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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语堂编藏】《尚书 大禹谟》史诗考(佚名)

 自语堂 2012-11-07
 
【自语堂编藏】GX-WX-04-其他[2012-11-07]
 
 
 
《尚书 大禹谟》史诗考
原题:《尚书》史诗考全编(5)
 
(佚名)
 
 
 

 一七章 《谟》续编《典》然体例殊,似左史右史分别记事记言;华夏上古政治开明,先创民主、法治。九歌而叙九功,《左传》《蔡传》皆明此。“歌叙”自证“史诗”显然,二者等义。由《虞书》“典乐”奠基,《夏书》歌叙大盛,上古信史遂存。

孔颖达《尚书正义》:“典是常行,谟是言语”。“谟”,参《尔雅》:“谋也”,《说文》:“议谋也”。则谟之所传,乃君臣与谋。旧籍载言,先古朝廷之左史、右史分别记事、记言;而《典》《谟》之别正似。“事”出采集,“言”则理贯,故二者章法各殊,《谟》于是数十句大章为常态。见之《诗》,大章也非罕有。

尧舜二典载选贤、选储,君臣与商;大禹、皋陶二谟,更录贤臣议政,总结史训。就此观之,盖大似今之所谓精英民主。虞之朝议,乃具民本德政共识, 绝非漫无原则之民粹放言,此儒统所崇尚。是故言民主,大不必反孔、反传统。民主岂西洋独有,吾华早得精髓,其超前似不可思议,但确然事实。恰如“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之法治思想,西方亦晚得(法制本诸仁,仁者本诸民生民权;而战国之“法家”以斩首论爵、罪及连坐等,施权术帮凶极权专制,实为异端)。华夏之早慧,《尚书》与考古新证也每相印合。比较古埃及、古比巴伦等文明,彼等之宗教、制艺、文字都早熟,但政治开明远逊于吾邦。

《大禹谟》古文有今文无,自《孔传》《孔疏》以来,其章句已赋言易读,得歌叙大体。今自觉以诗格律之,遂义理更畅。而其内容如上述,则其职能固归史诗。犹今发现西周青铜器铭文符合《尚书》禹事,及言辞亦近之,然则战国辑编说、东晋假缀说皆休。虽然,先古传歌亦或历经后人修饰言辞、精炼思想,但无 妨大局耳。

《大禹谟》所咏,每每呼应尧舜二典,则典、谟恰似史诗长编之分章。而《虞书》史据信实,细节真确,事理、情理逻辑通贯,乃信史之诗传已无可辩驳,况犹尚自证自明为史诗“九歌”。一事两端,“歌叙”又返证《书》古文篇真实,试想三代以下,何来歌叙。参《左传·文公七年》引《夏书》曰:“九功之 德,皆可歌也,谓之九歌”。

盖先古口传,尝称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前文已及。若《大禹谟》“九功惟叙”“九叙惟歌”即相类,史遒叙史歌赞之大 集也。参《蔡传》谓九歌:“此 《周礼》所谓'九德之歌,九韶之舞’”。又曰“歌者,以九功之叙而咏之歌也。”而《大禹谟》“劝之以九”,则意在史咏之劝学,不外史诗之功,诗遒之职。该 篇之自明史诗尤然也。比视《舜典》“歌永言”意在诗传永续圣功王道;及《胤征》之“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皆自证诗体。《大禹 谟》“劝之以九,歌俾勿坏”,得“九歌”之义,一如“木铎”之情(详见第五章)。而“勿坏”又同意“永言”,并义涵歌咏使言传定型,不致更易,殊明诗史特 性:框定语辞,存真永续。由《虞书》之“典乐”奠定基础,《夏书》于此“歌叙”大得,发展轨迹明甚,上古信史遂存(略合先贤之虞书夏修之说)。而雅言歌叙与形声字甲骨文发明及史诗之载册亦皆因果相联(请详后文)。既知史诗古称“歌叙”,则其并存于《书》《诗》亦大揭晓。


大禹谟(原文)大禹谟(意译)

粤若稽古 唷喏,相传
大禹曰文 大禹著文德
命敷于四海教义遍四海
祗承于帝曰敬承先帝言
后克艰厥后王治知其艰
臣克艰厥臣臣辅亦知难
政乃乂大政遂顺治
黎民敏德 全民勉于德

帝曰俞舜帝慨然曰
允若兹嘉 确如此嘉训
言罔攸伏 德义无所隐
野无遗贤 贤士皆在朝
万邦咸宁 则万邦安宁
稽于众问事于众士
舍己从人 择善不武断
不虐无告 不虐待弱者
不废困穷 不冷待穷人
惟帝时克 尧帝惟如是

益曰都伯益应而曰
帝德广运 尧帝德广远
乃圣乃神 如此称神圣
乃武乃文 武功并文治
皇天眷命 皇天赐福运
奄有四海 大治四海内
为天下君 为天下共主
禹曰惠迪 禹说顺逆理在此
吉从逆凶 从吉而逆凶
惟影响验如影随形

益曰吁伯益叹而曰
戒哉 慎戒啊勿懈
儆戒无虞 警备无失误
罔失法度 不可失法度
罔游于逸 不贪图游逸
罔淫于乐 不纵情享乐
任贤勿贰 任贤必专一
去邪勿疑 驱邪人坚决
疑谋勿成 犹豫事不成
百志惟熙 综观以定策
罔违道以于不违理以求
百姓之誉 社会之虚名
罔咈百姓 又勿违民本
以从己之欲以从己之欲
无怠无荒 无怠懈荒废
四夷来王 各族都归顺

