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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卷》(唐宋之部)第一册之10

 感恩一切 2013-02-28
量為己,必貽俗患,僶俛辭世,使汝等幼而饑寒。淵明此語,蓋實錄也。吾真有此病而不蚤自知,半世出仕,以犯大患,此所以深愧淵明,欲以晚節師範其萬一也。(《苕溪漁隱業話》前集卷四)

東坡云:《桃竹杖引》:“江心蟠石生桃竹,斬根削皮如紫玉”。桃竹葉如椶、身如竹,密節而實中,尺理瘦骨,天成持杖也。嶺外人多種此,而不知其為桃竹。流傳四方,視其端有眼者,蓋自東坡出也。(同上卷十一)

東坡云:《示兒》云:“主婦治北堂,膳服適戚疏。恩 封高平君,子孫從朝裾。開門為誰來,無非卿大夫。不知官高卑,玉帶縣金魚。”又云:“凡此座中人,十九持鈞樞。”所示皆利祿事也。至老杜則不然:《示宗武》云:“試吟青玉案,莫羨紫囊香。應須飽經術,已似愛文章。十五男兒志,三千弟子行。曾參與游夏,達者得升堂。”所示皆聖賢事也。(同上卷十六)

東坡云:歐陽文忠公言:晉無文章,惟陶淵明《歸去來》一篇而已。余亦謂:唐無文章,唯韓退之《送李願歸盤穀序》一篇而已。平生欲效此作一文,每執筆輒罷,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獨步。退之尋常詩,自謂不逮李杜,至於“昔尋李願向盤穀”一篇,獨不減子美。(同上卷十八)東坡云:韓縝為秦州,酷暴少恩,以賊殺不辜去官,秦人語曰:“甯逢暴虎,莫逢韓玉汝。”玉汝,縝字也。孫臨最善滑稽,尤善對。或問曰:“莫逢韓玉汝,當以何對?”臨應聲曰:“可怕李金吾。”天下以為口實。“可怕李金吾”,乃杜子美詩也。(同上卷二十八)109

東坡云:余在潁州,夢至一官居,人物與俗無異,而山川清遠,有足樂者,顧視堂上,榜曰仇池,覺而念之。仇池武都氐故地,楊難當所保,余何為居之。明日以問客,客有趙令畤德麟者,曰:何為問此,此乃福地,小有洞天之附庸也。杜子美詩云:“萬古仇池穴,潛通小有天。神魚人不見,福地語真傳。近接西南境,長懷十九泉。何時一茆屋,送老白雲邊。”他日工部侍郎王欽臣仲至謂余曰:吾嘗奉使過仇池,有九十九泉,萬山環之,草木鮮叢,可以避世,如桃源也。(《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二十六)

蘇轍

【和張安道讀杜集用其韻】我公才不世,晚歲道尤高。與物都無著,看書未覺勞。微言精《老》、《易》,奇韻喜《莊》、《騷》。杜叟詩篇在,唐人氣力豪。近時無沈、宋,前輩蔑劉、曹。天驥精神穩,層台結構牢。龍騰非有跡,鯨轉自生濤。浩蕩來何極,雍容去若遨。壇高真命將,毳亂始知髦。白也空無敵,微之豈少褒。論文開錦繡,賦命委蓬蒿。初試中書日,旋聞鄜疇逃。妻孥隔豺虎,關輔暗旌旄。入蜀營三徑,浮江寄一艘。投人慚下舍,愛酒類東皋。漂泊終浮梗,迂疏獨釣鼇。誤身空有賦,掩脛惜無袍。卷軸今何益,零丁昔未遭。相如元並世,惠子謾臨濠。得失將誰怨,憑公付濁醪。(《欒城集》卷三)

【詩病五事(錄二)】李白詩類其為人,駿發豪放,華而不實,好事喜名,不知義理之所在也。語用兵,則先登陷陣,不以為難;語遊俠,則白晝殺人不以為非。此豈其誠能也哉?白始以詩酒奉事明皇,遇讒而去,所至不改其舊。永王將竊踞江淮,白起而從之不疑,遂以放死。今觀其詩固然。唐詩人李杜(110)稱首,今其詩皆在。杜甫有好義之心,白所不及也。漢高帝歸豐沛作歌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高帝豈以文字高世者哉?帝王之度固然,發於其中而不自知也。白詩反之曰:“但歌大風雲飛揚,安用猛士兮守四方!”其不識理如此,老杜贈白詩有“細論文”之句,謂此類也哉!

大雅·緜》九章,初誦太王遷豳,建都邑,營宮室而已。至其八章,乃曰:“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始及昆夷之怒,尚可也。至其九章,乃曰:“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事不接,文不屬,如連山斷嶺,雖相去絕遠,而氣象聯絡,觀者知其脈理之為一也。蓋附離不以鑿枘,此最為文之高致耳。老杜陷賊時有詩曰:“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萬物生顏色。昭陽殿裏第一人,同輦隨君侍君側。輦前才人帶弓箭,白馬嚼齧黃金勒。翻身向天仰射雲,一笑正墜雙飛翼。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污遊魂歸不得。清渭東流劍閣深,去住彼此無消息。人生有情淚沾臆,江水江花豈終極。黃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忘城北。”予愛其詞氣如百金戰馬,注坡驀澗。如履平地,得詩人之遺法。如白樂天詩詞甚工,然拙於紀事,寸步不移,猶恐失之,此所以望老杜之藩垣而不及也。(同上卷八)

王觀

後論維揚,東南一都會也。自古號為繁盛。自唐末亂離,群雄據有,數經戰伐,故遺基廢跡,往往111蕪沒而不可見。今天下一統,井邑田野雖不及古之繁盛,而人皆安生樂業,不知有兵革之患。民間及春之月,惟以治花木,飾亭榭,以往來遊樂為事,其幸矣哉。揚之芍藥甲天下,其盛不知起于何代。觀其今日之盛,古想亦不減於此矣。或者以謂自有唐若張祜、杜牧、盧仝、崔涯、章孝標、李嶸、王播,皆一時名士而工于詩者也,或觀於此,不謂不久,而略無一言一句以及芍藥,意其古未有之,始盛於今,未為通論也。海棠之盛,莫甚於西蜀,而杜子美詩名又重于張祜諸公,在蜀日久,其詩僅數千篇,而未嘗一言及海棠之盛。張祜輩詩之不及芍藥,不足疑也。(《芍藥譜》)

李之儀

【謝人寄詩並問詩中格目小紙】伏讀別紙,惇諭作詩之意,遂以佳句見寵,委非其據,流汗竟趾。不腆一介,蓋嘗涉獵,而老無所就,但時得一章一句,或可人意則如盲人索塗而俄與之策。日者有傳執事舊詩數篇,拭目而觀,首前而吟,充然飽足,使一臠之嘗,如快意於九鼎也。於是真有以寵之,殆將屬饜矣,欽佩何已。及欲有所形容,不免謂為過情,而取近諛之訝。要之,是詩也,作者久不到此,當於貞元、元和以前求之。而復過有延揖,使得條具前人所作之目,而責其所以為是目,井蛙之生,豈足副九萬里而圖南者。其如高義既及,不敢不報。《國風》、《頌》,分為四詩,言一國之事,言天下之事,形容盛德,以告於神明。又以政之大小,而分二《雅》,此較然已見者。凡所謂古與近體、格與半格,及曰歎、曰行、曰歌、曰曲、曰謠之類,皆出於作者一時之所寓,比方四詩而強名之耳。方其意112有所可,浩然發於句這長短,聲之高下,則為歌;欲有所達,而意未能見,必遵而引之,以致其所欲達,則為行;事有所感,形於嗟歎之不足,則為歎;千岐萬轍,非詰屈折旋,則不可盡,則為曲;未知其實,面遽欲驟見,始仿佛傳聞之得而會於必至,則為謠。篇者,舉其全也。章者,次第陳之,互見而相明也。近體見於唐初,賦平聲為韻,而平側協其律,亦曰律詩。由有近體,遂分往體,就以賦側聲為韻,從而別之,亦曰古詩。格如律,半格鋪敍抑揚,間作儷句,如老杜《古柏行》者。此管中之見,妄以為同異,恐古人自有佳處,既無所傳,亦不可概知,姑以其妄意者區處為獻,不惜委曲見教,幸甚幸甚!(《姑溪居士文集》卷十六》

