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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语堂编藏】禹王宫___遗留在千年古驿道的青石记忆(佚名)

 自语堂 2012-11-07
 
【自语堂编藏】GX-WX-04-其他[2012-11-07]
 
 
 
禹王宫
遗留在千年古驿道的青石记忆
 

 (佚名)         

 

       

遗留在千年古驿道的青石记忆(四)


       急切之心驱使我们快速趟过一片石砾,沿坡行至北关道观坪的最高处。这里是隆昌第二中学的所在地,山门石坊就在一幢教学楼背后的树丛中。驻足观望,该坊顶刹置须弥台座,上有造型为光焰四射的石珠,而四向的飞檐高挑上翘,给人以巍峨挺拔、庄重肃穆之感。各层楼盖的枋额,均为以传统戏曲和民间传说为题材的浮像和镂雕,四周窗棂枝绕藤缠,精致而生动,牌坊顶楼的九龙匾凿刻有“禹庙”二字。九龙匾之下的石坊正额上,正是范泰衡先生所写的“蜀楚承灵”匾题,该匾由手艺精湛的石工施以圆底深凿,犹显笔力遒劲、厚笃庄重,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石匾精品。然而,当地有关人士对其“从左到右书写”的解读,却令我疑惑不已。

      禹庙,多为明清时期湖广在外地的商人集资所建的会馆,由于湖广人尊奉大禹为先祖,其会馆大都按祀奉大禹的庙宇来修建,所以又称“禹王宫”,这类似于诸如江西会馆的万寿宫(供奉净明道师祖)、福建会馆的天后宫(供奉妈祖)、山西会馆的关公庙(供奉关羽)等。这些带有庙堂性质的会馆,大都采用由殿门牌坊、门楼戏台、殿庭和殿堂组成的布局形制,然而隆昌道观坪鹅岭之巅的这座原建于乾隆初年(1736年)的禹王宫早已没有了踪影,眼前留下的只是重建于同治年间(1867年)的精致牌坊。看到这这高大而雄奇的青石牌坊,关于禹王宫的传说和结构布局,不由我回想起年青时在我的家乡所看到的情形

我母亲的家乡四川潼南,有一个遗留了大量明清建筑群的双江古镇,古镇北街就有一座湖广会馆的禹王宫。早在上世纪70年代,我与几个要好的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常常要利用赶集的时机造访那里。当地的老者说,这座建于清初的禹王宫也曾有一个竖书“禹庙”的门坊,只不过它是由瓷片镶嵌而成,而两边用青砖砌成门墙上各刻一组浮雕戏目,虽已风蚀残缺,但还显细腻精巧、神貌生动,甚有栩栩欲出的情态。可惜的是,后因破除四旧和拓展街面的缘故,青砖门坊被折除了,留下的仅仅是一个由门楼戏台、双层廊房和禹庙正殿所组成的四合院,即便如此这个四合院也被用作了幼童的学堂。

            

遗留在千年古驿道的青石记忆(四)

我的家乡四川潼南双江的禹王宫

 

      古时楚人习以跳舞降神,在他们看来神就是“祖灵”,而他们心中的祖灵就是治理水患、泽被万民的大禹,湖广人因此特别喜欢戏舞。所以,作为湖广会所的禹王宫,其正门背后大多是一个木楼戏台,院坝则是看戏的场所,戏台和院坝中轴线的正前方就是供奉大禹像的正殿,而与戏台两侧相平连通的廊房则是戏班子的居室和化装间,底层的厢房为会所常住人员及接待来往同乡的居所。

      印象里,家乡那座旧时的禹王宫里,其看戏院坝正对的是一个拾级而上的、两边围着雕花护栏的大厅,厅檐下悬挂着一块“声教讫于四海的匾额,后来习读古文,方才知道这句匾题出自尚书的《禹贡》篇,是“大禹的声威教化通达四海”的意思。穿过厅后的一个天井,则是禹庙正殿。那时殿门常年紧闭,通过雕花木窗的窗格,只见正中一尊残缺的坐像孤零零的,周围一片暗浑黑、旧尘积淀,殿前悬有“二水安澜”“楚蜀同源”两块旧匾。我想,家乡的双江古镇内有两条溪河,一为猴溪河,一为浮溪河,故此地名曰双江”,匾题中的“二水”指的应该就是这两条溪河吧。这两条溪河环绕古镇而贯连傍镇而过的涪江,过去涪江每有水患必然殃及镇内居民,而安澜”一词是“江流安顺不滥”的意思,这点出了大禹治理涪江以求古镇两溪无患的主题。资料记载说,大禹的出生地在古蜀北,即今天北川羌族自治县境内,那里自古被称为神禹故里”,所以蜀人也有把大禹奉为祖灵的习俗,而楚蜀同源”的匾题所表达的应该也是这层意思。