禹曰於大禹慨而曰
帝念哉帝尧有深虑
德惟善政 明德致善政
政在养民 善政在养民
水火金木 各行业治理
土谷惟修 农耕数主修
正德利用 德正而行宜
厚生惟和 民富天下和
九功惟叙 功业数数叙
九叙惟歌 叙功致诗传
戒之用休 戒失劝修身
董之用威 督之以教训
劝之以九 勉学以歌叙
歌俾勿坏 诗传使存真

帝曰俞舜帝慨叹曰
地平天成 治水土顺势
六府三事允治 兴百业有序
万世永赖 万世赖此理
时乃功应时乃成功
帝曰格汝禹帝舜复唤禹
朕宅帝位 我居盟主位
三十有三载三十又三年
耄期倦于勤体衰强振作
汝惟不怠 你勤政不怠
总朕师可总领众酋

禹曰朕德罔禹答我欠德
克民不依 万民恐不顺
皋陶迈种 皋陶称强干
德德乃降 有德普施德
黎民怀之 黎民感怀之
帝念哉帝啊应念此
念兹在兹 念明德在皋
释兹在兹 悦大德在皋
名言兹在兹名符德在此
允出兹在兹诚生德在此
惟帝念功 请帝念皋功

帝曰皋陶 舜告与皋陶
惟兹臣庶 如你般臣下
罔或干予 未曾违我意
正汝作士 宜你主五刑
明于五刑 墨劓剕宫辟
以弼五教 以辅五常伦
期于予治 合于我治义
刑期于无刑设刑期无刑
民协于中 官民协中道
时乃功懋哉致此你功伟

皋陶曰皋陶恭敬曰
帝德罔愆 帝舜德无失
临下以简 待臣简其事
御众以宽 治民宽其心
罚弗及嗣 罚不延后代
赏延于世 赏续其子孙
宥过无大 谅无心大错
刑故无小 刑故意小罪
罪疑惟轻 罪乏证从轻
功疑惟重 功不确论大
与其杀不辜与其杀无辜
宁失不经 毋宁任错过
好生之德 好生之德行
洽于民心 谐洽于民心
兹用 此法用一贯
不犯于有司民不触刑法

帝曰俾予 帝说我所以
从欲以治 持我意治顺
四方风动 而八方风从
惟乃之休 因你修美德

帝曰来禹 帝召禹近言
洚水儆予 洪水警吾辈
成允成功 你践言事功
惟汝贤治水大贤德
克勤于邦 勤勉于国政
克俭于家 俭约于家事
不自满假 不自满夸口
惟汝贤你称大贤德
汝惟不矜 你不自傲能
天下莫与汝争能人不来争能
汝惟不伐 你不夸己功
天下莫与汝争功人不来争功
予懋乃德 我褒扬你德
嘉乃丕绩 嘉许你大功
天之历数 天命有历数
在汝躬汝 当归你亲政
终陟元后 终将登大位

人心惟危 人心易向邪
道心惟微 修心但慎微
惟精惟一 须精求专一
允执厥中 诚心执中道
无稽之言 荒诞无稽言
勿听 勿听取
弗询之谋 未与商之谋
勿庸 勿采用
可爱非君 民爱戴君乎
可畏非民 君畏惧民乎
众非无后 民若无伟君
何戴后爱载谁属焉
非众罔与 无民则无君
守邦钦哉 守邦业谨记
慎乃有位 谨慎居君位
敬修其可愿诚敬从民愿
四海困穷 八方民穷困
天禄永终 君天命告终
惟口出好兴戎 言则好劝警
朕言不再 我言止于此

禹曰 大禹谦辞说
枚卜功臣 占卜众功臣
惟吉之从 惟吉是从宜
帝曰禹官占帝告禹占法
惟先蔽志 乃先定志向
昆命于元龟后占于大龟
朕志先定 今我志向定
询谋佥同 议询皆谋合
鬼神其依 祖灵天意依
龟筮协从 占与筮也协
卜不习吉 爻卜不重复
禹拜稽首 大禹敬礼拜
固辞 坚辞未从命
帝曰毋帝说勿如此
惟汝谐你当仁不让

正月朔旦 俟正月吉日
受命于神宗禹受命宗庙
率百官遂统率百官
若帝之初 一如舜登位

帝曰咨禹 帝慨然命禹
惟时 今诸酋惟有
有苗弗率 三苗不从顺
汝徂征你前往征伐
禹乃会群后禹召集群酋
誓于师曰 率师而誓言
济济有众 济济众将士
咸听朕命 都请听我命
蠢兹有苗 蠢妄其有苗
昏迷不恭 昏惑不知礼
侮慢自贤 轻慢自尊大
反道败德 违天败德政
君子在野 贤能被弃逐
小人在位 佞小居高位
民弃不保 民遭弃处危
天降之咎 天命当降罚
肆予 故此我任重
以尔众士 与你等众志
奉辞伐罪 奉正义伐罪
尔尚 众将士望能
一乃心力 同心协力我
其克有勋 期建功立勋

三旬 征讨三十日
苗民逆命 苗民仍违抗
益赞于禹曰伯益献策禹
惟德动天 说德诚感天
无远弗届 无人不动心
满招损傲满自招损
谦受益谦诚应受益
时乃天道 此理乃天道
帝初于历山舜初居历山
往于田日 往耕郊田日
号泣于旻天号泣向苍天
于父母负 觉有欠父母
罪引慝祗 引罪孽自惕
载见瞽瞍 返归侍瞽瞍
夔夔斋慄 庄重且恭畏
瞽亦允若 舜父于是善
至诚感神 至诚感神灵
矧兹有苗 何况彼三苗

禹拜昌言 禹拜谢美言
曰俞 慨然而作叹
班师振旅 遂班师回朝
帝乃诞敷文德 朝中盛文德
舞干羽于两阶 演军乐于廷
七旬有苗格七十日苗顺

《大禹谟》“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云云,不妨读如《禹誓》。唯其集于《大禹谟》,见史诗合诸诗为一诗之特性耳。《誓》为军歌武乐,往往独立成篇,乃《尚书》六体之一,此详下章。