贈人丙戌正月九日,過彥國,明窗稍理,蘊火取暖,焚香烹茶,翛然相向,欲歸而德威遽至,復坐笑語。徐視幾上散帙,得老杜詩、《五代史》、廬陵歐公集、宋文選,不覺駭愕,輒謂彥國曰:子之膽過身矣。已而抵掌相顧曰:膽未足大,始我學屠龍,為有罪。姑溪老人。(同上卷十七)

跋山谷讀中興頌詩元結云:天子幸蜀,太子即位于靈武,上皇還京師。杜甫《杜鵑》詩云:“杜鵑暮春至,哀哀叫其間。我見常再拜,重是古帝運魂。”又云:“生子百鳥巢,百鳥不敢嗔。仍為餧其子,禮若奉至尊。”又云:“君看禽獸  情,猶解事杜鵑。”書天子幸蜀者,猶天王狩河陽也。書太即位者,猶不當即位也。書上皇遠京師者,不應尊而尊之,非其志也。遠猶來歸而京師者,上皇之故物也。“哀哀叫其間”者,哀其播遷而終不反正也。“見而再拜”者,痛憤其失所也。非其巢而輒生子與餧之者,謂能知恩而識序也。卒云“猶解事”之雲者,嫉之之甚也。語方出於二人,而忿世嫉邪,互相表發,出於113一律。蓋甫而後,未足興議先後也。聖人之言以法萬世,故能吟永情性,以諷其上,而《春秋》不沒其實以示一字褒貶者,正在於此。(同上卷三十九)

【跋古柏行後】或謂子美作此詩,備詩家眾體,非獨形容一時君臣相遇之盛,亦所以自況,而又以憐其所值之時不如古也。第深考之,信然。作者苟能周旋於其命意造語之際,于詩於履踐,皆可追配昔人,不當止謂之詩而易之。蓋自《風》《雅》之後,正宜有取於此,世無孔子,故單見淺聞有所分別,良可歎也!政和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積雪初霽,希韓、德循摧茶相期於天寧圓若虛首座之天竺軒,希韓出此紙,見邀作字,輒以是應之。既終,二君又作出藥、芋頭、蘿蔔、晚菘,號甜羹,為潤筆,真一段佳事。會者,天甯慶西庵、琳禪鑒仁。姑溪老農書。(同上卷四十一)

【雜題跋】作詩字字要有來處,但將老杜詩細考之,方見其工;若無來處,即謂亂道,亦可也。王舒王解字云:詩從言從寺,寺者法度之所在也。可不信哉!近得蔡天啟句法,頗得其趣,嘗記其一聊云:“草長蝴蝶狂深見,興盡黃蜂欲退飛。”乃“穿花蛺蝶深深見”與“六鷁退飛過宋都”也。然用之惟在不覺,若覺,則不工矣。(《姑溪居士後集》卷十五)

孔武仲

書杜子美哀江頭後昔唐文宗嘗讀杜甫詩,至“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於是曲江四面為行宮台殿以壯之,其篤信子美詩至於如此。余嘗竊評之,自晉宋以來,詩人氣質萎敝而風雅幾絕,至114唐之諸公磨洗光耀,與時爭出,凡百余年。而後子美傑然自振於開元、天寶之間。既而中原用兵,更涉患難,身愈困苦而其詩益工,大抵哀元元之窮,憤盜賊之橫,褒善貶惡,尊君卑臣,不琢不磨,暗與經會,蓋亦騷人之倫而風雅之亞也。自甫之沒,其詩益重,故能感悟文宗,而使之有所更新。然其施為改易,不見之於政事,惟嬉遊是廣,台榭是增,是豈子美之意哉!吾於斯見子美之窮,已死而猶不遇也。余固喜詩,願以子美為詩者,又嘗誦其《哀江頭》之作,故感而書其後焉。亦以見觀詩如文宗者,不為知子美也。(《宗伯集》卷十六

彭汝礪

【次皇甫子仁老杜詩韻】少陵氣忠勇,毫髮見聲詩。衛稷心丹破,窮途鬢雪垂。兵戈靈武道,風雨耒陽時。不及明君用,空余後學悲。(《鄱陽集》卷十)

黃裳

陳商老詩集序(節錄)讀杜甫詩,如看羲之法貼,備眾體而來之無所不有,大幾乎有詩之道者。自余諸子,各就其所長,取名於世,故工於書者,必言羲之;工於詩者,必取杜甫,蓋彼無不有,則感之者各中其所好故也。然使諸子才之靡麗者不至於元稹,率易者不至於居易,新奇飄逸者不至於李白,寒苦者不至於孟郊,譎怪奇  不至於賀、牧、商隱輩,亦無足取者,安能得名於世哉?故無諸子則不115知有杜,無杜則亦不知諸子,各有得焉。(《演山集》卷二十一)

【書樂間集後(節錄)】予觀柳氏樂章,喜其能道嘉佑中太平景象,如觀杜甫詩,典雅文華,無所不有。(同上卷三十五)

釋文瑩

真宗嘗曲宴群臣于太清樓,君臣讙浹,談笑無間。忽問:鄽沽佳者何處?中貴人奏:有南仁和者。  令進之,遍賜宴席,上亦頗愛。問其價,中貴人以實對之。上遽問:唐酒價幾何?無能對者。惟丁晉公對曰:唐酒每升三十。上喜曰:甫之詩,自可為一時之史。(《玉壺野史》卷一)

魏泰

李光弼代郭子儀,入其軍,號令不更而旌旗改色。及其亡也,杜甫哀之曰:“三軍晦光彩,烈士痛稠疊。”前人謂杜甫句為詩史,蓋謂是也。非敘塵跡、摭故實而已。

劉攽詩話載杜子美詩云:“蕭條六合內,人少豺虎多。少人慎勿投,多虎信所過。饑有易子食,獸猶畏虞羅。”言亂世人惡於豺虎也。予觀老杜《潭州詩》云:“岸花飛送客,檣燕語留人。”與前篇同意。喪亂之際,人無樂善喜士之心,至於一將一迎,曾不若岸花檣燕也。詩主優柔感諷,不在逞豪放而致怒116張也。怒張一作詬怒。老杜最善評詩,觀其愛李白深矣,至稱白則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又曰:“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信斯言也而觀陰鏗、鮑照之詩,則知予所謂主優柔而不在豪放者,為不虛也。

元稹作李杜優劣論,先杜而後李。韓退之不以為然,詩曰:“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不知群兒愚,何用故謗傷。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為微之發也。

元稹自謂知老杜矣,其論曰:“上該曹劉,下薄沈宋。”至韓愈則曰:“引手拔鯨牙,舉瓢酌天漿。”夫高至於酌天漿、幽至於拔鯨牙,其思頤深遠宜如何,而詎止于曹劉沈宋之間耶?

唐人詠馬嵬之事者多矣。世所稱者:劉禹錫曰:“官軍誅佞幸,天子舍妖姬。群吏伏門屏,貴人牽帝衣。低回轉美目,清日自無輝。”白居易曰:“六軍不發爭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此乃歌詠祿山能使官軍皆叛,逼迫明皇,明皇不得已而誅楊妃也。噫!豈特不曉文章體裁,而造語惷拙,抑已失臣下事君之禮矣。老杜則不然,其《北征》詩曰:“憶昨狼狽初,事與古先別。不聞夏商衰,中自誅褒妲。”乃見明皇鑒夏商之敗,畏天悔過,賜妃子死,官軍何預焉?《唐闕史》載鄭畋《馬嵬詩》,命意似矣,而詞句凡下,比說無狀,不足道也。

夏鄭公竦評老杜《初月》詩:“微升紫塞外,已隱暮雲端”,以為意主肅宗。此鄭公善評詩也。吾觀退之“煌煌東方星,奈此眾客醉。”其順宗時作乎?東方,謂憲宗在儲也。

杜甫善評詩,其稱薛稷云:“驅車越陝郊,北顧臨大河。”美矣。又稱李邕《六公篇》,恨不見之。皇甫湜117《題浯溪頌》云:“次山有文章,可惋只在碎。”亦善評文者。若白居易殊不善評詩,其稱徐凝《瀑布詩》云:“千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又稱劉禹錫:“雪裏高山頭白早,海中仙果子生遲。”“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此皆常語也。禹錫自有可稱之句甚多,顧不能知之爾。

老杜云:“美名人不及,佳句法如何?”蓋詩欲氣格完邃,終篇如一,然造句之法,亦貴峻  不凡也。(以上《臨漢隱居詩話》)

