏轼对一生中最后一个爱自己的女子心存感激和愧疚。 暮春时节，一场淅沥寒雨，把春意渲染得七零八落。苏轼独自一人来到城西的那片沙滩上，站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坟茔前，他知道长着几颗荒草的土堆就是超超永远的家。苏轼觉得在黄州是写的那首《卜算子》冥冥之中就是写给超超的，今天亲口读给她。“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苏轼含泪把写在宣纸的那首词点燃，纸灰飞扬幻化成一对对飞舞的蝴蝶在超超的坟前蹁跹。 超超你是否看见？ 苏轼久久地站在苍天和茫茫大地之间，一任泪水沾湿衣衫。 远处，满山的杜鹃开得正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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