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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江红棉 2012-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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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12-01 11: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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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站 桩(下)作者:映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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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卢 枣站 桩(下)

(赵道新/卢枣绘)

 

十一、2005年来到了

2005年来临的时候,道欣已然被世俗生活的琐事纠缠得难于解脱,而且诸事不顺。站桩亦疏懒之极,全然不是为武术舍身之人。这种练功养身之术在道欣处沦为末技不说,而且明显出现精神和肉体的疲惫。当一种爱好的热诚减退时,自然是人的心灵出现了病灶或变化。对于精神的病灶,怀有庶民之情小人之心的道欣,有一种与身俱来的没落和颓丧,对世界的认识出现了虚颓的认识观念。虚无以虚无或怀有希望的空寂之妙有,造成了一种佛家对于色空互换与真假相合的超逸认识。这个认识,为道欣带来了世俗生活中精神与行为的不适,而实质,是站桩的禅定所产生的一个境界的延长。这个境界甚至使站桩本身得以超越,回溯了意念本身。本真的意念之觉,就形成参与了空的境界。

按拳道而言,空及神明,本该是拳学境界的提升,而道欣不以为然。放逸之心使诸多拳道的执着化为随心所欲,不丢不顶是意识于繁事中的转承与回归。回归到通过站桩而升逸的精神王国中。这个王国,可以说是拳道独立守神而自在的境况,心灵可以触及,站桩者多年的笃行可以验证它。而坚持的最终,是必然要验证的。道欣们知道这笃行就是精进的门廊,是无法回避的。也只有穿过这个门廊的人,才可以真正地登堂入室而抵达拳道极至之处。无限的极至之处,犹如开悟的花瓣张开一个个活色生香、彩艳缤纷的门廊。门廊之中,各有异色,各取所需。养身与搏击,是由习练入道者自行掌握、把玩、运用的。

回首往事,站桩时刻如梦幻泡影,而人生亦复如是。当一切进入化境,一切也都可以忽略不计。站桩者,确然可以从空寂的瞬间而进入瞬间的涅般。人生境界,道义与武技,均可由此而生出些幻化的姿韵来。但这些多余的言说对真的体验者而言,只是多余的聒噪。2005年就这样过去,道欣的精神被这些轮回不已的旧事湮没,也被支零破碎的琐事淹没。人是平淡的,也是欣慰与忧虑的。他一时找不到更多的意义,发生更多的故事,得到更多的启发,萌生出更多新意和感触。一切还需等待,等待就出自于站立。站桩,各样的桩法——各样的立禅与肌体、精神与意志的锻炼,淹没人的杂念,专注于神明的自守。神明即空,空即万有。

出于自责,责任的世俗意义,道欣是无法摆脱多年养成的习惯的。这不,他又独上高楼顶部的空中花园,摆好姿势开始站立,并安恬的呼吸着夜色和都市繁华的夜景,空中星辰吐露的万有的滋润。当他一呼一吸独立自守的静滞动态,在基本分子、原子的运动中化为真气的流通时,宇宙的万化融为一体,神明由此而降。神明是善意的流质,以气的形态化现于人世,潜然地渗入肢体,又在某些有容的肢体中凝聚,成为丹道炉中的收纳物。丹道之炉即肉身,肉身如道场,肉身是洪炉,“洪炉大冶身”,是意拳行进的精神空间和大道相合的道场与能量贮备心法。有心者获得能量,散逸者流逝能量,于是早衰、颓靡,乃气之丧失也。

十二、回忆之一

同往事纠缠不休似乎是一种罪,这让人难以活在“当下”。窗外的机关锅炉房,一到冬天就开始供暖,几个铁烟筒子,冒着暖暖的白色蒸汽,而外面,是一片冬天的树林。冬天的景象总是让人容易沉湎于怀旧之中。38岁的道欣多年都疏于武学,而将更多的精力用于生活的算计和文学的旋涡。他开始从文学的梦中醒来时,武学的迷梦也继续消淡。这就像强势的西方文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侵入一样,让人的精神空间一片片地荒芜了许多固有的东西。当然,那些是生长在骨血中的,不容易被抹去。虽然强势的市场和媒体的运作减弱了诸多东方文明的神采而叫更多人只关心美国式的富强和优越,出于趋势的本能而对时尚文化追捧有嘉。这也很正常,就像歌迷们需要的迷醉一样。大脑对迷醉的需要各有不同,但都是迷醉的需求者。

