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香菜
我们芜湖及周边宣城远到泾县一带,有样特色小菜,叫“香菜”,又叫着“五香菜”、“芝麻香菜”,是一种用白菜腌制的咸菜,并非人们通常所说的芫荽那个香菜。据说腌香菜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用大白菜的菜帮做主料,经晾晒、洗净、切条、晒干后,加入五香粉、蒜未、辣椒粉、炒熟的黑芝麻、熟菜油等调料,轻柔拌匀,装坛密封,腌上个二三十天即可食用。 李化楠所著的清代饮食专著《醒园录》下卷中“做五香菜法”就记载的就是香菜的腌制方法:“每十斤菜配研细净盐六两四钱。先将菜逐叶披开,杆头厚处撕碎或先切作寸许,分晒至六七分干,下盐。揉至发萎极软,加花椒、小茴、陈皮丝拌匀,装入坛内,用草塞口极紧,勿令泄气为妙。复藏匀仰,一月可吃。”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道:“菘即今人呼为白菜者,有二种:一种茎圆厚,微青;一种茎扁薄,而白”。腌制香菜,就是以这种“茎扁薄,而白”——杆子扁长、叶子短少,长棵而嫩白的——高杆白菜为上佳,进入大雪节气,经了霜的白菜,鲜嫩而又绵软,是腌菜的最佳时机。 在初冬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小镇上的空地、路边、房前,只要是有阳光的地方,总有一排排整齐成行的整棵子白菜,晒在那里。不待日落便要收回,第二天早上又早早的抢场子,把菜搬出去排好着晒。日头好的话,要晒上三四天,这时的白菜软溜溜的,既不易折断又便于清洗。 此时已降清霜,气温很低,河水冰凉。由于菜多,有好几担,洗菜时还要请上几个做事火辣利索的亲邻来帮忙。放上两个长条凳在河中,再搭上几块门板。我们徽居的大门是一种叫槽门的,每块门板尺余宽七八尺长,用这样的门板在河边搭作水跳板。母亲和请来的两三个妇人在水跳上洗菜。河面上的鹅鸭和水中的鱼儿追逐着漂流的菜叶。父亲带着我们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将家里的菜,一篮一箩地送到河边,再将洗净的菜一篮一箩地送回家里。由于父亲是个文弱书生,还要请一位年轻力壮的亲戚或邻居,将晒得不怎么疲软的白菜,放进大木盆中赤脚踩上一番,使其软和些再洗。遇到冷的天气,我们都穿上棉衣棉裤了,而踩菜的先要赤脚下水搭好跳板,再赤脚踩菜,晚上,还要为我们家踩上一缸腌菜。据大人们说踩菜人的脚汗越重的,踩出的咸菜味道越好——不知是大人们逗弄孩子的玩笑话,还是确有这么一说。对于踩菜的人,自有最高的待遇——三个溏心蛋加一碗面条,这是当时我们当地招待客人的最好的副食。在冰凉的水里踩着,我们在旁边光看着就发寒。那时,我们都认为,这就是世界上最厉害最过劲的人了。 祖母负责整理家里这块,洗干净的白菜,整齐地码放在用凳子架起的竹床晾着沥水。家里养的几只母鸡,围着竹床直转,欢欣地抢着掉下菜叶。晾好的白菜,大致分作两类,鲜嫩的留着做香菜,老的、边叶子用大缸腌起来,做香菜的只占七八分之一,做香菜费时还要加上许多作料。大多未被选用的则以整棵放在缸里盐踩板腌着,老的、边子扎成把放在最上头,也做咸菜了。一缸咸菜,就是今后的家常菜了,几坛香菜,则是招待客人之用的。 把鲜嫩的白菜帮子,切成一两寸长三四分宽的细丝,刀功好的,切出的菜丝,看着就舒服,祖母切的菜丝就是这样的,长短大小整齐划一,并且还要为之忙上好几天。切好的菜丝摊在借来的大圆竹匾里晒上一两个太阳后,放在盆里反复揉搓,再拌上细盐、蒜泥、五香粉、辣椒粉、黑芝麻,入坛压实,坛口再抹上碎蒜瓣浇上些熟菜油封口,最后用厚布加塑料纸将坛口扎紧。待等到半月后就可以尝到香菜的美味。 入味后的香菜,闻之清香扑鼻,食之脆嫩可口。吃饭的,有它好下饭;喝酒的,有它好下酒。掏上一小碗,再加点花生米或臭豆腐干,浇上点芝麻油,那就是最地道的下酒小菜了。香菜好吃,不仅是它的清香脆嫩,还是因为它饱含了艰辛的劳作和浓郁的乡风乡情。 祖母过世有二十多个年头了,母亲得病也有十多年了,虽然现在还能吃到小姨她们送来的香菜,但是每到初霜时节便回想起那温馨的时光,怀念起操劳一生的祖母,也担忧起半身不遂的母亲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