一八章 《誓》辄军歌,唯帜之正义,夏商者皆歌体规整;是《诗》《书》雅言俱入乐也。而《周书·牧誓》标格乐诗尤明,《礼》《乐》亦足旁徵,但已然“祝册”相扰:诗修口传又兼作册逸播。上廷之祝、册废于东周,以至“诗亡然后春秋作”

《誓》, 《书》六体之一,言战。战争题材为史诗必有,而唯华夏者以战争正义为主题,缘其传统思想,天下归仁,匹夫为家国。若荷马史诗申扬个性, 则战之胜败及国运盛衰,往往决于英雄性格。《甘誓》早于荷马所传远矣,但已然执导于理性,即礼,即人际公理、公道也。其高于个人意志,亦即谓仁义天道。子 曰克己复礼,诚以理性制任性。

《夏书·甘誓》乃夏启战有扈氏于甘地之誓师辞。其中言“五行”,昔者已有注作“五伦”,言人际常伦。“三 正”,余则义训“左中右三军之长”,参 《墨子》引《甘誓》有“听誓于中军”云。《尔雅》:“正,长也。”《甘誓》言车战。余少时“插队”滇西,见乡间马车皆各村自制,而每存坚靭山木以备车辕、 轮轴之需。由晓制车传统之远邈。

《墨子·明鬼下》转引《甘誓》,以其为禹战有扈氏之誓师辞,而其文与《书》篇有出入,因见今文篇亦如古文者,重见于子书,并不免别版异辞。参前文第十章:“历经商典放散、周官下移,《书》册虽别版错落但非疑柄(事比《泰誓》,则其文出入于他籍所引亦不证伪)”。

《甘誓》末尾,衍出“予则孥戮汝”五字,顾颉刚认为由《汤誓》误入,刘起釪亦以五字为当删。五字确龃龉于诗格。《甘誓》原当由辞臣预备,诗言易读,以便流播军中。尤古时无扩音器,军誓广播阵前,当有赖假声高调,歌者为之。

今湖北湖南土家族,遗群舞“肉连声”,由壮士赤身列阵,拍胸顿足以应节拍,叫喊有辞,盖远古武舞当类似。又瑶族传统棍舞亦列阵起势,其歌步拍值即与今之四分音符时值一致,乃类进行曲。

《甘誓》原文 《甘誓》意译

大战于甘 大战于甘地
乃召六卿 王召来六卿
王曰嗟夏启慨然曰
六事之人 尔等主大事
予誓告汝 我誓言相告
有扈氏威侮有扈氏虐慢
五行怠弃 五伦遭怠弃
三正天用 三军遵天道
剿绝其命 剿绝其运命

今予惟共 今我与尔共
行天之罚 奉天道行罚
左不攻于左车左不攻击
汝不共命 你则不奉命
右不攻于右车右不攻击
汝不共命 你则不奉命
御非其马之正 御马不得法
汝不共命 你则不奉命
用命 奉命之战士
赏于祖将受赏祖庙
不用命有违命之士
戮于社杀祭于社坛
(予则孥戮汝)(衍文)

《墨子》引该《誓》已转为散文,其时也,“诗亡然后《春秋》作”。战国散文之句法、遣辞,固异于先古,遂失之音节铿镪。其文如下:

“大 战于甘,王乃命左右六人,下听誓于中军,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有曰:'日中,今予与有扈氏争一日之命;且尔 卿大夫庶人,予非尔田野葆土之欲也,予共行天之罚也。左不共于左,右不共于右,若不共命;御非尔马之政,若不共命。是以赏于祖而僇于社。’”

《商书·汤誓》则商汤伐桀战于鸣条之野之誓师辞,固亦帜之正义。序曰“伊尹相汤伐桀”云云,《汤誓》当出伊尹之谋(参《吕氏春秋·慎大》),而诗格规整,一似《诗·商颂》(商汤之公然伐桀,自《汤誓》始,而所谓发现之《尹诰》则属谬说,见后文二三章)。

第二句,从《殷本纪》补“来女”二字。《释论》:“'来女’二字,孙星衍以为是训解上面'格尔’二字,传写者误抄入正文中(见《尚书今古文注疏》)。”窃意不然,去二字,大损诗格。

《甘誓》《汤誓》并见于伏生今文与孔安国古文,唯其诗体全整,乃缘战歌传唱广远且久。

研 讨此篇,《释论》指“而”“则”等连词当为战国所习用。又引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以“多”是殷语,“庶”是周语云云。余意史诗口传、册 录、集理之历程,不免间以时语代古语,乃在常律,前文已论及。故即便《虞书》有战国用辞,也不因之证其伪,一如夏、商之篇。而其未被替代之字,辄因后世无 等义之辞。又则“率”之用,在有意无意之间,虚实之间,乃合初期语辞特徵。且见以“率”字填音节,又合诗言特徵。

《孔传》于《汤誓》之末 缀《书序》之文:“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夏师败绩,汤遂从之,遂伐三朡,俘获宝 玉。谊伯、仲伯作《典宝》。”交待亡篇四。马迁尝问学于安国,故《史记》亦如此言。唯《孔传》一度逸散,至东晋而重修,故有说晚《书》袭《史记》而言此。 猜度而已矣。《孔传》失于官,仍当存于社会。若两汉之际刘向、刘歆父子得观秘阁藏本(相传孔安国献朝廷之古文《尚书》在此,世称中秘本,当具科斗文与隶古 定两种,魏三体石经依此),复博览民间献书而复兴古文经学,实可为《孔传》之中继。至于东汉,尤其学在民间、《书》在社会;而纬学兴,更亦逸学补《经》, 古文经学五十八篇之章句、讲义得而继也。章太炎上遡东晋《孔传》至三体石经,亦在情理中,纸、帛并用乃碑文之拓本、抄本必伙。《书序》宜诵记、口传、重 录,则东晋集理《孔传》,何止参考《史记》。参前文相关篇章。犹金景芳尝称《尚书》:“中国自有史以来的第一部信史”云。

