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对科学之价值的声明 (1913) 第 I 部分
精神分析是一种医疗过程,目的是通过心理技术,治疗某些形式的神经疾病(神经症)。在 1910 年发行的一本小册子1里,我从约瑟夫?布罗伊尔的宣泄过程,及其同夏科氏和皮埃尔?珍妮特的理论的关联开始,描述了精神分析的进展。
作为能够通过精神分析治疗来理解的失常病例,我们将给出歇斯底里的抽搐和瘫痪,以及强迫性神经症(强迫性的观念和强迫性的行为)的各种症状。所有这些病例都是偶然会出现自发恢复的现象,并且以一种尚无解释的随机方式,依赖于医师的个人影响。恰当地说,精神分析在精神失常的严重形式上没有疗效。但精神分析——在医学历史上第一次,使我们对神经症和精神病等的起源与机制有了一些深入理解。不过,精神分析的这种医学意义,不会使我的行为:将其带入一圈专注于技术合成的专家的注意之中,变得合理。并且,这样的打算一定尤其显得为时过早,因为大量的精神病学家和神经病学家反对新的治疗方法,且无论对其基本假定,还是研究成果,都拒绝接受。然而,如果说,我仍然将这种尝试当作是合理的尝试,那是因为精神分析也声称能引起精神病学家以外的人的兴趣,因为它触及了各种其他领域的知识,并揭示了它们与精神生活的病理学之间意想不到的关系。因此,在我当前的论文中,我将把精神分析的医学重要性放在一边,并用一组例子阐释我刚刚为这门年轻的科学所做的声明。 1 《精神分析五讲稿》。 有许多与面部及其他表达性运动相关,以及与言语相关的现象,还有许多思维过程(包括正常人和病人的思维过程),迄今为止没有受到心理学的关注,因为它们被当成了不过是器质性异常或心理器官运作中某种异常故障的结果。我这里指的是正常人的“失误”(口误或笔误、健忘等等)、偶然行为和梦,以及神经病患者的惊厥、谵妄、幻觉和强迫观念/行为。这些现象(限于那些未被无视的情形,如失误),被归入了病理学,而人们也尝试为其寻找“生理学”解释,尽管这些尝试无疑不令人满意。与此相反,精神分析已能够表明,所有这些,都可以通过假设一种纯粹的心理属性来解释,并可以拟合到我们已知的心理活动链中。于是,精神分析一方面将这个主题范围窄化进了心理学的视角,另一方面又在心理学领域内带入了很大一部分病理学。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的现象提供了更具说服力的证据。我们不该因为精神分析将病理学素材中所获发现应用到普通情形而指责它。后者和前者都分别得到了各自的证据,并表明,正常行为和被描述为病态的行为,遵循着同样的规律。 现在我将更详细地讨论此处关注的两个正常现象,即失误和梦(我们称之为现象,也就是说,它们能够在正常人身上观察到)。
那么,通过失误,我理解了在健康且正常的人身上,诸如:忘记通常熟悉的单词和名称、忘记打算做的事、出现口误或笔误、错读、放错物品且无法找到它们、丢失物品、犯下与知识水平不符的错误、以及特定的习惯性动作姿势等事件,是如何发生的。所有这些,大体上并未获得多少心理学的注意;它们被分类为“心不在焉”的情况,并归因于疲劳、分心、或由某种轻微疾病促成的结果。然而,分析性的询问,能以满足一切要求的确定性表明,后面这些因素仅仅作为辅助因素运作,甚至可能并不存在。失误是一种完全表现在外的心理现象,并且总是存在意义和目的。它们服务于明确的目的,由于常见的心理处境,这些目的无法以任何其他方式表现出来。通常,这些处境总是涉及某种心理冲突,这种心理冲突阻碍了潜在意图找到直接的表达方式,并使其转向间接的路径。对失误感到内疚的人,可能注意到了,也可能忽视了这点;在心理冲突之下被压抑的意图,可能对他来说相当常见;但没有分析,他通常无法意识到,这种意图对我们所讨论的失误负有责任。