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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子[原创]

 空山鸟语 2012-10-29

图片 - 空山鸟语 - 月滿江南

 

 

老牛子

 

老牛子是我转到沅江后,队里的政治队长。

政治队长,这职务我原以为是沅江的一个特色,所谓“队为基础”,

为了加强生产队的组织建设而设置的。

后来才知道,这是为老牛子特设的。他是土改时的积极分子,后来一

直担任基层干部,组织上念其资格老而特设的。但在老牛子心里,这个职

务绝非荣誉性的虚职,自己仍然是堂堂一个有实权的干部。因此时不时,

他会拱出来,发表一些高见,或指挥生产队里的工作。

我小时候看小说,老看到一个形容词:古铜色。这是一个褒义词,但

我始终不曾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颜色。见到老牛子,我仿佛觉得老牛子的

肤色就是正宗的古铜色。那是在黄色的基调,又涂抹了黑色的一种颜色,

很是呈沧桑感。然而我又觉得老牛子的肤色,与我心目里的“古铜色”,

似乎还差了点什么。究竟差了什么,我那时没闲功夫探究,现在坐在电脑

上打字,忽然想到,是缺少了一种黑黝黝的亮光。

老牛子革了一辈子的命,却没有吃过什么饱饭,因此非旦缺了黝黝的

亮光,连嘴唇也常年呈乌色。

老牛子虽然贵为政治队长,在队里说起话来,却没有分量。原因之一

是他嘴巴里的太多,实在的太少。照理,“老牛子”的戳号,应该是印

埋头拉车,干劲十足,带领大家干工作的人,但他只是一个“八百斤野

猪,只有一张嘴”。这样的脚色,在“三担牛屎,六箢笈”这种群体里,

他威性的败落,是必然的了。

拟或,他的牛只呈现在“打土豪,分田地”这个层面上,因其蛮,而

被戳上了“牛”这个原本很光荣的称谓的。

初到队上,出早工,很早就听到老牛子在吆喝:“青年妇女蒿秧、学

生妇女插田......”,男劳动力不归他管,生产队长轻声细语,带着我们

干活。后来慢慢知道,老牛子喊了之后,他又回家睡觉去了。俗话说:

“习惯成自然”,大家都熟视无睹,我初时的惊讶,飞快消失,有中国特

色的社会主义,其实很早就有了。

“青年妇女、学生妇女、老年妇女”,我很佩服老牛子这种将女人分

类的本事,大概许多生物学家都分不出来,你总不能分成“妇女门:青年

亚门、学生亚门、老年亚门”之类,我摇头折服:到底是搞政治的。

老牛子如此状态,在家里肯定也说不起话,加上他老婆比他小一截,

是所谓典型的“老牛吃嫩草”。美人爱英雄,我想可能是五大三粗的老牛

子,当初在阶级斗争一线的飒爽英姿,使他老婆竟折腰。当然我只是凭想

象由此及彼。因为当下的美人淑女,大都被孔方兄、权势折服,以阶级斗

争为纲的当时,肯定会也如今日一般。

老牛子不出工而得工分,这大家都不会说多话,因为那时工分只值几

分钱。但在家里好吃懒做,家境就极困窘了,所以嫩堂客经常在屋里吵。

不出工得工分,人家就有施予的感觉,平时不说,吵起架来,却成了利

器,吵老吵去,往往是老牛子嘴巴里喃喃几句“贼鸡巴嬲的”了事!

历次运动中的堂堂极积份子老牛子,竟然在现实生活里如此窝囊,真

是匪夷所思。用沅江话说来,老牛子算是搞了一世“信河”!

从沅江被招工出来,再没回过队,因为我总感到自己的下乡归属是江

永,因此即便是回到沅江,也没回队,其实我还是欠着贫下中农许多情

的。

老牛子想来早已作古,他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典型:一股子劲用在了不

该用的地方。

 

 

空山鸟语2012.10.20晨写于蓝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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