《汤誓》原文 《汤誓》意译

王曰格尔 汤王乃相告
来女众庶 尔等皆来前
悉听朕言 都请听我言
非台小子 并非我寡人
敢行称乱 敢妄开战端
有夏多罪 实因夏多罪
天命殛之 奉天命当诛

今尔有众 今你等众士
汝曰我后 有说朕为君
不恤我众 不体恤民苦
舍我穑事 舍弃我农事
而割正夏 命随征夏桀
予惟闻汝众言 朕虽闻异议
夏氏有罪 但夏桀暴虐
予畏上帝 朕恐违天命
不敢不正 不敢不讨伐

今汝其曰 今你等或问
夏罪其如台夏罪究如何
夏王率遏 桀王实恶极
众力率割 民力尽率夺
夏邑有众 夏邦之民众
率怠弗协 尽怨怠背桀
曰时日曷丧咒太阳何时丧
予及汝皆亡我宁与你同亡

夏德若兹 夏政坏至此
今朕必往 今我必往伐
尔尚辅予一人 你等辅助我
致天之罸 致天罸于桀
予其大赉汝我将大赏赐
尔无不信 你等勿相疑
朕不食言 我绝不食言
尔不从誓言你若违共誓
予则孥戮汝我将执惩戮
罔有攸赦 将无有赦免

《誓》 而播为战歌。歌舞一体,故其四拍一节,尤适武舞步法,见诸《甘誓》、《汤誓》固如上。下文再说《周书》之《牧誓》,则更加自白其军乐武 舞,如其所言“秉白旄以麾”者,参郑玄注《周礼》:“旄,旄牛尾,舞者所持以指麾。”又“比尔干”者,参《乐记》“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毛谓之乐”。又 “四伐”云云,参郑注《乐记》:“武舞,战象也,每奏四伐,一击一刺为一伐。”诸如此等武乐之义,参刘氏《释论》言《牧誓》甚详且确。

《庄 子·天下篇》:“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武》者《誓》也,他者《大韶》 《大夏》等,亦与《典》《谟》等等相关也。证一反三,《诗》、《书》同体,《书》之诗乐义尤明也。参《孔子世家》:“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 《韶》《武》《雅》《颂》之音”。复《论语》:“《诗》《书》执礼皆雅言也”。礼乐、雅言、《诗》《书》,一体三面也。

《尚书大传》:“武 王伐纣,至于商郊,停止宿夜,士卒皆欢乐歌舞以待旦。”而证《牧誓》即见《武》乐。然而《牧誓》章句却无如《甘》、《汤》之 郎郎齐口,究之则《周书》“册”而扰“祝”。“册”者载文,“祝”者口颂,《金縢》:“史乃册祝”,《洛诰》则言“祝册”。前文所谓文记、诗传兼用,而旁 白、歌诗并体即此。推《牧誓》传播未久便转册录,而古字“对贞”,贞者正也,亦辞臣对勘“祝”与“册”者也。参郭沫若《殷契粹编》释契文“惠册用”,“惠 高祖夔祝用”:“惠册用和惠祝用为对贞。祝与册之别,盖祝以辞告,册以策告也。《尚书·洛诰》'作册逸祝册’乃兼用二者,旧解失之。”《牧誓》起首乃册录 者交待时事背景之文,后来祝颂,亦以此为旁白,故其辞在散文、诗言之间耳。

《牧誓》既杂散文,较之他《誓》,犹见四言之参差不齐,及别版 异辞之多有。事乃相关方国流播,诸侯别传也。武王召“友邦”之军、集“庸、蜀、 羌、髳、微、卢、彭、濮人”之兵,遂《甘誓》传唱诸军八方。参《释论》引《华阳国志·巴志》:“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巴师勇锐,歌舞 以凌,殷人前徒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又及《天问》王逸注:“言武王三军,人人乐战,并载驱载驰,赴敌争先,前歌后舞,如鸟噪呼”云 云。当时已然噪呼不齐,何况传焉后来。若以战国之楚国遗册“清华简”中数篇较之《尚书》正本,尤实见方国传抄之歧异。

下文诗列《牧誓》原 文,并比勘诸本而成全其四言。《释论》集校勘别版异同之成果齐备,余则假如梯航矣。如“古人有言曰”句末“曰”字从无,据 《周本纪》。《释论》:“敦煌P799本及神田本也无'曰’字。”又“惟妇言是用”,“是”字从无。参《释论》:“《汉书·五行志》引此句无'是’字,隶 古定写本神田本、内野本、神宫本、松田本亦无,《唐石经》则'是’字旁添。”复见古文辄保四言原貎。又“昏弃其先祖”,“先祖”二字从《周本纪》添加,而 诗言排比遂齐。复知司马公辄从诗句、合古文。又句从敦煌本P799,作“共行之罚”,无“天”字,信乃善本原句。

《牧誓》原文 《牧誓》意译

时甲子昧爽甲子日黎明
王朝至于 武王率军至
商郊牧野 商都郊牧野
乃誓 传歌为誓辞

王左杖黄钺王左执黄斧
右秉白旄以麾 右握白旄旗
曰逖矣先衷谢远军
西土之人 从西方来奔

王曰嗟武王慨然言
我有邦冢君我友邦国君
御事司徒 及近臣、司徒
司马司空 又司马、司空
亚旅师氏 又亚旅、师氏
千夫长百夫长 千夫长百夫长
及庸蜀羌髳及庸、蜀、羌、髳
微卢彭濮人微、卢、彭、濮人
称尔戈比尔干 持你戈排你盾
立尔矛予其誓 立你矛且听誓