对失误的分析进行起来通常简单而快速。如果一个人注意力被吸引到错误上,那么他接下来冒出的念头就会给出这个错误的解释。失误对任何想要验证精神分析解释可靠性的人来说,都是最方便的材料。在一本最先于 1904 年以书籍形式出版的短小作品中,我陈述了大量此类例子,并且从那以后,我得以在我的收集中加入了许多其他观察者贡献的例子。1我们最后发现,压抑意图的最一般动机(由于在失误中找到了它的表达方式,这种动机随后将得到满足),是为了避免不愉快。于是,如果有人对名字主人暗中怀有嫉恨,他会硬是记不住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名字;如果有人事实上并非情愿地产生了某种意图,例如,仅仅是在某种习俗的压力下产生的,他会忘记实现它;如果有人看到一件物品会想起某个吵过架的人,例如,该物品的最初赠送人,他会丢失这个物品;如果有人不情愿进行某次旅行,而宁愿去其他地方,他会上错火车。在与印象和经历的遗忘有关的事件中,避免不愉快的动机被看得最为清楚—-这个事实,在精神分析存在以前,已由很多作家观察到了。记忆因随时要阻止唤起痛苦感受的印象而显得偏心,即使这样的目的并非任何情况下都能达到。 1 《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学》。也可对比同样关于此主题的,梅德尔、布里尔、琼斯、兰克等人的作品。 在其他例子中,由于被称为“置换”的过程侵入,失误的分析就不那么简单了,只能要求不那么清楚的解释。 例如,一个人可能会忘记某人的名字,这个人他并不排斥;但是,分析将表明,这个名字激起了他对另外某人的记忆,记忆中的此人有着同样或发音相近的名字,而他有足够的理由不喜欢此人。这种联系导致了这无辜者的名字被忘记;而忘记的动机,可以说是,沿着某种关联方式被置换了。 避免不愉快的意图,同样也不是唯一能从失误找到出口的意图。很多情况下,分析发现了在特定情形下被压抑的其他目的,它们可以说只能作为背景干扰被觉察到。例如,口误常常会把说话者想对交谈对象隐瞒的观点泄露出来。不同的伟大作家都曾在这个意义上推断过口误,并在他们的作品中为这个目的使用它。珍贵物品的丢失往往被发现是祭献行为,意在避免一些预期的不幸;并且还有许多其他迷信,在受过教育的人当中,以失误的形式存在着。放错物品通常意味着要摆脱它们;损害某人的财产(表面上看是出于意外),是为了使获得更好的东西成为必要——等等。 然而,尽管这些现象明显琐碎,失误的精神分析解释仍然使我们的世界观涉及了一些轻微的变化。我们发现,即使是普通人,也比预期中更为频繁地被矛盾中的动机驱使。可被称为“意外”的事件数量大大减少了。能够将物品丢失从生命的偶然事件中排除,这几乎是一种安慰;我们犯下的错误,常常被发现是对秘密意愿的掩盖。但是,更重要的是,许多原本完全归咎于偶然性的严重事故,在分析下揭示了主体自身意志的参与,尽管他不会明确地承认。偶然事故和故意自毁之间的区别,实际上常常难以划分,从分析的视角看起来,它变得越发模糊了。 对失误的解释,其理论价值应归于解释的简单易行,及在普通人身上的频繁发生。但精神分析在这里的成功,其重要性远不及它带来的更深层成果,关于正常精神生活中另一现象的成果。我这里指的是梦的解释,它首次将精神分析带入了与官方学术的冲突之中,不过这原本就是精神分析将到来的命运。医学研究将梦解释为完全的躯体现象,没有重要的意义,并将它当作对物理刺激的反应,这些物理刺激将沉浸在睡眠状态的精神器官部分地唤醒。 精神分析提升了梦的地位,认为它是具有意义和目的、且在主体的精神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心理行为,因而无视它的奇异、不连贯和荒谬。从这一观点来看,梦的构建过程中,躯体刺激仅仅扮演了被处理的那部分材料。