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中西宗教的异同2008-09-25 12:49:16 关于中国人有无宗教信仰、宗教意识是否淡薄的讨论,一直是学术界比较关注的问题。现在中国人宗教意识淡薄几乎已经成为定论,也很少有人怀疑这个说法。这里我们不是想为这个问题翻案,更不是想提出什么更新颖的观点,只是就自己的一点理解谈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人们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其实都自觉不自觉的接受了一个假定的事实,或者说预先假设了一个特定的前提或标准。这就是西方人的宗教信仰和宗教意识相对浓厚。用这个标准来衡量中国的情况,就得出了上面的结论。可以说这个结论的得出是在中西宗教文化比较的基础上得出来的。自从西学东渐以来,在一百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可以说西方文化渗透并影响了中国的方方面面。虽然在对代西方文化的态度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但在西方强大的经济实力和高度发展的科技面前,对于多数中国人来说,不免会有一种自卑感。这种心态也是很正常的。在西学的影响下,很对人在衡量问题的时候,总会自觉或不自觉的把西方作为衡量的标准,以此来评判中国文化的优劣。直到现在这种状况仍然没有根本的改变。 对于宗教问题的认识,也不例外。很多人在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以中国没有产生像西方基督教那样的宗教为理由,就认为中国不存在真正的宗教;又认为中国人没有像西方人那样宗教意识那么强烈,从而得出中国人宗教意识淡薄的结论。再进一步,又得出中国人缺乏宗教感情,并把此作为中国文化的一种缺陷。但是,这些归根结底都是以西方的宗教,主要是基督教,作为衡量的标准。但是,如果我们不这样去比较的话,也许就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而这就是比较史学所产生的自然结果。 比较的方法可能是在学术研究中用得最多的方法,多数搞学术研究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的运用这种方法。但是,人们尽管在用这种方法,却很少有人对这种方法本身作过深入的思考。比较的方法存在者一个弊端,就是多数人在运用比较方法的时候,总会预先设定一个衡量的标准,以此标准作为基点进行比较。而标准的选择,大都是根据研究者自己的理解,具有很大程度上的主观性。这样得出的结果就不免有欠失公正之嫌,虽然有时候得出的结论可能会被很多人接受。我们经常忽视的一个事实就是,一般最容易为人接受的事物,可能也是存在问题最大的。这正是因为我们接受了它,对它产生了信念,所以就很少有人再去怀疑它。但是,当我们真的注意到了,问题也就产生了。历史上很多的发明发现,不管是科学方面还是社会哲学方面的,都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这里我也想谈一谈我个人对于中西方宗教的理解。首先声明,我这里可能也会借用比较的方法,但是我只是想把中西宗教各自的特点揭示出来,并不想通过比较得出什么结论,也不想比较二者孰优孰劣。 就中国而言,中国古代有儒释道三教之说。尽管近现代以来,有很多人不承认儒教为宗教,但是“三教”的观念在古代是深入人心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儒教同佛道二教比较起来,神秘的意味比较淡一些,实用性比较强一些,从这个角度讲,儒家确实宗教意味比较淡。但是儒教有一套类似于宗教的严密组织体系,同时拥有一大批信徒,从这个角度讲,它确实又有宗教的特征。这里我们也按照传统观念的理解,把儒教看作一种宗教。 中国宗教从产生之初,也曾出现过类似于西方宗教中“上帝”那样的概念,也曾出现过上帝崇拜的现象。这种现象最早可追述到殷商时代。那时上帝崇拜在人们的心目中还是很神圣的。虽然如此,那时中国的上帝崇拜与西方还并不完全相同。 以基督教为代表的西方宗教从其发端时起,就存在着两个极端化的倾向,这可以从柏拉图的“理念说”的产生中看出端倪。后来出现了“上帝”的概念,随之出现了上帝崇拜。而在这一过程中,其信仰就把“神”和“人”分成两个极端,两者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也就是上面所谓的“极端化倾向”。人不能成为神,神也不是由人而成的,而人是有神创造出来的。从这个角度讲,西方的宗教可以称为“神性化”的宗教。“神”与“人”之间不能进行直接的对话,其沟通总是通过一定的媒介来进行的。在基督教而言,耶稣其实就是充当了这种功能。基督教中关于“三位一体”的观念,认为圣父(上帝)、圣子(耶稣)、圣灵,上帝的灵降到耶稣身上,使耶稣代表上帝来拯救这个世界,耶稣是上帝在世间的代表。这样就很好的把“上帝”和“人”沟通起来了。这种“神性化”的宗教信仰,一直是西方宗教的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并且,进一步讲,也正是因为“神”和“人”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在西方历史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宗教,具体地说是教会,成为实际的掌权阶层,甚至连世俗的王国都要听命于教会,这就是所谓的“教权”大于“王权”。这正是因为教会承担着沟通“神”和“人”之间的任务,而自命为代表“神”的意旨。西方整个中世纪可以说大都是处于这种情况之中。