甚至怀旧就是一种迷醉。道欣的怀旧起源于自然增长的年龄。诸如对舅父在世时的言行,多有参悟性质的回想。其中虽注入了道欣独立的,或者有偏颇的理解,到也不失为一种自为的注疏。道欣的某个友人传达苏格拉底的话说:思想的激烈在某种时刻就等同于吸毒,这与迷醉是一致的。怀想亦然,艺术亦然,甚至武学中的幻象所带来的事物也亦然。关于这一点,道欣对自己的解析虽然不满,但还是顺从了自己的推断,起码生活的自然是不可抵挡的。当道欣回忆起舅父的身世,他的武学生涯和短暂的爱情,家庭的平凡以及社会历史对人的摧残,便不禁抹杀了太多的庆幸和满足感。舅父年轻时在文革中风风雨雨却无比平凡的经历,已然叫人对平凡本身有了些许深切的参悟,就像立禅所带来的寂静和寂静中产生的顿悟之美。

某一条县城的清河流了几个世纪?那些笑声依然音韵尚存。一个女子,在某个时代某个特殊的眼睛里是美丽的,她的人形在进化的过程短暂而不显出与今天有多大的差异。她白皙的肢体浮在河面上,舅父的指点使她成为一名游泳的能手。她成为能手的证明,是她终于获得了县上游泳比赛的女子冠军。他们似乎是相爱的,但是小县城却是庸俗的,男女的婚嫁依然取决于财物的多寡。身为建筑工人的舅父当时虽说是收获已经不菲,但任难于满足女方家庭的需求。在小城里,建筑工人的收益不如杀猪匠,所以,女子后来嫁与了一个屠夫。因此,舅父有几年消沉。道欣尚记得曾经与舅父及那女子在成都,随同好友小胡,拜会过许多武林人士。在城南的某个院子里,幼小的眼光在他们打斗的较技中看到了乐趣,舅父对女友说:“这才是真正的比武,哪是武术比赛那些编排的表演!”

道欣成人后,少有想起过舅父的经历。直至舅父去世时,才感慨地写过一篇祭文,聊记此人,而将更多笔墨用于对武学的描述。道欣生于书香门第,所以自幼多与书籍为伴,浮思异想多奇异哉,而他始于笔诉自己的见闻,则是近来的事情。他写过很多乱七八糟不成系统的东西,又力求在无序中找寻出某种定式与规律,用以完善自己的“写作”。这是不易的,一如站桩之不容易。但他总会回到自己的武文化,因为这里有他血脉中涌溢的东西,有文化传承里积淀的生生不息的脉搏和心跳,有激情,有温暖和祥宁。道欣一再书写自己承受的精神与肢体的感念,那些强求与自然浮现的东西。回忆,回忆,思仪。思仪不是分析,也不用分析,只是陈述一遍遍的体验,再将体验化为一次次的陈述。叫人在流叙的进程中参悟那些独特生活的独特时刻,描述出它们,是道欣们的职责。

 

十三、回忆之二

武者亦不可与命运对抗。舅父早年的风心病,最终取走了他的性命,然而他是圆满的,那就是他的宿命。因为道士师父的关系,虽然他已经是一名泥瓦匠、建筑公司的工人,但革命运动的需要,他依然顶替那早被枪毙的木匠而被关进了县上的牛棚。那里有昔日的县太爷、县委书记等走资派和本县三乡五镇及各个团体揪出来的牛鬼蛇神。潮湿的牛棚叫许多人都渐渐浸入了湿气,潜藏在他们体内。纵然舅父也常常与当兵出生的县太爷、部长们角力而胜,营造了一番欢快的气氛,也依然抵挡不了潮气日复一日的渗透。也兴许与他幼年三岁时由家里楼梯上摔下昏死那个经历有关?在出棚后数年之间,便开始有了心脏的不适。那时已经是文革后期,舅父已认得恭王府的后人,并且,已经成为人家的弟子了。他开始站桩,渐入意拳门室。可惜的是,宿命中的景象再一次发生:某次上班,与建筑工地上的徒弟,挑水泥板盖楼时,不慎由楼顶跌落,让身体和心脏再次受到巨大震动,唤起了心脏潜藏已久的疾病。