釋道潛

贈權上人兼簡其見高致虛秀才豫章山川足靈氣,天與四時滋萬匯。翹然雙翰秀一門,儒釋殊科道無異。一操經術游廣文,一事瓶盂尋祖意。功名生死兩俱徹,論報君親各無愧。上人余力擅風騷三昧何妨間遊戲。窮愁肯學郊與島,高贍已能追晉魏。文章妙處均制饌,不放醎酸傷至味。少陵彭澤造其真,運斤成風有余地。眉陽老人文所宗,此語得之吾敢秘。斯君向上踏玄關,奔逸絕塵那可跂。(《參寥子詩集》卷十二)

黃庭堅

病起弄江亭即事十首(其七)文章韓杜無遺退,草詔陸贄傾諸公。玉堂端要真學士,須得儋州禿鬢翁。(《豫章黃先生文集》卷七)(118)

書磨崖碑後春風吹船著浯溪,扶藜上讀中興碑。平生半世看墨本,摩挲石刻鬢成絲。明皇不作苞桑計,顛倒四海由祿兒。九廟不守乘輿西,萬官已作烏擇棲。撫軍監國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為。事有至難天幸爾,上皇局蹐還京師。內間張後色可否,外閑李父頤指揮。南內淒涼幾苟活,高將軍去事尤危。臣結舂陵二三策,臣甫杜鵑再拜詩。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賞瓊琚詞。同來野僧六七輩,亦有文士相追隨。斷崖蒼蘚對立久,涷雨為洗前朝悲。(同上卷八)

【刻杜子美巴蜀詩序】自予謫居黔州,欲屬一奇士而有力者,盡刻杜子美東西川及夔州詩,使大雅之音,久湮沒而復盈三巴之耳。而目前所見,錄錄不能辦事,以故未嘗發於口。丹棱楊素翁,拏扁舟,蹴犍為,略陵雲,下胡鄢,訪余方戎州,聞之,欣然請攻堅石,摹善工,約以丹棱之麥,三食新而畢,作堂以宇之,予因名其堂曰大雅,而悉書遺之,此西州之盛事,亦使來世知素翁真磊落人也。(同上卷十六)

【大雅堂記】丹棱楊素翁,英偉人也,其在在州閭鄉党有俠氣,不少假借人,然以禮義不以財力稱長雄也。

聞余欲盡書杜子美兩川夔峽諸詩刻石,藏蜀中好文喜事之家,素翁粲然,向余請從事焉。又欲作高屋廣楹庥此石,因請名焉。余名之曰大雅堂。而告之曰:由杜子美以來,四百余年,斯文委地,文章之士,隨世所能,傑出時輩,未有升子美之堂者,況室家之好耶!余嘗欲隨欣然會意處,箋以數語,終以汩沒世俗,初不暇給。雖然,子美詩妙處乃在無意于文。夫無意而意已至,非廣之以《國風》《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闖然入其門耶?故使後生輩自求之,則得之深矣。使後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說而求之,則思過半矣。彼喜窮鑿者,棄其大旨,取其發興于所遇林泉人物119草木魚蟲,以為物物皆有所讬,如世間商度隱語者,則子美之詩委地矣。素翁可並刻此于大雅堂中,後生可畏,安知無渙然冰釋於斯文者乎!元符三年九月涪翁書。(同上卷十七)

【與王觀復書三首(其一)】庭堅頓首啟,蒲元禮來,辱書勤懇千萬,知在官雖勞勩,無日不勤翰墨,何慰如之。即日初夏,便有暑氣,不審起居何如?所送新詩,皆興寄高遠,但語生硬不諧律呂,或詞氣不逮初造意時,此病亦只是讀書未精博耳。長袖善舞,多錢善賈,不虛語也。南陽劉勰嘗論文章之難云:意  空而易奇,文征實而難工,此語亦是。沈謝輩為儒林宗主,時好作奇語,故後生立論如此。好作奇語,自是文章病,但當以理為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群拔萃,觀杜子美到夔州後詩,韓退之自潮州遠朝後文章,皆不煩繩削而自合矣。往年嘗請問東坡先生作文章之法,東坡云:但熟讀《禮記·檀弓》當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讀數百過,然後知後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觀日月也。文章蓋自建安以來,好作奇語,故其氣象衰苶,其病至今猶在,唯陳伯玉、韓退之、李習之,近世歐陽永叔、王介甫、蘇子瞻、秦少遊,乃無此病耳。公所論杜子美詩,亦未極其趣,試更深思之,若入蜀下峽年月,則詩中自可見,其曰“九鑽巴巽火,三蟄楚祠雷。”則往來兩川九年,在夔府三年,可知也。恐更須改定,乃可入石。適多病少安之余,賓客妄謂不肖有東歸之期,日日到門,疲于應接,蒲元禮來告行,草草具此。世俗寒溫禮數非公所望於不肖者,故皆略之。三月二十四日。

【答洪駒父書三首(其二)(節錄)所寄釋權一篇,詞筆從橫,極見日新之効,更須治經,深其淵源,乃可到古人耳。青瑣祭文,語意甚工,但用字時有未安處。自作語最難,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120處,蓋後人讀書少,故謂韓杜自作此語耳。古之能為文章者,真能陶冶萬物,雖取古人之陳言入於翰墨,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

【與徐師川書四首(其一)(節錄)元符元年】所寄詩超然出塵垢之外,甚善,恨君知刻意于學問時,不得從容朝夕耳。承以鄉中歲歉,寓居同安,同安美俗,裏中有佳士,又四旁有禪老,皆可人,居必擇鄉,遊必就士,今兩得之矣,士大夫多報吾生擇交不妄。出極副所望,詩政欲如此作,其未至者,探經術未深,讀老杜、李白、韓退之詩不熟耳。(以上同上卷十九)

【書徐會稽禹廟詩後】越州應天釋希圓,姑蘇人,避地甬東。所居小房,即琅琊山頂也,山下有井,井有鰻鯬魚;水有盈縮,與江湖相應,甚多靈怪。按《爾雅》:山有穴為岫。今季海詩云:“孤岫龜形在”,乃不成語。蓋謝玄暉云:“窗中列遠岫。”已誤用此字,季海亦承誤耳。按《楚詞》云:收恢台之孟夏。恢,大也;台即胎也,言夏氣大而育物也。今言“高閣無恢台”,直言無暑氣耳,似不合古語。《爾雅》云:“夏為長嬴。”長嬴,即恢台也,若言高閣無長嬴,可乎?能,奴登切,獸名,熊屬,足似麈鹿,絕有力,故有絕人之才者,謂之能。能,不來切,三足鱉也。今于來字韻中用“法士多瑰能”,乃是僧似鱉耳!然魏晉人作詩多如此借韻,至李、杜、韓退之無復此病耳。壯,大壯之壯,牡,牝牡之牡。“規模稱牡哉”,必壯字誤書耳。魏晉人用字亦多如此,蓋取字勢易工,不復問字之根源。如古人書槁橋直直,皆不成字。

【題韓忠獻詩杜正獻草書】杜子美一生窮餓,作詩數千篇,與日月爭光。永州僧懷素學草書,坐臥想成筆劃,三十年無完衣被,乃得自名一家。死者不可作,今觀尚書令韓忠獻公詩,太師杜正獻公作121草,安用忍如許窮餓!(以上同上卷二十六)

跋翟公巽所藏石刻文章骫骳而得韓退之,詩道敝而得杜子美,篆籀如畫而得李陽冰,皆千載人也。陳留王壽卿得陽冰筆意,非章友直、陳睎、華仲荀、文勳所能管攝也。(同上卷二十八)

【跋與張載熙書卷尾】老夫久不觀陶謝詩,覺胸次  塞,因學書盡此卷,覺沆瀣生於牙頰間也。杜子美云:“安得思如陶謝手,令渠述作與同遊。”真知言哉!一日飲屠蘇,頗有書興,案上有墨瀋而佳筆莫在,因以三錢雞毛筆書此卷,由知者觀之,在手不在筆哉。

跋常山公書往時士大夫罕能道宣獻書劄之美者,前日裕陵游心藝文,頗歸翰墨于宋氏,於是天下靡然承風,牆隅敗紙、蛛絲煤尾之余,無不軸以象玉,表以綈錦,士大夫書尺間,斑斑皆有筆勢。老杜云:“太宗妙其書,是以數子至。”有味其言也。(以上同上卷二十九)

【題韋偃馬】韋侯常喜作群馬,杜陵詩中如見畫。忽開短卷《六馬圖》,想見詩老醉騎驢。龍眠作馬晚更妙,至今似覺韋偃少。一洗萬古凡馬空,句法如此今誰工?