      这让我由此想到,眼前这禹庙牌坊的匾题,应该是传统的从右到左书写的“灵承楚蜀”,才与那“楚蜀同源”的寓意相同,这让我对这禹王宫牌匾“从左至右”书写的解读更加生疑。突然间,我联想到尚书《多方》篇中“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的句子,其“灵承于旅”与“灵承楚蜀”两语的句法结构和语意结构是何等的相同。而有不少人士认为,之所以认定它是“从左至右“的书写格式,是因为年款位置落在了匾额右侧,并由此得出“这应是中国汉字书写格式变革的最早尝试”的结论。然而,如果仔细考察该匾的落款,其“同治六年仲春月重建”几字是在牌匾的右上方,而不是在右下方,由此可知它应是一个置于右侧的“上款”。

    对于匾额落款的辨识,就是我们平日所说的款识。款识原指古时凿刻在钟鼎上记载年代的文字,后来被人们作为考证鉴别器物的标志之一,并将其广泛用于书画、碑匾等作品上。尤其自宋元明清以来书画家们都十分重视署款的作用,以至于署款演变成一种艺术形式。中国传统书画的署款有多种多样的形式,而匾题署款主要有以下几类:

    1)上款为题匾者,下款为受匾者及年月日

    2)上款为受匾者,下款为题匾者及年月日

    3)上款为题匾者,下款为年月日

    4)上款为年月日,下款为题匾者

    5)无上款,下款为年月日

    6)上下款中带有叙述受匾者生平或事迹的序或跋

      对于牌坊,尤其是石牌坊的正匾,大多不署款。范泰衡老先生所书匾题的款识,应该是略去了下款的、上述第四类和第六类形式的结合体,即它既是一个时间上款,又是一个表明“重建”的题序上款。既然这个匾额的款识是置于右上侧的上款,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认定其它是“从左到右”书写的“蜀楚承灵”,倘若仅仅因为署款落在右侧,便认定它是“从左到右”的书写变革,并以讹传讹地妄称“天下牌坊之绝”,这未免有些轻率。

                  遗留在千年古驿道的青石记忆(四)

      其实,我们从该牌坊左匾的“功叙”和右匾的“政修”的书写方向,同样可得到印证。“功叙”和“政修”皆出于尚书《大禹谟》中的一句话:“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句中的“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是对“政在养民”的具体解释,其意思是为政就是要修治好“水、火、金、木、土、谷”这六大事务,后来便把这个意思缩写为“政修”一词;而“功叙”一词则是出自于“九功惟叙,九叙惟歌”的句子。所谓“九功”,指的是关涉民生的六大事务,以及关乎善政的“正德、利用、厚生”这三大要素,也就是古人所讲的“六府三事”之功。《尚书孔氏传》里说:“言六府三事之功,有次敘,皆可歌乐,乃德政之致。”可见“功叙”的意思是指,为政养民就是要把“六府三事”这九项事务有条不紊地修治好;只有做到了“九功惟叙”,才能为民所歌颂,才能称之为善政。

      由此可见,尽管眼前这禹王庙门坊不是真正意义上有坊主的牌坊,但范泰衡先生所写的匾题,却与山下道观坪满人肃庆德政坊早其二十余年的“政在养民”匾题,取意同源、相映成趣。有资料记载,其实范泰衡先生本身就是入籍隆昌的湖广人,这座门坊以及门坊后作为湖广会的禹王庙,正是由他邀约湖广籍商贾绅士筹资而重修,并被众人推为会首。范泰衡,字宗山,1834年考取甲午科举人,曾任万县训导,并编修《万县县志》。他辞官归里后,效仿范仲淹义庄陈法,置祭田、恤亲族、教子弟,被尊为当地学界的引领人物。范泰衡享年84岁,后被祭祀于县乡贤祠。令人惋惜的是,我们今天已看不到由他亲自筹建的那个奇丽恢宏的禹王宫了,只能想像140多年前的此地,座落在这草木葱郁、钟灵毓秀的鹅岭之巅的禹王大庙,曾经有过怎样的高阁飞檐、重楼叠瓦?曾经有过怎样的暮鼓晨钟、琴瑟锣鸣?

 

结束语:千年古道上的青石感慨

 

      百代兴衰一古道,年世事几空华。从乐善好施、宣慈惠和,到政在养民、子惠困穷,从民悦无疆、善政,到男女同坊、名杜清芬,那些历经数以千年的不变文化,在曾经传奇的故事和热闹的情节里,有过多少悲欢?有过多少善恶?又有多少真假?时间的流变不知把多少人间悲情刻蚀成了定局,即便是这永世不腐不蛀的青石,也免不了倾覆脆断的境遇。被推倒的再也得不到恢复,留下的却总要让人生出许多悔不完的惋惜。从南关,到北关,那一路而来的青石记忆,虽然被溶化在看似精巧的文字与图案里,它们却如久远岁月里的沧桑老人,浑然的目光总是散射着令人颤栗的悲怆与凄凉!

      夕阳下,古驿旁,牌坊落寞,青石不语。我想,百年之后身置于这千年古道之外的人,还有几个能知晓这人间的虚实与真伪?还有多少会记住这青石上的点点滴滴?还是算了吧!总算再次来过总算看到了这不变文化的青石印记,总算是捡回了一点点不该遗忘的记忆

 

20108月 成都

 

注:文中部分图片来自隆昌政府提供的《天下牌坊》画册,本文发表在《文殊坊》2012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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