道欣与表兄去医院看望他的时候,舅父已经恢复了神智,开口便叫几个侄子回家拿烟来。他从四楼平顶上跌下,由于抬水泥板时徒弟解索慢了一点,而吹口哨指挥吊车的家伙又没有看清,提前吹响了口哨。水泥板一荡,将舅父撞下。徒弟则死死地抓着悬在半空的水泥板上,魂飞魄散。舅父落地时,一面墙体跟着倒下。他在半空中让自己蜷成一团,以背部触地,楼上的人见砖头飞下,大声叫着:“快往外滚!快往外滚!”他又滚了几转,一块红色的七空砖落到他头颅边上,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他的两层工作服被摔得破烂,他受了内伤而幸无筋骨的创伤。他在医院躺了多久?道欣已说不清楚了,只知道后来舅父名声大振,突然多出几位好友,均是听闻他坠楼不死之后,慕名前来结交的武林同道。其一是小胡,成都人,德阳二重厂的技术员,川派武功及武当派学人;小高,天津人,二重厂工人,拳击散打及硬气功习练者。小胡后来成为厂里夜大的数学老师,小高因偷窃入狱,早亡于病中。

最要提到的是舅父在恭师爷处之所得。恭老师的场子上有十来名老少,工程师、技术员、工人及学生、职员等。舅父的大师兄是当年天津卫跤场的后人,支援内陆(其实是军工厂内迁),与恭老师一样,从北方调到四川。他从前持强好斗,因败于恭老师便拜入师门。二师兄是邮局的老吴,身量不高,练过太极、气功之类,遇到恭老师后,对拳学有了更深的认识,可谓获益不浅。道欣少时,曾与舅父在成都体育场与他相遇。那是初冬的一个早晨,老吴伸手在道欣肩膀上停住,并不接触,问道欣有何感觉?道欣说:“麻麻的,热热的。”这就是通常的气功外气发放。老吴为道欣讲解了几个桩法要领,又让道欣触摸过自己身上的特异处,而当时,道欣并没有深刻的理解这些。

道欣从未有机会见到恭老师恭师爷,均是在舅父的严教下自己习练。当他对拳理有些理解时,便常乘车由成都赶往德阳听舅父讲解拳术,示范动作并检查他的练功情况。周六是舅父授拳与他的几个徒弟的时候,那几人均身材魁梧,有力大能举500斤石磨的,有侦察兵转业回乡的。道欣见他们习练深厚自知不是对手,所以也不敢与他们动手,而舅父与徒弟揉手时,则会在某刻瞬间一抖,将徒弟抖飞出去,看得人心惊胆战。道欣是由舅父“喂劲”,单独教授的。舅父讲解了一些劲力的变化游走、粘连相随、引进落空、舍己从人等方法。而讲得最多的,总是站桩本身,身法、肢体、气息、神意、心致、空静无我等心法道理。至于步法、单操手、试力等其他拳法要诀,往往讲说不多,只是让道欣多练多悟而已。朴实中蕴涵的武学哲理是点点滴滴随功力与人生经历的增长而增长的。

 

十四、那山、那树、那水、那风

拳经云:“执着己身一无是处,离开己身无处可求。”讲的是在矛盾中,在对立统一中获得拳力的滋养和增长。“不丢不顶”,讲的是随遇而安的自然之法。从学拳起,便要“合道”,才最终成为“得道”的人。得道,是以“合道”为法。术,是执意的强求。所以练拳也不是煞费苦心的蛮横强求。那山、那树、那水、那风……。一样的多个层次,多种境界,终会成为禅理的实证。初学时,山、树、水、风,都只是名谓的山、树、水、风;中段时,山、树、水、风,均是原来的山、树、水、风。此可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以及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认识阶段。这比较玄,唯心念可以知晓。所以意拳之妙也唯心方可登堂入室而出于平凡。

道欣所授的第一人,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室友,名汪齐,为人淳厚、真挚,齐国人士。多年前随父母单位迁于蜀中江油,在川内成长学习,直至大学。汪齐与道欣相识不久,成为好友。当他由电视上了解到这个拳术,于无意间向道欣说起时,道欣遂以自己不深的功夫示之,并说自己便是这派弟子,可替师授之。从此,每晚自习课后,汪齐随道欣去学校静谧的排球场站桩。月色如洗或清和之时,道欣能感到虚灵存于自在亦存于无我之中。而人体的能量可以意行气,撩拨月儿的遮蔽之云使之显露明皓光华。他将此效应示以汪齐,如,他先声告之汪齐自己将运气使乌云散去明月出,片刻之后,终成。汪齐自然诚服而专注习功。数年之中,道欣与汪齐在排球场齐头并进,都使自己的功夫加深。道欣教授了各种桩法,并与汪齐习练推手,汪齐增功不少。后来,汪齐醉心佛学,一番世俗漂泊,终于在峨眉山出家为僧,后又考入佛学院专修佛法少有音讯。