老杜浣花溪圖引拾遺流落錦官城,故人作尹眼為青。碧雞坊西結茅屋,百花潭水濯冠纓。故衣未補新衣綻,空蟠胸中書萬卷。探道欲度羲皇前,論詩未覺國風遠。干戈崢嶸暗宇縣,杜陵韋曲無雞犬。老妻稚子且眼前,弟妹飄零不相見。此公樂易真可人,園翁溪友肯卜鄰。鄰家有酒邀皆去,得意魚鳥來相親。浣花酒船散車騎,野牆無主看桃李。宗文守家宗武扶,落日蹇驢馱醉起。願聞解鞍脫兜鍪,老儒不用千戶侯。中原未得平安報,醉裏眉攢萬國愁。生綃鋪牆粉墨落,平生忠義今寂122寞。兒呼不蘇驢失腳,猶恐醒來有新作。常使詩人拜畫圖,煎膠續弦千古無。(以上《豫章黃先生外集》卷四)

雜書老杜云:“長鑱長鑱白木柄 , 我生讬子以為命。黃獨無苗山雪盛 , 短衣數挽不揜脛。”往時儒者不解黃獨義改為黃精,學者承之。以予考之 , 蓋黃獨是也。《本草》赭魁注:黃獨肉白皮黃,巴漢人蒸食之,江東謂之土芋。余求之江西,江西謂之土卵,蒸煮食之,類芋魁。

苕溪漁隱曰:無已《後山詩話》論“黃獨無苗山雪盛”及“過時如發口,君側有讒人。”韋蘇州:“書後欲題三百顆。”評李白詩如黃帝張樂於洞庭之野,此四事皆見魯直《豫章集》中,今《後山詩話》亦有之,不差一字,疑後人誤編入也。(《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六)

余讀《周書》月令云:反舌有聲,佞人在側。乃解老杜《百舌》“過時如發口,君側有讒人”之句。

書花卿歌後杜子美作《花卿歌》,雄壯激昂,讀之想見其人也。楊明叔為余言:花卿家在丹棱之東館鎮,至今有英氣,血食其鄉雲。涪翁題。(以上同上卷九)

【次韻元禮春懷十首(其八)】老杜當年鬢髮華,尚言春到酒須賒。不堪詩思相料理,惱亂街頭賣酒家。(同上卷十三)

次韻伯氏寄贈蓋郎中喜學老杜詩元豐二年北京作老杜文章擅一家,國風純正不欹斜。帝閽悠邈開關鍵,虎穴深沉樣爪牙。千古是非存史筆,百年忠義寄江花。潛知有意升堂室,獨報遺編校差。(同上卷十四)

杜詩[更須慎其儀]《陶侃傳》:各參佐當正其衣冠,攝其威儀,何有亂頭養望,自謂曠達邪?123

[曾冰延樂方]傳毅《舞賦》云:動朱唇,紆清揚,抗音高歌為樂方。

[得兼梁父吟]諸葛武侯《梁父吟》:步出齊東門。

[縱有健婦把鉏犁]古樂府:健婦持門戶,勝一大丈夫。

[新鬼煩冤舊鬼哭]夏父弗忌曰:吾見新鬼大,故鬼小。

[禾頭生耳禾穗黑]《齊民要術》:秋雨甲子,禾頭生耳。

[春光澹沱秦東亭]富嘉謨《明冰篇》:春冰澹沱度千門,明冰時出御至

[始出枝撐幽]慈恩塔下數級,皆枝撐洞黑,出上級乃明。

[業白出石壁]《寶積經》:若純黑業得純黑報,純白業得純白報。

[一箭正墜雙飛翼]箭一作笑,蓋用賈大夫射雉事。

[已令請急會通籍]晉令:給假者五日一急,一歲以六十日為限。書記所稱急、取急、請急,皆謂假也。車武子於早急出詣子敬,盡急而遠,是也。

[幾日休練卒]《新安吏》時練卒收舊京。

[彭衛行]馮翊  縣西北有彭衛城,秦晉戰地。

[張公一生江海客]張相鎬。

[合昏尚知時]合昏,木名,朝舒夕斂。

[山鬼獨一腳]山魈出江州,獨足鬼。(124)

[射人先射馬]欒伯左射馬而右射人,無不能進。

[是身如浮雲]《維摩經》云:是身如浮雲,須臾變滅。

[向子識損益]向子平讀《易》,至損益,歡曰:吾已知富不如貧,貴不如賤也。[徒旅慘不悅]本云:徒懹松柏悅。

[熊羆咆我東,虎豹號我西]《招隱》云:熊羆咆兮虎豹號。

[歲拾橡栗隨狙公]後漢李栒居新安關下,拾橡栗以自資。

[我生讬子以為命]《嵩高記》:牛山多杏,自中國喪亂,百姓資此為命。

[黃精無苗山雪盛]精一作獨。黃獨,狀如芋子,肉白皮黃,苗蔓延生,葉似蘿摩。梁漢人蒸食之,江東謂之土芋。

[石筍行]《華陽國志》:蜀王妃物故,哀念之,遣五千至武都儋土,為妃作塚,蓋地數畝,高九尺,蓋石,俗名為石筍。

[不唾青城池]古東府:去婦情更重,千里不唾井。

[為君酤酒滿眼酤,與奴白飯馬青芻]傳玄《盤中詩》:羊肉十斤酒百斛,令君馬肥麥與傑粟。

[眼中之人吾老矣]魏文帝詩:回頭四向望,眼中無故人。陸雲詩:感念桑梓域,髣髴眼中人。

[牽牛織女]《齊諧記》:桂陽武丁有仙道,忽謂弟曰:七月七日,織女當渡河,吾向已被召。弟曰:何事織女渡河?曰:暫詣牽牛。(125)

[牛馬毛寒縮如蝟]元封中雪,大寒,牛馬皆蜷縮如蝟。

[書貴瘦硬方通神]二碑漢  ,極瘦硬。

[仙李盤根大]唐太宗《探得李》詩云:盤根植瀛渚,交韓、幹倚天舒。

[風箏吹玉柱]柳惲《七夕》詩:秋風吹玉柱。

[露井凍銀床]銀床,古樂府《淮南王篇》。

[五夜漏聲催曉箭]書漏盡,夜漏起,有中黃門持五夜:甲夜、乙夜、丙夜、戊夜,出《漢舊儀》。

[封題鳥獸形]宋王徽《茯苓贊》:中狀雞鳧,具容龜蔡。

[初月]王原叔說:此詩為肅宗作。

[舉家聞若駭]當作咳。禺屬惟猿猴喜怒飲食常作咳苦輩反。

[錦官城外柏森森]成都道西城,故錦官也,故命曰錦官城。

[籠竹和煙露滴梢]籠音夢,籠竹,蜀人名大竹雲。

[野艇恰受兩三人]改作航,殊無理。此特吳體,不必盡律。白公《同韓侍郎游鄭家池》詩云:“野艇容三人。”正用此語。

[崩口紅如練]蒲懵反,在彭州。

[崖雪似銀]崖在茂州帶雪山。

[更曆少城]少城,今城都治所,張儀所築。(126)