(王曰) 武王誓辞曰
古人有言 古人曾有说
牝鸡无晨 母鸡不打鸣
惟家之索 否则家败落
今商王受 今彼商王纣
惟妇言用 惟听妇人言
昏弃厥先祖竟昏弃先祖
肆祀弗答 祭祀事不问
昏弃厥遗王又昏弃王族
父母弟不迪废同宗兄弟
乃惟四方之但于四方之
多罪逋逃 多罪众逃犯
是崇是长 看重并封官
是信是使 信任并授权
是以为遂奸小得用
大夫卿士 为大夫卿士
俾暴虐于百姓 使百姓受虐
以奸宄于商邑 而逞恶商都
今予发惟 今我姬发乃
共行之罚 奉行天之罚

今日之事 今日之阵法
不愆于共进退勿过
六步七步 数六步七步
乃止齐焉 八则齐止步
夫子勖哉 战士雄壮哉
不愆于冲刺不急进
四伐五伐 数四次五次
六伐七伐 又六次七次
乃止齐焉 八而齐举止
勖哉夫子 战士雄壮哉
尚桓桓三军乃威武
如虎如貔 如虎且如貔
如熊如罴 如熊且如罴
于商郊决胜于商郊

弗御克奔 不杀倒戈者
以役西土 以助我西军
勖哉夫子 战士雄壮哉
尔所弗勖 若有怯阵者
其于尔此情状于你
躬有戮将召祸杀身

“不 愆于,六步七步”等数句,显著为军歌呼号,然恐非武王原创,乃一向流行周军;今八方兵集,遂传唱以期步调一致。参《诗》如《裳裳者华》,其 句“乘其四骆,六辔沃若”;“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则阅兵之歌。古时无电声扩音,唯假声高音拖腔可广播阵前,以至现代军队操练,其 呼号仍如戏腔。

至《周书》之末《费誓》、《秦誓》,分别以“公曰嗟,人无哗”,“公曰嗟,我士听无哗”起首,乃状当众训誓喊话,亦《誓》之变格。《费》《秦》誓于阵前,但未呈军歌武舞之状态,然章句仍依赋体。如秦国几乎全民皆兵,战士不识字,故誓言但赖呼号口传耳。

东周之际木版竹策虽用,唯传播还赖诗言,“不学诗,无以言”故也。《书》《诗》嘉言,传承不辍,未亡。但天朝“祝”、“册”制度,亡于东周,故孟子曰诗亡然后《春秋》作,诸侯遂各自册录记史而盛彼散文,参见第一章。

一九章 夏朝“百兽率舞”兼乐南北,商《诰》谐乐而集世训警句。《诰》出王廷,周《诰》实录王言,“册”遂盛“祝”,并杂周族方言以致难读;周初册牍行用,尤时艰无暇诗修,且新政时义非世训成语所宜概括,故《周诰》常作散文逸播

考 古有见河域之先古三孔陶埙,距今五千余年;红山文化则遗独孔笛(今景颇族存此物);然早于该期,长江及淮河流域已见五孔至七孔之骨笛、陶笛。 由推北南乐歌有差,而诗律应之;《诗经》、《楚辞》章句相较,仍可窥此情。若《尧典》四言八句规格,相合河原三音阶古调;唯《舜典》,已然兼容南律,则事 系舜纳四方之宾,并夔制新乐。且《舜典》完于禹臣,推禹族源自江淮(见第三章),禹犹奔走八方,故夏乐尤饶,《夏书》之歌叙体格便符此情。《商书》颂咏似 承北律,商族出东夷,近北人也。故其《诰》篇本诸四言,间杂多言句,章法较规整。

周朝之兼乐,则由《诗》之《风》《雅》《颂》可推晓。但 《周书》诰体多有出周公者,却散文无涉乐律。究其所以,则时局艰危,诰多而急,周公一沐 三握发,一餐三吐脯,实无暇诗修;而册载已便,遂实录周公、成王之言以逸(散布)。唯散文初创,并周族方言特殊,相异于史家相传之雅言赋句,是故难读(详 三四至三八章)。

《书》之《典》、《谟》,纪传人物;《誓》则军歌武舞;而《诰》《训》既言事传史,亦集世训,皆见史诗本份。世训警语也比比见《诗》,复《易》之爻辞更多有,凡此都曾经贞人传代,尔后载文者。

《商 书·仲虺之诰》古文有今文无。《孔传》言仲虺为汤左相奚仲之后。该《诰》开篇首章当属后添之旁白,以补《书序》之不足。《序》言:“汤归自 夏,至于大坰,仲虺作诰。”想传至周代,史官于是补白:成汤既灭夏,放桀俾居南巢,又自惭宽容不及先王,恐遗后世效仿之口实;仲虺遂诰此以慰,言德行之达 理。此节之行文便似周人散文,虽然,仍宜诵传。诰文中“葛伯仇饷”句从《孟子·滕文公下》引《书》,无“乃”字。孟子学承孔门,然引《书》但求达义,辞句 或出入于《孔传》,而“葛伯仇饷”却见存原状。又“用爽厥师”难解,《墨子·非命上》“爽”作“丧”则通,释家或从墨。因推先秦载册尚正录,汉晋学者集逸 参正有自口传,南语音同至误“丧”作“爽”。