道欣每每独自在家,思虑纷纭之时,会对站桩生涯有所体味,对武道亦有所悟。万般思云总此起彼伏,融化之念,在一呼一吸之间。汪齐是2004年初、春节前,来过道欣家里,一袭僧衣,笑颜不断,全然是了却烦恼、四大皆空的僧人了。汪齐是离婚后去的山里,婚姻之所以令人失望,无非是生活的压力、对方的欲望使然。加之汪齐于佛学研习更深,需要更多时间精力投入,才做出这个选择的。初入僧门,是在山上守殿敲钟,闲云之间品读经卷,以他的执着与笃信,在艰辛而单调中参悟佛法。不知道是否还站桩,体悟拳学?道欣的那位警官朋友,曾在山上见到过他,警官有监管宗教的任务,同时又是佛门弟子,背景复杂。佛门与世间的礼仪让他求方丈照应这位兄弟,又供养百元钱币与出家人汪齐。

看山、看树、看水、看风,是汪齐的禅修资粮,而对于道欣,佛心无二,调息、调身与调正意念,就是一个佛法。佛所谓万法归宗,指的是无法之法乃万宗之法,是以心意而抵达的。如今,道欣又独在城中孑然独立,于月明之中听树语花音,看化了浮云夜影,旷辽的空际。他数不尽群星浩渺,品不完人间滋味,以大冶的洪炉之身而接纳时空辗转,滤出点点精髓,养育这空灵浩渺的自然之韵。这与和尚的求索其实无二,只是语言的表述与章法有别,但终究是人身的镗炉,人身的道场和人身的自然。山也罢、树也罢、水也罢、风也罢,都是浮游中凝固,凝固中浮游的自然之气。站桩至此,有关精神的看点已经不可多言了。而那山、那树、那水、那风,还就是那山、那树、那水、那风……

 

十五、对于可能的未来和未来的可能

面对更多的未来,道欣已经释然。因为这么多年的参悟与修正,站桩也带给他太多感受,而且这独门的修习亦全然没有对他的全部生活产生影响,反而更加丰富了他的生活。道法之中,有些是独立又完整的。佛法是智慧之道,研习的过程,是要达到真正的超越,对立与统一,精神与物质,好与坏,善与恶……,空寂自在而又空中妙有。道欣总是在夜间去到楼顶练功,那里有一派临空的静谧。有各种花草、棚架,还有可以领享的月光与星宿们闪烁的幽情……。那是些动人的事物,功法之中,总是采汲了这天地之气而养顺了心腑,让人心腑通天接地,思意的漫波切近一切可能。这可能通得太远,以至于忘我的定境会生出种种幻影。

一个新的同门在道欣的影响下产生了,他是年长于道欣多年的文友。文人相轻,加之世风日下,文人的生活充满了文字间的争斗。有时候以至于会发生网络上的吵嘴而强烈要求见面“决斗”,意欲大打出手。文人在朋友的庇护下总算躲过一劫,事后终有所悟,也是人家欺我矮小体弱。几番诉说与道欣后,道欣便讲说些武功,试探着问他有无站桩之意。一可强身健体,二可防身自卫。这么好的东西,大家享用才是真的好!文人同意了,开始站桩。两年前,道欣的另一位文友因为身体欠佳,道欣传授了桩法中养身部分的功法与他,此人一直坚持练习,可见他自己也认为功法的效果不错。那友人已去京城定居,只是他心思不在功夫上,否则京城名家颇多,到是个求师学艺的好地方。

很难说什么时候道欣又会遇见与此功有缘的人,但功法总会慢慢传授下去的。即便不是从道欣这里,也能由其他高手那里传授下去。况且现在书籍、影碟出得也不少,有缘又有心的人,终能得到有益的启示和学习的参考。但也可能随着社会生活的更加纷繁、引诱更多,习练此功法的人会越来越少?就像道欣在电视上见到的一位武师与几个不好学的徒弟之间的故事一样。那师傅是川派武功孙门的后人,又是青城鹤鸣洞天派拳法掌门人。但几个徒弟更喜欢耍,喜欢去酒吧跳舞、唱卡啦OK,而不喜欢上擂台打擂。不在意武功如何增长,不在意师傅如何渴望发扬光大传统的孙门武术。这个现实,让传统的一切文化都更加边缘化,时尚左右着生活的一切。连武术,也被跆拳道、拳击馆这样的外来武术文化充斥,使传统武学依然处于地下。