后来虽然进行了宗教改革,可是宗教改革所革的只不过是基督教会的权利,而在宗教信仰上并没有大的变动。其口号是“信仰耶稣即可得救”,只不过是否定了教会的作用,“神”和“人”之间不需通过教会,可以通过信仰耶稣直接得救。教会的权利是被否定了,可是“神”与“人”之间的绝对的不可逾越性并没有改变。 中国则不同了。在中国古代虽然也有女娲造人等传说,但这些观念并不能算是一种宗教性的观念,以其并不深入人心,也没有形成一种系统的宗教理论,只是一种传说而已。中国的宗教信仰,开始时虽然也出现过类似于西方的上帝崇拜,但是从一开始,中国人就把祖先祭祀和上帝崇拜联系在一起,认为自己的祖先死后可以成为神。在殷商时代,上帝崇拜与祖先神的崇拜是统一的。这就从潜意识中打破了“神”和“人”之间的界限。这种观念到了周代时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直接将祖先祭祀与上帝崇拜联系起来,而更突出的则是祖先的祭祀。周人在祭天的时候,以其始祖后稷配祭;在明堂聚宗族祭祀上帝的时候,以文王配享。这也就是《孝经》上所说的“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到了周代虽然也在存在“上帝”或“天帝”的崇拜,但更将其进一步的“人性化”。“上帝”或“天帝”崇拜已不是人们进行祭祀的主要目的,而其主要目的在于祖先神的祭祀。由“严父配天”所引申出来的是一套忠孝观念,而上帝崇拜则流为一种形式。并且,从西周开始,愈往后,“上帝”或“天帝”的概念愈模糊,或说愈抽象。到了春秋战国的时候,“帝”的观念已经很模糊了,剩下的只是“天”的观念。“天”是无声无臭无形的,这就容易给人们留下想象的余地。所以,“帝”的观念在人们的思想中淡化之后,人们就开始从抽象的“天”的角度出发,把“天”的一些特征抽象出来,并配以人事,而其侧重点也在于人事上。因为抽象出来的“天”的特征也都是围绕着“人”展开的。从而使得中国的宗教更具“人性化”的特征。这种演变在《周易》中已有体现。《周易》很少言“帝”,大都是在言“天”,像《乾卦》的“象辞”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明显的是将天的特征和人联系在一起,而其主要目的也在强调“人事”上。再到后来,“天”的观念独盛,而“帝”的观念则消沉,并且“圣人”配天的观念逐渐的流行。而一开始“上帝崇拜”与“祖先神祭祀”统一的情况,在周的时候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到春秋战国时期,“祖先祭祀”从“上帝崇拜”中脱离出来,成为一种专门的礼仪。 总上所言,一开始时的上帝崇拜与祖先神祭祀统一的情况,逐渐演变分化为两种情况:作为具有神格意义的“上帝”(具体神的形式)演变为具有神格意义的 “天”(抽象的形式)的形式,并以此与人事相联系,这就减少了“具体神”的崇拜而将其拉到人事上来为人服务了;再者,祖先配天的祭祀形式也发生了变化,祖先祭祀独立成为一种具有宗教性质的专门的礼仪,而后来发展出的“严父配天”的观念中的“天”,也不再是“具体神”性质的“上帝”或“天地”,而是被抽象后的“天”,并且在此之后“圣人配天”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大都把自己所推崇的“圣人”看作是能“替天行道”的人,并且是 “与天地合德”的人。而这也为中国宗教中“众生平等”的观念的产生打下了基础。 不管是孔子开创的儒教,还是在老子开创的道家学派基础上后来形成的道教,抑或是从印度传入的佛教,“众生平等”的观念始终贯穿于三教之中,也是中国宗教异于西方的一个很显著的特征。“众生平等”是佛教的一种思想,其一种含义就是说人人都具有“佛性”,即成佛的基础,人通过自己的努力,都有成佛的可能。其中所隐含的意思就是佛是由人修炼成的。这与儒教当中“人皆可以为尧舜”的观念是相通的。虽然道教中没有明确提出类似的思想,但是道教中的神圣也是由人修炼成的,长生不老、羽化登仙对于每个人来说也是平等的。所以,并不管是儒教的圣人、道教的仙人,还是佛教的菩萨、佛等,与西方的“上帝”不同,他们对于众生而言是平等,众生通过自己的努力都可以成圣、成仙、成佛,而圣、仙、佛也都是由人中的佼佼者修炼成的,圣、仙、佛与人之间不存在绝对的不可逾越的鸿沟。并且在中国历史上,不论宗教的势力有多大,从来没出现过“教权”大于“王权”的情况。因为中国的宗教根本没有在神圣和人之间设障,可以直接沟通,不需要什么中介,这也就使得宗教丧失了统治世俗世界的权利。而西方的“上帝”是唯一的,人不论怎样努力,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上帝”,人可以接受上帝的赏罚,但绝对不会享受与上帝平等的地位。 我们不妨用下面的两句话来概括中西宗教的不同:在中国,是寓宗教于世俗之中;而在西方,是寓世俗于宗教之中。换句话说,中国的宗教是在人们的日常世俗生活中进行的,而西方人们的日常世俗生活是在宗教中进行的。这是中西宗教的显著差异。所以,如果我们拿西方的宗教做标准的话,中国的宗教特征体现并不是很明显,从而得出的中国人的宗教意识并不浓厚的结论也是很正常的。两种不同类型的宗教各有各的特征及优缺点,我们要是硬拿其中的一种作为标准去衡量另一种,这其实是很没有必要的,因为两者所基于的文化因素和所产生的背景并不相同,从而导致两者之间的特征也各不相同,所以两者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可比性,也不存在谁比谁优越的问题。直到今天,这种差异仍然存在,这是在长期历史发展中造成的,很难改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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