该《诰》亟以邦国善策为教训,攸见方国林立之历史真况,洵非后人可臆撰,此情只合商初有。

《仲虺之诰》原文 《仲虺之诰》意译

成汤放桀 汤灭夏放桀
于南巢使居于南巢
惟有惭德 惭己德欠宽
曰予恐来世说我恐后人
以台为口实以我为口实
仲虺乃作诰仲虺诰以慰

曰呜呼唷喏呜呼
惟天生此乃天生就
民有欲民各怀私欲
无主乃乱 无君王则乱
惟天生于是天必降
聪明时乂 圣王应时治

有夏昏德 夏桀昏无德
民坠涂炭 人民坠涂炭
天乃锡上天乃赐于
王勇智我王勇与智
表正万邦 为万邦榜样
缵禹旧服 承禹王旧统
兹率厥典 遵循其常法
奉若天命 奉行如天命

夏王有罪 夏桀多罪行
矫诬上天 假托上帝意
以布命于下告命欺天下
帝用不臧 上帝因生厌
式商受命 代以商受命
用爽厥师 使桀丧民众
简贤附势 轻贤揽小人
寔繁有徒 诸族多逃徒

肇我邦自商族建邦
于有夏时值夏朝颓
若苗之有莠待我欲剪除
若粟之有秕又欲簸弃之
小大战战 我族皆惶恐
罔不惧于非辜 都怕罚非罪
矧予之德 而况商人德
言足听闻 实足归民心

惟王不迩声色 我王远声色
不殖货利 不聚财谋利
德懋懋官 德盛勉以官
功懋懋赏 功高奖以赏
用人惟己 任人如信己
改过不吝 改过不迟疑
克宽克仁 宽容犹仁爱
彰信兆民 示诚于万民

葛伯仇饷 葛伯尝违道
初征自葛 征讨自葛国
东征西夷怨东征西族怨
南征北狄怨南征北族怨
曰奚独后予盼解放恐后
攸徂之民 汤军所到处
室家相庆 人民争相庆
曰徯予后 说盼我君王
后来其苏 君至我复生

民之戴商 民众拥戴商
厥惟旧哉 已然岁月远
佑贤辅德 汤佐辅贤君
显忠遂良 进用忠与良
兼弱攻昧 并弱伐昏昧
取乱侮亡 灭乱衰之国
推亡固存 固有道之邦
邦乃其昌 商族遂昌盛

德日新德行日更新
万邦惟怀 万邦都归顺
志自满若自满自得
九族乃离 诸侯将离心
王懋昭大德王昭显大德
建中于民 立中道于民
以义制事 以义理裁事
以礼制心 以仁礼约心

垂裕后昆 足以训后人
予闻曰我闻若是言
能自得师者王 能师德者王
谓人莫己若者亡 自任性者亡
好问则裕 从善势有余
自用则小 骄满至孤弱

呜呼 呜呼,相传
慎厥终慎微得善终
惟其始谨小即其始
殖有礼合礼则扶植
覆昏暴昏暴者亡之
钦崇天道 敬崇彼天道
永保天命 永保此天命

《商 书》存《仲虺之诰》、《汤诰》等,其歌叙之面目大致同。《周书》存《大诰》、《康诰》、《酒诰》、《召诰》、《洛诰》等,篇幅都偏大,内容 则参差。如《大诰》辞句尤类金文,而《康诰》开篇首章,公认有错简云。盖周诰言辄庞杂,不逮商诰之精譬凝炼。概言之,殆无诗传特徵,而恰合朱子“直录王 言”说。“周初八诰”辄出周公。周公主政,权位同王;又则周公每以成王名义布诰,是双重义之“王言”也。

《洛诰》:“王命作册,逸祝册”; 又曰“作册逸诰”。“逸”者,放逸、流播也,非如旧释之为人名。参孔颖达注《诗·宾之初筵》:“逸逸,往来次 序也。”故前句当谓将诰文写为册,纳入颂祝与传册之既定程序;后者则专指册书发放。《周诰》多出周公代王之际,其拟成王口吻而诰,握发吐脯,事繁不及修 辞,遂以册载散文逸播。若《召诰》则成王授意召公所为,亦散体。复参刘起釪《释论》言《召诰》:“本篇前段易解,后段难译,这是记事与记言的不同处。记事 简单直率,故自甲骨文以来无大变化;记言则不但意思复杂,辞气曲折,且有方言在内,有说话人的方言,有笔记人的方言。”窃意说话人方言是实,笔记人仍辞官 史宦,知雅言也,只是实录王语方言而未用雅言耳。

由知周诰特殊,亦已不便诗列。然亦无碍其传播。因文字、文具发生发展,业已可供遣用,册 逸。又者,时局艰危,诰言即发,无暇诗修,是周诰不赋之 其二也。其三,新政时义非往事成语尽可概括。故此,周公时代史诗一度稍息(详三二至三六章)。而周初之时艰,宜参《东坡书传》:“《大诰》《康诰》《酒 诰》《梓材》《召诰》《洛诰》《多士》《多方》八篇,虽所诰不一,然大略以殷人心不服周而作也。予读《泰誓》《武成》,常怪周取殷之易;及读此八篇,又怪 周安殷之难也。《多方》所诰不止殷人,乃及四方之士,是纷纷不心服者,非独殷人也。”

大致唐代前,古典之传世仍赖口、文相兼;官学有损, 亦可向民间徵册及口授之师。参《汉书·平帝纪》元始五年:“徵天下通知逸经、古记、天文、历 筭、钟律、小学、史篇、方术、本草及以五经、《论语》、《孝经》、《尔雅》教授者,在所为驾一封轺传,遣诣京师。”刘向父子览群籍、闻传言关此,所以知 古、崇古。汉代逸学显世,不但有纬学补经,并有方术补老庄而成其道教。而东晋集理《孔传》时亦有遗册、诵传可搜也。尤其古文篇之章句,存真歌赋体,是以易 读宜诵传。殷《盘》周《诰》散文载册,实录王言则难读,亦难记诵,能完整传世,当赖书记。唯今贤竟以难读者为可靠,否则便伪疑,是未解歌叙之义以至也。唯 史诗说悉解《书》难。