当然,真正的武功高手从来就在地下默默无闻地继承前辈的成果,修炼自己的武功。这源自于战乱时期民间藏匿武林的特殊人文传统,具有强烈的历史痕迹和渊源。这本无可厚非,况且武术是一门学问而不是艺术表演。真正的武术家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和学者。意拳门的老师们常说学拳要做学者,不要只当打手。这个话道欣在书本上并未找到,他想,也许是舅父自己说的。不过纵观古今武林高手,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高手们当然是值得学者研究的,而惟其文武双修的人,才可能在研究与实践中提升、充实武术的价值和内涵。在这样的条件下,学武的人莫不是最终归于对拳学本身的研究而将搏击的快感降为其次,强调德行与技术修养。拳道的修养决定了拳人的诸种可能,无论是未来的,还是现在的。道欣通明了这些以后,他的站桩之事就更为纯然而自然,无欲无想的习练,享受先辈的成果而承续学术的血脉与滋养。视为国学之一种,一种被古人称为“末流”的学问,其素养依然让人在流年的积养中获得灵与肉的享受。

 

十六、浑元抱球

浑元桩在诸多拳法中皆有出现,是传统武学内家拳的核心之一。在意拳中,浑元桩是作为入门的功力桩而存在的,非入其门者不得知其妙也。道欣将浑元桩授与自己的文友时,就意味着他有让文友成为真正的“门里人”的意思。这里内在的精神与气韵的体察是此功的关键,双手抱球的意念会产生气的感觉,并于四肢各枝节、关节处以意念引导而将浑圆的球体之感充盈于身体及精神感应,从而形成真正的“太极”之浑元转轴。浑元是一个哲学概念,而浑圆是一个运动状态。浑圆的运动就是内家拳进入化境的唯一门径。将浑圆之功做深做透,就能获得对内家功夫真正的理解。浑元使肢体产生相应的角度,产生斜面、产生滑顺与勾、挫、顿、杠杆及各种简单与复杂的力量结构,于运动或静止之中的意念抵达而触发爆炸型的六合争力,产生真正的内家拳学功力。

当浑元功在日子里悄然潜行、渗透的时候,道欣也在平凡的日子消磨着岁月的光阴。这一切似乎与社会无关,与历史和政治都没有关系。但道欣知道,这一切又互为渗透,互为渗透乃成为浑元的哲理。这是一种抽象的、形而上的体悟与专研。很难想象今天诸多学科的门人,怎样将自己的专业扩展开来,与万化相生相息。而相生相息的生机却往往体现为相互消磨。矛盾与斗争,是万化的相生相克,显在而极其客观地影响人们的生活。道欣的这个动作当然无比简单了,但浑元功包含的至理乃是佛理的空寂与觉悟。难怪当年舅父说浑元桩功与宁玛派的佛法有相似之处。而万化的内理竟如此一致。固然基督教以神为旨皈,而神之外的混沌与空寂,却是无法的。故而佛说诸事因缘生,因缘合和而生万物,万物生于空。浑元功是把人的精神体验引向空而得妙有之力的方法。

2005年春节之间,道欣重新体味浑元功法之妙,于乡野农舍中感受生机勃勃的自然。所谓山水,田园、所谓身外的一切与切身的关系,均由自然自为的常态流溢出来,变成了存在的宿命。浑元一体,浑元初始,无始无终,无缘无由,天设地造,天命自成。当这些体验化成命运,道欣就欣慰以极了。这种欣慰让他感到天堂常在,于心口眉眼之间,常在。唯心所指的万化啊!唯心恭养的天、地、神、人。唯心而造的文化、风俗、禁忌、理念,以及外在的一切物质。都是用具、各种用具!这是不言而喻的。在一个桩法之中,之后,一个做功修炼身体、修炼性情、修炼灵魂的人,得到了功法的滋养。

道欣的新入门文友正认真习练着这个功法。这个功法提供拳法中的力量,也是拳道中理论的支撑和验证的载体。浑元而且庞大,由简单向多层次渗透,没有不具体的。但是,外人是无法感受的。因此它是孤单的。道欣想:浑元即是有,自然即是无。道法初成,顺应天机,却从来也不玄妙。这与具体的技术单一的思维方式不同,是真正开放的。浑元抱球这样一个动作,如今只在门内人的体认中方能入“三摩地”。知见的深浅取之于功夫的深入程度。功夫深者,在浮华嘈杂的市井中,当然是孤独的,一如哲人的孤独。孤独了,还要坚持,还要深入,还要通达,还要至完美至终极又复还于纯粹和单一,还归于本真的客观。道欣向着这里的崎岖与明洁迈进,希望直至通达和完美。

 

