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远古史,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自伏羲以后到秦朝祖先大业为止:每一个帝王只有一个母亲但却总有两个父亲。
黄帝的一个父亲是母亲附宝“之祁野,见大电绕北斗枢星,感而怀孕”,一个是少典或者少典氏后代某男子; 《史记·注·案》
炎帝的一个父亲是母亲任姒“游华阳,有神龙首,感生炎帝”,一个是少典或者少典氏后代某男子。 《帝王世纪》
夏禹,父鲧,其母修己“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谓之女志,是生高密”。 《帝王纪》
殷契,父帝喾,母简狄“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周稷,父帝喾,母“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悦,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是为秦之祖先。
以上 《史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母亲只有一个,父亲却有两个?为什么他们都不是被称作父亲的那个男人和母亲所生,而是母亲和神或神物来怀孕生子?
通常的解释说这些都是远古社会的神话传说。顾颉刚先生认为是“他们以为祖先都是天生的;上帝特意要生出一个人来,繁衍他的种族在这世上”。
有专家认为远古时代“知母不知父”,上述有些父亲如帝喾是东汉人伪造强加给他们的。
有专家认为远古时代这种现象是一种氏族图腾,上述神物正是原始氏族部落的图腾物。
我认为,在中国原始的母系社会和父系社会之交,曾经有过一个过渡期。这个过渡期是以强势男子在完成了对业已剩余的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占有以后,继而对女人和孩子的占有为标志的。这个时期变化的是男人的个人综合素质,不变的是人们依然保持着“知母不知父”的状态。其典型的婚姻形式是抢婚。在《易》中就有这样的记载:
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屯》六二
乘马班如,求婚媾。 《屯》六四
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贲》六四
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 《睽》上九
郭沫若先生认为上述卦辞是男子出嫁,这个解释是不准确的。
其一,《易》涉及的内容表明,那已经是一个父系社会了。如:“舆说辐,夫妻反目”“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纳妇吉”“既雨既处,尚德载妇”“得妾,以其子”等等。类似卦辞在《易》中很多,但是你从全书中很难找到有关母系社会有关的卦辞。
其二,当成群的男子骑上马就意味着畜牧业已经成熟。服牛乘马应该是在中国远古的父系社会之初,也就是母系社会和父系社会之交。
黄帝、尧、舜作服牛乘马。 《系辞传》
胲作服牛,相土作乘马。 《世本》
其三,求亲是要带聘礼的。远古自伏羲时开始制定了“以俪皮为礼”的制度.俪皮既表明求婚者的勇武,也表明那是一个物质不足的年代;既是一种嫁妆又是两件漂亮的衣裳.但是《睽》卦中这帮人带来的却是悍马和弓箭。此外,媾字本身就包含了两性性行为的意思.
其四,据吕思勉先生的研究"古人多以游猎为生,率好劫掠,而其时生计贫窘,可掠之物甚鲜,女子遂为劫掠者所垂涎"“外婚之初,始于劫掠”,“其后鉴于争夺之不可为常,则稍变为买卖。女权昌盛之地,女子不乐往嫁者,亦以服务婚代之。” 《先秦史》
母系氏族社会之所以“知母不知父”,有两个主要的原因:一是群交也好,群婚制也好,孩子不知谁是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无法确定谁是自己的孩子。而母亲很清楚自己的孩子们。二是短缺经济:在产品没有剩余的原始生活中,只有依靠氏族的群体力量依靠平均分配的原则才能活下去。
随着母系社会发展到了末期,随着工具的进化,生产技能的提高,农业和畜牧业的分工,社会分工更加细化。使男人的能力产生了分化,出现了一批男性强人。这些男性强人改变了产品的分配形式,促进了私有化的进程,同时这些男性强人在身体素质、人类智力、个人技能和产品私有方面成为即将到来的父系氏族社会的人才储备。但是沿袭了几千年的母权社会不会在一个早晨就完成向父权的过渡,母权的氏族首领也不会轻易交出统治权.加上氏族成员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男人要夺权谈何容易!然而:人类的历史毕竟已经进入了一个男人说话算数的时代——我把他称之为"男权时代"。注意这里提到的是男权不是父权,因为这个时候仍然是“知母不知父”的时代。和此前的母系社会相比,这一时期男人的综合素质发生了分化,那些强势的男人靠自己的实力获得了局部的话语权和指挥权。