王廷昭诰,应事而发,长篇高论,正大光明。若“清华简”所谓《尹诰》,载言密谋天下,浑不搭界,实出于误读,详二三章。

二○章 《训》以臣承先王之言,《命》辄臣代今王立言,往往诗赋工而归乐府。《尚书》言质思朴存真歌叙,警句则提炼益精,但不掩原本;层累堆积说未及本质,不符实情

上 章说《周诰》直录王言而废诗赋,可称特殊;而商周书之《训》《命》二体出贤臣之口,往往谨工赋言,以便传达,仍归乐府诗遒。若其以“王若曰” 开篇,往哲已然“如是我闻、代王立言”说解之,如王引之、于省吾等。学界颇认同。盖此犹见《尚书》歌叙说多证,唯昔人不自觉耳,未得其所以然。然《周书》 之《命》篇又见渐趋散文册书之势,体格异变或类《诰》,如《顾命》,散述琐事遂不成诗列。

《商书·伊训》,乃见伊尹藉汤之德行训导初即位 之太甲;古文有,今文无。伊尹主祭,交通神圣,故承传先王言;而工谨赋体,精警其辞,则非如此不 足以口播;亦经诗臣修辞者也。其以“呜呼”起唱,略似《典》《谟》之“粤若”;然以招呼神圣为动机,代王立言、指天为证也,而兼具收摄众听之效。先时重臣 辄任神职,其“训”有灵魂附巫之遗绪也。而下文《周书·微子之命》略如,呜呼吁天。

太甲初不遵教,乱汤法度,伊尹放逐太甲于桐宫,自摄政。俟其悔过,遂迎回复位,又作《太甲》三篇。

往 说《训》乃臣训君,不甚确切;所以称“训”,臣有先圣之凭,传训圣言也。既训,实亦将君、臣、民之契约传之后世,其约尽在“圣谟洋洋,嘉言孔 彰”中也。民虽未参议,但以其心之向背决君之成败耳。如后文三三章释读《洪範》,见该篇确为韵赋,而洵即训辞。唯其乃商之遗臣将史训传与周武王,是称特 例;主旨则在王道神助,是知王道、神道皆以民为本。

《伊训》原文《伊训》意译

惟元祀 太甲之元年
十有二月十二月祭祀
乙丑伊尹吉日之伊尹
祠于先王主汤王祭礼
奉嗣王 侍幼王太甲
祗见厥祖敬礼其父王

侯甸群后四方诸侯王
咸在百官都各在其位
总己以听总领此百官
冢宰伊尹首席为伊尹
乃明言烈宣明汤功烈
祖之成德标汤之盛德
以训于王训导继位王

曰呜呼 呜呼神在上
古有夏先后 古有夏王禹
方懋厥德盛施其仁德
罔有天灾上帝不降灾
山川鬼神山川诸神灵
亦莫不宁也安宁顺时
暨鸟兽鱼鳖 便鸟兽鱼鳖
咸若于其也都顺安和

子孙弗率至夏桀违德
皇天降灾皇天遂降灾
假手于我天借我商族
有命造攻执天命攻桀
自鸣条 决战自鸣条
朕哉自亳执政自亳邑
惟我商王惟我商王汤
布昭圣武圣武昭天下

代虐以宽仁德代暴政
兆民允怀民心诚感戴
今王嗣厥德 今王承此德
罔不在初自省于初立
[立爱]惟亲 立仁近及远
立敬惟长立敬自长老
始于家邦始于齐家国
终于四海终于平天下

呜呼先王先王啊成汤
肇修人纪勉力修纲纪
从谏弗咈从谏不违逆
先民时若先贤择善从
居上克明居上位则明
为下克忠在下位则忠
与人不求备 待人不求完备
检身若不及 责己恐有疏忽

以至于 终至大成功
有万邦 拥天下万邦
兹惟艰哉诚经艰困多
敷求哲人遂广揽贤哲
俾辅于 使其能辅助
尔后嗣 你后嗣王储
制官刑 并制官吏刑
儆于有位以警示百官

(曰) (先圣传训)
敢有恒舞于宫敢溺于宫舞
酣歌于室酣醉于乐歌
时谓巫风乃方巫邪风
敢有殉于货色敢贪财迷色
恒于游畋执性于田猎
时谓淫风是称淫荡风
敢有侮圣言 敢侮慢圣训
逆忠直 拒绝忠直言
远耆德 疏远诸贤老
比顽童 比朋与顽劣
时谓乱风犹乱政之风

惟兹三风十愆此三风十过
卿士有一于身卿士染其一
家必丧 必败家无疑
邦君有一于身邦君染其一
国必亡 必亡国无疑
臣下不匡臣下不纠错
其刑墨具则处以墨刑
训于蒙士训斥贬下位

呜呼嗣王神祐啊少主
祗厥身念哉 恭敬地承教
圣谟洋洋圣训遗大美
嘉言孔彰嘉言甚明彻

惟上帝不常 上帝无常态
作善你为善
降之百祥天降以百祥
作不善 你作不善
降之百殃天降以百殃
尔惟德罔小 你德行不疏
万邦惟庆万邦皆庆幸
尔惟不德罔大劣行不杜绝
坠厥宗 则亡你天命

《周 书·微子之命》,乃周成王封微子立宋国之命,《书序》“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作《微子之命》。”前此管、蔡勾结武庚作 乱,周公平叛。微子则殷王帝乙之长子,归顺武王,遂成王命其代武庚率殷之余民。传《命》者代成王言,故亦以“王若曰”开篇,大似周公口吻。命王侯赴封地立 国,其事须周知诸侯,当年自难于行文,于是歌叙赋传之。其《命》重申德政要义,及褒扬受封者功绩,又及藩国拱卫中央之职责。