十七、建立道场壹

“要在楼顶建立一个练功房、花园。”道欣对文友说,“这样,以后喝茶、习武都方便。可以不出门了,省钱。”道欣这样说是因为他刚刚买了挺大的二手房,算起来均价十分便宜,数十年来,可算是占了第一个大便宜。如今房产业如日中天,房价一再飚升,一涨再涨,令多少人望而生畏。但道欣一直期望能找个有顶层的大房子,如今买房按揭,算是给自己实现这一愿望铺了一条顺畅的通途。练功房里,“要安装上玻璃和镜子,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外边的花园,对照镜子可以调整自己的身法动作和练功姿势。还可以与许多高手的照片相对照,以便更好地利用自身条件,练出自己的东西。”道欣这样向文友解释,似乎一切已然抵达某种满足。

近来,道欣在网上又查找出许多有趣的文章。对传统内家功夫的多种心得,来自于各地的名家和爱好者、研究者,汇成了一个既虚拟又真实的武林空间。真正的武林近在眼前了,而且是各家练功的心得、故事和武学论文,有趣得很。这些文章和故事,就构成了真正的江湖。只是这个江湖反映的是武者更加真切的思寻、对比以及武学主张。这个文化圈在网络上成为将传统武术延伸、流传的现代媒介。武者通过她,可以看到诸多原来四方无求的东西,包括传说中的各类武林秘籍般的拳法述真、心要以及练习方法等等。可以购买各种书籍,高手演示拳法的光碟,而且俱是行家水平。

在网上阅览故事是极其方便的事情,这可以带给人够多的武术信息。心意一门的内家功夫在这里出现频繁,而似乎道欣找到的这个网站已然是个纯粹的内家功夫网站。其实所谓“内家”,除了所谓“以静制动”、“以柔克刚”而外,还包含对功夫深入理解认识的程度,这个程度决定了武功的学术地位。技击的深处,当然是拳学的真髓所在。道欣近日迷在网上,一篇篇地阅读各家高手、名人的文章。但他从不上去发言,只是阅读,下载些自己比较感兴趣的文章,然后仔细研习。这几天也正是他练功刻苦的时刻,每天,他都把自己练得浑身是汗,肌肉酸疼,然后是极度的松柔、绵软,似乎要追赶柔极的化境。而这个化境,是不会显现的,也许只有当全身所有的肌肉、筋骨、血脉,都随着站桩的进程而彻底更改之后,真正的化境才会随着意念的松弛,实战的验证而最终出现。化境的功夫已然是至圣的东西了。

孙禄堂被称为武圣人,武功已入化境。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武人,有一种以武救国的志愿,武术学术氛围也那般浓郁,武者间的交流较技频频发生,国术大赛时常举行,他们创造了一个辉煌的时代。孙禄堂名望之大,前所未有,据传他武功精湛、博大精深,各类人才经他指导均能成为非凡人物。孙氏门人,遍布全国各地,然当今能再现孙武圣风韵者,却荡然无存,甚是憾事。或许武学之文字再现与武功本身的肉体再现原本有异,故当今人等,多为现代拳法吸引而不注目于传统拳术。孙氏武学中桩法实在也是多个人物出道之基础。孙氏太极、八卦、行意拳学及各种器械均以桩法为基础。所谓拳之劲,乃出于桩功之深厚,无桩力,则无拳力,更谈不上进入化境,进入孙圣人之所谓“道”也。

 

十八、建立道场贰

道欣即以桩为禅而近道,他在红尘的世俗中找到了一个支撑点。而今,流光幻化无定,而人类之意气,人性之优劣,又往回不已,这是红尘往复不已的轮回。坐地而问道,道者,宇宙人生之机巧,运动规律也。人如果逆天道而行,是必自毁其命,自焚其所为。道欣所关注的德亦就是武德,武德之近道,且终必皈化为道。如此说来,道欣可谓道士也?然而不,道欣只是世俗生活、芸芸众生之一。他要渡过的这一生如此平凡,也如此平淡,更不能言及英雄、豪杰,言及开一代先河,言及创世纪之新貌。他不是那种人物,他如此微渺,以至于要等到亡命之时,也许他依然平凡之至。小市民之一,草民之命也。他没有野心,没有扬名立万之需求,他太微不足道以至于他甘心于日常琐事而保持自己的个人爱好。

这让他时有颓靡,沉湎于生存的旋涡中,承受诸多或许原不该打算承受的压力与责任。他这样想着,他就把内心诸种个人的意念与幻觉抹去了。个人的精神城堡那原本可以如思想家、哲人、诗人般的意志,化为庸常的纪律,存守于活着的本能之上略为公共性的界面之内,成为一个活着的都市里的植物。他要让自己变成一个养育他灵魂的道场。这个个人的道场不会开花结果,至多在他的体内与他所能够拥有的空间里哺育一层气息,形成他独有的道德之气——在都市里隐匿,隐匿在精神的桃花源里,也许,会是一生?枯燥的一生?