这两种梦的见解之间并没有折中的位置。反对生理假设的理由,是它毫无成效,而支持精神分析假设可能的理由,是它解释了数千个梦,赋予其意义,并借由它们,阐明了人类心理的私密细节。 我在 1900 年发行的一本册子里致力于梦的解释这一重要主题,并满意地看到,通过精神分析领域中几乎每一个工作者作出的贡献,其中提出的理论被证实与扩充了。1通常我们同意,梦的解释是精神分析工作的基石,它的发现构成了精神分析对心理学最重要的贡献。 我无法在这里分享达成梦的解释的技术,也无法为梦的精神分析调研所获结论给出理由。我必须仅限于阐明一些新的观念,报告我的发现,并强调它们对于普通心理学的重要性。 那么,精神分析展示了下面的事实。所有的梦都有含义。它们的奇异,是由于表达意义时被歪曲了。它们的荒谬是故意的,表达了愚弄、嘲笑和矛盾。它们的不连贯对于其解释无关紧要。醒来后所记得的梦境被我们描述的方式,称为“显意”。在解释显意的过程中,我们被引至“梦的潜在意图”,它隐藏在显意之后,并通过显意来描绘。这些潜在意图不再奇异、不连贯或荒谬;它们是清醒思想中完全有据可循的成分。我们将潜在意图变形为显意的过程取名为“梦的工作”;正是这个梦的工作带来歪曲,使潜在意图在梦的内容中难以被认出。
梦的工作只有一种功能——也就是维持睡眠。“梦是睡眠的守卫者。”梦的意图本身可能服务于相当多样化的心理功能目的。梦的工作,通过幻觉方式地实现梦的意图中出现的愿望,来完成其任务。 可以有把握地说,梦的精神分析研究给了我们对“深度心理学”的首次深入洞察,深度心理学的存在迄今尚未受到过怀疑。1普通心理学若要和这些新发现达到和谐,将需要引入根本性的变化。在我这篇文章的范围内彻底探讨梦的解释的心理学价值,这是相当不可能的。让我们记住,我到目前为止,强调的仅仅是,梦有含义,并且是心理学研究的对象,然后现在让我们继续讨论心理学从病理学领域中吞并的新领土。 若要我们相信这些新奇之事的价值,或者,只是要我们相信其存在,那么从梦和失误推论出来的这些心理奇事,就必须适用于解释其他现象。事实上,我们也的确发现,精神分析表明,我们通过研究这些正常现象达成的假设:无意识心理活动、审查和压抑、歪曲和替代,也使我们首次理解了一些病理现象,可以说,在我们手中放入了解决神经症心理学所有谜题的钥匙。因此,梦将被当作是一切精神病理学结构的正常原型。任何理解了梦的人,也就可以把握神经症和精神病的心理机制。从梦开始,精神分析调查使我们得以构建神经症的心理学,它正一部分一部分不断被构建起来。但我们此处关心的问题是精神分析的心理学价值——这迫使我们更完全地专注在这个影响深远的主题上,讨论它仅有的两方面迹象:许多至今认为需要生理学解释的病理学现象,实际是心理行为,以及,导致异常结果的过程,可以追溯到一些心理动力上。我将举几个例子,阐明两个命题中的第一个。歇斯底里的攻击一直被认为是情绪兴奋性增强的信号,并等同于情感的爆发。夏科氏企图通过描述性公式,降低其表现模式的复杂性;皮埃尔?珍妮特认出了这类攻击背后运作的无意识念头;而精神分析则显示,它们是场景(无论是实际经历,还是仅仅虚构)的模仿性表现,这些场景占据着病人的想象,病人却无法意识到。通过对代表的场景进行凝缩和歪曲,这些哑剧向旁观者隐藏了其含义。这种分析同样适用于歇斯底里病人被称为“慢性”的症状。这些全都是一些幻想的模仿性或幻觉式表现,这些幻想无意识地支配着主体的情感生活,并有着达成秘密和压抑愿望的意义。这些症状令人痛苦的特征起因于内部冲突,由于需要与此类无意识愿望进行斗争,病人的思想被迫落入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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