在身体素质方面,所有的远古帝王都是强壮的,身先士卒的领袖。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周代,天子总是在生产和战争的第一线指挥的。大禹劈山疏水更是走遍了古九州的山山水水。
在人类智力方面,这些帝王有着超出常人的智慧。伏羲发明八卦、嫁娶礼仪;神农作耒耜;黄帝尧舜作舟楫;鲧禹做城郭;商汤、武王指挥战争的才能都是常人不能匹敌的。
在个人技能方面,黄帝的用人;尧的道德;舜的自保避险;禹的平土治水;甚至商纣的荒淫无道都表现出他们异乎常人的禀赋。大汶口文化的陶器标志蛋壳陶以及黑陶新器型制作表明男人的分工已经相当专业化了。
当原始社会的产品有了剩余的时候,对剩余产品的占有就是对其他人剩余价值的占有加大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上述抢婚者对马匹的占有即是一例。跨越母系-父系社会的大汶口文化遗址发现的整猪殉葬和大量牲畜殉葬,粮食剩余和大量饮酒器证明,畜牧产品和农产品有了剩余。从随葬品看贫富两极分化的现象已经形成。但是,对产品的占有无论有多少既不能证明也不能进化父亲与妻子儿女之间的血缘关系。只有当这种私人占有涉及到对女人和孩子的占有时,问题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因为:对女人的个人占有可以证明,这个女人所生下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了家庭,第一次有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依附关系,第一次有了一夫一妻制家庭的产品——男孩和女孩。真正的由父亲行权的“父”系社会开始了。也就是这个时候,男性崇拜开始了。这方面考古的证据很多,这里只简单举一个例子就是青海柳湾马厂类型遗址发现的雕有男性裸体的彩陶壶。
由于男人的强权,他可以抢夺自己喜欢的女子占有为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
由于对剩余产品的占有,他可以不用妻子干活就可以养活妻子儿女。
由于他们超人的体质、智慧和技能,他们可以保护妻子不被别人抢走并占有。
由于妻子是他私人的,他可以炫耀,妻子生下的这个孩子是“我的孩子”。
但是,他的妻子会告诉他说:“这个儿子是见大电绕北斗枢星,感而怀孕”“这个女儿是游华阳,有神龙首,感天而生”“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谓之女志,是生老三”“ 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悦,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老四”。
很显然在长期没有男人的母系氏族社会所有的女人对自己生出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附会解释。因为在远古人们对自然现象不能理解,又无力对抗、控制和改造。从而对神奇的自然现象充满恐惧和膜拜。这种恐惧和膜拜的人格化表现在生育上,就是认为怀孕生产是天神在起作用。整个母系社会形成的思维定势,在一个短时间内要撼动它是很难的。
所以在这一个漫长的历史过渡期,每一个孩子的出生都会有来自父亲和来自母亲方面的解释。何况帝王乎?不同的是有关帝王的两种解释被左右史们记载下来,所以流传至今,而那些普通百姓们则被历史无情地忘却了……
这一历史过渡期大约从女娲伏羲置神媒、定嫁娶开始,到夏商周秦四个氏族的开国之“父”诞生为终结。各氏族的进化过程有快有慢,所以母系社会是以氏族为单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他们进入父系氏族社会的那个终点则是历史上的不同时期。
后来的皇帝确实有因为不了解自己的祖先而穿凿附会以自抬身价的,比如汉高祖刘邦斩白蟒的神话。尤其是东汉直至唐初的纬谶之术竭尽歪曲伪造以成帝王之能事。那正应验了顾颉刚先生的断语:“他们以为祖先都是天生的;上帝特意要生出一个人来,繁衍他的种族在这世上”。这是要细心区别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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