后汉黄宪之在《琴论》中说道:“嗟夫!夫人寄于幻化,有有心者,有无心者,有有心而无心者,有无心而有心者,无其所无而未尝无,有其所有而未尝有,无亦疑也,有亦疑也,疑则机也,机则感于机而应于机,机之流于物也,无一无万,无巨无杪,无远无近,无阴无阳,鼓舞化育,若知其存,若风之噫虚而物窍皆鸣,日之照临而物状皆朗,不行而赴,不弛而疾,此之为机。”忘掉机趣,自然就使人获得一种人生的轻松与自由,情感方获取无羁的性灵与真趣。由“律历融通”的观念来看,体现的是“天人合一”的观念,就是中国文化中人与自然、个体与社会、主体心灵与客观事象的渐次整合观。武与乐,何其通也!

在这里,一端是被玻光洒扫群芳,一端是泄窗漏以流光,此是道欣的练功房。这里不同于现代武术的练功场所,而是独自吹笙、独自站立的心灵禅房。道欣喜爱这里,在屋顶的院子里种上了梅竹兰菊四君子,又栽了桂树、梨树、桃树与藤蔓植物。棚架上可引上金瓜、丝瓜之类,葡萄是不可少的。另外,浅草引蝶,也是多多益善。练功房是青砖露白线的墙面,玻璃罩面。茶堂亦是在此,有上好的茶具供以香茶,乌龙、龙井、茉莉、铁观音、雀舌、香片应有尽有。有宜兴的茶壶、川茶的青花盖碗,都是养性之用。有棋盘置于小榻,宝剑悬于白墙。镂空的窗格雕花还算精湛,那是文物市场买来的仿制品。这一切似幻似真,真真假假不易分清,亦无须分清。道欣在这里读书,觉着这一切就是自己的,自己就该浸淫于此,而且也是真的,是“山即是山水即是水”的现实。

 

十九、道堂、桩位与庸常心

道欣变得适然的时候,道欣也就显得罗嗦与琐碎了,对事物的理解时有重复和多种解释,他唠叨那些东西,甚至与武学无关又看似相关的事。没有人关心,一切显得多余。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不好的。道堂从一开始就是心灵的外延,希望有某种外化的东西,可以营构一些气氛,从而在这样的气氛中得到内外合一的精神与物质享受。道堂原本是立于桩位里的,而桩,似乎也教育人要懂得中庸之道。

《论语》、《孟子》、《中庸》之辞,可以在道欣未来的生活中细细品读,细细体会。他可以寻找存在的本质与无以摆脱的非本质。本质所谓的深,实则深含于外象的浅的。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妄加训诫或强辞注释的话,这一切又全是废话。道堂对于每一个入道者而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心灵反应。可以自己营造自己的道堂,以心香的方式,对上苍礼敬,将心的超越,贮存于内在。

桩位是多种形式的身体训练,以心的契合与融合而合一为至上之境。诸多桩位内在之力隐于无形,即虚灵与柔静之中。每一个深入桩法的习练者皆可成为一个特殊的心致获得者,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桩位有时候体现为心致的幻化,即意念的各种输导。无极是大道之初亦是大道的极至,桩里的无极首先要以心致无极而近于道。此乃诸圣言说的根本。道欣以软化之形付与四体,而使心致化入太虚。而此虚,又行于诸形,行于庸常生活。在日常的事物中抵达那些价值与意义的极至。因此,做饭、炒菜,算计生活,培育经济头脑,也日渐成为诸功之外的弥补,甚至就是功与现实的矛盾与相合之需要、必然。

道欣去买了鸭子,要做啤酒鸭。他将鸭子切块,放入油锅中煎炒,加入豆瓣、盐、糖、味精、胡椒、少许醋、酱油,再将啤酒倒入锅中,青笋切条加入,反复铲炒直至啤酒水气减少至鸭块、青笋处,然后盛进大碗内即可上桌。道欣的朋友都等着这道好菜。另加几道素菜,一盘卤牛肉、花生,就酒畅谈一宵,甚是快乐之极。庸常心以庸常的乐趣达成存在的注脚,将飘远的道理置之一旁。庸常心即平常心,庸常带有贬义,但庸常之情正是道欣选择的调式。这似乎可以注解“投入”,是生活的低桩位,于此投入的是关注与承续。这在道堂中体现为生计的盘算与打理,打理生活,需要的是耐性与热情,才使得生活充满乐趣。细致的、优雅的,一切以低桩位的态势表达。因此,这幻化的一切,在一个人的历程中,显得唯其逼真,唯其客观,唯其庸常而无以超拔。