[軍吏加官燭]巴祗為揚州刺史,與客坐暗中,不然官燭。

[盤渦鷺浴底心性]郭璞《江賦》:盤渦穀轉。

[久游巴子國]左氏桓九年:巴子請與鄧為好。巴,姬姓國,在巴郡江州縣。

[南遊北戶開]林邑日南諸國,皆開北戶向日。

[相失萬重雲]梁簡文《朱櫻》詩:花茂蝶爭飛,枝濃鳥相失。

[]觀風樓南起雞殿。

[胡雛負恩澤]王衍見石勒,曰:胡雛有奇志,恐為天下患。

[人間有賜金]《漢書·高後紀》:遺詔賜諸侯王各千金。

[書落香爐違伏枕]尚書郎入直,女侍史執香爐,燒熏護衣服。《漢官儀》。

[織女機絲虛月夜]池中有戈船各四百艘,四角各垂幡旄旌葆。又作二石,東西相對,以象牽牛織女。

[賜被隔南宮]給青縑白綾被,或錦被。

[草閣柴扉星散居]“寒園星散居。”庾信。

[陶冶性靈存底物]顏之推論文章:陶冶性靈,從容諷諫,亦樂事也。

[側生野岸及江蒲]生本是  ,人字也。誤轉為生。

[竹葉於人既無分]張華《輕薄篇》云:蒼梧竹葉清,宜成九醞酒。

[家家養鳥鬼]峽中養雅雛,帶以銅鐶,獻之神祠中,人謂之烏鬼。右得廬陵羅珌家藏真跡(以上《豫章黃先生別集》卷四)127

論作詩文吟詩不必務多,但意盡可也,古人或四句,兩句便成一首。今人作詩,徒用三十、五十韻,子細觀之,皆虛語矣。要須意律,諒田夫、女子皆得以知之。蓋詩之言近而指逺者,乃得詩之妙。唐人吟詩絶句雲,如二十個君子,不可著一個小人也。唐詩僧吟草詩云:“時平生戰壘,農惰入春田”如此語,少時常記百十聯,思其的切如此,作詩句要須詳略用事精切,更無虛字也。如老杜詩字字有出處,熟讀三五十遍,尋其用意處,則所得多矣。

【雜論】燕人切鯉方寸,切其腴以啖所貴。腴,魚腹下肥處也。故杜子美詩云:偏勸腹腴貴年少。

雜論左思《蜀都賦》云:邛竹綠嶺,菌杜臨崖。旁植龍目,側生荔支。故張九齡賦荔支云:雖觀上國之光,而被側生之誚。老杜亦曰:“側生野岸及江蒲,不熟丹宮滿玉壺。雲壑布衣鮐背死,勞人害馬翠眉須”也。龍眼惟閩中及南越有之。太沖自言:十年作賦,三都所有,皆責土物之貢,至於言龍目,亦不自知其失也。雲壑布衣蓋言臨武長唐羌也。《左傳》:子產曰:寡君之二三臣劄瘥夭昏。大死曰劄小疫曰瘥、短折曰夭,未名昏也。(以上同上卷六)

【與王立之承奉帖(節錄)】作賦要須以宋玉、賈誼、相如、子雲為師,略依放其步驟,乃有古風。老杜詠吳生畫云:“畫手看前輩,吳生遠擅場。”蓋古人于能事,不獨求跨時輩,要須于前輩中擅場耳。(同上卷十五)

【答秦少章帖(節錄)】前承陳無已語,有人問:老杜詩如何是巧處?但答之:直須有孔竅,始得。因相128見,試道之。(同上卷十六)

與李廣心書老夫顏鬢與都門相別時大概不遠,老饕如故。四十今年半長,老杜所謂《吾笑汝身長》者也。(同上卷十七)

【題固陵寺壁】天水張茂先世家南昌,黃某魯直弟叔向嗣直,建中靖國三年丁卯同來,時左綿道人思順開法席於此山,道俗歸心,荊棘草萊,化為金碧,時新雨晚晴,同登鐘閣,觀白監之崇崌,想少陵之風流,歎大雅之不作,徘徊久之。(同上卷十一)

【與敦禮秘校簡(節錄)】三軸文字, 得暇當寫。杜子美云:“十日畫一水, 五日畫一石。能事不受相蹙迫, 王宰始肯留真跡。”(《豫章黃先生簡尺》卷下)

    山谷云:陶淵明責子詩曰:白髮被兩鬢,肌膚不復實。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栗。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觀淵明此詩,想見其人慈祥戲謔,可觀也。俗人便謂淵明諸子皆不慧,而淵明愁歎見於詩耳。又云:杜子美詩:“陶潛避俗翁,未必能達道。觀其著詩篇,頗亦恨枯槁。達生豈是足,默識蓋不早。生子賢與愚,何其掛懷抱。”子美困頓于山川,蓋為不知者詬病,以為拙於生事;又往往譏議宗文、宗武失學,故聊解嘲耳,其詩名曰《遣興》,可解也。俗人便為譏病淵明,所謂癡人前不得說夢也。(《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三)

山谷云:《天育驃騎歌》首句云:“吾聞天子之馬走千里。”乃《穆天子傳》云:“天子之馬走千里,天子之狗129走百里。”《示從孫濟》詩:“刈葵莫放手,放手傷葵根。”此引前漢永平詔“權門請托,殘吏放手”之放手。《戲贈閿鄉秦少府短歌》云:“昨夜邀歡樂更無,多才依舊能潦倒”,注引《嵇康傳》,淺陋。乃魏天保以後重吏事,謂容止蘊藉者為潦倒,出此也。南朝何季山居若邪溪、雲門寺,與二兄求、點並棲遁,世號三高,敕給白衣尚書祿,不受。故《山水障圖》末云:“若邪溪,雲門寺,吾獨胡為在泥滓,青鞋布襪從茲始。”蓋有隱遯之興也。《百憂集行》云:“只今倏忽已五十。”舊本云:“只今年才五六十。”此語似“方六七十,如五六十”也。《宴戎州楊使君東樓》云:“重碧拈春酒,輕紅擘荔支。”拈春酒、擘荔支,此主人用歌妓為樂者。《渼陂行》:“菱葉荷花靜如拭。”拭訓淨,《雜記》:“雍人拭羊。”注:拭,淨也。《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云:“朱門酒食臭,路有凍死骨。”《孫子新書》云:“楚荘攻宋,廚有臭肉,尊有俎肉,而三軍有饑色也。”注引《孟子》,殊非是。《北征》詩:“天吳及紫鳳,顛倒在短褐。”天吳,水獸,八首八足,尾背青黃,出《山海經》。《贈李白》云:“飛揚跋扈為誰雄?”蓋用賀六渾論侯景專制河南十四年,有飛揚跋扈之志事,指祿山而言也。《至日》云:“愁日愁隨一線長。”釋者謂:《歲時記》云:“宮中以紅線量日影,至日日影增一線。”而《唐雜錄》謂:宮中以女工揆日之長短,冬至後日晷漸長,比常日增一線之功。此說為是。《解悶詩》云:“側生野岸及江浦,不熟丹宮滿玉壺,雲壑布衣鮐背死,勞生重馬翠眉跡。”側生荔支,見左太沖《蜀都賦》。張九齡亦云:“陋下澤之沮洳,惡層崖之嶮巇,彼前志之或妄,何側生之見疵。”雲壑布衣,臨武長唐羌上書諫荔支也,見《後漢?和帝紀》。生當作生而鄰切,武后改人為生,因而誤寫。重當作害,疎當作須,別本如此。翠眉,謂妃子也。《秋日夔府詠懷寄鄭監李賓客》詩130有“羽翼商山起,蓬萊漢閣連。”蓋用太子賓客秘書監事比。“峽束蒼江起,殿排石樹圓。”石樹,石楠也。《杜位宅守歲詩》,舊本作“守歲阿鹹家”,當以此為是。“廣文到宮舍,置馬堂階下。”舊本“系馬堂階下。”系馬乃合詩人之語。“時時乞酒錢。”乞,與也。丘既切。杜詩凡言建巳、建子者,月用當時曆法。“野艇恰受兩三人。”別本作航,航是大舟,當以艇為正。“看題減藥囊。”一作〈檢〉,檢字乃合詩意。“羌女輕烽燧,胡兒制駱駝。”制讀與掣同,俗音作徹耳。“臣子憂四番。”當作“憂思番”。“空城白日長”。當作“城空白日長”。蜀人謂柂師長年三老,謂衫領為舡,杜詩皆用之。(同上卷十)

山谷云:老杜《飲中八仙歌》“船”字、“眠”字、“天”字韻各再押,“前”字韻凡三押,此歌分八篇,人人各異,雖重用韻無害,亦周詩分章之意耳。(同上卷十七)

呂希哲

杜子美云:“文章一小技,於道未為尊。”文者載道之器,安得謂之小技,顧所用何如耳!韓退之詩曰:“文章豈不貴,經訓乃菑作佘。”此說有可取焉。(《余師錄》卷四引《呂原明雜記》)

唐杜家書跋尾,皆自題詩以戒子孫,曰:“請俸賈來手自校,子孫讀之知聖教。鬻及借人為不孝。”京蘇維岳家杜氏書兀多,所題皆完。近年朝議大夫謝曄好蓄書,率自校正,以二十廚貯之,取杜詩一首131二十字,廚刻一字以別書部。謝氏子孫多賢,令子仲弓廣文、孫牧商刻收,皆登甲科,少微嘗舉茂才。(《淹水燕談錄》卷六)

