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子失算记检察官咏叹调 易某是我年初接手的一个案子的上诉人，因为印刷封建迷信类非法图书被法院判了有期徒刑三年。当时他提出上诉，可原因却不是因为不服一审判决。 原来，这人在印刷迷信图书时自学了算命之术，从此好给人算，但总是不灵。进来之后，开始给别人算刑期。因为他有些文化，自学了最高法院的《量刑指导意见》，所以能根据起诉书的指控内容，结合“同号”描述的犯罪情节算出一个八九不离十。日子一长，他水平越来越高，不仅时有“全中”成绩出现，而且还能把量刑的道理说出来，最终被奉为“神算子”，新来的人都请他算。这一下子让他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情愿提出上诉，暂时不下监服刑，继续在看守所内当神算。 其实，很多人提出上诉的真正原因都是以此继续留在看守所内服刑，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下监服刑意味着需要重新熟悉环境。但是像易某这样，只是为了留在这里把“神算子”之瘾过到底的人，确实不多见。 岂料，“神算子”上诉后不出两个礼拜，竟然失算了。那天，书记员神神秘秘地指着一个新收案件的《上诉书》说：“你看看，肯定是‘神算子’给算过，结果没算准，人家上诉了。” 我仔细一看，案子的上诉人和“神算子”关在同一个看守所，《上诉书》上写着：“经有经验的同号人员计算，本人应被判处的刑期当在三年左右，一审判决显然量刑过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神算子”失算了。 简单看了一眼案件基本情况，还真觉得有点问题。上诉人罗某故意杀人，但只造成被害人轻伤结果，案发后立刻投案自首，一审期间赔偿被害人十万元人民币，获取了谅解。一个又有未遂、又有自首，而且也达成了和解的案件，即使性质是故意杀人罪，刑期一般也不会太重，可一审法院却判了被告人十一年，感觉确实挺重。莫非“神算子”这回算对了，一审法院错了？ 到了看守所，我开门见山地问“神算子”：“罗某的上诉是你建议的吧？” “对，判决肯定有错。故意杀人罪，基准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未遂可减少50％，自首可减少40％以下，赔偿被害人损失可减少20％，取得谅解可减少10％……” 我真没想到“神算子”对《量刑指导意见》这么熟悉。 “你说的这些都对。不过，这都是罗某挑重点告诉你的，你仔细看过判决书么？你了解这案子的全部情况么？” 见“神算子”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把已经经过公开宣判的判决书交给他看。 原来，上诉人罗某是个私企老板，钱赚得挺多，可风流成性，妻子小林为此经常跟他吵架，罗某不但不收敛，反而时常对小林大打出手。 2010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感染上性病的罗某将病传染给了小林。小林发现后无法容忍，终于与罗某分居继而提出离婚。此后，小林租住被害人小黄的房屋居住，小黄同情小林的遭遇，对小林照顾有加，还经常带她去医院看病。 失去了妻子的罗某不仅不知悔改，反而怀疑小黄和小林有染，对小黄怀恨在心，进而产生了报复杀人的念头。他通过老乡介绍坐火车前往河南，以人民币两万元的价格购买手枪一把、子弹二十发。 回北京后，罗某来到小黄家，不由分说便持枪向黄连射三枪，其中一枪打中小黄面部，小黄当即倒下。罗某逃离现场后，自知无法逃脱，遂前往公安机关投案自首。受伤的小黄被送往医院，因子弹被颧骨阻挡，故未伤及生命，仅导致颧骨骨折，经鉴定属轻伤。 一审期间，罗某通过家属向小黄施加压力，称只要小黄对罗某表示谅解，即可赔偿经济损失十万元，否则一分不给。家境并不宽裕的小黄只得同意。 我告诉“神算子”，罗某买枪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非法买卖、运输枪支罪，只不过这一行为作为故意杀人的手段行为，不再单独评价，但并不意味着不需要在量刑时考虑。此外，犯罪动机、犯罪手段、犯罪后赔偿的真实意图都是对量刑有重要影响的因素。最后我问道：“现在，你觉得法院的量刑重么？” “不重，很合适，甚至轻了！”“神算子”一边点头，一边继续说道：“可是，《量刑指导意见》上也没这么详细的规定啊！” “世界无奇不有，犯罪形态多样。没有任何两个案件是完全相同的，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事先把影响量刑的所有因素总结出来，形成一个完美的计算公式。所以，法官永远不可能被计算机取代，我们也永远不可能仅仅根据那些可以被总结、归纳出来的特点就对一个被告人决定刑期。”我继续说道：“不过在量刑时，法官、检察官还是会以《量刑指导意见》为依据的，只不过不能完全根据它，否则就是机械执法。你说呢？” “对。谢谢您。不过，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神算子”不解地问。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要成为‘神算子’，不能根据三言两语的描述和几个显而易见的特征作出判断，你必须了解案件的每一个情节。” 三天后，法院通知我：罗某撤回上诉了。 “神算子”，谢谢你替我释法说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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