当然,菜园的梦想也常从功力的边缘蹦溅出来。菜园是田园诗的沃土,道欣没有菜园,在这个飞速的时代,在这个充满喧嚣、浮躁、利欲重重的时代,心的道堂只有道欣这样的人可以自悟和自设。甚至连庙里的许多居士,教堂里的许多信徒,也不能够从日常的事态中察觉出自己内在道堂的滋养,所以,他们也未必不是肤浅的。天机藏在心中,人为露在行外。道的滋养从自己时有的觉悟和站桩滴水穿石的功力中产生出来,以不同的躯体承载这样的道。承载道欣日日重复的行动,和琐碎的思虑与罗嗦的解析。一切显得那样自我,让他人眼花缭乱和云里雾里。但道欣们心里清楚,心里清楚却无力为解,甚至没有诉说的可能和诉说的必要。因为,这是道。桩功升出的道可以这样必然而无解,融入庸常事务中也充满真趣。

 

二十、结束语——“一抹阳光”

窗外是可以想见的柳枝、竹林与各色花草藤萝。青色的瓦檐隐藏在浓密的树阴之中。青瓦下有灰色的墙和雕花的窗,窗棂中就藏着些许人物和故事。而这里是茶馆般的清雅,坐上宾客都坐在鸡翅木的太师椅上。宾客们都是道欣的同道和文友。一抹阳光,打在他红润却显得深厚的脸上。他们在讨论武学与佛道之法。这些古老的话题在窗棂内外渗透着玄妙气息,像一抹阳光投射的温暖成为他们人生金色的注释。这景象,又似真似幻,甚至,是习以为常的恍惚和悠闲文章里的事情。

其实也真是文章里的事,是为了把自己定革于现实之外的虚灵的道中。空灵不仅是一种空灵,空灵也是一种庄严与柔软。道欣与道友谈论的是以一种方式,譬如DV的方式,把道友这位已然年长、步入暮年的拳师的功法、套路的演练,拍摄下来,以便后来人可以一睹传统武功的风采诣韵。也为他本人,留下一个纪念。道欣劝说他,他似乎也答应了,他说要梳理一下,以便将一些不可披露的东西隐藏起来,让可以亮相的东西更加精彩地得以展现。在川西的传统武学中,有多少东西是出于仙道一脉呢?这位拳师最上乘的功夫,据说是“起丹”,大概也就是以往所说的“仙丹之法”吧?

窗外,也有一只小鸟,是从笼罩着午后的光晕里飞来的,停在竹枝上,轻声鸣叫了几声,婉转地像羞涩的少女。道欣看到了它,从一抹阳光的窗棂中探去目光。他几乎凝滞了,手里的青花瓷茶碗冒着袅袅的细烟。丹道,紫气、琼宇、仙阁,桩位刻求的姿仪,禁不住成了放松着身躯而静息地、空空地支撑。他是架着桩位的翔云而出神的,随着鸟儿的起升,向天空远处飞去。他的神思,追随鸟儿起伏,在阳光下升逸着潮气空间被滋润的性灵,向巨大的无限隐去。而此刻,他的动作像一尊伫立的神秘的行者,在他在的地方,滞留了他不在的英武。那拳师也自顾品饮着香茶,思忖些先贤的故影、故事与道统。一抹阳光,透过窗框,将他的丹田也照出了一团亮斑。

在一个阳光一抹的清晨,道欣独自站立,在又一个阳光一抹的黄昏,道欣与拳师搭手推揉。拳师虽步入暮年,却不解道欣功法中的理趣与机巧。道欣讲了许多,是应拳师提问而答。拳师也为道欣演示了本门的发力,快速进步、跟、退、崩拳、整劲、吞吐沉浮以及简单朴素而又实用的剑法。武者是这样相互包容、支持的。武者也这样面对日暮的一抹阳光。他们通过自己的方式面对生活,在站立的功夫里修正、培养道义与德性,演化灵性指引的奇巧和浮想,在实践中,浇灌它,让它成长,成为履旧出新的方略、战术和技巧。成为复杂生活中,最温暖的,一抹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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