宋誼

《杜工部詩序》詩之言生乎志,而言之聲出乎情。自變風作,而志之形於言、與夫情之發於聲者,雖感憤幽思之成文,而尚可以和金石諧律呂,而為聖人之所取也。及夫先王之澤竭,雖有作者,浮虛之相矜,綺靡之相勝,而無復風雅之正矣。唐之時以詩鳴者最多,而杜子美迥然特異。相望數千載之間,而獨得古人之大體。其詞曲而中,其意肆而隱,雖怪奇偉麗,變態百出,而一於法度,不幾于古之言志而詠情者乎!惜乎遒人之不見采,而子美不見於上,愈窮而愈工,然世之所傳,尚有遺落而不完。頃者,處士孫正之得所未傳二百篇,而丞相荊公繼得之,又增多焉。及觀內相王公所校全集,比於二公,互有詳略,皆從而為之序,故子美之詩,僅為完備。近世取士,壹於經術,而風騷之學,有所不暇。雖幽居閑放之人,時或諷味,而皆鄙俚陳近之辭,求其知子美者,蓋寡矣!豈子美之詩,深遠而難知耶?抑其篇章之浩博而難窮考耶?今茲退休田裏,始得陳君浩然授予子美詩一編,乃取其古詩近體,析而類之,使學者悅其易覽,得以沿其波而詩其源也。予嘉陳群有志於詩,而惟子美之為嗜,則可謂篤于詩學者矣,因其請而為子序雲。元豐五年二月二十三日序。(《草堂詩》)132

畢仲遊

將次六邑讀子美詩有感蘇嵐背日千盤曲,淝渚迎風四面吹。此水此山吾有恨,杜陵才子不同時。(《西台集》卷三)

陳子思傳(節錄)唐人以詩名家者甚眾,而皆在杜甫下。(同上卷六)

【上范堯夫龍圖書(節錄)】昔杜甫與李白,俱號詩人,而甫視白詩,以為不足,故道其清俊敏捷,比之庚鮑,而未道其他也。如襄陽孟浩然,則甫以弟子視之,而愛其有新語而已。至韓愈時,人或謗甫之詩,愈為作詩訟之。蓋非特愈之時有謗甫者,未死之日,謗已多矣。迨今四百余年,讀甫詩者,豈徒無厭怠之意;亦咨嗟、詠歎、歡欣、歌舞之不暇,不獨怡然而已。則信甫詩之工,而富貴名譽不足以借其重也。(同上卷八)

畢仲詢

盛文肅夢朝上帝,見殿上執扇,有題詩云:“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意其天人詩,識之。既寤,以語客,乃杜甫詩也。(《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六引《幕府燕閑錄》)

呂南公133

韋蘇州集序初余未讀韓退之、杜子美集,適讀薛許昌、鄭守愚詩,而嘗讀韓杜者,以余為笑,謂其讀之卑也。方是時余遭笑,駥且自恨不識,夫讀之入于高者,奚獨人能而我頑莫入者何故?其後余年二十三,始能讀昌黎文;又明年,亦讀少陵詩矣,而間以論於人,則莫余明也。時又自悲,以為余真用愚見外於人哉?則又疾焉以求。異時更讀孟東野、王摩詰、張文昌、李太白等詩,選至泛讀沈宋以來,至於晚唐詩人集本焉。人雖漸不笑吾卑,然往往怪之,以為是無益於進取者,何必困眼。最後讀《松陵唱和編》,則復見笑於人。余於是而灑然,損愚之悲,亦不復論。知昔之笑者,未必識其卑;而今之笑者,未必在於高,其怪者亦不足問也。夫入宮者自阪而門,自門而屏,自屏而庭、而廡、而階,然後堂奧可至。今不容薛鄭,又笑皮陸,而特喧然稱韓杜之高,此何異於不涉門庭而已至堂奧者耶。諒非鬼物,恐不能至也。未之至而及以為言,豈能得其言乎哉?甚矣,人之不足憂也!所見之不明,而務因稱傳之顯晦以定論學之高卑,其亦不思而已矣,安能笑人!熙寧三年,予歸自建康,始讀韋蘇州集於舟中,愛而歎焉。嗟乎,蘇州已能使余得怪於人矣,庸詎知苟無欲笑者耶?然予既饜聞而駥恨矣,書予所遭于喪,方以自憐雲。(《灌園集》卷七)

王讜

鄭囗囗云:……又聞杜工部詩如爽鶻摩霄,駿馬絕地。其《八哀》詩,詩人比之大謝《擬魏太子鄴中》八篇。杜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吾詩曰:“汝陽讓帝子,眉宇真天人。虯髯似太宗,色映塞外春。”八134篇中有此句否?或曰:“百川赴巨海,眾星拱北辰。”所謂世有其人。杜曰:使昭明再生,吾當出劉、曹、二謝上。杜善鄭廣文,嘗以《花卿》及《姜楚公畫鷹歌》示鄭曰:足下此詩可以療疾。他日,鄭妻病。杜曰:爾但言:“子章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遠崔大夫。”如不瘥,即云:“觀者徒驚貼壁飛,畫師不是無心學。”未間,更有“太宗拳毛騧、郭家師子花。”如又不瘥,雖和扁不能為也。其自得如此。(《唐語林》卷二)

孔平仲

題老杜集七月鴟鴞乃至此,語言閎大復瑰奇。直侔造物並包體,不作諸家細碎詩。吏部徒能歎光焰,翰林何敢望藩離。讀罷遠看有余味,令人心服是吾師。(《朝散集》卷六)

蔡邕以“致遠恐泥”為孔子言,李因以“其進銳者其退速”為出於老子,杜甫以東方朔割肉為社日,皆援引之誤也。前漢敘傳述武紀:“外博四方。”按書:“外薄四海。”則“博”為誤矣。《魏·高堂隆傳》:隆潛諫太子:“猶之未過錯,是用大簡。”按詩:“是用大諫”則“簡”為誤矣。後漢懷俠字多作“協”,如《方術傳》:懷協道藝者是也。《胡廣傳》:“議者剝異。”合作“駁”字。《朱浮傳》:“保宥生人。”合作“佑”字。《王充傳》:“乳藥求死。”合作“茹”字。(《孔氏雜說》卷二)

漢有小杜律。郭傳躬父弘習小杜律,杜周之子延年亦習法律,故對父言小。唐有小杜公。杜審權與杜悰俱為將相,而悰憂顯,故世號審權為小杜公。杜牧之號小杜,亦以對老杜言之也。古有三李杜:李135固、杜喬,李膺、杜密,李白、杜甫也。(同上卷三)

觀題壁可見其文章,觀公文可見其政事。杜子美《石硯》詩注平侍御者,可見有尤長於詩也。(同上卷四)

張唐英

【不幸生三子】張雲性多大言,常曰:吾不幸生三子:一學孫吳用兵,一學韓愈為小文,一學杜甫吟小詩,誠家門不幸所致。(《類說》卷二十七引《外史檮杌》)

案今本《蜀檮杌》原有十卷,今無足本。

沈立

海棠記(節錄)《酉陽雜俎》云:唐贊皇李德裕嘗言:花名中之帶海者,悉從海外來,故知海椶、海柳海石榴、海木瓜之類,俱無聞於記述,豈以多為稱耶?又非多也,誠恐近代得之於海外耳。又杜子美《海椶行》云:“欲栽北辰不可得,惟有西域胡僧識”。若然,則贊皇之言不誣矣。(《海棠譜》卷上)

無名氏

予嘗以師禮見參政歐公修,因論及唐詩,謂:杜子美才出人表,不可學,學必不至,徒無所成,故未始學之;韓退之才可及而每學之。故今歐詩多類韓體。(《竹荘詩話》卷九引《延漏錄》)136

郭祥正

南雄除夜讀老杜集至歲雲暮矣多北風之句感時撫事命題為篇歲雲暮矣多北風,怒嗥萬里吹驚鴻。只今我亦在行旅,陟彼庾嶺臨蒼穹。霜寒不復瘴霧黑,酒賤頗得樽罍紅。鼓角看看變新律,燭淚璀璀隨殘冬。一階寄祿百無補,白髮又送年華終。鬼章雖獲萬國賀,防邊未可旌旗空。中原將帥誰第一,顧如衛霍皆成功。廟堂赫赫用耆舊,熟講仁義安羌戎。我甘海隅食蚌蛤,飽視兩邑調租庸。嗚呼!不獨夔子國杜陵翁,牙齒半落左耳聾。(《青山集》卷五)