《微子之命》原文《微子之命》意译

王若曰猷成王如是说
殷王元子你帝乙长子
惟稽古 当知殷传统
崇德象贤崇德尊先贤
统承先王要继承正统
修其礼物修礼制文物
作宾于王家 今作宾周朝
与国咸休与朝廷共荣
永世无穷世代传德政

呜呼呜呼圣在上
乃祖成汤你祖先成汤
克齐圣广渊 政齐仁德广
皇天眷佑皇天攸眷佑
诞受厥命降天命于汤
抚民以宽汤抚民以宽
除其邪虐剪除邪与虐
功加于时功著于当时
德垂后裔德垂于后裔

尔惟你王嗣微子
践修厥猷践行先王德
旧有令闻向来有善誉
恪慎克孝恭谨能孝顺
肃恭神人肃敬神与民
予嘉乃德我嘉赏你德
曰笃不忘谓纯朴守本
上帝时歆天欣亨时祭
下民祗协民敬谨和睦
庸建尔于上公封你为上公
尹兹东夏统领此东方

钦哉敬谨慎重啊
往敷乃训前往布教训
慎乃服命敬事尽你职
率由典常循旧典勿违
以蕃王室作周室屏障
弘乃烈祖光大你勋祖
律乃有民法律约人民
永绥厥位长安你职位
毗予一人辅弼我孤王
世世享德世世誉仁德
万邦作式万邦为楷模
俾我有周无斁从我周无怠

呜呼呜呼天在上
往哉惟休此去修德啊
无替朕命万勿忘朕命

以 上两篇出古文,自《孔传》以来,句读一向近赋体。合观《孔传》尧、舜二典之开篇,皆读断“粤若稽古”四字,合诗句,可知事非偶然,乃《书》古 文经多存四言句歌叙原态。参观《益稷》:“谁敢不让,敢不敬应”,合诗言。然今文曾作“谁能不让,谁能不敬应”云,见诸《潜夫论·考绩篇》引,皮锡瑞《考 证》指此“皆今文异字”。而古文句读,推孔安国亦曾借鉴外学,前已言此。

《微子之命》“王若曰猷”,“猷”为语助。《大诰》亦“王若曰 猷”起唱。“猷”者原意“道谋”,下文“践修厥猷”即是。《君陈》亦“嘉谋嘉猷” 云。《诗·巧言》则“秩秩大猷”。可见册录之初,乏乎字符,“猷”尝作声符替用为语助、象声、与字义一无相干。俟文辞饶有,“猷”则鲜用。前文尝言《书》 之文辞遗原始态,若干字在有义无义之间,事有类。如“曰”字,时虚时实,唯其实义之“说”,单纯常用,后世每采之。等等,《书》于此颇似甲骨文。参皮瑞锡 《考证》释《尧典》有“古人语质”、“上世浑灏之文”云云。参观《释论》言:“《尚书》有常用的连词为越、矧、肆、今及惟、乃、则等,前几个连词后世大体 不同;又语气词、叹词俞、都、於等后世也大体不用”。窃意载文之初,限于辞汇,遂代以同音字故耳,乃自殷人手笔。由此且见原始诗语之异于后世散文:并后者 句法亦迁焉。等等细节真实,绝不当伪疑。

然《书》中又时有精警句,辄脱原态,缘其历经修饰,显见“时语代古语”痕迹;如“虞廷十六字训” 等,许是抽离于原篇,曾广泛传诵,复加修辞以 致。该现象释以史诗说,固合常律,前已说此。至汉代《尔雅》,学者以今言训古言,古典之字辞大致定格,但句读仍不免游移。近贤之“层累说”,夸大后语替前 语之现象,以为逐代交替累积,已湮古义,然则不符实际。训之大义,精警隽永,其辞或则似曾相识又不尽相认,是经沧桑层累也,但无碍远古之发掘。

文 辞有若是,《书》之思想更见纯朴原态,合于时代特徵及发展进程。如其天命观,非如汉代天人感应之委曲附会;其言仁义、民本,则非如《孟子》之 完善俱备。而《周书》屡屡言“明德”,乃承自前代德训,尤显思维之提升、精炼。而《虞夏书》之朝制形态相较《周礼》“六官”,固亦见由雏成凤。等等实徵, 岂后人伪撰可得。唯其偶有“时语代古语”处,思想自也随辞语,益加精明,或惹“颠倒”之讥,然诚可解惑于史诗说:歌叙历代,其观念传移,有见前后参插而 已。此亦详前文矣。盖乃《虞夏书》思绪,如根萌滋漫,至若东周诸子,则吸收根养而各发枝叶;根与枝之形势虽类,但绝非模拟后者所得。《书》由战国学人拟作之说,乃见根、枝形势之似而不知其所以,遂倒置本末,又生一大误会。

复如先典以民本对言君、人本对言天云云,尚似根漫无际;待得孔孟以伦 理说天道仁德,老庄以形而上说至道物德(万物得之于道者谓之德),则分枝生 杈矣。指《书》为后人拟作而影射儒、老,又岂可。同理,如儒之仁爱、墨之兼爱等等,源流一如。而近贤之层累堆积之说,又误判上古传载之前质,为后表所掩。 其实华夏文化传承殊有保真功能,尤上古载事,已陆续为考古人类学、文化人类学成果益多证实。《虞书》事距今约四千年,然如八千年前文化遗址发现于淮河流域 之贾湖,遗有骨笛、水稻、字符等,可知尧舜禹文明已有数千年之先期积淀,理当有其盛达之状态,如《书》所载。

为学又忌弄玄虚、作高深,古之今文学派、近之疑古派,或者犯忌,俾掩《尚书》真相。所谓“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大略尔耳。史诗原朴,古文派平实,辄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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