【曹霸畫馬王荊公手寫杜甫丹青引跋其尾】曹將軍畫少陵詩,林氏家藏相國題。不動精神瞻御座,風雲萬里入霜蹄。(同上卷二十九)

狄遵度

杜甫贊先生甫名,其字子美。其祖審言,當景龍際。以詩自名,高視一世。逮子美生,其作愈偉。少而不羈,跌宕徒倚。大章短篇,純乎首尾。詩派之別,源遠乎哉!波流沄沄,乃自我回。蹲昆侖巔,足亂四溟。  縷蛤蟹,拘致鯤鯨。蜿蜒委瑣,巨細雜並。一嗓則已,不圖其贏。橫放直出,詭色互端。排蕩推戛,措齒不安。鬼求于陰,神索于陽。鉤搜錯莫,色沮氣傷。閃形撇影,隱名藏蔽。殫變極態,惟厥所指。吾方瞪踞,初不用意。沃粹醇源,植根塊土。貫赫胥庭,盤燧人圃。經亙聊屬,百億萬137古。芬釀雜襲,纖細委墜。哺啜蹈藉,郡稚走死。嗚呼!子美之述,吾能誦之;子美之意,吾能知之;子美之意,其所未聞,其所未知,蓋未得其雲為。(《自朝文鏗》卷七十五)

秦觀

【韓愈論】臣聞先王之時,一道德,同風俗,士大夫無意于為文。故六藝之文,事詞相稱,始終本末,如出一人之手。後世道術為天下裂,士大夫始有意于為文。故自周衰以來,作者班班,相望而起,奮其私知,各自名家。然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何則?夫所謂文者,有論理之文、有論事之文、有敍事之文、有讬詞之文、有成體之文。探道德之量、述性命之情、發天人之奧、明死生之變,此論理之文,如列  寇、荘周之所作是也。別白黑陰陽,要其歸宿、決其嫌疑,此論事之文,如蘇秦、張儀之所作是也。考同異、次舊聞、不虛美、不隱惡,人以為實錄,此敍事之文,如司馬遷、班固之作是也。原本山川、極命草木、比物屬事、駭耳目、變心意,此讬詞之文,如屈原、宋玉之作是也。鉤列荘之微、挾蘇張之辯、摭班馬之實、獵屈宋之英,本之以詩書、折之以孔氏,此成體之交,韓愈之所作是也。蓋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備於愈;後之作者亦多矣,而無以加於愈。故曰: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然則列、荘、蘇、張、班、馬、屈、宋之流,其學術才氣,皆出於愈之文,猶杜子美之於詩,實積眾家之長,適其時而已。昔蘇武、李陵之詩,長於高妙;曹植、劉公幹之詩,長於豪逸;陶潛、阮籍之詩,長於沖澹;謝靈運、鮑昭之詩,長於峻潔;庾信之詩,長於藻麗。於是杜子美者,窮高妙之格,極豪逸138之氣,包沖澹之趣,兼峻潔之姿,備藻麗之態,而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諸家之長,杜氏亦不能獨至於斯也。豈非適當其時故耶?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嗚呼,杜氏、韓氏,亦集詩文之大成者歟!(《淮海集》卷二十二)

擬杜子美紫領寬袍漉酒巾,江頭蕭散作閒人。悲風有意催林葉,落日無情下水濱。車馬憧憧諸道路,市朝袞袞共埃塵。覓錢稚子啼紅頰,不信山翁篋笥貧。(《淮海後集》卷四)

高承

人日《東方朔占書》曰:歲正月一日占雞、二日占狗,三日占羊,四日占豬,五日占牛,六日占馬,七日占人、八日占  ,皆晴明溫和為蕃息安泰之候,陰寒慘烈為疾病衰耗,故杜子美詩曰:“元日至人日,未有不陰時。”蓋傷時之言也。推此,當由漢世始有其義。(《事物紀原》卷一)

趙令畤

宋子京博學,作詩云:可但魚知丙,非徒字識丁。唐張弘靖曰:天下無事,汝輩挽兩石弓,不如識一丁字。丙者,左太沖《蜀都賦》云:嘉魚出於丙穴。注:丙穴在漢中沔陽縣北,有魚穴二所,常以三八月取丙者,丙,地名也。或云:魚以丙日出穴,故陳藏器云:嘉魚,乳穴中小魚,能久食,力強於乳。丙者向139陽穴,多生魚。魚復何能擇丙日出入耶?酈善長云:穴口向丙。又引柏枝山,山有丙穴,穴方數丈,有嘉魚,嘗以春末遊渚,冬入穴。故知丙穴之魚,不獨漢有也。老杜詩云:魚知丙穴由來美。

長沙道林嶽麓寺,老杜所賦詩者,沈傳師有詩碑見於世,其序云:奉酬唐侍御、姚員外道林寺題示。姚員外詩不復見之,今得唐侍御詩,題云:儒林郎監察御史唐扶,詩云:道林岳麓仲與昆,卓犖請從先後論。松根踏雲二千步,始見大屋開三門。泉清或戲蛟龍窟,殿豁數盡高帆掀。即今異鳥聲不斷,聞道看花春更繁。從容一衲分若有,蕭瑟兩鬢吾能髡。逢迎侯伯轉覺貴,膜拜佛像心加尊。稍揖皇英頮濃淚,試與屈賈招清魂。荒唐大樹悉楠桂,細碎枯草多蘭蓀。沙彌去學五印字,靜女來懸千尺旛。主人念我塵眼昏,半夜號令期至暾。遲回雖得上白舫,羈絏不敢言綠尊。兩祠物色采拾盡,壁間杜甫真少恩。晚來光彩又騰射,筆鋒正健如可吞。”(以上《侯鯖錄》卷一)

狄遵度字元規,樞密直學士棐之子,敏慧夙成。當楊文公昆體盛行,乃獨為古文章,慕杜子美、韓退之之句法。一夕夢子美自誦其逸詩數十章,既覺,猶記其兩句云:夜臥北斗寒掛枕,木落霜拱雁連天。因書其後曰:子美存耶?果亡耶?其肯為余來嘿誦人未知之者,俾予知耶。觀其詞,蓋非他人所能為,真子美無疑矣。遵度因足成其詩,號《佳城篇》。不幸年二十為襄城簿而卒。詩云:佳城鬱鬱頹寒煙,孤雛乳兔號荒阡。夜臥北斗寒掛枕,木落霜拱雁連天。浮雲西去伴落日,行客東盡隨長川。乾坤未死吾尚在,肯與蟪蛄論大年。

劉路左車嘗收唐人新編當時人詩冊,有老杜數十首,其間用字皆與今本不同,有《送惠二過東溪》詩,集140中無有。詩云:惠子白驢瘦,歸溪惟病身。皇天元老眼,空穀滯斯人。崖蜜松花熟,山杯竹葉春。柴門了生事,黃綺未稱臣。

《漢書》云:背尊章,嫖以忽。老杜詩云:堂上拜姑嫜。《玉篇》云凡夫之父母曰嫜,老杜獨姑嫜何耶?《正俗》云:古謂舅姑為姑嫜,今俗亦呼為姑鐘。蓋自章音轉為鐘也。(以同上卷三)

杜子美墳在耒陽,有碑其上。《唐史》言:至耒陽以牛肉白酒一夕醉飽而卒。然元微之作《子美墓誌》曰:扁舟下荊楚,竟以寓卒,旅殯岳陽。至其子嗣業始葬偃師首陽山。當以《墓誌》為正,蓋子美自言晉當陽杜元凱之後,故世葬偃師首陽山。又子美父閑,常為鞏縣令,故子美為鞏縣人。偃師首陽山在官路,其下古塚累累,而杜元凱墓猶載圖經,可考,其旁元凱子孫附葬者數十,但不知孰為子美墓耳。(同上卷六)

 王立之云:老杜家諱閑”,而詩中有“翩翩戲蝶過閑幔”,或云:恐傳者謬。又有“泛愛憐霜鬢,留歡蔔夜閑”,余以為皆當以“閑”為正,臨文恐不自諱也。迂叟李國老云:余讀《新唐書》,方知杜甫父名閑,檢杜詩果無“閑”字。唯蜀本舊杜詩二十卷內《寒食》詩云:“鄰家閑不違。”後見王琪本作“問不違”。又云:“曾閃朱旗北斗閑。”後見趙仁約說“薛向家本作”北斗殷”。由是言之,甫不用“閑”字,明矣。(同上卷七)

東坡嘗作《韓幹馬》詩云:“少陵翰墨無形畫,韓幹丹青不語詩。此畫此詩今已矣,人間駑驥謾急馳”余以為若論詩畫,於此盡矣,每誦數過,殆欲常以為法也。(同上卷八)141

華鎮

【上侍從書(節錄)】自靈均以來,士之殫聰明、畢思慮、妙齡潛心,放乎皓首,以文為事而不知倦者多矣。至於融結二氣,發為英榮,混然天成,小大具體,意新語工,不蹈陳跡,自成一家之言,淳深溫雅之質內凝,而俊采雲興,逸鄉玉振者,千載之間,數人而已。在六國則有若景差、唐勒、宋玉,在西漢則有若賈傅、董相、司馬遷、相如、揚子雲,在東京則有若班叔皮、孟堅、馬融、張衡、蔡中郎,在鄴下則有若曹氏父子、應、劉、陳、阮,在晉則有若機、雲、張華、左太沖,在唐則有若燕、許、李、杜、韓退之、柳子厚,其余如邢、盧、顏、謝、江、鮑、徐、庾之流,未足班也,可謂盛矣。然數君子者,或以賦頌鳴、或以歌詩顯、或騰芳於誥命、或絕塵於書檄、或敷揚條暢,達於政理,或清婉詳實,妙于紀傳,兼善眾制者,蓋未見矣。而又屈溺於怨思,宋玉蕩於荒淫,子長雜而簡疏,孟堅靡而辭費,長卿麗而用寡,子雲約而未騁。此皆辭林之雄者也,然猶未能無蔽脫於譏詆,況其次哉。(《雲溪居士集》卷二十二)

【上蔡僕射書(節錄)】門下某去歲輒以拙詩修贄見之禮,初惟僭易,懼不自寧,洎獲進謁,乃蒙以獎誘晚學,成就後進為意。屢加激賞,謂得少陵之格。華袞之榮,不惜一言,俾廣坐搢紳,改觀駭聽,幸甚幸甚。夫明乎得失,國史之良,登高能賦,大夫之事,文章粹美,五字尤難,河梁以來,善者無幾。元微之,元和、長慶間,以詩鳴者也。其稱少陵之作,曰上薄風騷,下該沈宋,言奪蘇李,氣吞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利。天下作者以元為知言。少陵閎深博達,兼盡眾善,若斯之懿,其格在詩則142又高矣。如某之蹇淺,豈足循其涯涘,而測其源淵哉?(同上卷二十四)

【題杜工部詩後】余喜讀杜工部詩,漸老,目力不逮,大書一部,以便觀覽。舊集雖五言七言、古詩近體,各以類聚,然編次隨歲月先後,長篇短闋,參錯不倫。今因韻數,由少及多以為敘,亦自便之一端。元豐間,王文公在江寧,嘗刪工部、翰林、韓文公、歐陽文忠詩,以杜李歐韓相次,通為一集,目曰四選。此中用丹暈其題首者,皆四選之所錄。或一詩數章,止取一二,則暈其首句,以志王公之去取。大觀戊子七月八日,會稽華鎮題。(《永樂大典》卷九百零五詩字韻引《雲溪居士集》)

米芾

讀杜甫集少陵平生饑,乃以醉飽死。惜哉斯人窮,四海無寄趾。後傳水仙召,牛渚花相比。神怪反愛才,時人乃封  。遺文稿何崛奇,岱與急  贔。貫穿破九流,突兀撐一氣。自歎萬古名,寂寞身後事。此老遑遑心,縣鶉破無裹。我行自嘉禾,欹臥一逢底。烈曦畏俄中,開卷為磨洗。(《寶晉英光集》卷三)

唐禮部尚書沈傳師書道林寺詩,在潭州道林寺四絕堂,以杉板略薄布粉,不蓋紋,故歲久墨不脫。至裴度書杜甫詩,粉多,只存一甫字在松板節。余嘗為杜板行以紀其事。沈板,余官潭,留書齊半歲臨學,後為摹石。僧希白摹,務欲勁快,多改落筆端,無縹緲縈回飛動之勢。(《書史》)

【序】杜甫詩謂薛少保:杜甫詩謂薛少保:“惜哉功名迕,但見書畫傳。”甫老儒,汲汲於功名,豈不知固有時命?殆是平生143寂寥所慕。嗟乎!五王之功業,尋為女子笑。而少保之筆精墨妙,摹印亦廣,石泐則重刻,絹破則重補,又假以行者,何可數也。然則才子鑒士,寶鈿瑞錦,繅襲數十,以為珍玩,回視五王之煒煒,皆糠秕埃,奚足道哉?雖孺子知其不逮少保遠甚明白。余故題所得蘇氏薛稷二鶴云:“遼海未稀顧螻蟻,仰霄孤唳留清耳。從容雅步在庭除,浩蕩閒心存萬里。乘軒未失入佳談,寫真不妄傳詩史。好事心靈自不煩,臭穢功名皆一戲。武功中令應天人,束發寮陽侍帝晨。連城照乘不保寶,黃圖孔誥悉珍真。百齡生我欲公起,九原蕭蕭松薿薿。得公遺物非不多,賞物懷賢心不已。”其後以帖易與蔣長源,字仲永,吾書畫友也。予平生嗜此,老矣,此外無足為者。嘗作詩云:“棐幾延毛子,明窗館墨卿。功名皆一戲,未覺負平生。”九原不可作,漫呼杜老曰杜二。酹汝一卮酒,愧汝在,不能從我遊也。故敘平生所睹,以示子孫,題曰畫史,識者為予增廣耳目也。

世俗見馬即命為曹韓韋,見牛即命為韓晃、戴嵩,甚可笑。唐名手眾,未易定。惟薛道祖紹彭家九馬圖合杜甫詩,是真曹筆,余唐人大抵不相遠也。又金陵有唐人韓晃畫牛,今人皆命為戴,蓋差瘦也。(以上《畫史》)

老杜作薛稷慧普寺詩云:“鬱鬱三大字,蛟龍岌相纏。”今有石本,得視之,乃是勾勒倒收,筆鋒筆如蒸餅,普字如人握兩拳,伸臂而立,醜怪難狀。由是論之,古無真大字明矣。(《海岳名方》)

張禮144

曲江:注:唐進士新及第者,往往泛舟游宴於此。文宗時,曲江宮殿廢十之九,帝因誦杜甫《哀江頭》之詩,慨然有意復升平故事。太和九年,發左右神策軍三千人疏浚,修紫雲樓、彩霞亭,仍敕諸司有力建亭館者,官給閑地,任營造焉。今遺址尚多存者。

何將軍山林:注:杜甫《何將軍山林》詩,有“不識南塘路,今知第一橋。”又曰:“憶過楊柳渚,走馬定昆池。”今第五橋在韋曲之西,與沈家橋相近。定昆池在韋曲之北。楊柳渚今不可考。南塘,按許渾詩云:“背嶺枕南塘”,其亦在韋曲之左右乎?

潏水:注杜城之西,有丈八溝,即杜子美陪諸公子納涼遇雨之地。

紫閣:注:紫閣之陰即渼陂。杜甫詩曰:“紫閣峰陰入渼陂”是也。

杜固:注:杜氏世葬少陵原司馬村之西南,杜甫嘗稱“杜曲諸生”“少陵野老”,正謂杜曲、少陵相近故也。甫為晉征南將軍預之後。預玄孫某隨宋武帝南遷,遂為襄陽人。甫曾祖某為韋令,又徒河南。宋孫洙為甫傳,以牧之為甫族孫,蓋同出於預也。是甫乃城南諸杜之裔耳。然唐宰相世系不載,不知何故,俟再考之。

少陵原:注:少陵東接豐涼原,或作鳳涼原,滻水出焉;東北對白鹿原,荊谷水出焉。二水合流入渭,杜甫詩所謂“登高素滻原”是也。

翠微:注:翠微寺在終南山上,本太和宮。武德八年建,貞觀十年廢。廿年,太宗厭禁內煩熱,命將作大匠閻立本再葺,改為翠微宮。元和元年,廢為翠微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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